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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番外篇——by愿云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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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依依

“晚风!”

挎着篮子还未踏进家门,就见白羡坐等在门边,一个凳子只挨上半个边儿,也不怕摔了,一见到他,即刻站起迎上来,只是被他目光一扫,有些期期艾艾,甚至不敢来拉他的手。

“他们……殿下说,觉得很打扰此处安宁,很对不住,决定不住了,留了点钱,已经走了。”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还有话没有说全。

难怪不是呼他表哥。少了两个外人,也着实令人心头松泛了一些。那位睿王,不管怎样,都是个温柔贴心,让人很舒服的人。

林晚风淡淡地笑一笑,也不去刨根问底,只尽量用比较柔软的语气说话:“……好吧。呐,你来。”

掩了大门,两人到房里。他一一把采买来的东西拿出,一边说:“西北边疆的气候与此处迥异,衣服什么的,除了一些亵衣亵裤,里衣里裤,其他大约也用不上多少,要做显然是来不及了,你一路赶去,军情延误不得,也没有时间在意这些,我便估摸着买了些成衣,几件日常穿戴而已,还有些厚袜,不重,也不占地方,都包好了在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愣愣的白羡,“你要看一眼吗?”

不见回答,他也不在意,又把药丸拿出来:“其它也没什么重要,身体比较要紧。这包是邬大夫给你配的一些调补药丸,服用很方便,一小瓶便是半月的量,瓶子小,单个也不重,就是数量多一点,拿还是拿的下的。”大概笔画给对方看了看,没有详细打开。

“还有一些散方和食补的条目,你处在军营,又逢打仗的紧要时期,不能处处顾及,但若是有机会能凑出些方子,就吃一吃,一服也是好的。西北边口味重盐重辣,到那边虽不能独你异数,总还是能尽量清淡点的。还有的那些平日饮食穿戴上要注意的,就不必我再多说了吧。一年里季节转变的那几日,添减衣物要斟酌些,护好心肺。

“对了,这是对面桐花儿娘做的熏肉干和腌肉干,你尝过的,说是很喜欢,我也觉得风味甚好,特地给你装一些。这一路怕是要辛苦,路途这样远,总有几顿吃不好,有这些顶着,容易饱,也管力气。”

他大致絮叨完,又捡些想得起来的一一嘱咐。白羡从一开始的怔愣,到后来渐渐成静静聆听,他说一句,便认真点一点头,碰一碰那些包好的包裹,只是眼神一直挂在他身上,表情不自觉有点凄楚。

直到说不出来了,他又将邬梅曾经开过的医嘱复述了一遍,终于……言尽于此。

其实他还有很多意思想表达,不过心头白白的,每一句话像从心里的那口深井里提上来一样费力:“你……你,你一定要记得,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把小命保住!”其实最想说的是这句话吧,无论如何都不想,不敢想对方会死去,不管是多大的军功或者荣耀,这些对他林晚风来说都是空谈,只有这个人活着才最重要,只是战争这样残酷多变,这危险要怎么衡量,“你要活下来,才不枉费我千辛万苦把你养到如今这么好……”

“晚风,我这是去做三军统帅,不是去送死。”对面的白羡带着悲伤的哭笑不得地说道,伸了伸手臂,终于下定决心把他揽过去,抱紧,“我晓得。我都晓得了,我定不叫你的心血白费。”

笨蛋!

……这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啊,怎么就揪着他这种话不放呢。

他想说的是……他其实想说的是,他爱他呀。

他知道那没说出来的话,无外乎就是明日一早就该出发上路的意思。他不想问,不想知道,却怎么也没笨到不知道。他实在是舍不得,舍不得他的白子慕呀。

他那起初不愿意收留,如今陪着伴着如心肝宝贝一样疼着的白子慕,他那当时惶惶如丧家犬般凄惨却还挺着笔直腰杆似松柏,今时今日又要刀山血海赴汤蹈火挑扛起家国之重的白子慕,他的,惜字如金,眼神清澈如鹿,答应要跟他就这样过下去的白子慕,他舍不得啊……

