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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经年 上——by灵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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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医生唉叹了一声,温热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冯伯伯知道,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没有福分,生下来就没有福分,只能靠着自己了。”

被一下一下摸着头顶的厉封眼眶发热,眼神有些迷茫,他也不明白最近怎么了,总是那么无力。

“谢冯伯,那时候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不在了,这份恩情我一定会报的。”

厉封当初就是被好心人送到了冯老先生开的这个私人医馆,可以说是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看着眼前瘦弱苍白的青年,冯医生浑身一震,想起记忆中那双绝望的眼睛……

——我们家里死人了。老伯,我们家里死人了。

好几年前,厉封也是从这张床上睡来的,说了好多好久的胡话,怎么劝都没用,一双眼睛空洞又绝望地睁大着。冯医生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看了看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像是想睡了的厉封,冯医生又叹了一口气,暗暗摇头,不忍心问,不忍心问啦。

等厉封擦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冯老医生戴上了老花镜,正目不转睛地研究着手里的一本医书,看边角已经被翻得陈旧。

厉封的脸色比来的时候好了不少,此时红红地,带着点害羞和懊恼,耷拉着脑袋出声道:“我睡着了。”

冯老医生瞥都不瞥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就不耐烦地打发他走了。

厉封傻笑着替他关好门,并关心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冯伯,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着了。对了,楼上的窗子我给换了个锁,钥匙放在你右手边的格子里。睡前记得去锁上。你一个人住”

“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比我一个槽老头还啰嗦。”被粗声粗气地打断。

厉封并不常来冯医生的住处,所以难免要多说一些话,被赶出来也还带着点笑,他知道冯伯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只是命不好,两个儿子先后因意外亡故了,他也没有个伴,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栋不起眼的小楼里,靠着一份还算不错的退休金度日,虽然不见得多舒坦,但是冯老伯显然是乐在其中的。

是个牛脾气的老头,并不怎么欢迎厉封来看他。

他很好,他不需要同情,这一点,老人家用自己对生活的热爱来诠释。

岳铭章在安家和安臻谈完事后,犹豫了一瞬没有去公司而是回了家。

从他进家门起,家里老实呆得快长毛的岳维渊就神秘兮兮地盯着他不放,试图在他身上嗅出阴谋的味道。

可惜,岳铭章滴水不漏,他即便觉得怪异非常,也不能从和往常无丝毫区别的大哥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哥,最近有什么好事发生?”岳维渊动察秋毫地斜睨着他问。

岳铭章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又往他的腿上看了一眼,眉头一跳,沉默着没说话。

莫名心虚的岳维渊往自己的腿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藏了藏,没地方藏,又讪讪地停下,突然盯向转移话题太高明的大哥,目光转而凄凄切切。

岳铭章黑着脸扫过一脸烱烱有神的岳维渊。

岳维渊浑身一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挪开视线,欲盖弥彰似的大声咳嗽着道了一声晚安,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卧室挪着去。

岳铭章则想着该尽快给维渊找几个合用的保姆才是,随后也回到房间,看了一会书,动作渐渐慢下来,手指一直搭在同一行没有挪动,似乎想着什么,目光长长的远远的。

正被人惦记着的厉封直到十二点后才拖着僵硬的身体回到出租房里,胡乱洗漱了一下就爬到了床上。

两个星期前去外地回来的同居人又带了个女人回来,吵得不行,厉封有些头疼,低吟着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一声门响,再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八点之后了,厉封口干舌燥地挣扎着起来,摸出根温度计量了量,刚一看完,头一阵剧烈疼痛,手一晃把温度计摔在了地上,一声玻璃裂开的轻响,再一看地上散了大大小小的水银圆珠粒子。

这东西还不好扫,手里又没有硫磺,厉封忍耐着蹲在地上,用个小硬纸片一点一点地滚着收进了垃圾袋丢了。

等卓扬发现自己那个精瘦如鬼的同居人脸都烧紫的时候,厉封已经不声不响地在那张不大的硬板床上躺了一整天了。

等他在医院的冷椅上幽幽转醒,卓扬不太热情地揉了揉发麻的肩膀,厉封顺势从他的肩上起来,表情有些意外,愣愣地看着他也不动一下。

卓扬烦躁地瞥了他一眼,却是扔给他一张收费单,上面的票据列得清楚,一共花了二百三十九块四毛。

厉封一愣,立即把手摸进了口袋,上上下下一掏,表情换了换手也顿在口袋里,半晌弱弱地朝着他笑,说:“卓扬,谢谢你送我上医院,还以为睡一觉就好了。真麻烦你了。”

他只有笑的时候还能看出点小时候的样子,卓扬愣了愣,不耐烦地打断他,口气有些生硬,说:“厉封你怎么这么多铺垫,就说钱的事!”

