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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镇上桥头村——by尔文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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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把手都冻红了,下次洗,要兑上热水,知道不?”

“知道了!”

洪生心疼的把人拽到屋里,把对方冰凉的双手包在自己手中,边揉边问,

“手疼不疼?”

“不疼!”

说完冲洪生甜甜的笑一下,洪生的心瞬间就熔化了。拿了块柿饼子,喂到乐生嘴边,对方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开心的说,

“好吃啊,这是甚了(意思:什么)?”

“柿饼,好吃吧?”

“好吃!你也吃!”说着把自己咬过的一半送到了洪生嘴边,两人又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的洪生觉得,今年这柿饼怎么会这么好吃!

献宝似的又拿出一袋麻糖,有一根一根的,也有一颗一颗的,乐生拿出一根,喂了洪生一节,自己吃了一节,还喂了黑贝一节,黑贝吃的可能是粘着牙了,脑袋一掀一掀的,不停的舔嘴,把乐生逗的又笑了一通。

三十儿这天,洪生看着“崭新”的家,还有旁边的一人一狗,眼泪不受控制的就落下来了,乐生看到的时候,用手指帮他擦了擦,洪生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抹了一把脸,强笑着说,

“我没事,啊,我就是高兴!好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乐生听完,也不说话,双手轻轻环过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胸口;洪生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紧紧抱着乐生,这么多年,失去母亲的苦,没了父亲的苦,爷爷奶奶相继离去的苦,15岁就一个人孤苦无依要当家的苦,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却被人骗了的苦,媳妇能看不能碰的苦,她病的严重还要慢慢掏空自己的苦;洪生真的舍不得啊,这家业不是他一个人挣来的,是他那早死的父母早起贪黑给他存下的,是他那可怜的爷爷奶奶从嘴里给他省下的;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儿就那么死了,如果那样,他会内疚一辈子,再怎么说,她娘家不要她,她也是自己的媳妇儿;所以当他把自家最后一头驴卖了的时候,当他面前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再回头面对女孩儿死亡的时候,他就坦然了,是啊,他尽力了,尽全力了!那样的苦不能说,也不知道能跟谁说;本来以为,女孩儿死后,他还能新生,结果,孤家寡人,这一个人的苦一品又是六年,直到乐生出现。

别人说,乐生是个愣子,他不在乎,他当时想着,就当是养条小狗陪着自己也行,没想到乐生带给他的惊喜一件接着一件,这一件一件的,竟然把他的生活填满了。

三十儿吃了饺子,两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大年初一听到第一声震天雷,洪生就醒了,这是村里的习俗,起的早的凌晨四点半的开始响炮了,这时候叫接神,还要点旺火;把迷迷糊糊的乐生喊起来,两人洗了把脸,就开始接神,点旺火;今年的旺火洪生垒的又高又大,火焰都快冲过房顶了;乐生很开心,跟着又是添柴(寓意添财),又是放烟花,可怜的黑贝再勇猛,也还改不了狗怕火的天性,躲在房间里,死活不出来。

六点钟的时候,已经有小娃娃们来拜年了,小点的还会拎个袋子,挨家挨户的拜,一圈儿拜下来,糖啊,花生啊,黑枣儿啊,核桃啊,还能得个小半袋子,有时候还要比一比,看谁的多,多的很开心,少的也开心;拿回家里,挑出自己最喜欢的奶糖,糖纸一张一张攒着,也是孩子们的乐趣。

孩子们来了以后,开口先问,

“洪生叔过年好!”洪生家辈份小,叫叔的都不多,大部分还是叫“洪生哥”;孩子们看着乐生,就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冲他傻乐;乐生也冲他们笑,抓过一大把糖,再抓一大把花生,装完了花生,他给他们抓了一大把杏儿干,还每人一颗麻糖;村里人这日子过的精细,谁家给谁家送个饺子,那都是数见个数的,过年也不例外,大人们给糖的,给花生的,别看一把抓过去,那心里都是有数的,最多也就五颗,一般是两三颗;花生是地里长的东西,不稀罕,可以抓个八九颗,这已经算是至亲了,像乐生这么“大方”的,孩子们还是第一回见;洪生也不说什么,笑眯眯的看着乐生抓,看着孩子们受宠若惊的样子,洪生说,

“这是乐生哥!”

