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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暖蓝田玉生烟——by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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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奔出门外,弓身咳嗽。“公子?你怎么了?”李兴正好端茶过来,李沨一把抢过,用茶水漱口。李兴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不知道出什么事。

“你下山去唤大夫,跟大夫说,疑似砒霜中毒,唤他速来。”

李沨并未慌乱,很冷静叮嘱李兴。

“我立即去!”李兴听事情不同寻常,再迟钝也晓得要出事了,少爷出事,他这个仆人自然也要遭殃,撒腿奔跑而去。

恶心感加重,李沨将头压低,尽力把腹中之物呕吐出来,毒物已入腹并累积,这才引起腹痛。

李德儿端水过来时,李沨已吐过,清洗双手,又擦净脸,脸色苍白。李德儿说话都不利索,颤声问:“公子,你怎么了?”李沨走回房间,往床上一躺,平静说:“你用破衣裳缠手,把案上那书装回书箱——记住屏住气息,不要碰书,再把书箱关好。”

李德儿怕得要死,几乎要哭出来,硬着头皮将案上书本装回书箱,这时李沨又说:“把门窗都打开。”李德儿只得又去开门窗。

李沨冷汗夹背,双唇无血色,他站不起身,否则不会差使李德儿去碰案上那本书。

“公子,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唤人?我去唤丁公子?”李德儿六神无主,看到李沨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

“不必,你速去浴房,把胰子拍水,大碗盛着,拿来与我。”

想来腹中的东西还得吐出,否则这回真是性命难保,虽然知道自己生死一线,李沨倒也还不慌乱,只是心中懊悔自己的大意。

李德儿迅速离开,李沨望着空荡的房间,昏暗的灯光,嘴角扯过怪异的笑,他要真得死在这东西上,也算那位下毒者有心,细致观察了他的生活习性。

这样死去终是不甘,但砒霜这种东西,一沾便死,一两能毒杀好几人呢,真是方便实用。

医书上说,砒霜中毒,轻者呕吐腹疼,重者休克昏迷,想来自己还未到那一步,死倒不至于,只是活罪难免。

李沨等来李德儿捧来胰子水,灌下呕吐,腹疼缓解,又将脸清洗,心想应该无碍。此时周边住的学子闻声聚集过来,纳闷李沨出了什么事,李沨未搭理他们,而是把门一关,进屋去。

外人见他呕吐,还以为酒醉,也就不当一回事。

待门外人走散,李沨才唤李德儿将呕吐物用沙土覆盖,扫走掩埋。

“公子,要不要报官?”李德儿杠在床边,他虽然不清楚他家公子怎么中毒,但显然有人想谋害他家公子。

“不必,我吩咐的事,你去做好就行。”

李德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离开。

至半夜,李兴终于把大夫唤来,李沨情况已缓和,躺在床上,由大夫把脉,听李沨讲述中毒过程及解毒方法。

“幸亏公子懂得自救,要不路途遥远,等我上来,公子恐怕已凶多吉少。”大夫放下李沨的手,起身写药方。“也就多读了点杂书,却不想能保命。”李沨自嘲,心里明白还就是因为嗜书才被人寻机下毒。

对于生死,李沨其实看得很淡,不过他有未了的心愿,未尽的职责,所以他还不能死。

大夫将药方写好,李沨唤两位书童带上银两,一同下山去药店取药,来回路程遥远,等书童取药回来,说不定天已经亮了。

两位书童都离去,房间空荡,李沨没有入睡,思量他书箱中如何被人动了手脚。这事不难解,甚至下毒之人他也知道是谁,但他没打算跟那人算帐,他偿那人半条命也该够了吧。

第三章(下)

清早,小燕轻叩李沨寝室房门,李德儿出来开门,小燕低声问:“李公子起来了吗?我家公子想约李公子去四方书坊。”李沨在房内听到声响,在床上喊道:“是小燕吧,告诉子玉,我无碍。”李德儿站的位置正好挡住门,李沨兴许是听到了交谈声才知道是小燕,不过李德儿听着李沨的回复,想哪里不对劲,却没想出来。小燕离去,李德儿进屋,把门关上,走至床旁伺立。“再有其他学子问起,你就说我体乏休息,不喜人打扰。把门看严了,谁也别让进来。”李沨叮嘱一番。