厉封尴尬地动了动肩膀,抽出一只空空的手,说:“回去就给你,口袋里没放钱。”

卓扬狠狠瞪了他一眼,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交待了一遍,就踱着火气冲天的步子离开了医院,也没去理会厉封后续的一些麻烦事。

说起来也真是孽缘,这卓扬严格说起来和厉封还有那么一丝渊源。

他们是高中同学,比着陌生人,互相也就是多知道一个名字,这本没什么。

倒霉就倒霉在厉封没认出他来,厉封还在挤满人的公交车上把卓扬给捉了!

卓扬呢容貌比普通多了一丝精明,可也不知道是什么邪性,横看竖看都给人一种痞子的观感,当时正把手伸在一背书包的女大学生腿上摸蹭。

这当真是把厉封给恶心大了,因为那书包够鼓,挡着挺多视线,这色胚子没摸到别人,摸的就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满脸通红的厉封!

当时厉封发力把他手腕一扣抓到门面上,刚要对质,被抓的那个先叫了,“放手!你干什么!你……你是厉封?”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尴尬,也不敢闹大,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是卓扬,你不认识了,我们高中一个班的!XX四中!”眼看着公交车到站停靠,情急之下还把学校的名字一字不差得给报了出来。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下车,两人之间空出了一个位置,卓扬傻站着反而没再挣扎,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摸的是什么糟心的地儿了,眼睛发直地看着车窗外面,黑沉着脸甩开厉封的手。

厉封也傻眼了,怎么捉色狼还捉到自己同学身上来了,一时间反而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倒像是他才是那个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的人。

下了车以后厉封挺局促地站了一会儿,卓扬停都不停掉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走,看那表情,估计也觉得晦气得十足。

厉封觉得大概是把人家的自尊心给伤了,之后老做梦梦见读书时候的一些事,一些人……

然后隔着有半年的时间,厉封原本的合租人要回老家结婚了,给空出了一间稍大些的屋子,厉封一个人吃不消那么重的房租,忙在外张贴了合租房的信息,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卓扬。

卓扬当时还真不乐意租,脸皮再厚的人也有点羞耻心,虽说男人没几个不色的,但那事当真不光彩,让哪个知道也得喊打喊杀,更何况他读书的时候就有点瞧不上事事都仰着岳铭章的厉封,觉得他脏,穷,下贱,还很……恶心。

但当时见厉封来不及掩饰的犹豫,心里一跳,二话不说冷着脸找来了房东。

卓扬的为人已经摆在那儿了,但工作能力不错,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还有一辆代步车。愿意多出两百块钱一个月的房租,房东笑得关不住嘴,厉封那点微弱的反抗也就不算什么了。

志得意满的卓扬像个胜利者一样在那间大的卧房住了下来,甚至还花钱重新装修了一遍,弄得跟个行宫似的豪华,惹得他那沉默寡言的同居人好一段时间看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闷不吭声继续当哑巴。

他越是注意着这个委屈的同居人,结果却越是超出了他的预料,陆陆续续地也知道了他们家那点破事,而越跟厉封相处,越是能推翻他以往那些自以为是的偏见。

毕业聚会那晚他跟过去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岳铭章是看见他的吧,嗤,那么冷血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

变相的暴力下,岳铭章究竟是怎么看待厉封的,他反而有些不那么确定了,真的只当他是一个会动会跳不会离开的玩物吗……厉封变了,十年前的那个单纯简单的傻小子,他再也不会在如今二十七岁的厉封身上活过来了。

第 14 章

小涵从酒吧里出来,一边慢慢走向车站一边张望着,没有看见熟悉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受伤,嘲笑地勾了勾嘴角,望着这座灯火璀璨繁华的城市轻轻地,轻轻地哈了一口气。

第二天,从出租房里出门时遇见了那个抽中了一台洗衣机的年轻女生,她乐呵呵地看了小涵一眼,嘻皮笑脸地问说:“一大早的,小莫你这是要上哪啊?见什么小姑娘去,这么一堆好东西。”

小涵比她还要小几岁,乖顺地应了,举着手里的袋子说:“一些吃的拿去送人。你呢一大早就洗衣服啊?天怪冷的,不好好睡一觉?”

那女生点点头,在走道里就放上了水,说:“最近工作忙,没时间伺候这些衣服,都积了一堆了,这不是没得换了吗。今天空,你有脏的没有,一起洗了吧,天台上正好收回来一批,空着好些架子。”

小涵倒也不跟她客气,又回屋拿了两件衣服出来,都是最难洗的白衬衫,连声喊着好姐姐谢谢,在女孩子哇哇的大叫声中哈哈笑着跑了出来。

他隐约听厉封提到过自己的住处,但没具体到门牌号,昨晚上想了一晚,不仅仅是因为厉封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想到了孤身在外打拼的自己,心里不甘心,就起了去看看他的念头。

反正他人那么好,应该不会介意……吧?