孩子们就嘴巴一咧,笑着说,

“乐生哥过年好!”

乐生也笑着说,

“你也过年好!”

孩子们也是第一次听到大人跟自己说过年好,一般大人都会说,“好好好!”再亲热点的,会说,“我娃也好!”,这声“过年好!”他们以为要等自己长到跟父母一样大的时候,才会听到,结果,听着乐生这么说,兴奋的叽叽喳喳就出去了;出去了碰上别的孩子还会宣传;

“洪生家的愣子,给的糖可多了,还有个麻糖,不过你要叫他乐生哥,他还会跟你说过年好!”

于是,今年全村儿的孩子貌似都来洪生家拜年了,除了想得到一大把糖,一颗麻糖以外,他们还想看看愣子变成“乐生哥”以后什么样,跟他们说“过年好!”的时候什么样!

洪生今年的糖买的也多,本来是计划村里孩子们拜完年后,还能让乐生吃到正月十五,没想到他们家乐生这么一“挥霍”,孩子们拜完年,他们家糖盘里就剩下可怜的十来颗充门面了;杏干儿是发完了,麻糖也快发完了;最后来拜年的几个小孩子,乐生还跟别人说,

“杏儿干已经发完了,明年我多准备些给你!”

孩子一听,更开心了,因为还多得了一颗麻糖。

06.小媳妇儿的红围巾

过了十点,孩子们拜完年,就是大人们出动了,主要是给村里有威望的老辈们去问个好,洪生也不例外;乐生今天从里到外一身新,高领蓝色羊毛衣,藏青色长款登山服(以前的登山服类似于现在在羽绒服,内芯是棉花),黑色灯芯绒裤子,黑色大头皮鞋,这是当时最时兴(时尚)的衣服;围上他的大红色围巾(这围巾就围了一次,回来后乐生就舍不得围了,非要过年这天才拿出来),灰色兔绒耳罩,全村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这么穿的;看着眼前的乐生,洪生比吃了二斤蜜还开心;相对洪生穿的就简单很多,棉衣棉裤是他媳妇最后一年缝给他的,已经陪着他过第七个年了,裤子也是,唯一新的就是这件外褂,还是件单褂,洪生买的时候,就琢磨着把它穿四季呢。

两人一起出了门,一直走到沟里头,路上碰上其他的小年轻小媳妇儿,彼此再问个好,人们看着洪生旁边娇俏俏俊生生的乐生,一个二个都傻眼了,有人问,

“洪生这是领的哪家的小媳妇儿了?”

洪生就笑着说,

“是我们家乐生!”

又有人问,

“洪生这是你们家乐生?”

洪生说,

“噢,我们家乐生!”

“咋给围了条红围巾了,打扮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他待见个红围巾么!”

“呀,洪生,你们家乐生一打扮可是俊后生(青年、小伙儿的意思)了!”

洪生就笑的眼睛眯眯的,扭头看他们家乐生一眼,再看一眼。

到的第一家,是大老奶奶,村里年纪最大的寡妇,今年八十了,四代同堂的“大户”人家,村里无论大大小小的人们,都会来跟大老奶奶问声好,陪着说会儿话;大老奶奶五儿两女,在跟前的就两个儿子,但也热闹;一进院门,就听到从屋里传出的笑声,问好声,掀了门帘进去,一屋子人,循着辈儿一路问好下来。乐生跟在洪生后面,看着这么多人,还有点怯,有点羞,但还是会跟着低低的问声好;于是大家就把话题转到乐生身上了,

“妈呀呀,这是乐生了?”