想着想着要抬手敲打对方的背心,最终只是用力地抱住紧了紧。算了,这种时刻,满打满算也不满一天了,白羡若能成为调情高手,那桌椅板凳上的木头早就通通会开花了。

林表哥还是个比较实际的人,情绪垒满了一下子,又倾泻了一下子,然后就去照常烧午饭了。这种渐渐热起来的天气,活鱼养不持久,索性不客气地杀了那条被留下来的大鲫鱼,只加上特意蓄着的今春雨水和去腥的姜片,清清冽冽煮出了一大碗奶白色的鲜鱼汤,出锅后缀了点葱花,加了点粗盐调味,便端到了白羡面前。

后者有些吃惊,到林晚风笑一笑,道:“吃啊。”这才乖乖拿起筷子和汤匙,喝了口汤又停下了,“那,你呢?”

他其实不想吃的,但被这么问了,只好也去装模作样盛了点早上多下来的饭食,泡了点热茶,挑了点咸菜搁上头,仍旧坐到白羡对面。

后者看了他一会儿,也不说话,垂下眼去认真吃鱼。所喝的每一勺汤都似是全心全意品味,所吃的每一筷子鱼肉都像是仔仔细细品尝,连吐每一根鱼刺和鱼骨头都给人感觉是异常认真仔细的。吃得非常干净利落。

林晚风觉得自己真是越发喜欢这个人了,不管是不是充分体会到了他的心意,至少做得这么足,让他很满意,心头爽利。

说起来,这些吃鱼的小窍门还是他一点点教的,北边内陆又不靠近江河湖泊的人,平日本不怎么吃鱼,白羡又长年在干旱地打仗驻守,自然更不会,但南边这个靠水的小乡镇食的最多的荤腥便是水产鱼虾,易养易得,从补养来说也是比禽畜的肉好许多,哪能不学会吃鱼?便是几岁小孩也会吐鱼刺。然而白羡却是不会的,常常卡到,蹙着眉头忍,或是被他逼着灌下醋或米粒。这个过程如今想想,着实充满了令人忍俊和怀念的部分。

他随意扒拉着自己碗中的咸菜和饭粒,就着这份略带忧愁的心满意足,匆匆尽数咽下。

三十,难离

一个下午匆匆,还没怎么相对,回神太阳就已偏西。林晚风觉得自己只是烧水替对方从头到脚干净细致地打理了一遍而已。

白羡还如初见时那般踩在木脚桶里,不同在于赤着身子也不会再尴尬他的目光流转,灿金阳光照着,原本就偏白的肤色像抹了一层蜜。这时见他停下动作,也侧了侧头看他,刚用洗米水和木槿叶汁液洗过的发搭在肩侧,看上去十分柔顺乌黑,因着转头的动作滑动了一下,又沥下一丝没有沁干的水泽。

好一个少年!

林晚风站在那想了想,回屋拿了套干净衣裳放旁边。他自己的。

“晚风……”白羡想必看到了,轻轻唤了一声,白净的耳廓突然泛起一丝嫣红。

他莞尔一笑,弯腰开始解衣裳。有些东西,总要在离别前再慰藉一番,这个时候又比半夜要方便很多,至少洗弄不用再摆开排场,只是时间上略微有点不合规矩……一边想着,突然自己笑出来,心道难为自己这种时候还不由自主考虑这些,竟是做老妈子的命吗。

头发扯散,最后一件衣裳也落地,林晚风瞧见白羡的目光,不知怎么也泛起一层羞赧,把舀水的葫芦瓢递过去道:“喏,轮到你帮我洗弄一番了。”

后者稍一迟疑,抬脚跨出盆子,踩着青石板地面走两步过来。

“有青苔子,别滑了。”

“嗯。”

走过来之后,抬手捋了捋他的发,随后舀水开始洗起来……有时候手脚重了点,扯到他,不过抬眼看看对方认真的神色,还是觉得颇乐在其中。

洗了头发,再洗身子。身上早就浇湿,只消直接涂点皂角。林晚风透过眼帘觑了白羡一眼,对方接到他目光,迟疑地眨了下眼,他轻轻一笑,把住对方手放到自己胸膛上,而后慢慢闭上眼,教对方的手在身上各处滑动……

