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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骑竹马来——by席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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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毒,又是下毒,他始终不懂,为何姜炀心中对姜恒如此忌恨,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子,他却一次次要置他于死地。而且自己从未与六哥有怨,就算十年前阻止他谋害父皇,又因为皇储之争立场不同,但毕竟兄弟一场,何须赶尽杀绝,各凭本事,谁能做好这一国之君,便由谁做罢了。

弑父害弟之人,就算得了天下,又如何心安,如何快活?不过是惨淡一生,折磨一世而已。

27、不如意常有,可与言者少。

姜熠知道其中情由,还能坐稳,可是众大臣却站不住了。皇帝生病一事,他们尽皆之情,也是皇上亲自下令让太子监国,他们才能安稳至今。可是现下竟然有人谋害皇上,意图谋反,好事者自然立刻涌动起来,竭力搅浑这趟水,他们也好坐收渔利。

毕竟,若是运气来了,站好了队,那他们可就有希望成为新皇帝的开国忠臣了。

面对满朝大臣的声声质疑,姜熠沉默以对,他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做。

“齐大人,那意图谋反的贼人是谁,你说出名字来,老臣这就去取了他的狗命!”

一声高呼,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一点上。方才他们只纠结于皇帝是否当真中毒,这会儿才发觉应该找出凶手,严惩不贷,也好重振朝纲,肃清女干邪。

喊话的京城西部尉王权,一个满脑子机关算计的老油条,惯会见风使舵。六哥用这些人,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齐敏装模作样推脱一番,才口呼饶命地跪在地上,其用意不言自明,朝堂之上登时鸦雀无声。

是了,皇帝不见朝臣已久,能接近皇帝又有谋反之心的,不正是上面坐的这位吗?

姜熠看着一群方才还像闹市口长舌妇吵架一样争论不休的群臣,嗤笑一声,他一甩袍袖,威严赫赫地站在大殿正上,俯视着底下心思各异的大臣们,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见丝毫慌乱:

“大理寺少卿齐敏,陷害太子太傅在前,如今竟信口胡言,公然在这上元殿诬陷太子谋反,不仅有违三纲,更令朝堂动荡,天下不安。如此女干佞小人,岂能留之?来啊,将他绑了,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御林军早已在外候着,闻言进殿,雷厉风行地将齐敏绑了就要带走。

齐敏还未求饶,王权就已再度开口:

“敢问太子,阮晏一案人证物证俱全,何来陷害之说?而且如今皇上究竟情况如何,身为大臣,我们理当知情,太子这么着急就将勇敢谏言的齐大人绑了,岂不是更让人诸多猜疑?”

他们二人早在底下商量好了,如今一唱一和,直要逼着姜熠步入绝境。

果然,平息片刻的朝臣们闻言又骚动起来,如果太子当真有谋反之心,那这事就不能草草了事了,毕竟,除了党派之争,朝廷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大臣乃儒家学士,忠君守国,维护正统之心深刻。

“哼!”姜熠冷哼一声,缓步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王权,那般凌厉凛然的目光,岂是一个无骨小人所能直视,王权顿时气焰就低下去了几分。

“黎家一案过去已近二十年,史泰也早已告老还乡,为何他偏偏在此时自杀?还有那个人证黎樊,他既已化名离樊,逃离樊笼多年不问世事,不报冤屈,又为何再提往事,让自己再入俗世。这一切巧合,如果不是幕后有人指使,又如何能在朝堂掀起巨浪?或者今日之事,与阮太傅一案,你们若是还有脑子难道看不出其中关系吗?还是说你们的心思,全都用到了结党营私上,晟轩有尔等“忠臣”,还如何传世万年?”

姜熠一席话,气势十足,让朝臣噤若寒蝉。齐敏王权之流,也不敢妄言。

六哥,如果你执意如此,为了晟轩国泰民安,我岂能一直容忍?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退朝!”

