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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骑竹马来——by席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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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常德帝清醒过来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宣林习入宫觐见。

虽然姜熠没说,但北宸殿的宫人们,又焉能不知林习身在何处?毕竟相处了那么些时日,而且太子下令将林习收押监牢的时候,那么多侍卫都在当场。稍加询问,常德帝便知道了事情缘由,而且当听到太子曾说择日问斩,他似乎动了怒气,不顾天色已晚仍然让内侍官马上到东宫宣旨。不过他倒是不知,林习现在在六皇子府。

圣旨不可违,姜熠无法,只得让内侍官到六皇子府去要人。也许,皇帝只是觉得林习医术精湛,才让他入宫继续替自己医治。只要自己以后呆在东宫,不到北宸殿走动,见不到那个人,也就不用心烦意乱。

姜炀半夜接到圣旨,整个六皇子府都鸡飞狗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林习也睡眼惺忪地被姜炀安排给他的小厮从床上拽了起来,一大堆人都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跪在地上接旨,只有姜炀气定神闲,神情自若。

不过,当他听到是皇帝要让林习进宫的时候,还是脸色微变。或许,这是姜熠耍的什么把戏也说不定。

可是林习却瞬间清醒,起身走到内侍官身边,他这些日子第一次展露笑颜:

“李大人,你是说皇上醒了吗?能坐起来了?”

内侍官姓李,林习在北宸殿时他处处照拂,很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小公子,见他真心替皇上高兴,李大人也是心中安慰。

“林大夫,你要先领旨,奴才再带你去看皇上。”

低声提醒他要注意规矩,言语之间却颇为亲近。内侍监官职从三品,又是皇帝近臣,可是李大人在林习面前却以奴才自称,不得不说他果然是独具慧眼,心思通透。

见林习如此,姜炀也不能阻拦,他马上收拾东西,与林习一道进宫面圣。

两人得了旨意进去的时候,姜恒正在进补品,李大人在一旁服侍着。

“皇上!”

林习鼻子一动,闻着是人参的味道,而且年份颇久,他不及行礼便抢到姜恒身边,大喝一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正要行礼的姜炀心中一紧。

不过,姜恒却似乎不以为忤,反而停了下来,看着林习,像是在等着他继续开口。

“那个,你今天服我开的药了吗?”

李大人赶紧上前细细说了一遍,这几日他们严格按照林习的方子给皇帝用药,而这是太医院刚刚送来的补品。

“皇上,您体内气血阻滞,虽然虚弱,却不宜大补。我开的药中已经有补气养血之药了,若是再服用人参,万一补过头了,反而不好。”

林习一脸担忧,也不知这皇帝喝了几天人参汤了,万一大补之下,血液流通过快,伤及筋脉,那可就麻烦了。

姜恒帝见他凝神细思,面色渐松,这个孩子倒是惹人喜爱,难怪那人……念及旧事,他又愁上眉头。

李大人忙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药碗,带着一众宫女退下了。

姜炀站在远处,低垂着头,没有看向皇帝。

“你先下去吧,朕和他有事要说。”姜恒看着这个儿子,语气也是淡淡,但是皇帝的威严却不容拒绝。

见姜熠不在,料想林习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姜炀便行礼告退,守在门口等林习出来。

姜恒似乎是有些累了,林习扶着他到床上,让他靠着厚厚的锦被,又替他细细把了脉,还好,情况没有恶化。

“太子为何把你关进监牢,你又为何和六皇子一同入宫?”

姜恒的问题登时难倒了林习。其实他这几日郁郁寡欢,正是因为姜熠那日的行为。

他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和阮哥哥开了个玩笑,可是那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就要把自己掐死,还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后来他就被关进了监牢,想了几日也没想明白一起就是为何。而且,这几日他一直噩梦缠身,无法安眠,梦里总有一个凄凉愤怒的声音,一遍遍指责他是个负心人,而且缠在他耳边越来越近,像渐渐套紧的绳索一般,让他无法喘息,总是夜半惊醒,汗湿枕巾。

见他一脸痛苦,姜恒以为是太子欺负于他,马上召来内侍官,让他再细说一遍当时情况。

李大人之前对房中发生的事含糊带过,没想到皇帝会揪住这事不放,他只好将自己所见一一说出来。于是,林习就发现皇帝看自己的眼光越来越怪。

“你认识阮乘风?你们关系很好?”挥手让内侍官退下,他狐疑地看着林习。

“当然,我重回京城,最想见到的就是阮哥哥了。”提到阮乘风,林习才有些高兴起来,“他还答应我,要带我去参加名流宴会呢 。”

忽然想起那日的事,林习神情又有些黯然下去:“可是阮哥哥被那个坏人囚禁在府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姜恒看着口口声声都是阮乘风的林习,眸光忽然深邃了许多。而且林习竟然对姜熠以坏人相称,朝中无人不知,太子仁德,虽然也偶尔发火,但却从不重罚,他宫中的奴才,除非犯了大错,否则平时连挨个巴掌也无。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认为他是天子宝座的最佳人选,当然,除了仁德,他自幼学习治国之道,满腹韬略,将来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不过这不是眼下的重点,常德帝似乎考虑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放心,你的阮哥哥会没事的,朕明天就下旨,让他官复原职,并且带你去参加宴会。”

