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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骑竹马来——by席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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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习果然形容有些憔悴,不过精神还不错,显然是身为大夫救死扶伤,颇为满足。

见楼新月来了,他将手里的东西往她那儿一丢,吩咐她好生照顾着,自己一夜没睡,总得补个白日觉才行。

楼新月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床上姜炀迷迷糊糊地呻吟出声,许是刚敷的药让他觉得伤口刺痛。

无奈之下,楼大小姐只好拿着汗巾坐到床边,试探着伸手将姜炀 额上不断浸出的细汗拭去。

“不愧是我挑中的人,果然好看。”

晨光熹微中,姜炀苍白的脸色染上些许红晕,紧闭的凤眸隐去了平日的冷漠,一张睡颜安静柔顺,果然是一个俊秀无匹的美男子。

就这样轻浅如水地以汗巾描摹着眼前人的容颜,少女一颗活泼的心第一次萌生了异样的安宁,原来,这便是缘分。一见萍水之逢,再见玉坠之争,此刻咫尺之触,已是情丝初长。

白风和青实寻了一夜,找到了那个发生激战的地方,最不好的猜测变成现实,他们心情沉重,回到客栈将此事告知君澜,三个人都是心急如焚,又重新回到现场。一贯冲动的君澜此刻却显得格外冷静,他细细查看了现场情形,发现地上的血迹有拖拽的痕迹,而且似乎还有一道浅浅的血迹通往另一个方向。事不宜迟,他马上带着白风青实顺着血迹向前寻去。

可是血迹却在转过巷子之后渐渐消失了,前方又是两个分叉,他们正准备分头寻找。白风却突然出声:

“从这条路过去,正是青梅堂的方向。”他一指自己面前的那条路。

君澜眉头一皱。直觉告诉他,此事定与林习有关。

最终,三个人先行赶往青梅堂一看究竟,这一看之下,果然寻到了自己的主子。

见到伤重不起的姜炀,三个人俱是又忧又怒。君澜确定他还有气息之后,拔剑就要将刚刚睡了一会儿的林习斩杀当场,忽听得一个虚弱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君澜,放肆!”

回首一看,原来是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姜炀,他正要撑着从床上起身,还不待君澜等人上前,林习已经从君澜的剑下避开,一溜烟地跑到他跟前,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栏上,小心避开他的伤口,还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他不该乱动,自己可是辛辛苦苦缝了好久才替他背后的伤口包扎完毕。

清醒过来的姜炀没有马上派君澜等人去找那些杀手,反而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林习,后者再医者仁心,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从他身边退开了。

“你救了我?”许久,姜炀才在大家的期待下出声,听起来还好,只是因为缺水而有些嘶哑。

林习赶紧将昨夜发生的事叙述一遍,还不时看看那个方才要杀自己的人,以示清白。

姜炀听完整个过程,没有回应,似乎是在回忆。

而君澜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只见他长剑一收,单膝跪倒在目瞪口呆地林习面前:

“林大夫救了我们主子,君澜铭感五内,方才冒犯,任凭公子责罚!”

后面白风青实也俱是欠身表示谢意。

“我是个大夫,这是分内的事,何足挂齿?”林习赶紧将君澜扶起来,“至于方才的事,你心忧主子,忠心可表,我又岂会怪你?”

君澜起身站至一旁,再次谢过林习之后,他走到姜炀跟前,准备接他回祥和客栈。他们随行的人中,自然有通歧黄之术的。

可是姜炀却制止了他,开口就要在这里养伤。林习惊讶,但却不好拒绝, 毕竟人家还重伤在身,也不便来回移动。

“那刺客的事?”君澜不敢强求,只能换个话题。

“哼,既然他不容我,我又何必手软?”姜炀面色顿时冷下去十分,“将离樊带到这里来,我有事吩咐他。”

君澜领命退下,姜炀也示意白风和青实出去。林习左右瞅瞅,也想退出去接着刚才被君澜他们打断的好梦。可是姜炀却突然又说伤口疼痛,虽然他说这话的表情明显就是告诉大家“我在说谎”,但林习还是上前替他检查伤口。

“老大,你怎么转性了啊,这么有眼色,连对那个林大夫都彬彬有礼的?”