袍袖一甩转身向后殿走去,姜熠留给众大臣一个伟岸挺拔的身躯,正义凛然,毫无愧意。

回到北宸殿,林习从昨天起劳累至今,从未合眼,终于支持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一脸倦容,一双温润的眉眼下多了斑斑青印。

姜熠眉头一皱,小声斥责身边内侍为何不带林习下去休息。内侍却不害怕,发而有所倚仗地回答:林大夫说了,他要在这儿等太子回来。

果然,这一句话堪比任何良言,姜熠脸色一暖,挥手就让他下去了,半丝责罚也无。

这北宸殿的宫人们,果然都成精了。

小心翼翼抱起林习,姜熠准备带他回房休息。没想到林习心中担忧,并未熟睡,他刚俯下身,感受到一抹温暖气息的林习就睁开了眼。

虽然有些倦意朦胧,但是看见自己时他眼中骤然绽放的动人光亮,一如当年般,让姜熠置身云端,情难自抑。

“你回来了?大臣们有说什么吗?他们会不会为难你?都怪我医术不精,没办法马上让皇帝醒来,否则那些坏人就一定陷害不到你了……”

心中一动,俯身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姜熠满足而幸福。

这里可是北宸殿正殿,皇帝还在床上躺着,周围站了一大堆宫人。林习一张脸顿时红了个彻底,一把推开他,别过脸去看着门口。

要死了要死了,全都被那些人看见了。虽然他们装着没看见的样子,可是自己明明都看到他们嘴角忍不住的笑意了。一定是在取笑自己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人亲了,这下惨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再跟他们说话啊!

林习正在心中纠结忐忑,身子一暖,已然落尽了一个宽阔温暖而且让他眷恋至深的怀抱。

“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现在就将这皇位让出去。林习,我一定会保护你,一定会让我们两个此生再也不分离。”

听着头顶传来的喃喃情话,林习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被一个这么强大的男人爱着,他该觉得什么都不怕才对。只要相信他,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此生都已不枉。

如果常德帝此时醒来,看到自己重病不起,他们两个竟然还有心情互诉衷肠,一定会气得再晕过去吧。

第二日,宫内宫外一片风平浪静,只是暗涌如何,只有有心人才知道。

皇宫摇光殿内。

“参见母后。”今日并未早朝,一身常服的姜熠向阮瑶行礼之后,再见过坐在皇后下首的阮晏,他才在阮晏对面落座。

“你父皇如何了?”

虽然阮瑶神情如常,但是声音中那压抑不住的一丝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母后心中,对父皇仍是一片深情吧,只是爱得太深,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才是。

“毒性已暂时压抑,但仍未寻到解毒良方,太医们仍在尽心诊治。”

其实最焦虑的当属姜熠,不止担心常德帝安危,林习昨天就睡了那么一会儿,又埋首书籍寻了一整夜,自己过来的时候他仍不肯休息,非要找到解毒的方子不可,折腾这两日,常德帝虽然中毒,但身体还好,而林习却瘦了一大圈。

再这么下去,解毒之法没有找到,林习就先倒下了。

“皇后娘娘,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会度过此难,切勿太过忧心才是。”阮晏出言安慰,也只不是无谓之语,权且说之罢了,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表哥多日闷在府中,难道竟悟出什么了吗?”阮晏不仅曾是当朝太子太傅,更是皇后表亲。

“不过是回顾一生,有些感叹罢了。”果然,数日不见,阮晏竟苍老了不少。

姜熠听着他们又说了几句,没有离开,只是阮晏说完,向皇后告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要亲自送他出宫。

阮瑶就在那里坐着,看着既是舅甥又是师徒的两人一起出去,脸上端正雍容的表情始终未改。

她已在这位子上如此坐了二十年,即使再坐一生,又是什么难事?

28、不是红颜女,自当不误国。

“师傅。”一路未曾说话,快到上元殿时,姜熠才突然开口,“你说,我究竟适合做皇帝吗?”

阮晏不答反问:“这句话你十四岁就问过我,我当时如何回答你?”

