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跟着孙春红呆一块，周墨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紧的，医生也跟他说了，他妈妈也不是什么大病，却也不能小视。
他妈这贫血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重在调养。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沉默了许久的周墨，这才艰涩着开口道：“上次回家，给你带的那些，吃完了没有。”周墨虽然每次见到自家母亲都会有些不自然，不过不论再怎么样，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去一趟。空闲的时候，也会挂电话回去，虽然每次除了问问对方吃饭没有，竟然就没有其他好说的了。
周母听到儿子突然问话，也是有些愣住了。
她眼眶微微泛起了红色，却是有些不着痕迹的低下了头，看着戳着针头的右手，语气中不乏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说：“吃了，都吃了，天天买的，妈，咳，我很喜欢。”
年前跟儿子打电话的时候，有些咳嗽，她并不知道的是，周墨却上了心，特意请隔壁的李婶子带着他妈去乡镇上的医院看过。那边的医生说的也跟刚刚把他叫出去的医生说的差不多，就是贫血，不是大病，却要好好调养。他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来了一些营养品，过年的时候，就顺道带了回去。孙春红没过过太好的日子，却也是知道那些个写着些跟汉语拼音差不多，却是一个都看不懂的符号，是从远地方带过来的，可贵了。
特别是周墨走后，隔壁李婶子家在外读书的闺女，过来帮李婶子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就直接笑着对周母说：“这是周哥哥给您带回来的吧，这些个玩意儿，可贵了，我同学她妈妈也吃这个，听说是国外带回来的，周哥哥真孝顺。”
那小丫头刚上大一，不过听说是放假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兼职，过年那几天最赚钱，愣是等到初七了才坐火车回来，可没把李婶子心疼得个半死。
早些时候他们刚搬到镇子上，那小丫头就喜欢追到周墨屁股后面，“周哥哥，周哥哥”的叫着，不过转眼不过几年的光景，当初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可即便是有了那么多时间去消磨，却还是没能磨掉她与周墨之前的隔阂。孙春红知道急不来，可这次遇到李婶子家那丫头放暑假，看着那两母女的亲热劲，她要心里真没点儿想法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李婶子和她家丫头一凑合，她也就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了市里。
只是没想到她刚来，就给周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周墨听到他妈那两句话，面上虽然没有太多变化，放在身侧的手，却还是忍不住紧了紧。小时候他妈妈虽然很凶，却也会很温柔的抱着他，给他讲故事。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母子俩就越发生疏了。他妈除了教训他，他特别喜欢出去打麻将，一天三顿的打，吃饭都没有那么积极。这样他原本就对孙春红积累着的不满，慢慢的演变成了恨。
只是现在想起来，更多的却是自己的不懂事。
孙春红虽然喜欢骂他，却从来不动他一根手指头。他抬起头，看着发丝渐白的母亲，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他定定的看着半躺着的孙春红，许久之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搬来跟我住吧。”那句压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周墨却觉得长久积压在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骤然一轻，真是说不出的轻松。他看着一脸愣然的孙春红，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说不出口的时候，真是艰涩的可以，可一旦捅破了一个口子，很多事情就显得水到渠成了。
他将手抬起来，搭在了周母没有打针的那一只手上，说话间却是不容拒绝的样子，“等你出院了，先去我那里看看，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搬家是他想了很久的。
他不可能一直住在那里。当初不过是图个便宜，刚出来工作，有个睡得地方就不错了。刚毕业的时候，就两千不到的工资，住的就是比地下室好那么一丁点儿的地方，除了能放下一张床，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这样也没关系，他挺过来了。到后来条件好了些，就租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房租还好，因为是老小区，物管费也不是很贵，这样一来，也是节省了好大一笔。
只不过心中虽然一直抱着将周母也接过来的心思，却是一直没有行动。
一是他现在住的地方，的确不算太好。二是真的不晓得怎么跟自家妈开口。这一来二去，也是拖了一年多了。
如今能说出来，他心中也是放下了一些。孙春红是真的怔住了。她没想到儿子居然会让她搬过来，惊喜是巨大的，却也没有让她冲昏了头，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却还是忍不住微星的说道：“还是不要了，我在镇子上住惯了，你有空，有空……”她是想说，你有空就回来看看我，可是想着儿子这几年来的不容易，却又忍下了。
被周母直接了当的拒绝了，周墨却没有应下什么。既然他已经有了让周母留下的心思，那么他会安排好一切。
孙春红有些失落，大概儿子也不是真心的想留她吧，要不然怎么在她拒绝之后，就没有半句挽留的话。
