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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骑竹马来——by席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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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习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向前走了几步到林重身边,拉着他的衣袖,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爹,你说我若是辜负了这样一个男人,我是不是会被雷劈死啊?到时候我一样没办法回去柳镇,回到您身边啊!”

林重这次倒是没推开他,深沉无澜的眼眸盯了他半晌,才撇过头去,从牙关挤出几个字来:

“收起你那狐狸眼泪,闹心!”

“扑哧”一笑,林习非但不听,竟然将鼻涕眼泪全抹在了林重的袖子上。这个老头子,果然还是一贯的嘴硬心软,只要自己装得可怜点,像那么回事,他到底还是不会真的不要自己。

林习没有多跟林重叙旧,毕竟还有正事要做,他本来希望林重能跟他一起进宫,因为姜恒还未醒来,有林重在,他才能多几分把握

可是林重冷笑一声,一甩袖子往东街去了,看都不看皇宫一眼。

“爹,若是我救不过来,皇帝崩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我是您的儿子,不会丢您的脸的!”

看着林重渐渐远去看似毫不留恋的身影,他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也不管林重如何回应,做个鬼脸,风风火火地进宫去了。

林重听了他的话脚步微微一顿,握着扇子的手也突然一紧。脸上仍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片刻,他才挪步继续向东街走去。

31、平生无所惧,最怕与君离。

“姜熠!”

姜熠正在听取燕云的回禀,忽然一声熟悉的高呼,他猛然抬头,一下就愣在了那里。

燕云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守在院子外面,等过会儿再进来禀报。

“你快下令,让常青带人回来。”林习顾不得解释自己的事,只想着别让两拨人打了起来,到时候就真的是无法挽回了。

可是,姜熠今天似乎有点反常,他只是愣了那一刻,就又垂下头去,看着手里的折子,理都不理林习。

着急的表情僵在脸上,林习不知他这是怎么了。看到自己安然无恙地回来,他不是该欣喜若狂,马上下令撤兵吗?

挪到姜熠身边,他缓缓蹲下,准备抱住他的胳膊询问情况,可是姜熠却闪身一避,让他一下抱了个空,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摔倒在地。而那个人却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前面,重新唤了燕云回来。

“接着讲。”

燕云也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现在的姜熠,已初现天子之威,根本不容人质疑和顶嘴。他也只能接着方才说到的继续说下去:

“燕雪已经到了云阳关,都尉李琦已经奉命接管西疆大军,副将等有异动者皆已伏诛。如今燕云正协助李琦让他带领兵马返回关外,重新驻守。至于朝臣中已经知道支持六皇子的三品以上共有六人,燕雨燕霜已经带着太子卫队将无甚前科者府中软禁,贪污受贿者就地处死。”

原来,姜熠并不是全无准备,甚至可以说有必胜之心,只是迟迟不愿走到这一步而已。京中六皇子党,他一直派人监视,稍有动荡,便能一网打尽;而西疆大军,都尉李琦一直都是他的人,如今阮无羁不在,副将被诛,军中自然以李琦为首,再无异动。毕竟,军队是晟轩朝姜家的军队,是他姜熠的军队。而阮无羁在军中亲信,正是那一支围在城外的先锋。如今,正与常青率领的三千御林军隔城对峙。

林习慢慢站起身,瞧着背对他而立的姜熠,那背影一如初进宫时在北宸殿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走近那个人的。

在江南的时间,他过得很安稳。研读医书,替人看病,每日的生活充实而又平静。每一个霞光漫天的晨起,或是余晖遍地的黄昏,挎着药箱行走在柳镇蜿蜒的小巷里,听着小家小户的寻常声音,都是岁月悠长里琐碎的幸福。他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一段青葱时光,想起那段时光里让他深深铭记的那一个人,明明是一人之下的太子至尊,却让他有着相似的感觉,一样的安宁,一样的眷恋,好像与他在一起,便不用在为世俗劳心,只静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此生便已足够。