白羡抖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他便也放开手,任对方不紧不慢地带着一股力道推抹,或者说抚摸也无妨,因为手心带上了能够被察觉的潮热,只是仍坚持着那种仔细。涂抹到后腰处时,林晚风又伸手将其捉住,径直往下滑了一点,到某处停住,踮脚凑到对方耳边说:“要特别洗干净些。”

话音未落,只听“呛啷”一声,敲在人心口上,倒把他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看,原是拿在白羡手上的葫芦瓢掉到了地上,倒是没有水,只是一直干拿着,听到他的话一时没拿稳。再看人表情,也是红了半张脸又受了一惊的样子。

林晚风摇摇头,弯腰捡起来,这时心头一动,舀了半瓢水出其不意忽的兜头浇上去,同时口里笑骂:“臭小子!”

白羡被浇个正着,只反应快下意识转过脸,没被泼到眼睛里,听完他笑骂转过脸来,还可怜兮兮从下巴一路斜刺滴水下去。他刚想笑,没察觉自己手腕被把住一动,一道水从自己握着的水瓢里果断兜向了自己的脸面,即刻呛了一口水进去!

等林晚风哼两声回神,捕捉到对方咬唇低头看他那神态里,仍不自觉残留的一点得逞之意,顿时恶相胆边生,抡起来又一瓢水浇下去,接着又被白羡反握住,无可奈何一瓢又浇回来……这么来往了几次,连他身上的皂角都冲了个干净,两个人都像湿淋淋的落汤鸡,一边看着对方,一边大笑了起来。

林晚风从没有想过,居然可以有两个人站在同一桶水旁边拿着同一个水瓢打水仗。原本想放肆一回,却半路走向了这弯路么?……其实也挺有趣。这么想着,趁对方还在笑一把抱住对方腰身,白羡一怔,已被他拖得一踉跄,又因着水湿,踉跄了一记才稳住,反应过来:是在角力。

这一回合可费劲,地上又有滑腻青苔,两个人推推搡搡良久。幸而白羡也只在一开始用力了一下,后来不像怎么尽力,竟就被他挤着趴到天井的墙边,一手扶住略微粗糙的墙面,一面轻笑着连道“表哥饶命”。

林晚风抱着人微微喘气,明白真较力气他可不够对方半个回合的,这是故意让着他呢,唇边露出笑意。此时恰好他前部挨到白羡后部,后者敏感地停了动作,扭头看来。他略垂下脸,亲在前方精瘦背部的肩胛上:“笨……这样不行,你要骑马,舟车劳顿,我怎么忍心。”静了静,听到对方喉结滚动,他长呵一口气,闭眼继续抱着:“这样子,知道了?”

“……嗯。”答应着,却从背部沁出一点汗来,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他轻轻笑出声来,子慕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待到被扳住肩膀反过来,背抵略糙的墙面,白羡低头过来就他的唇,他心里零碎飘过一个念想:这么个好少年,是他的男人。不过实在可恶,他的男人,怎么这么高……

整个屋子拢了门静悄悄没人打扰,他们俩在天井里闹腾到天黑自也没人管,最后是都耐不住疲乏,黑灯瞎火互相用凉了的水胡乱冲洗一番,裹了衣服跌跌撞撞挪进屋一齐倒到榻上睡去的。

这么一耽误,连晚饭的时间也错过许多。

林晚风顶个有些软绵绵的身子坐起来,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刚好听到一阵打更声,这才晓得,呵,竟已经这么晚了,这一顿纵情的折腾,居然折腾到半夜才醒转。耳边揣摩另一个呼吸声,想是还没有醒来,便轻悠悠离开榻,趿着鞋飘去庖房做夜宵。

鲜鱼已经用掉了,剩几只鱼篓里顺带来的活虾和小黄鳝,还好还蹦跳,家里一些腊肠、腌货和蛋是常备的,合计了一番,林晚风去屋前菜陇里抹黑割了把嫩韭菜和鸡毛菜,掐了点嫩菜心,拔了点葱。回到庖房时瞥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脚步一顿,微笑着白了那人一眼:“不会出点声吗?”