一出门,青实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一脸严肃的君澜。

“他救了主子,我自然感激他,可是我对他有礼,也只是因为这个缘故,若是让我知道他接近主子另有图谋,我定然不会放过他。”君澜义正言辞,“你们俩在这儿守着,我回去将离樊和主子需要的东西带来,若主子再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命令中连带着恐吓,警告完两人之后,君澜离开了青梅堂。

白风和青实老老实实地守在院子里,等候姜炀传唤。

距离姜炀受伤已近半月,百花节至,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少可以行动自如。这些天林习日日替他换药,却也不常陪着,因为自他醒来,青梅堂就又正常开门了。而楼新月却是时时刻刻出现在姜炀面前,若不是碍着林习的面子,他早将她打了出去。

无论如何,这半个月在江南小镇闲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时间里,姜炀不问世事,悠闲度日,过着恬淡适意的日子。可是京城却没有这么安宁了,一桩陈年旧案被有心人翻了出来,矛头直指太子太傅——阮晏。

10、百花节百花,入眼一人耳。

十几年前,阮晏在任太傅之前,曾是大理寺卿,他卸任前的最后一个案子,是淮北黎唯余被朋友揭发而引起的文字狱。

黎唯余本是淮北刺史主簿,一介文人。他性格孤傲耿直,因发现刺史贪污向朝廷举报反被责罚而心生怨怼,酒后与朋友交谈时竟说出了“当朝皇帝昏庸,该有圣贤取而代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结果这话传到刺史耳中,正想堵住他的口的刺史自然将此事大肆渲染,后来上报至大理寺,阮晏派人调查取证,从黎家搜出了十几封辱骂皇帝和朝廷的书信。

当时阮晏正在准备交接工作,见此案人证物证俱全,便也在判决书上签了字。黎家满门抄斩,九族获罪。

时隔十几年之后,却有官员突然上表要为黎唯余翻案,并且有证据在手。当年的淮北刺史史泰,如今已解甲归田,可是本该安享晚年的他突然暴病身亡,死后留下一封手书,上面亲述此案真正缘由。

原来,黎唯余虽然心有怨怼,但却只说官官相护,并未言天子昏庸,是那个朋友为了谋求利益,才向史泰献计——以文字狱陷害黎唯余。

阮晏从黎家搜出来的书信,也俱是史泰命那个朋友伪造,提前放在黎家书房中的。

这封信辗转落到了翰林院学士齐敏手中,他便一纸奏章上表天子,要求为黎家平凡,并追究阮晏渎职冤枉忠良之责。

虽然此时是姜熠监国,但常德帝姜恒精神好转时却也会处理一些奏章,而齐敏的折子,便是直接递到了姜恒手中。

此事牵连甚广,处理不好必会朝堂不安百姓不满。所以常德帝亲自下令,命现任大理寺卿张正重新彻查此事。

这个消息传到江南时,姜炀正和林习坐在青梅树下品茶下棋,听了君澜的禀报,他声色未动,只是落子的动作,难免轻快了些。

他们的谈话并不避开林习,林习却始终眼观鼻鼻观口,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似乎除了江南,他一点也不在乎外面的天地。

为了让姜炀安心养伤,林习专门将一个用来放置药材的院子腾出来供他们主仆居住,这一天,姜炀刚刚在院中活动完筋骨,吩咐下去让白风找林习一同吃早饭,楼新月的声音就又传进了耳朵。

这次,她是来请姜炀共赴百花节的。

姜炀自然不去,甚至都不耐多说一句。可是白风请来林习后,对方一句去看看热闹也好,他便又换了态度。

楼新月本来正在想法子劝他,如今看林习一句话就说动了,本该高兴的事,可是看着从林习进来,目光就未曾离开过他身上的姜炀,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虽然是春心初动,可是折子戏也看过不少。人家都说情之一字,多有艰难。这难便难在不能情深互许,两厢情愿,反而总是你爱着他,他爱着他,他又爱着另外的人。

晟轩民情开放,男风之事虽不推崇,却也并不阻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关男女?