林习闻言,惊喜不已,这可是九五之尊的亲口承诺,堪比圣旨啊,他连忙谢恩。

“不过,朕有一个要求。”

林习的笑容僵在脸上,就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看吧,果然还是有要求的。

“别担心,朕不是要你做什么天大的事,就是让你暂时住在宫里,替朕调理身体。”姜恒比他多吃二十年的饭,焉能不知他心中想法。

不过,这个要求虽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却也有自己的私心罢了,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林习却又高兴起来,这算什么要求嘛,自己本来就是要替他治好病的,只是这几日有些没缓过劲来,暂时耽搁了,就算他不说,为了那个嘴硬心软的老头子,他也得尽心尽力替皇帝看病啊,这桩买卖,果然还是自己沾光了。

看着毫不掩饰自己开心的林习,姜恒也觉得心头轻松。曾经,自己也是这般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潇洒少年啊,可惜世事变幻,那段或美好或悲哀的年轻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行将就木却心事未了的痴人而已。

姜炀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林习出来,刚要进去,李大人就出来告知了他皇上的口谕。虽然不情不愿,但这里毕竟不是太子东宫,而是天子之所,他也只能暂时回去。

宫中发生的事,姜熠自然一清二楚,不然之前为何他能将林习身在北宸殿的事瞒得密不透风。

于是,又多了一个一夜无眠的人。

以后半个多月,一切都平静无波,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21、湖中鸳鸯过,湖上美眷否?

皇上虽然醒了过来,但是身体仍然虚弱,所以太子仍居监国之职。让姜熠倍感无奈的是,皇帝命他两日去北宸殿一次,将朝中要事奏与天听。

这下,他是怎么都躲不过林习了。或者,这就是上天注定,自己必须要受此心智之苦,才能更加坚韧,担当大任。

阮乘风这些日子则是日日进宫,不但恢复了自由,皇上还以他伴驾论道有功为由,加封卿大夫之职。在晟轩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卿大夫虽是封号,不问政事,但是其地位仅位于王公之下,即使是大家名儒,也都鲜有获封。而阮乘风尚未到而立之年,就获此殊荣,当真是少年得志,年轻有为。

虽然皇帝此举,有他自己的考量,但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显然是表达了一种信息——皇帝心中属意的储君仍是太子。否则,阮晏刚刚降职,太子稍有损失,皇帝就升了阮乘风的官,这不是扶植又是什么?

这天又是面见皇帝的日子,姜熠收拾一番才往北宸殿而去。虽然不免尴尬,但是似乎见了那人,他心中更多的仍是挂念,即便痛苦,也仍然想见。

或许六哥说得对,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其他的,都可以不用计较。

可是,他当真能忍受吗?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人,身心却都属于另一个人?每每想到那日所见两人亲热的画面,姜熠仍然心痛得无法自抑。

到了寝宫,内侍官却告诉姜熠,皇帝正在御花园下棋。于是他只好又往御花园而去。

还没进园子,就听到林习清亮的呼喊:“啊,我刚才看错了,我改回来再走。”

然后是阮乘风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声音:“林习,你都这么大了,还要耍赖不成?”

心中一酸,姜熠就想躲开,转身回去。可是身边还要李大人在,他还丢不起这人。所以可怜的太子殿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见到姜恒时,姜熠有些许的惊讶。他从来没见他脸上有过这么慈祥的表情,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孩子,否则后宫几个皇子公主,他从未抱过谁亲过谁,甚至连笑容也十分吝啬。

可是现在,比以前略显苍老的脸上,竟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看着手忙脚乱的林习耍赖。

阮乘风则坐在林习对面,正捉了他的手,不让他落那一子。

尽量让自己的眼光不落在那二人相握的手上,姜熠压抑了声音向皇帝行礼。

“太子来得正好,朕有事要与太子商议。”

姜恒收回放在林习身上的目光,看着垂首而立的姜熠,他声音竟然有些轻快,眸子也清亮了不少。

阮乘风已有月余没见过姜熠,他总是趁着自己不在宫中的时候来向皇上请安,这未免让人既感心酸,又觉怨怼。即使心中没有自己,又何必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真正该避的,是自己才对。

他完全没有想到,姜熠避着的不是他,而是林习。

“既然陛下与太子殿下有事商议,那臣等告退。”拉着林习起身,他向皇帝告退。

姜恒却没有让他们下去,反而说了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爱卿留步,朕要说的,就是你和林习的事。”

姜熠低垂的头猛然抬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还不等他做好准备,一个晴天霹雳就在他头顶炸响,几乎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太子,晟轩民风淳朴,包容开放,阮大夫和林大夫都是才貌双绝之人,虽同为男子,但彼此有情,朕有心成全,想为他们赐婚,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不止姜熠愣在了那里,阮乘风和林习也俱是一怔。赐婚?开什么玩笑?不说他二人都是男子,这皇帝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们有情的?

