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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行+番外篇——by风月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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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一涎着脸道:“哎呀怎么好意思麻烦太子。不如……直接告诉我配方?”

周素扫他一眼,无奈的笑笑。李修一看他笑,立刻摆手说“算了算了,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人若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周渊依旧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可却内而外散发出死气。

不到一年,周渊就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他躺在龙床之上,望着屋顶繁复奢华的藻井,心中一片平和。

若生无所欢,那死便无所惧,活的太久太久了,已经活够了,也活累了。

想休息了。

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笑,周渊闭了眼。殿内殿外,真心的,假意的,皆是一片哭天抢地,悲不自胜,哭声成海。

同一时刻,应天宫,李衡言净身焚香完毕,静静的躺在床上,遐升极乐。

门外,李修一着素衣伏身屈膝跪在石阶之上,一动不动如化身雕塑。只有石阶上的水痕,一圈圈晕染而开。

应天宫的沉静和其他宫阁的喧嚣格格不入。

悲极难成声。

李修一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等藏玉好不容易闯进了殿,才看到自己心中那不染纤尘的身影,此时如石雕泥塑一般,低伏着跪在地上,仿佛没人阻拦,便要跪到海枯石烂,永远把自己埋在尘埃里。

藏玉忍不住心中一酸,落下泪来。

急步走上前,还未站定便小声唤道:“师父。”又低下身,拉着李修一的手,想把他拉起来,李修一抬了头,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一片空洞。藏玉对面半跪了下去,抱住李修一腰身,头轻轻搁上李修一肩膀,缓声哄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并没有等到回答,藏玉把李修一拉起来,李修一并没有反抗,被拉的直起身,却一个踉跄软了下去。藏玉连忙用肩膀抗住他。高声唤了云泥,二人把李修一带回了承恩阁。

将李修一放在椅子上,藏玉吩咐素忘准备些粥,自己蹲下身,低头给李修一按摩膝盖。良久听得头顶那人略带沙哑的嗓音:

“师父走了。”

语气无限难过,还带着委屈,如同一个走失的孩子,被世界孤立。抱着自己的布娃娃诉说悲伤。

藏玉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安慰,面对生离死别都是如此无能为力。

只有等时间,一点点磨平记忆。

藏玉继续给李修一揉着腿,想要分散对方注意力,道:“太子两日后登基,师父你也准备下吧。”

李修一用手搭在脸上,颓然靠在圈椅中。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仿佛一瞬间流失了所有生机。

李修一在承恩阁中休息了一阵,藏玉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不会逗乐,也不会劝解,默默的照顾却无微不至,笨拙的表达着关心。

李修一这个不合格的师父才发现,自己的徒弟已经从脏兮兮的小乞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了。

过了半日,李修一心情平静下来,便被周素叫去东宫,周渊走时安排的仔细,周素要应付的并不多,朝臣还算安分,地方上也暂时没出乱子。不过登基之事却是要二人商量着准备的。

李修一进了殿,入了座,礼部尚书进来拜了安,站在下首细细说着登基之日的过程和注意事项。李修一随意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礼部尚书在下面冷汗快要打湿衣衫,心想我的小祖宗你可认真些罢,登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倒没事,我们就要遭殃了!

礼部尚书故意不时朝李修一投去担忧的目光,就盼着太子能够提点对方一下,可太子也稳稳坐在椅子上,并不在意李修一的怠慢随意。尚书觉得自己担着这个闲职,最近却要操碎了心。

等尚书回禀结束,周素又简单叮嘱了几句,李修一就匆匆告退了。出来时见几个臣子侯在门外,见他出来,纷纷行礼。李修一扫了一眼,看到了林天叶,与对方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送走这准国师,其他几个官员皆有意无意的看向林天叶,其中有好奇,有嫉妒,也有不屑。

林天叶觉得自己很无辜。

回了承恩阁,藏玉还在那儿等他,李修一笑笑:“换个届可真麻烦。”藏玉见他面色轻松,似从李衡言去世的打击中走了出来,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可又隐约觉得不对劲,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大概是自己多想了。正想着却是来人通报余弦余大人来访。余弦就是曾经的梦里闲。

说起来当初把宝压在五皇子身上的人屈指可数,余弦这相当于有从龙之功,他能力也不错。但五皇子从幕后走到前台,他也只是自请在礼部领了个闲差。

余弦进了来,仍是那般风流万千,眉目含情。行动间衣袂翻飞,无风自舞,仿若叠花层现,只让人情不自禁想到一个词——风华无双。

余弦躬身一揖,客套道:“好久不见。”

李修一认真点了点头:“是好久不见。”

说着招手让藏玉带余弦去给逝者上香,藏玉心中一叹,师父还是不能面对吧。引着余弦去了灵堂,在门外守着余弦上香,心中忍不住想到,来日等自己面对这阴阳分隔时,不知会不会更落魄。

上罢香,引着余弦回了承恩阁,远远望见那身熟悉的素白,负手站在树下,抬头望着远方,该是在等他们。

藏玉恍惚觉得那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师祖的味道。

或许说那是所有国师的共通之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却愈加傲然挺立,屹立不到。

藏玉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忧是没有意义的,师父怎么可能被轻易打击倒下。

余弦走了过去,落后李修一一步,同样负手远望。轻声道:“你还好罢?”