十年后再相遇,他不知道那人长成了如何模样,也不知道他的心境可一如当初?那种忐忑和期待,还有一丝焦虑和不安,都让他的脚步有些许漂浮,让那人的背影有一点模糊。

而现在,看着那人背在身后微微握拢的手,似乎被风吹动一样轻轻颤抖,林习此刻的心情,却顿时宛如被融融春水包围,无一丝罅隙。

这人对自己的心意,比自己能想象到的还要重上十分。

缓缓走上前去,林习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姜熠的手,每一根手指都亲密接触,让它们再无颤抖的机会,另一只手则穿过他的左臂向前伸去,慢慢收紧,抱住了他强劲的腰身,比他低了一头,堪堪靠在他宽阔的背上,温柔的气息洒落他的脖颈,引起一丝战栗。

“姜熠,我回来了。”

姜熠早已察觉他向自己走了过来,却没有意料到他的这番举动,垂在左侧的手骤然握紧,泄露了他真实的心思。

平时略显羞涩,不爱在人前与他亲近的少年,竟然当着燕云的面这样肆无忌惮地拥抱自己,那一声浅浅的话语,就像是一阵清风,瞬间就熨平了他紧皱的心。

方才不理他,不是生气,不是愤怒,也不是故意冷落他,只是觉得害怕,害怕自己等了十年的人,就这样又一去不复返了。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他,即使身处争斗不息的皇宫,即使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章,即使身负一国兴衰的责任,他也从没有如此害怕过。

燕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园子里只剩下默默相拥的两人。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什么声音也无,只有彼此的心跳,坚强有力地传入耳中,而且那般靠近,那般和谐。

“我不会再丢下你就消失的,不会让你再等我这么久,我真的回来了,姜熠……”

林习的声音已有一丝哽咽,姜熠甚至感觉到后背上已有湿润,那只攥着自己的小手也不断收紧。这般强烈的触感,都是来自林习的,他真的回来了,不是吗?

抬头看着远处园子里已经探出头来的青梅树,他十年来第一次觉得心终于完整了。

归来的林习,说忘记他又突然记起他,让他始终像在一片波涛中荡漾,无处归依。前一段咫尺天涯的折磨,这几日耳鬓厮磨的缱绻,他几乎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听到他离开的消息,他才忽然发现,他一直无法确定那个自己等了的人究竟有没有回来过,这一场重逢究竟是真是幻?

而现在身后传来的温度,心口处合奏的心跳,无一不提醒他林习真实的存在。此刻,他才能说服自己,林习——那个十年前就偷走了自己的心的人,终于带着一颗真心,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握上那只紧抱着自己身躯的手,姜熠脸上浮起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这边两人和好如初,你侬我侬,恨不得将彼此融为一体。而京城西门外,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饶是姜炀已经没了任何心思,可是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法挽回。他想不出该用什么理由来退兵,承认是他为了一己私利?不,那会让士兵寒心,万一压制不住起了暴动,情况会更加恶劣。而且不止将士,朝臣百姓们又该如何看待皇室?虽然他仍然无法对姜恒释怀,但是却没有忘记这是姜氏的天下,若是晟轩朝两位皇子为争一个男子而兴兵京都的消息传出去,晟轩朝国体何保?颜面何在?

一时之间,两军陷入了僵局。虽然阮无羁军威颇深,能够暂时压抑将士们的焦躁不安,但是时间一长,总会隐瞒不住。

常青接了姜熠密令,连忙改换部署,停止作战准备,将御林军暂时驻扎在西门大街,继续等候他的旨意。

东宫,太子书房。

“都怪你,急哄哄的就出兵,这下好了,打也打不了,撤也撤不了,这样一直僵着,万一引起众怒,我看你们怎么办?”