姜熠沉默片刻。十四岁那年,他无意中发现姜炀的事,却迟迟没有回禀父皇,直到自己身中剧毒几乎死去。后来病愈之后,他曾向阮晏询问他是否不适合当皇帝。因为阮晏曾教导自己,皇室之中,尤其是皇子之间,从来只有权势利益,不问亲情,如果要踏上那个万人仰望的宝座,就必须冷心冷情,否则成为白骨的,就只能是自己。

“师傅说,为君以仁,治国以礼,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

“不错,我当年这样说,如今还是一般说法。”阮晏眺望着不远处的上元殿,那象征着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和权利的地方,如今笼罩在一片苍茫暮色中,庄严肃穆,静静记述着这波澜壮阔的岁月更迭。

“可是如何才能真正使上下无怨呢?”姜熠眉头仍然紧蹙,“我无心皇位,是师傅教导,为君者若无仁心,必会江山动荡,百姓受苦。而六哥因为幼时孤星之说,母妃之逝,而始终心存怨念,其他皇兄又资质平庸,我才坐了这位子如此之久,可是,为君者仅仅仁德,似乎并不能使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啊。”

不错,姜熠自认平时谨记阮晏教导,行事理政一直止于仁,对待其他皇子也是孝敬兄长悌护幼弟,可是如今还是兄弟阋墙,而且很可能兵戎相见,祸及百姓,他怎能不在心中怀疑自己?难道果然要如阮晏所说,冷心冷情,心狠手辣,踏着累累白骨走上高台让所有人山呼万岁吗?

“那就要看太子自己领悟了,圣人之言,师傅所教,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若要成为一代明君,总要在圣贤教导下,再有自己体会才是。”

阮晏仍然讳莫如深,也不知他是不知还是无法说明。

目送着阮晏远去,姜熠在原地站了许久,雄浑壮阔的上元殿静立在侧,似乎也在陪着他一道冥想。夕阳余晖,拉长了男人的身影,而那挺秀的身姿,也愈发昂然正直,仿佛凌驾于那冰冷的宫殿之上,更让人无法企及。

三日之后,果然传来了姜炀起兵的消息。阮无羁带着三千先锋,正驻守城外,其他兵马也都正向京城赶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要求有造反之心谋害皇上的太子退位让贤,以正国法。至于这让的是哪位贤,大家心知肚明。

朝中大臣,支持者三分之一,再加上心智不坚者,作壁上观者,已然过半。

一时之间,姜熠陷于危困之地。

北宸殿内,常德帝仍然昏迷不醒,林习日日亲自看护,姜熠虽然下令朝堂之事要瞒着林习,殿内的宫人们绝不可多言,但姜熠最近几日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脸色也少有欢愉,久而久之,林习岂能不察。

一哭二闹三撒娇之下,阮乘风再度妥协,将事情一并告知了他,总好过事到临头时再来慌张。

不过,林习听了虽然惊讶,却也没多害怕恐慌,姜熠来时,他也神情一如往常,没有向他询问任何朝堂之事。

东宫,书房内,燕云多日不曾出现,如今却陪在姜熠身边,正替他磨墨。

“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姜熠似乎正在临摹古人书法,一页终了,他开口询问燕云,语气平淡。

“回主子的话,一切安排妥当,只待主子下令。”经过之前一事,燕云心结渐解,终于将当年的事放下,不再固执自责,如今倒是轻松了不少,面对太子,也能坦然,而不再抱着一颗亏欠弥补之心。

而且有燕霜日日书信,他一颗沉寂封闭了多年的心,又有波澜四起,难以抑制。

“再等等吧,等乘风回来再说。”

似乎是头又痛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抚上额头。好像自与林习和好,他很少再觉头痛。

燕云见状,上前替他按捏,尽力减缓他的疲惫,只是如今,他眼中只有忠心保护的太子殿下,君臣之谊,全无其他。

“云,你说我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半晌,姜熠轻轻开口,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这几日一直在问别人这个问题。