李修一依旧望着远方,那个方向是……登基时的乾天阁?

“劳你挂心,还行吧。”

嗓音淡然,有厌倦,有余悲。却没有该有的讽刺。

余弦忍不住叹息,道:“真希望,有机会能和你尽兴一醉。”

李修一笑,道:“不可能。”

也不知是说不可能有机会,还是不可能会醉。

余弦也自嘲般笑笑,摸出个半指高的剔犀盒子:“给你的。”

李修一打开来看了看,身后的藏玉只来得及看到一角暗红,盒子就关上了,李修一笑:“还是太子对我好。”

余弦勾了勾嘴角,美人就是美人,这种要笑不笑的表情做出来都赏心悦目,美人说:“你想要的,谁拦的住?”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惋惜。

李修一定定望着远方,良久才徐徐道:“我想要的,都是他要给的,和我本人从来无关。”

余弦心中惊讶,认识李修一这么多年,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讲真话。

余弦叹息:“你太犟了。”

李修一笑得讽刺:“我犟不犟与结局无关。”

余弦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大概是受不了这种无力的气氛,终于道:“那六皇子呢。”

李修一不言,余弦才尴尬道:“抱歉,是我逾越。”自嘲般笑笑:“我总是做不到你们这样……大概,终究是我心太小了。”

李修一终于转过头:“那你就这样了?”这样领个无关紧要的闲差。

“大概吧,我只盼下半辈子不要再沾染朝堂,不要再生在公侯之家。”语调渐轻松“等他坐稳了,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儿,提前颐养天年罢。”

“挺不错。”李修一淡淡道。

余弦低头笑笑,带几分不经凉风的羞涩,仿佛从未经风月,只是个天真纯粹的少年。

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罢。

近饭点时余弦告辞,走到外面正遇见云泥,余弦浅笑着打个招呼,云泥愣了愣,没什么反应,可余弦觉得对方面部线条有一瞬间的柔和。也不等云泥这木头反应,自顾自走了。

送了客,素忘摆了晚饭,师徒二人一起用过,李修一还难得的关心了藏玉的学业,想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师父了。用完饭又去了书房,藏玉知道他是要为国师抄写往生经,便退下了。

李修一在桌上将纸铺开,一圈圈研着墨,身上的浮躁气息一层层褪去,留下原本洁净清贵的本质。捉了笔,蘸了墨,字落纸上:

藏玉知悉:

待我身后,一心辅佐周素,周素为人冷情,你且全心全意,万不可让为师失望。

让云泥和素忘跟着你,算为师最后宽解自己的借口罢。

李修一谕

用信封将装了起来,压在镇纸下。笑了笑:藏玉,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二十二章

藏玉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日。

自己早起去李修一屋里,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了。

心突然被悬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渐渐生起。藏玉连用力踹门,双手紧攥指甲似要掐进肉里,大声喊着“师父!开门啊!师父!”,声音明显控制不住的颤抖。云泥和素忘都被惊了来,本以为是李修一累了起得晚,现下见门被锁了也知道出事了!

云泥上前一脚把门踹开,三人抢进门,心中仍存着一丁点卑微的企望。拐进暖阁,便见李修一静静躺在软塌上。

藏玉心中不安愈发浓厚,不停的告诫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师父只是睡着了。如要验证自己的猜测般,藏玉一步步艰难上前,脚下似有千斤沉铁。走到塌前,伸出颤抖的手,抹向塌上之人鼻下。

一瞬间所有的侥幸无处可藏,被一一掐灭,藏玉恍若回到了洪水那日,绝望,无尽的绝望,无可寄托的飘摇感兜头而来。多年来的温馨仿佛是一场梦,梦中自己被救赎。现在,梦醒了。那个人,不见了。

不会再有人在我读书时故意来捉弄了,不会再有人明明关心却故意处处调侃了。不会再有人给我真心,给我温暖,给我依靠……那灵动的音容笑貌昨日还历历可见,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良久,伸回了手,藏玉听见自己声音飘渺的不真实:

“师父他,羽化升仙了。”