看一眼自己如芝兰玉树,让满室生香的习哥哥,楼新月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

百花节,顾名思义,人面桃花,人比花娇。这姹紫嫣红遍开的春日里,最最夺目的可不是一个个风姿绰约花容月貌的女娇娥。

等他们一行人来到江边时,水面上已是风光无限了,各式各样的画船摇摇晃晃,船上彩带飘扬,花团锦簇,果然是春光明媚。

林习的心情似乎也格外地好,每个人都热情亲切地向他打招呼,他也以比日光还要灿烂和煦的笑容回应。姜炀本来并不喜这等喧闹之事,可是看着林习足以令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的笑脸,他突然觉得适意了。

也罢,周遭再过浮华芜杂又如何,只要这个人在,自己的眼里又岂容得下其他?

原来当真有那么一个人,足以代替所有的风景,只看着他便是仙境。

突然一阵喧哗,只见两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出现在江边一座高台的中央。

“诸位,一年一度的百花节,楼某荣幸能再次举办此盛会,希望大家都能玩得尽兴。另外,这次我特地邀请了济世堂林先生一同出席,共襄盛举!”

紫袍男人器宇轩昂,中气十足,话一说完便赢得响亮掌声。而他旁边的那位,虽然身形瘦弱,却文质彬彬,一看便让人感觉无比温暖,眼神里却又透漏出睿智光芒,显然是历经岁月洗礼,愈发纯粹。

姜炀突然察觉身边人的动作,他转过了头,似乎去看江边的风景。

看着那张与林习有八分相似的面容,姜炀似乎猜到了这人的身份。看来,自己这次下江南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不用他亲自去找就见到了。

“他是你父亲?”

林习正在四处乱瞄,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啊?”他下意识地偏头,刚好撞进了姜炀直盯着他的眼眸里,“谁啊?”若无其事地摸摸鼻子,他开始装傻。

姜炀看着他的小动作,也不拆穿他的意图,两人就那么站在那里僵着,直到楼寒瘦宣布盛会开始。

所谓的百花节,并不只是送别春神,还是一场比试。参加的都是女子,男人负责呐喊助威,比试的自然有容貌韵致了,不过,江边的女子,大多会水,所以还要比划船的能力。娶妻娶贤,光有样貌也不成,还要看持家的能力,所以这项节目,一年一度,也算是相亲大会了。

宣布完比赛开始,楼寒瘦和林重相视一笑,互相谦让着准备到一旁坐下观看。

姜炀给身旁的君澜一个眼色,君澜心领神会,捡了几粒石子在手,弹指掷出,堪堪击中了支撑高台的四根柱子,新建的高台登时塌陷,台上的人措手不及,顿时陷入慌乱,一时间人仰马翻,惊呼四起。

“啊?爹!”

林习见此变故,脸色顿变,他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高喊一声便飞身往高台上飞去。

可是林重给他请的师父只教了他轻功,再无其他。他飞上去也只是徒劳无事,反而差一点被倒塌的顶棚砸到。

姜炀心中一急,只唤了一声君澜便要扑过去救他。

“主子,我去救林大夫,您身上还有伤……”君澜见状就要拦他,却又哪里劝得动,人早就飞出去了。无奈之下,君澜只得跟着去救其他被困住的人。

虽然伤还没好透,但姜炀还是赶得及将木板踢开,一把拉过林习抱在怀里,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感觉到手心的柔软和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姜炀第一次从心里感觉到了温暖,他就那么紧紧地抱着林习,一动不动,连林习的挣扎都视若无睹。

“以后,我绝不骗你,你也不要骗我好不好?”