阮乘风提前回过神来,刚要开口拒绝,就看到姜熠直愣愣地盯着林习的目光。一向刚毅果断,威严睿智之人,竟然会露出这样受伤的哀切表情来,他忽然觉得心中酸涩之余,又是一丝失望,自己当作神一样信奉的人,怎么可以这般为情自苦?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自己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反正身为太子,将来的天子,他该爱的,从来就不是男儿郎。与其让他心存期待,不如就此绝了他的念想,也好省去日后的麻烦,让他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九五之尊。

于是,在那两个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站到林习面前,一把将他拉在自己身边,拖着他向皇帝跪下:

“臣谢皇上隆恩。”

林习呆呆地看着他,阮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和自己成亲吗?虽然自己好像是喜欢男人,也的确喜欢和阮哥哥在一起,可是这种喜欢,就是可以成亲的那种喜欢吗?

忽然,一股蛮力将他从地上扯起,阮哥哥拉着自己的手也被挣开了,他惊慌回首,又是他,又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似乎上一次的恐怖和这些日子的噩梦一下涌上心头,林习害怕得胡乱挣扎,一心要挣脱他的束缚。

“阮哥哥救我!”

仍然是一如那日的呼唤,姜熠缓缓松开自己的手,心中再无半点希望。

得了自由的林习马上逃离他的身边,躲在阮乘风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生怕那人再过来掐死自己。那种窒息的感觉,当真痛苦至极,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你当真要和他成亲?”

冰冷若天山之雪的眼眸紧紧锁住林习,姜熠的声音飘渺不定,像一道清风从林习心上拂过,一种细细痒痒的刺痛感顿时蔓延无边。

“我……”正要回答的林习忽然感到阮乘风握着自己的手一紧,是啊,方才阮哥哥已经当着这么多宫女侍卫的面在皇上跟前领旨谢恩,如果自己拒绝,身为卿大夫的阮哥哥一定颜面全无,成为众人笑柄,不行,阮哥哥待他那么好,自己怎么可以让他受此屈辱?

“对,我要和阮哥哥成亲,只有他不会伤害我。”

似乎一下子有了勇气一样,林习直视着姜熠,字字铿锵地回答。

姜熠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林习交给姜炀,因为林习心中没有姜炀,所以自己仍然可以抱着一丝期待,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想起自己,兑现当初的约定。可如果将他交给阮乘风,那么他这一辈子,就彻底失去那个青梅树下的画中少年了。

阮乘风对林习的回答也是惊讶不已,为什么太子那么记挂的人,竟然对他一点情谊也无呢?难道是他年纪尚轻,不懂自己心中的感情所在?

这样也好,趁现在还来得及,断了姜熠的希望,扼杀林习的念头,对他们两个都好。至于成亲的事,自己一定会好好对待林习,毕竟自己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若是以后他再遇到心仪的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们相恋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自己再放手成全也不迟。

常德帝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丝疑虑从心头闪过,但他不能确定。

“若是父皇如此决定,儿臣并无异议,这就拟旨昭告天下。”一字一句说完,姜熠仿佛花完了全部力气,他几乎站立不稳,伤痕未消的手上,又是朵朵血花盛绽,也不知他为何不把指甲剪得彻底一些。

或许,只有感受这份疼痛,才能忽略林习带给他的无法承受的痛楚。

旨意颁下的时候,震惊朝野,但是得知林习只是个普通乡野大夫,并未涉及政治利益,大臣们倒也无甚质疑之声,只是本来想把女儿许配给阮乘风,攀上这棵大树的那些官员,都在家里“呕血不止”,万分遗憾罢了。

阮家都没什么反应,阮晏不出家门已经许久,而阮无羁在自己的将军府,也是平静如常。

不过,自然有人会为此事兴风作浪。

北宸殿里,常德帝正在与李大人闲谈,该送什么贺礼才好。他们主仆情份已有四十年之久,自然说的话多些。

“林大夫待人真诚,为陛下的病情尽心尽力,他和阮大人也是天作之合,佳偶美眷,陛下该以厚礼赏赐,既显天家身份,又送新人祝福。阮大人和林大夫,必定感念陛下天恩,更加尽忠职守,为国效力。”

李大人一番话说得甚合常德帝心意,他正要派人去东宫传达此意,就听到宫门口一阵喧哗。

“是谁来了?让他进来。”

远远听着像是姜炀的声音,他挥手示意,让李大人带他进来。

“儿臣恳请父皇撤回旨意,解除林习和阮乘风的婚约。”

一进大殿,姜炀二话不说,突然行下大礼,径直跪在姜恒面前,叩头请求。

姜恒惊讶异常。姜炀自从他母妃过世之后,就从未再唤过自己父皇,可是今日,他竟然如此行事,而且是为了早晨那道旨意而来,联系之前林习住在六皇子府的事,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痛。这些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个都有断袖之癖不成?

而且,还都是喜欢林习不成?

22、情深无怨尤,为何多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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