听得一声哭喊,素忘竟是晕了过去。云泥将素忘揽在怀里,狠掐人中,素忘悠悠转醒,爆发出一声大哭,伏在云泥肩上,颤抖着泪流不住。

藏玉并未看身后,只在塌边坐了下来,为李修一理了理衣襟,如同师父还活着那般自然。良久闭了眼,将头埋在师父胸前,始才放任眼泪趟了下来。

你从光明处来,带着一身澄澈,荡尽我生之污秽。你笑说“跟了我吧,总饿不死你”,却把我捧向最高处。你的笑,我还记得,灿若银星,姣如明月,我愿你永生如此。

你却亲手结束了一切。

若知今日有此憾,只愿此生未逢君。

看过书桌上的信,藏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大家都说自己不合适。

一开始师父就没打算要好好活下去……那么,若是没有自己,师父还会这么容易便离开吗……

书桌上的香盘中是烧尽的心字香。不留一丝余温,心字已成灰。

藏玉伏在书桌上,肩膀轻微的颤抖着,信纸已经被攥破。

那盘香……是自己亲眼看着余弦给师父的。

周素接了通报而来,见那人容颜如昔,只是那双如墨胜雪的眼静静闭着,现在或将来,会永远这么闭着。

周素也不知自己该喜该悲。

书桌上放着香盘,透过镂空的盘盖,可以看见里面烧成灰的心字香,过了一夜,横陈的香味几不可闻。周素垂了眼。

对着藏玉吩咐道:“你去好好准备明日的登基大典吧,莫让你师父失望。”说罢转身而去。

一路匆匆走回大殿,进了门,哗的忍不住将桌上笔墨纸砚掀了一地。身后太监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显是第一次见周素发那么大的火。周素忍不住想到昨日,那人和自己的谈判。

李修一知道太多,周素不一定能忍下他,他的态度一直这般的朦胧不明。

可周素知道,自己一贯冷心冷意,偏偏对着李修一,却犹豫了。也许是因为当初在行宫形单影只深陷绝望,是这人第一个来拉自己;也许是因为一直把他当作相依伴的搭档;也许是……不甘心,明明帮自己,心却不在自己这里。

明明知道留下他,是个不安定因素,却犹豫了。

故意表现出暧昧不明的态度,就是想逼对方自己来表忠心,逼对方来亲近自己,这个人不是一直都死皮赖脸吗,为什么就不能来求一求自己留下他,容忍他呢!为什么偏偏要越走越远,甚至宁愿死,也不愿意来靠近他……

尤记昨日,这人容颜憔悴,却强打精神和他谈判,他说,先皇曾留给他手谕。

只一瞬间周素就想明白了,周渊是在为李修一保命增加砝码,周素承认那一瞬间,自己的高兴盖过了一切猜忌和怀疑,只想着对方就要来靠近自己了!

却没想接下来,从那人口中出来的话却寒得刺骨。他说:“我希望你有生之年,不要对六皇子出手。”

周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凉薄而刻意:“用一纸诏书换他一条命,未免太便宜了。”确实,凭周素的手段,即使新皇继位,有乱子也会被压下来。有了诏书只能说减少部分阻力罢了。周素垂眼看着下面跪着的身影,那背脊挺得笔直。

他听见李修一说:“不,并不是用这纸诏书换他一条命。而是换你答应,用我这条命,换他一条命。”

周素愣在高高的皇座之上。

新皇登基,他的国师,姓李讳藏玉。

李藏玉日日都要到他师父灵前祭奠,今日下了朝,还遇见了沈秋心,沈秋心随着藏玉一同而来。

沈秋心瘦了些,娃娃脸看起来没那么稚嫩,也有一番沈家人的气度了。他上前进了香,说:

“好久不见。”

又走进几步,故作轻松

“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撒手不管了,你还是那么混账。”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而易见的哽咽“真是不负责任啊……”

掩饰般转身匆匆走出殿外,远远望着天边的流云。藏玉跟着走了出来,看见沈秋心红了的眼圈。沈秋心转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有这种不负责任的师父,很辛苦吧。所以你也不用为他难过。”顿了顿又补充“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我和你师父……是很好的朋友。”

藏玉说:“谢谢。”

三个月后,周渊灵柩出殡,随着李衡言和李修一,新皇特地开恩,许李修一葬入国师陵园。

李修一下葬那日,余弦被杀,胸口是把漂亮的錾花匕首,上面刻着“余”字。

新皇并没有追究此事。

李藏玉在师父面前上了香,师父,你让我辅佐周素,我不生二心,但其他人,我不会放过。

他知道周素十有捌玖能猜到是自己动的手,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周素产生矛盾。可在师父这件事上,自己所有的老成持重都无影无踪,他忍不下来!

杀人事小,打脸事大。即使对方是新君,自己是新任国师,那也是公了公,私了私!

彼时,夏国太子宫,凤慕之靠在软塌之上,看着眼前之人熏香。那人着一身冰蓝色长袍,举止清贵,行动高雅,再看那双眼,仿若千般风情,万般光彩,皆酝酿其中,让人忍不住陷落——这人不是李修一又是谁!

风慕之道:“当初见过你熏香,我便想,若这人能日日为我熏香,我便此生足矣了。”

李修一搁上香片,盖了炉盖。一边在端上来的盆里净手,一边说:“那我现在日日为你熏香,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风慕之坦然一笑:“还不够。”又摇了摇手中折扇:“说起香料,你当初为何叫我故意把横陈泄漏给戚封?”

李修一脸色风淡云清:“为了引出皇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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