燕云手中不停:“当然,我们师兄弟下山之时,师父就曾说过,主子是一位才德兼备仁孝双全的好主子,晟轩将来能有您做天子,一定庙堂无忧江湖无虑。”

此话倒不是恭维之词,燕山那几个老头小时候就见过姜熠,对他也当真是这番评价,至少要比他老爹好得多。

“云突然这么会说话,是不是看燕霜的信看得太多了,也学会了他那一套。”

姜熠微微一笑,心情轻松,竟然开起了燕云的玩笑。身为他们的主子,又岂能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

燕云手一顿,一张脸顿时红了个透。

“对了,燕雪平时没怎么诉苦吧,我这两年心情不好,他又时常跟在我身边,所以骂得他也最多,如今还让他跑得最远,他是不是又拉着你们抱怨了?”

所幸,姜熠倒也没继续往下说,这让燕云免了不少尴尬。

“没有,他就是平时唠叨了些,若论忠心能干,定比霜儿还强些。”燕云老实孩子一个,照实说了。

“云还真是正直,都改口叫霜儿了,也没有偏袒,还能实话实说。”姜熠一句话就让燕云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他刚刚竟然不知避讳地喊了他霜儿吗?都怪燕霜,自从那日湖边谈心之后,他就一直缠着让自己像在燕山一样,不喊他师弟,而是霜儿,独独与众人不同。

“不过,云对本宫这么忠心,夫唱妇随,本宫也不担心燕霜,他以后必定会更加认真做事,也好替你减轻一些啊!”

不愧是太子殿下,深谋远虑,高瞻远瞩,都不能述之万分之一。

房内主仆两个随意交谈,缓解大战将之前的沉闷,完全没注意到房外的人。

不过也是林习有意放轻脚步,他轻功卓绝,要做到不被人察觉倒也不难。

轻咬嘴唇站在那里听了,林习眸光越来越坚定,透过窗户再看了姜熠一眼,他转身向外奔去,到无人处拔地而起,几个腾跃,须臾便消失在了重重宫殿之间。

自从知道姜炀起兵胁迫姜熠的事,他一个人细细思忖良久,虽然平时对这些不甚在意,可是也非愚钝之人,其间缘由,再经阮乘风点化,他自然想通了一切。

红颜祸水,他不是红颜,自然也不要当这祸水。

姜炀之心,他不是不知,可是自己从未给过他机会,入京之后两人也鲜有交汇,一直以为时间一长,他那份心淡去,再见亦是朋友。

可是原来他执念竟如此之深,当真是林习没有预料到的。既为姜熠担忧,又对姜炀自责,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去见姜炀一趟。

一刻未停出了皇宫,林习见街上人烟稀少,商户闭门,一片肃杀之气,这才知道情况已经一触即发,也庆幸自己这一趟出来对了。随意拉个人询问城外驻军在哪里,他马上又奔向西门。

阮无羁正在巡查兵马,他面色坚毅,却也带了一丝沉重。毕竟,这一仗不是为了守家卫国,驱逐外敌,而是要与曾经同阵临敌的将士们兵戎相见,这让人未免有些黯然。

可是,当初曾经答应过,一生照拂帮扶于他,最重信诺,只要姜炀有话,即便众叛亲离,他也义无反顾。

手下副将又来禀报,阮乘风已在他帐中等了几个时辰,又来催促。

沉默片刻,阮无羁终于打算去见他一见,如今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倒不如把话说清,让他死了这条心就此回去吧,也省得自己心烦。

刚走下高台,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城门直落而来,他正要起身迎敌,就看清了来人是谁。

“带我去见姜炀,我去府中找他,他不在,你肯定知道。”

刚一落地,气都不带喘匀,林习就理直气壮地冲着阮无羁喊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带你去?”阮无羁挥手让那些围上来的兵士退下,他冷颜看着林习。

这小子一看就长了副祸国殃民的样儿,还差一点成了他“弟媳”,当真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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