伙房早饭做好,李兴捧粥过来,轻叩房门,李德儿有李沨交代在先,先把门开一小缝,看清是李兴,才把门拉一半,李兴左右看看,迈进屋。“你在看什么?”李德儿问,李兴说:“那位罗大进一早就在门外探头探脑,刚才还尾随我呢。”罗大进,就住隔壁,是个极好打探人隐私的人。李沨从床上坐起,两位书童赶紧要搀,李沨不让,自个走至盆架前洗脸擦手。他脚步还有些虚,不过不妨碍他行动。

坐在案前把一碗粥喝完,李沨刚起身,李兴就过去收拾碗筷,李德儿揣起药包,准备去伙房熬药。看着这两位仆人,李沨想:凡事都想亲力亲为,未料也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两人虽然只是因为职责在身而看顾自己,但没这两人,昨夜就得出事,往后待他们亲善些吧。

今日是休假日,书院学子大多一早就下山去,仿佛是被关押多日的囚犯,突然获得大赦,院门一开,洪水般涌下山。书院很安静,东斋房也很安静。午时,正月过来,立在门外说:“我家公子让我过来请李公子,到风亭饮酒,文公子和孟公子也将赴约。”李德儿认识正月,但没敢开门,隔着房门说:“我家公子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去。”正月于门外踟躇一会,才离去。李沨在床上喃语:“还真叫书童来请我。”

孩童模样的谢芷,李沨还记得,如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却又颐指气使,惹人厌恶,本以为成年以后一定是个锦面烂心肝的人,不想家道中落的变故,把他改变,虽然是白痴,也算是个友善的白痴。

午后,又有一人来叩门,李德儿听不出声音,把门打开一条缝,谁想那人却直接闯进来,出现在李沨面前,此人竟是丁靖。李德儿要拦阻,李沨出声制止,丁靖更是一把扯过李德儿,将他推到身后去,虽说是位书生,力气却不小。李沨从床上坐起,招呼丁靖,丁靖突然出现,他并不吃惊。

丁靖在床沿坐下,第一句便是:“子川,出什么事了?”李沨回:“我偶感风寒。”丁靖神色凝重,李沨脸色苍白卧床,房中弥漫浓浓药味,偶感风寒,骗七岁小娃娃。

“我一早便听说你昨夜呕吐,还连夜从山下请来了大夫,如果你真是得急病那倒也没什么,只怕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丁靖这些话,让李沨知道东斋房的住户都爱打听,看来都知道昨夜他请大夫的事情。

“李德儿,你到伙房去看看李兴药煎好没。”李沨将李德儿支走,丁靖立即把门关上,看向李沨,等他话语。

“我要说我昨夜中毒,你信吗?”李沨问丁靖。“毒从何来?”丁靖追问。“书中。”李沨指了指床侧的书箱,丁靖要去开箱,李沨制止说:“别碰它。”接着又说:“是砒霜,碾成粉尘,夹在书页中。”“你觉得是何人所为?”丁靖问。李沨没有回答,丁靖也不再问,两人一阵沉默,好会丁靖才又开口说:“你回家去,溪山书院不能再待。”“子安,与我而言,何处可安?”李沨下床,将后窗打开,阳光照射进来,他走至窗旁,望着外面那株茶梅。丁靖尾随,站在一旁,“我曾说过不参与你俩的事,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而悲痛终有尽头,你还是先躲避一段时日吧。”

丁靖留下这句,转身开门离去,他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

“人死不能复生,悲痛却终有尽头,不知道过错是否也能随时光而消逝。”

李沨喃语,神情惆怅。

丁靖离开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沨以后是自己的书童,出声问:“李德儿?”门外人支吾好久,才回:“我是谢芷,李兄,听说你生病,可是我酒菜都叫好了,正让他们送书院来,你穿好衣服,出来吧。”

李沨不觉抬手扶额,这个白痴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拒绝他了吗?