周墨看了看孙春红快要完的点滴，按了下铃，所以错过了对方的表情。等他再看向对方时，孙春红已经是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等到护士来换完针水，想到都这个点了，他妈也该饿了的周墨，也不再耽误，直接离开了病房。听到关门声，孙春红心中还是忍不住酸涩起来。自家儿子该不是生气了吧，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伤了对方。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在一旁听了许久的大爷，漕着一口的方言，朝着孙春红道：“我说大妹子，你家小伙子都说把你接过来了，你咋个不要哟。”
这大爷也是一片好心，想着在帮忙劝劝，只是还没等他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孙春红红着眼眶却不见泪的仰着头说道：“我总不能拖累他一辈子吧，我已经害了他一次了，我不能，不能……”
第41章：得寸进尺
周墨没想到的是，他这才到医院门口，就看到停完车，朝着这边走来的楚敬肖。男人应该是看到他了，原本还有些漠然的眼里，也无端惹上了三分笑意。周墨站着没动，知道男人走到眼前，他才注意到对方手上似乎还拿着东西。男人看着愣然的站在面前看着他的周墨，那样的周墨让他不由的有些恍惚，甚至是有些忍不住的抬起了手，想要揉一揉对方长长了不少的黑发。
周墨也就是怔住一小会儿，男人伸手过来的时候，他就像是被惊到一般，头一偏，对方伸出来的手就落空了。
虽然被周墨闪过了，男人面上也不见尴尬，他收回了手，朝着周墨问道：“怎么出来了？”周墨闻言，看了男人一眼，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也明白，想来是奇怪他怎么把他妈妈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周墨想着还在打着点滴的周母，也不再耽搁，直接朝着男人道：“出去给她买点吃的。”
听到对方说要出去买吃的的时候，楚敬肖也只是说了句，“是么？”看着杵在面前的男人，周墨也只是绕过了对方，他记得医院附近有一家瓦罐汤，他妈现在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要好一些。只不过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却被男人反手握住，不能挣脱分毫。他看了一眼被对方握住的手臂，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了楚敬肖，眼底除了疑惑，还夹杂着几分被突然制住的怒气。
楚敬肖看到周墨这一系列的反应，眼里的笑意倒是加深了不少。
他朝着周墨摆了个无辜的眼神，这才放了对方，却在对方转过头打算要走的时候，又把周墨叫住，说：“我给阿姨熬了点汤，不嫌弃的话，就将就一下。”
男人就是拿准了周墨的心思，楼上的孙春红不过是一个人，没人照顾着，又在输液，周墨肯定是不放心的，原本想着速度快一些，却被前来的男人堵了个正着，这么一耽误，他还真怕楼上已经睡着了的周母出点什么事。看到周墨转身，男人就知道对方妥协了，见好就收的楚敬肖也没有当着周墨的面就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先对方一步朝着里面走去，边走还便朝着身后的周墨说了句，“走吧”。
楚敬肖亲手煲的汤，他是喝过的，再怎么也要比医院附近的要营养得多。周墨看着男人走远了的身影，闭了闭眼，这才跟了上去。
余光中是错着一小步的距离的周墨，要是周墨是迎着男人的面走过来的，就不难看出前面走着的男人眼底除了喜悦还有淡淡的宠溺。
等周墨带着孙春红回到住处的时候，也是到了傍晚了。开车的是楚敬肖，两人上去的时候，周墨走之前才换上的点滴才打了三分一，孙春红看着早上才来过的楚敬肖，还有些发怔，特别是看到对方熟稔的打开了保温桶，给她盛了一碗黑豆乌鸡汤。打完针之后，又等着周墨带着她去检查，等弄完之后，时间也过去好久了。
孙春红不想住院，周墨心里多少也是明白的，所以虽然办了住院手续，却还是带着他妈妈离开了。
不过没等他带着周母打的，就看到了男人开过来的车子。
他听到男人朝着他笑着说道：“这个点儿不好打车，你也不希望阿姨在外面站久了，病情加重吧。”就这样一句话，周墨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上车，虽然是热天，但傍晚的风还是吹不得的。男人就是拿准了他这一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从车内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坐在后座上的周墨，想来在周墨眼里，他是越发的小人了，不过，就算如此，哪有怎样？
人这一辈子，总是需要几分执着的，曾经的他不懂得珍惜，才会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放走，可如今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的楚敬肖，又怎么会轻易的再给周墨离开的机会？
尽管他几次手段，都有些不光彩，几乎都是踏着周墨的底线了，却还是懂得分寸，所以周墨还能愿意上他的车，心情好了，还能不温不火的聊上两句。陈澜说他对待周墨，实在是太小心翼翼了。对此，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周墨于他，并不是简单的得到二字，到他这个年纪，没有半点依靠，却还能混到现在的地位，手段又能有多干净？
可是他从来不愿将那些用在周墨身上，可偏偏有很多不识趣的，仗着几分小聪明，心机手段一并耍，却不知道那些东西早被男人看得透彻。
又看了周墨一眼，却没成想周墨也正好看着车内的后视镜。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碎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看着立马将头偏向一边的周墨，那张侧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净，将视线从车内后视镜移开，谁都没有注意到坐在前面开车的男人，眼里渐渐沉下来的神色。