“看人家洪生把乐生打扮的,跟个财主小少爷似的!”

这时一个年青人跟着说,

“乐生,你还认得我不?”

乐生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拽着洪生的胳膊,不吭气,

“你刚来了住窑洞的时候,我进去拉你,你还把我推了个跟头,记得哇?”

乐生没再抬头,只是继续拽着洪生,

大家又笑着说起了乐生刚来时的样子,村里人拉话题子,纯粹是为了聊而聊,没有什么恶意,每到过年,大家会集体回忆一下参与过对方人生的那些过去,可能同样的话题,你每年都会听一遍,直到新的话题出现为止。

这时大老奶奶的儿媳妇儿抓过一把糖,往乐生手里塞,说,

“乐生,吃糖,还有奶糖了,专门给你挑出来了!”

乐生扭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洪生,还是没接,这时大老奶奶的儿媳妇儿又说了,

“拿着乐生,今天过年,应该吃了!”

洪生说,

“给就拿着吧!”

乐生才接过来,装在了口袋里。

人们一看两人这互动,又开始说笑了,

“洪生可真会教了,你不放话(说话,同意的意思)他都不拿了?”

“乐生今年多来大了?”

洪生笑笑说,

“我也不知道!”

大家就猜了,

“估计也是二十一、二岁了哇?”

“看起来是可小了!”

“洪生,你家这乐生教的,说不定还能娶上个媳妇儿了!”

人们又把注意力放乐生身上了,有人问,

“乐生啊,你想不想娶个媳妇儿了?”

乐生没理人,正在把刚才装的糖,挑出来唯一一颗大白兔,拆了纸,往洪生嘴边送,洪生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没张嘴,头往后仰了仰,抬了抬自己夹烟的手,温柔的对乐生说,

“我抽烟了,你吃哇!”

只见乐生把奶糖放嘴里,用力一咬,自己一半,另一半又送洪生嘴上了,人们哄的一下笑了,

“看人家乐生,可真会疼人了,还知道你一人一半了?”

“乐生要是个女娃娃,洪生可就享福了!”

“乐生长的是好看了,跟个大姑娘似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笑笑说说,从这家转到那家,一家转一家,家家如此,这就是农村人的年,不厌其烦的话题,踏踏实实的笑声。

当时乐生转了三家以后,一出别人家的门,抓出一把糖,献宝似的给洪生看,那意思仿佛在说,

“你看,我挣了很多糖!”

还拽着洪生的手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口袋,那样子调皮而得意,看得洪生心里暖呼呼的;乐生中间回了三趟家,是把口袋里的东西放下又出来的,黑贝就影子似的,跟进跟出,寸步不离;这一上午,似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乐生并不愣,懂得疼人,知道问好,会给洪生喂奶糖,喂花生,喂黑枣儿,还喂苹果,梨子,反正是从不独食;有些小媳妇儿们羡慕的,故意嗔自己家男人,

“看我们家福子,我嫁过来三年了,别说奶糖了,糖精都没喂过我一粒!还是人家乐生,看对洪生好的,嘴里头的一半都还知道给留着!”

这时她家男人调笑着伸手捡了颗糖,边拆纸边说,

“你看你,现在就喂你一颗糖,张嘴呀~”

小媳妇儿羞的一脸绯红,嗔着眼笑骂道,

“就知道不正经!”

“来哇,张嘴,我王福也懂得疼媳妇儿!”

小媳妇儿在大家的笑声中,红着脸咬下了这颗糖,还不忘瞪自己男人一眼,结果对方又笑着说,

“你要不现在咬一半,另一半喂给我哇!”

说着把脸就凑过来了,小媳妇儿轻轻捶了一下对方,羞笑着嗔道,

“就你不正经!”