林习在屋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还不住地埋怨姜熠,小嘴一张一合的,不断吐出恼人的话来。

可是姜熠哪里敢恼,坐在案几后面像个在学堂听老师训斥的学生一样,半句顶嘴也无。

“好了,你就安生会儿吧,转了半天来也转不出来什么好方法。”一把将林习拉在自己怀里,阮乘风阻止他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晃得他头都昏了。

瞧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姜熠终于有了点反应,两个人都还没察觉到呢,他就把人拽到自己怀里了。那种护犊子的样子啊,当真才是丢晟轩朝太子的脸。

阮乘风看着空了的怀抱,也不惊讶,反而抱臂站在一边,莫名其妙地笑着。

“你笑什么?”姜熠被他那副表情看得头皮发麻。

“能让太子殿下时不时地尝一尝吃醋的滋味,臣很有满足感,自然就笑了。”

心结渐解,看着自己关心的两人能真情相守,阮乘风的心也越来越轻松。或许,勘破,放下他已做到,离自在的境地也果真不远了。

“哎呀,我们不是在商量退兵的事吗?你们两个不要岔开话题好不好?”

姜熠还来不及脸红,林习就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摆出个严肃的表情指责两人。

“这个嘛,”阮乘风放下手臂,若有所思,“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帝马上醒过来,然后将一切罪过推到那个刘安身上,就说他治不好皇帝的病,怕被太子责罚,才向皇上下毒,借机诬陷太子。而六皇子心忧陛下,一时情急才兵困京城,所幸现在两军还没打起来,这叛乱的罪也坐不实。”

林习白了一眼阮乘风:“还以为阮哥哥多聪明,这法子我和姜熠之前就说过了,可是现在皇上醒不过来,无凭无据的,这理由怎么让朝臣信服?”

阮乘风俊脸一红,这林习还真是不给他面子啊。

姜熠却脸色缓和了,他对阮乘风和林习之间的关系一直心有芥蒂,一点都看不得两人亲密,这会儿林习揶揄阮乘风,当真让人舒心啊!

可怜的太子殿下,您就这点志向吗?

正当三人苦思冥想更好的办法的时候,北宸殿的内侍官李大人忽然风风火火,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了。

“参见……参见……太子……”看他上气不接下气,老脸都红了的样子,显然是一路从北宸殿跑过来的,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及他缓过气来把话说清楚,三个人已经出了房门,径直向北宸殿赶去。

可怜李大人刚刚跑过来喘了几下就又扶着门框奔出去追赶他们了。这把老骨头,今天算是好好锻炼了一番。

32、生不能同来,死却愿同往。

果然,一进北宸殿,就看到满屋子的宫人们都跪在那里。

姜熠心中一惊,几下就走到了床前。

“熠儿。”

一声轻唤,让他冰冷的心骤然回暖。

“父皇,您醒了?”勉强压抑心中的激动,他努力恪守着两人从前的距离。

不错,本该在昏迷之中的常德帝,此刻竟然坐了起来,正靠在床上休息,看他虽然憔悴消瘦,但气色明显不错的样子,姜熠总算安下了心。

“皇上,我替您把把脉。”

一旁林习也跟了过来,瞧着姜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他心里一阵疑惑,忍不住上前打断了他们父子交谈。

姜熠闻言往旁边一站,给他让开了位置。等他坐下后,又站在他身边,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常德帝瞧着这般情景,没说什么,面上却浮起一抹慈爱的笑意,只是平时不常笑,这会儿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咦?”林习一声轻呼,一张小脸也微微皱着,显然是有什么奇怪之处。

姜熠连忙出声询问,可是林习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又不顾礼数撩开常德帝的袖子看了看他的胳膊,如果不是姜熠手疾眼快拉住了他,他还准备再扑上去拉开姜恒的衣领看看。

“林习,你别胡闹!”