白羡于是,叫了他一句“晚风”。

林晚风习以为常地摇摇头,开始做饭,后者挨过来打下手。

“听到我声响了?”

“不知道,反正就醒了。”

他侧头看过去,恰好后者也看过来,眼神相触,还带着点下午纠缠的绵软余韵,连黯淡的灯火仿佛也渲染出潋滟水波,轻怜蜜意来,幸好两人都各自挪开眼去,不然恐怕有些东西就要刹不住了。只是这一眼缠绵,在人心头荡过,生出一种奇异的亲昵和温馨。不是说平日不亲近不温馨,而是此刻,两颗心搓揉地更近一些,有些摸不到的隔膜全都捅破了,十分默契。

中秋番外:剧透篇·簪花

西北落日早,特别连白露也过。

此时林晚风正一手提桶,一手拿瓢地给一小排结了累累果实的树浇水。

日照晚的时候,天气转凉,正是给花木浇水的好时候,而这些鸭梨树虽说好活又耐旱,却正赶在结果实的当头,少了水是绝对不行的。这几年边关安定下来,他跟在白羡身边,乐得做这些有的没的,这些鸭梨种来,既可做瓜果吃食,亦可入药,能治很多病症,最关键的是:秋日里炖来吃最是润肺降燥、止咳化痰,所以他养得很用心。不管怎样,他永远不会忘怀当年那顿打和颠沛给那人身体落下的这些除不去的隐忧。

一边浇水一边看过去,正暗自打量哪些个已经可以摘来吃,也好尝尝鲜,眼角瞄到好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挨过来。

林晚风不禁感到一丝好笑。说起来白羡不拘言笑,跟在他身边的这些个将士很多却有趣的很,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互补。想着插腰直起身,看向那几个试图躲在梨树后面的,拜托行行好,鸭梨树本来就不高,你们这些个人高马大的军士是要怎么样才藏得住?

“哎,表哥好表哥好!”那几个人见被发现,也就不躲了,互相推搡着围过来,七嘴八舌向他问好。

说来有趣,也不晓得是哪个好打听的人,晓得他和白羡这层关系之后,都不跟以前初来时那样喊他“林先生”,全都随着白羡的辈分喊起“表哥”来,不久整个军营就全传遍了,走到哪都有人这么叫,弄得他像这整个军营的大表哥一般,真是又尴尬又好笑。

白羡这小子也不知道管管。

林晚风瞧着这些人脸畔不好意思又憨直的笑意,摇摇头,转身摘下几个梨子,一人手里塞了一个,道:“罢了罢了,知道逃不过,都吃吧。”

那几个嘿嘿挠着头笑起来,往衣服上蹭了蹭,纷纷吃起来,一时间满是梨子脆生生带水的“咔擦”声。他笑笑,感受着傍晚凉凉的西风,继续将那桶水浇灌完。

哥几个吃了他的梨,自然心下晓得是沾了自家将军的光,吃完后还已然绕在他旁边不散,嘴里跑马地侃些闲话。

林晚风虽早年为读书人,后来又为白羡考过功名,曾看过很多书,但很多民俗和民间趣事却是都不晓得的,偶尔听听这些军人们胡侃,当做传奇故事听听,既长见识,也是极其惬意的事。只是一群男人被关在军营里久了,总免不了话题会谈论女人,军汉子谈及女子,不像文人那般还拐着圈拈儿酸水作艳诗写艳文,都是直白热辣的,初时因为他和白羡的关系,这些都会背着他俩谈,后来发现他并不怎么介意,甚至还会带着笑意听之后,偶尔也当着他的面儿说。

譬如这个时候,其中有一个就说开了自己当兵前和同村一个女娃子的事。

“燊子,你说了半天,除了她多好看,你省下吃的给她,夏天给她捉知了玩儿,你俩还干过啥呗?”

“是啊,参军前,干过啥呗?她知道的吧,舍不得你吗?”

一听这种话,所有人都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燊子,弄得老大一个汉子闹了满脸红:“就拉过手,还……还有一回她爬树看鸟窝,跌下来被我接住,抱到了点儿腰和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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