见李沨不说话,谢芷又说:“我也没什么钱,酒还凑合,菜色一般,李兄你就来捧下场吧。”

料想再不出声,谢芷会在门外说个不停,李沨回:“我昨夜腹疼呕吐,不能饮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听到回话,谢芷很高兴,又说什么:“那我们旧仇新怨就这么一笔勾销了,李兄觉得如何?日后小弟再有余钱,一定好好请李兄一顿,补偿这回。”

李沨真是苦笑不得,果然跟脑子不好使的人交谈就是累,这家伙还真以为一顿酒菜能了结一桩仇恨,真是天真无知,这人世间的事,哪有这么好解决。

谢芷在门外站了好久,都没等来李沨的一句应诺,最后只得小声丢下:“说好了。”才离去。

谁跟你说好了?

李沨躺回床,心想这白痴一走,顿时清静,说什么请顿酒菜,仇恨一笔勾销,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吗?不过,要真是能如此,未尝不是件好事,自己心里执念着年幼时遭受的羞辱与欺凌,多少年还念念不忘,却又如何要别人,把夏时产生的怨恨,在秋时化解呢?

房门紧闭,李德儿和李兴煎好药过来,也得叩门,让李沨亲自开门。两人一人叩门,一人捧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站在门口,引来罗大进的注意,只见他整个身子从门口探出来,蛇头鼠脑,一对小眼睛在李沨的两位书童身上溜转。

要说这罗大进,实在品行不端,也因此没有朋友,休假日独自一人在书院里闲逛。昨夜,东斋房的住户,大多以为李沨喝酒呕吐,还连夜请大夫,估计也只有罗大进一人知道,李沨这是中毒了。何以得知呢?昨夜,众人见李沨进屋关门,纷纷回去睡觉,只有罗大进看到李沨的书童把呕吐物铲走掩埋,这样处理,只有一个原因,呕吐出的东西有毒,怕人沾到。

在书院里中毒,本身就古怪,何况还不让人知道,今日又见跟李沨一向疏远的丁靖,竟进了李沨的房间,两人还似乎交谈了很久,越发诡异。

第四章(上)

谢芷在德业簿上留名,将笔递给身后的孟然,孟然签好,递给身后的曾岳,问道:“李沨今早没来,病还没好吗?”曾岳接过笔,漫不经心,“我怎会知道?”把名字签上,转身就走。孟然在身后戏言:“常言道,同席一载胜似夫妻一年,曾郎君好寡情。”谢芷这个同席立即说:“胡编乱造。”谁想孟然已恢复常态,看向文佩的座位,一脸高深莫测,“小芷,你发现没?子玉今日故意躲避我俩。”文佩坐在自己的座子上,低头翻卷,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谢芷也觉得文佩反常,心事重重,不过他没多想。“昨夜请子玉,他话语少,心事重重,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谢芷挺关心文佩,不过文佩的姿态又是拒人,他也不好去问。“能出什么事,我看八成跟李沨有关,李沨病了,他就没心情吃喝,李沨卧床不起,他则一脸忧愁。小芷,哪天换我病了,你会三餐不思吗?”孟然向来敏锐,虽然他这话纯属胡诌。谢芷转身要走,他知道孟然说话向来不正经,不打算理会。

也就在回头刚要迈步离开之际,孟然扯住谢芷,悄声对谢芷说:“小芷,你看丁靖在‘假簿’上签名。”假簿和德业簿都摆放在夫子讲案上,只是假簿需用正楷书写请假原由,而后夫子批许。“他帮谁请假?”谢芷不解,如果说李沨是位独行客,那么丁靖则是比李沨性格还要孤傲,不合群,没有一位朋友。丁靖离开,孟然凑过去,把他书写的内容扫过,轻笑道:“原来李子川偶感风寒。”