周墨也不是故意避开男人的目光的。只是两人对视的太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只是等他调整好一些在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男人浓黑却不失硬朗的眉。不知道是被什么困扰了，男人的眉间轻轻皱起，周墨就那样恍若未觉的盯着，心中却是冒出了想要将对方轻皱的眉间抚平。周墨只感觉到车子一停，就听到从前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到了”，简单却不带半分情绪的两个字，却让周墨莫名的感觉到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看着男人的侧脸，唇角蠕动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推了推坐在副驾驶座上，明显是睡着了的周母，说：“妈，到家了。”
等安顿好周母之后，站在洗手间就这凉水随意的抹了一把脸的周墨这才想起，他似乎连声谢谢都没对男人说。
他看着镜子里，还湿着一张脸的自己，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清秀的面庞上有了几分苍白的意味。男人对他的影响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上很多。本以为不会再见面了，就是再见面也不过是路人，却没想到先是因为公司，后又一再有了其他联系，年少时候的那点破事，其实也怪不得男人，就楚敬肖那会儿的纯情劲儿，要知道自己喜欢他才怪。
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他那时候太自卑了，楚敬肖跟苏妍在一起之后，差不多每次出去都会带上他。
那时候他就想过，男人会不会是喜欢他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可最后证明，自己就是个笑话。
是他错了，他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该打自己最好的哥们儿的主意，要不然又怎么会有那样子的事情，报应在他们家。他应该觉悟了不是么，就算是男人现在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他却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要楚敬肖给他一个甜枣，就能扑哧扑哧的偷乐上半天的傻小子了，他长大了不是么，走出了洗手间，周墨定定的看了一眼周母睡着的那个卧室，心思渐灭……
“周哥，周哥，我听说伯母来了，我不管，上次我要跟你回去，你说大过年的不让，这次怎么说我都要去渐渐伯母的。”也不知道林晓晓这丫头是上哪里知道他妈过来这件事，他一早来上班，就被这丫头缠上了，说是要去他们家拜访一下他妈妈。
对方还说的头头是道的，让他无从拒绝。
不过，料想这小丫头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周墨下班的时候，也就默许了跟屁虫一般的林晓晓。只是才打开家门，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自家母亲，而是系着围裙端着一盘菜刚从厨房走出来的楚敬肖。男人看到周墨进来也是一怔，他眼神温柔的看着周墨，说话间都带着宠溺的说：“回来的刚刚好，汤好了就可以吃饭了。”周墨皱着眉看着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的男人，真要开口，却被身后突然蹿出来的林晓晓打断，说：“楚总？你怎么在我周哥家里？”
这丫头嗓门虽然不算大，却着实把站在她边上的周墨下了一跳。
楚敬肖看到周墨几次去天敬开会，都会带上的林晓晓，又想起上次陪着周墨买车的，似乎就是这姑娘，不过他看人还算准，几次接触下来，周墨对着人是个什么感情，他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他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林晓晓，居然还笑了笑，说：“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孙姨买菜回来，就厚着脸皮跟上来蹭饭了。”孙春红在周墨这里也住了好长时间了，前段时间儿子每天不上班陪着她去打针，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所以好不容易出了院，她也想给儿子做一顿好的。虽然跟周墨还是说不上几句话，但比起以前随便说上两句就冷场的接不下去，儿子会跟她提起看似随意的小事，已经让这个年过百半的女人倍感欣慰了。
她从来就求得不多，如今要得就更少了。
她知道儿子说得上话的朋友，其实没几个，所以在小区楼下遇到楚敬肖的时候，便直接邀着对方回家吃饭，希望儿子开心。
第42章：发现端倪
周墨还在想他妈去哪儿了，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孙春红的声音，道：“阿楚啊，是不是天天回来了，”说着，周墨就看到端着汤走去来了周母。她看到站在周墨身边那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似乎是没有想到周墨还带了朋友，说话间都染上了几分不自然，“天……回来了。”她想起了儿子似乎不太喜欢自己这般叫他，也就收了口。
看着面前还是有几分放不开的母亲，周墨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说：“吃饭吧”。
林晓晓粗神经惯了，也没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她饿了一下午，早就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不过面前是她周哥的妈妈，所以便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将对方手里的汤接过，这才甜甜的叫了一声，“阿姨好”。小姑娘动作太快，等孙春红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晓晓已经端着汤朝着餐桌走了过去。周墨看着愣在那里的母亲，心中说不上是怎么的情绪，只是虚搭着对方已经有些弯起的背，温温的说了句，“走吧，先吃饭”。
林晓晓不是第一次来了，菜上桌之后，起初碍于周母和楚敬肖的关系，还有几分矜持，可吃了一小会儿之后，发觉没人搭理她，便也就不再客气，充分发挥吃货的精神。
“吃点青菜，你不是说过要减肥的么？”碗里突然多出的绿色，不用想，一定是坐在她边上的周墨给她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