光顾着回味那丝复杂的心情了,小涵也没怎么注意远远看见来了一辆车,就排着队挤了上去。

——上车请投币,请给有需要的乘客让个座谢谢合作。

小涵心不在焉地挤上了一辆爆满的公交车,没来得及伸手投币,车子就发动了。过了半分钟,耳朵一尖,听清旁边的人说的话,吃惊地喊了一声,“啊,这是33路?”旅游线路的公交车,票价是其他线路的五倍,也就是五块钱一趟。

这话一听就知道他是坐错车了,那个身材非常魁梧长相很正气的平头司机眼睛里精光一闪,像只懒洋洋的猫似的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上车请投币谢谢合作。”这是逗他呢。

小涵眼睛乱瞟,就是不去迎着那道视线,手倒是往口袋里摸了摸,除了一个钢的,最小的钱可是五十块的,他平时节俭惯了,有点不太乐意给,“槽了,上错了!”假模假样地拍大腿!

——下一站XX,要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小涵一听眼前阵阵发黑,起码半个小时以后才能到,而且跟他要去的方向根本不同路!

什么人啦,根本不需要现在就报站提醒,他故意的!小涵边翻白眼,边转身面向上车门站着,一脸的苦大仇深,司机稳稳地开着车,时不时笑眯眯地看住他,“就算不是你情我愿的,这上也上了,你……”蔫坏地看一眼脸猪肝色的小涵,“把钱给了,我破例到55路的站上就放你下去了?”

小涵垂头丧气脸色惨绿惨绿地嗯了一声,把一张同样惨绿惨绿的五十元钱的半截身子给塞进了投币箱。

这么点小插曲就发生在小涵和司机两人之间,没别人注意到,见司机中途停车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留意到是放下个脸通红的年轻小伙子还特意往他身上看了两眼。

“喂,让你给你就真的给啊,傻小子逗你玩呢。拿回去吧。”司机跟下来一步,笑嘻嘻地把那张钱原样塞回他手里,两步回到车上,动作灵活地跳进驾驶位看也不看他,悠悠地开走了。

小涵傻乎乎地站着,看了看手上拿着的钱,嘿嘿笑了两声,“哼,无聊!”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九点钟的时候到了厉封居住的小区,也是巧了,就在一栋旧楼下遇见了出来倒垃圾的厉封。

给小涵倒了一杯水,厉封嘿嘿嘿嘿傻笑了好一阵子,在小涵越来越奇怪的脸色下忙收敛了一些,红着脸咳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问:“你,你怎么来了?”挺意外的一个反应,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一个月多两三天,辞职后没什么交集,应该是不会再见了才是。

小涵看他意外中又透着点掩饰不住的高兴,心里也开心起来,脸上带着讨喜的笑,说:“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看你了。我最近都没去二百六十一号,还以为你在呢,结果昨天没看见你。”

说完委屈地看着厉封,像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在啊,我等了你好久……

二百六十一号,厉封愣了半天恍然大悟,说:“啊……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就辞了夜班在家休息。”

小涵有些吃惊,跟前这人轻易不下火线,这得……想起家里人得癌症时的身体反应,小涵的神色一紧,目光一下子聚到厉封那张脸上,本以为会发现些什么比如面黄肌瘦水肿发虚之类的脸色,但还是那么白,除了瘦些好像……

厉封被小涵像是会发光的眼睛看得不自在,挪了挪腿,带着点喜气说:“刚找到一个护工的工作,明天就去面试了。”

小涵愣了一下才替他高兴起来,吃着自己辛苦背过来的一点吃食,含糊不清地说:“我已经把海棠的工作辞了,二百六十一号已经跟我签了合同,我以后就是那的正式员工了,钱也……还可以。你也嚼点,我从老家带过来的,我老父做的,农家货这边买不到。”

厉封闻着那味就知道辣,猫似的舔了几口,蹦起来就去没命地灌水,引得小涵又郁闷又想笑。

厉封下意识地捂着烧起来的喉咙,可怜巴巴地看着笑不停的小涵。

小涵嚼得越发起劲,口齿不清地说:“是南瓜做的,豆豉啊,这还是做得甜的,这么年轻就得了胃溃疡,真没福气啊。”

厉封一愣,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了,冯医生也常这么说他。

小涵吃着吃着见他愣着,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一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愿意跟厉封在一块呆着,也愿意听他的话。不仅仅因为厉封大了他有七岁算个哥哥,还因为在这个疲惫的城市,厉封就像一个安全的渺小的港湾,能让他闭着眼睛都能觉得特别安心。

“你真的要去那工作?”厉封担心地皱着眉,似乎想要劝劝他,又像是有难言之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如果真有好的出路,小涵定是不愿意在那种毁誉毁节的地方做事的,看他连那酒吧的名字都不爱提就知道了。

小涵他抹了一把嘴不在意地说起来,“我妈子宫里长了个瘤子,已经查了,是恶性的,家里穷得叮铛响,不卖身怎么行。”

厉封张了张嘴,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竟然还是小涵自己又接了下去,他说:“我这个妈其实也不是我亲妈,她是我后妈,小时候还总虐待我呢,一根木条……”伸出两只手,“这么粗,抽起来骨头都在响。呵呵,可是,她这一病……”眼眶慢慢红了,赌气似的背过了身,不愿意让厉封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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