许是江边传来的风太过轻柔,让姜炀如饮女儿红般沉醉,他忽然俯首,在林习耳边,以从没有过的温柔声音向他说道。

还在担心父亲的林习突然愣住,抬首看向表情陌生而认真的姜炀,他眼神透明无暇,不落一丝灰尘,似乎并没有听懂姜炀话里的意思。

台子又发出了坍塌的一声巨响,将林习唤回神来。

“我从不骗人。”

伸手将姜炀推开,他浅笑一下,又向台子边奔去。

这样模糊的答案,让初表心意的姜炀有些发愣,但是至少,他并不拒绝自己。这样一想,少年的心里,温柔的幼苗又长了一分。

在宫里为了阮晏一事繁忙的姜熠,听说了姜炀死而复生的消息,更觉头沉。

据燕霜回禀,刺杀姜炀的人行事像宫中侍卫,却又看不出具体身份。这样一来,姜炀必定又将这笔账算在了自己头上。可是,虽然对他十分戒备,但靠偷袭的手法谋害手足这种事,他姜熠还不会去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也不屑去这样做。因为他有自信,光明正大坦荡磊落地成为这天下之主。

但是林习的事,却越来越让他揪心。燕霜用了“姿态亲密”这个词来形容两人关系,让他心中突然难安。

可是,此林习,就是彼林习吗?

斜倚在青梅树下,胡思乱想,终于有了困意,自皇帝下令彻查黎唯余一案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了。

梦中,一个一身白衣的修长身影缓缓向他走来,却在一株青梅花叶搭成的秋千前止步,他很想看清他的模样,可总是被朦朦白雾迷了眼,无法明视。

11、身份两相明,同往京城归。

自那日百花节变故之后,林习就再没出现在姜炀的院子里,即使姜炀亲自去请,他也以闭门炼药为由推辞了。

就在姜炀准备吩咐君澜他们,实行围追堵截之时,青梅堂忽然有不速之客到来。

林习白天大部分时间在前厅坐堂,这柳镇虽小,但是人吃五谷杂粮,谁能没个病痛?偏偏邻里街坊又只信任他,所以他往那一坐,每每都是一个上午。

这天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姜炀又来前厅堵人,林习刚要找个借口躲开他,徐伯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三少爷!”

林习暗道不好,他这些天躲着姜炀,就是怕他问自己和林家的事,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正当他奔出去要提前堵住徐伯的嘴时,徐伯进来却径直往姜炀身边走去:

“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姜炀微微一怔,林习则是一下跳了出来:

“我爹?那老头子找他干吗?”

哪只徐伯理都不理他,直接请了姜炀就要回府。姜炀整整衣袖,给他个安抚的眼神,唤来君澜,便向林府的方向走去。

林习一个人在厅中转悠了半天,最终还是顿一顿脚跟去了。万一那老头子看到那日自己被姜炀抱在怀里,误会什么,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他还是在一旁看着点好,也能随机应变。

林府花厅,宽敞明亮,装饰简洁,一看主人就是不喜繁华,不爱炫耀。立着服侍的丫鬟婢女一个个也是淡扫蛾眉,不卑不亢,显然家教极好,举手投足间,不露谄媚,不显怯懦,当真是书香之家,端正大方。

坐在上座品茶之人,玉冠束发,锦带缠腰,眉目温和恬淡一派田园隐士之姿,气质儒雅端凝又谨守君子之礼。虽然已逾而立,但其相貌风度,依旧翩翩,比之青涩少年,别有一番成熟韵味,仿佛一本在岁月中缓慢沉淀的古籍,内有丘壑,浩瀚无边。

当徐伯带着姜炀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瞬息变换又趋于平静,仍是平常姿态放下手中的茶,他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

“你是他的第几个孩子?”

姜炀是第一次认真看清楚这个名叫林重的人,关于他的事,他所知甚少。可是看他如今气质风度,忽然觉得当中一定另有玄机。待到他沉稳的声音传至耳边,他心中对此猜测似乎更加确定。

“我在家中排行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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