偶感风寒,当大伙是三岁娃娃吗?连夜请大夫不说,还在房中休息了两日,李沨英挺健硕的一个人,可不是什么病美人。

“好像挺严重,我去找他,他都没开门。”谢芷向来迟钝,没听出孟然话语里的意思。

“小芷,你没留意,所以不觉得奇怪。书院收学子历来一位位收,哪回有三人一并前来的,何况这三人要么貌合神离,要么貌离神合。说不出的诡异。”

孟然曾猜测丁靖与李沨结识,但却没想到丁靖与李沨有着不浅的交情,还帮李沨请假。

“哪有那么复杂,说不定他们原本就在同一位夫子帐下求学,就一起进溪山书院,自然私下都有交情。”

谢芷从不把事情想复杂,他不爱动脑子想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两人落座,谢芷身后的位置空荡,以往总是盯着自己后背的那只眼睛,给自己施加了多少压力,以至谢芷每回都要正襟危坐,怕有丑态被李沨这个仇人逮着。这回腰挺累了,终于可以舒适地趴在案上,听夫子授课。

上完下午的课,众人出讲学堂,谢芷见文佩起身离开,立即跟上,孟然目光落在丁靖身上,丁靖在慢吞吞地收拾笔纸,丁靖的书童叫筝儿,很木讷的一个人,没丁靖使唤,会呆站在一旁。丁靖收拾过程中,把书本扫落在地,他弯身要取,孟然已走过来,将书拿起,递向丁靖,丁靖没迟疑没道谢,伸手探走。“丁兄,且慢走。”孟然出声。丁靖转身,目光冷漠。“子川病得重不重?”孟然深信丁靖一定知道李沨得的是什么病,甚至直觉告诉他,文佩和李沨未必有多少交情,但是丁靖和李沨却是有交情的,只是两人都是冷傲的人,平日并不亲近,外人未能察觉。

“风寒,明日就能来听课。”丁靖丢下这句话,走得决绝。

孟然望着丁靖离去的身影摇头,这三人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出讲学堂,孟然找到谢芷,谢芷独自一人站在桥上,望着桥下的鲤鱼发愣。孟然走过去,拍他肩膀,谢芷回头,闷声说:“文佩还是不大搭理人。”孟然问:“他说什么?”谢芷回:“他说再两日,我就要回原本的房间去住了。”孟然想了想,“这倒是好事。”

谢芷只想着,文佩跟他说话的神情,没有以往亲昵,看着漫不经心。

“朋友之间,有些心里话应该说出来吧?燃之,你说是吧,我有什么心事都跟你说。”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肠子都不打弯。”

第四章(中)

夜读时,文佩没来讲学堂,李沨自然也不在,倒是很少在夜晚出现的夫子走进来,把在座学子打量一遍,沉声问:“是谁帮李沨请的假?”众人沉默,谢芷不解地看向丁靖,丁靖若无其事的翻书。“曾岳,你与他同席,也不知道他病情吗?”曾岳摇头,缓缓说:“我们话都没说上十句,没有往来。”夫子这下无奈了,这位李沨,竟孤僻到没有什么朋友。“谢芷,你与他邻席,也不知道他病情吗?”谢芷脸一垮,讷讷回:“我……我今夜就去探看他。”孟然坐在一旁笑得无奈,小芷真呆。“那好,你们远至山中求学,身边无至亲,身为同斋平日里要相亲相敬,切不可这般冷漠。”夫子说教一番,飘然离去。

“小芷,你真是笨死了,直接回:同席尚且没往来,何况我是邻席不就行了。”

书童在前提灯笼,孟然与谢芷走上石桥。

“夫子说得也有道理,我们是同斋,要相互关心,何况也一起喝过酒。”

谢芷心里并未将李沨当成朋友,只是莫明觉得被大伙遗忘的李沨有点可怜。

孟然将谢芷的肩膀揽住,笑道:“小芷,虽说李沨那木土偶像长得挺英俊,你也不能移情别恋啊。”谢芷想肘孟然,被孟然躲开。两人有说有笑出石桥,谢芷说:“你既然不想去探望他,跟过来做什么嘛。”孟然回:“我好奇,好奇他得什么病,得连夜请大夫,得丁靖帮他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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