看着在姜熠怀里小幅度挣扎的林习,听着自己儿子那宠溺温柔的声音,姜恒摆了摆手:

“不用看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太子,让他们下去,朕有话跟你说。”

宫人们遵旨,陆陆续续地离开,只剩下阮乘风在,姜熠无奈,只得将林习暂时交给他。

只是一直瞧着他们出了殿门,仍然舍不得把眼收回来,以平常来看,这两人趁他不在,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亲密的举动。这样一想,心里就跟放了几只猫一样,让他烦乱纠结。

“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这会儿就跟父皇说几句话吧。”

直到常德帝略显虚弱,却似乎带了一丝调笑的声音响起,姜熠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转过头来看着眼带探究的姜恒,脸上升起可疑的红晕。

羞愧之余,他又觉得诧异。醒过来的父皇似乎与平时极为不同,一向严肃的他何时会说这么感性的话,而且从来不苟言笑的人,如今竟然眉目之间笑意盈盈,像是发生了什么很值得他开心的事一样。

难道,在父皇醒过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吗?

一直到日落西山,姜熠才从北宸殿出来,他的神色平淡一如往常,只是眸中却显然多了一丝温情和坚毅。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太子谈了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似乎足够他们谈很多东西。

阮乘风自然没问,君王之事,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知道才是智者。

林习缠了他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就太子这副妻奴的品质来看,和盘托出也只是迟早的事,所以林习撒娇有些撒累了,丢给他一个蚀骨销魂的小媚眼,小柳腰一摆,娉娉袅袅地回房休息去了,浑然不顾身后已经眼眸冒火的姜熠。

第二日,君王临朝。这是自姜炀兴兵之后的第一次早朝,当众大臣都各怀心思地候在大殿上,他们忽然发现一些熟悉的面孔不见了,虽然往日也无甚过命交情,不过上下朝时随口敷衍几句,但毕竟日久天长,身边同僚忽然换了人,他们还不至于无所察觉。众大臣没从这事的诧异中回过神来,一声“皇上驾到”,他们愣了片刻,赶紧匍匐在地。

“众位爱卿平身!”

虽显虚弱却气势磅礴的声音响起,众大臣起身之后,抬头一看,果然是久病未临朝的常德帝。

这一下,这场宫乱终于可以平息了。

正如那最好的法子一样,常德帝自言是太医院令刘安下毒,为的是谋害太子,躲避罪责,朝中心怀叵测之人诸如齐敏、王权之流,趁机作乱以伤晟轩根本,用心歹毒。太子明察,已将二人下狱待斩,而与二人往来者,也俱是一般下场。

至于六皇子姜炀和西疆将军阮无羁,他二人心系皇上安危,一时为女干人蒙骗,才拥兵围城,以解君忧。虽然有犯上之嫌,但是兵马未动,百姓未伤,其情可悯,其罪可恕。六皇子闭府半年,以思己过;阮无羁杖责一百,仍居大将军之职,但品阶下降两级并罚俸一年,修养之后即刻奔赴西疆,继续抵御外敌,保家卫国。

众大臣对此决策毫无异议,而且经此一役,他们也彻底认清了太子的谋略和胸怀,莫不臣服,再不敢有丝毫质疑。毕竟都在宦海沉浮多年,他们虽然不知事情缘由,但是这么多大臣竟然一夜之间就全无踪影,而且据说西疆大军也已半路回营,这样的胆魄和能力,怎能不让人敬畏?更何况六皇子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太子竟然体恤手足,不加追究,果然是至德有道,有天子风范。

六皇子府,后院内。

“这是你替他修的?”

姜炀正在靠在那座小院的门上,环视整座院子,思绪飘扬,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姜熠含笑凝视他疑惑的眼神,走近几步,看着这与忆郎轩如出一辙的小院子,他径直走了进去,一直到青梅树下,才转过头来看着门口的姜炀,微微一笑:

“这里再多个石桌才好,不然有人来了要坐在地上喝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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