此时乐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看着,眼角挂着笑意,看到小媳妇儿羞红了脸,他也偷偷看了洪生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看他时,也红着脸低头,开始玩糖纸了。

拜完年,回了家,洪生就开始准备饭菜;村里过年的大菜,都是年前就准备好的,红烧肉煨好了,拿瓷盆往西边杂物窑洞一放,盖上盖子压上砖,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热,这些东西做一次,要吃到正月十五,招待完亲戚;条件好点的,过年会准备八大碗,这些洪生都会做,他也算村里的“大厨师”,就是会颠勺的,大菜都会做,村里婚丧嫁娶基本上都会叫洪生去给掌勺儿;往年过年过节的时候,洪生就他一个人,也懒得弄,日子将就着,年也将就着;今年不同,做的是“四小碗”:红烧肉,炖排骨,烧肉条,小鸡炖蘑菇,一样一小碗,再炖个大杂烩,两人一狗的年,过的那叫一个开心。洪生喝了半斤老白干,给乐生买的是健力宝,自从洪生他爹喝假酒喝死了以后,他就滴酒不沾,可是今年高兴,高兴了怎么能没有酒?所以洪生此时喝多了,笑眯眯的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乐生把碗筷洗了,爬炕上就钻洪生怀里了,那人迷迷糊糊睁了眼,看是他,张开胳膊,紧紧的一抱,两人脸贴着脸,颈交着颈,胸膛挨着胸膛,腿压着腿,就这么睡过去了;睡前,乐生还问了句,

“洪生,下午咱们还去挣糖了不?”(因为拜年可以“挣”到糖,所以乐生很愿意去。)

洪生笑着眼睛都没睁,嘟嚷着说,

“你喜欢吃,过了初十咱们就去镇上买!”

黑贝跟着跑了一天,也累着了,窝在炕脚下,睡的还打起了鼾。两人一狗足足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饭前才醒;洪生眯着眼,看着怀里乐生睡的红扑扑的脸,觉得这辈子过成这样,应该知足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乐生,他反而觉得心里又空落落的;轻轻叹口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乐生要真是个女娃该多好!”有了这个念头,矛盾着觉得自己贪心了,人这贪心一起,不知怎么的,觉得眼前的乐生更俊了,俊的让洪生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脸;亲完了一口,就想亲第二口,亲完了第二口,碰碰的心跳声就止不住了;此时乐生眼睫毛一闪一闪的,似乎要醒来了,洪生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又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晚饭之后,人还不困,乐生就把上午“挣”到糖啊,花生啊之类的,堆到了饭桌上,开始一个一个分捡;黑贝爱吃花生,乐生得了空就剥的给喂一个,小家伙吃完了,眼睛就直直的又盯着乐生的手,洪生还是第一次见爱吃花生的狗,可能以前也有别的狗爱吃花生,只是村里的狗,没有这么精细的养过。年前有人来他们家借东西,看到黑贝是在屋里的,还特别惊讶的问了句,

“洪生,你家狗咋还给进屋了?这样惯着可不好!”

有时候洪生想,如果村里人知道,此时他们家乐生正给狗剥的喂花生,可能又会大惊小怪一番吧,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乐生挑着捡着分着,忽然就开口了,

“洪生,他们说我像小媳妇儿了!”

“他们觉得你好看呢!”

“洪生,你说我像不像小媳妇儿?”

“呵呵……”

“洪生,你笑甚了么?”

“没笑甚!”

“没笑甚是笑甚了?”

“呵呵……”

“洪生,小媳妇儿是干甚的了?”

“小媳妇儿是男人的婆姨(老婆的意思!)”

“男人的婆姨是干甚的了?”

“男人的婆姨就是伺候自家男人吃喝,生娃娃的!”

“洪生,他们说我是小媳妇儿,是不是说我也是你婆姨了?”

洪生一听,笑的更开心了,

“男人哪能做人家婆姨了,男人是娶婆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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