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就是周墨赢了。
这才第一把,周墨就来了个开门红,李崇笑着将喝完的啤酒满上,却没有再去看那已经被揭开的筛盅。他先是向后一靠,复又伸出左手,搭在了周墨肩上,眼里却是透着复杂的说:“说吧,兄弟,这次又想让我干什么?是学狗叫呢,还是在这里随便找个姑娘表白?”
周墨以前不怎么能喝,所以宿舍里每次出来玩,他都是陪人掷筛子。
赢了,对方喝,输了,有李崇。
被对方这样惯着,直到大学毕业,他还是那个一杯下去,就能“嘻嘻,呵呵,哈哈”笑一晚上的周墨。只是毕业之后,李崇出国留学了,他独自在社会打拼。虽然他掷筛子很厉害,但很多时候,那酒是推不掉的。
不过读大学那会儿,他不会喝酒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为了能少喝几杯,李崇每天都会陪着他练上一练。当然,两人也不是单纯的就只是掷筛子。
每次陪练都是最后一把定输赢,谁输了就得帮对方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几年,他们两人可没少互坑对方。什么在大街上学狗叫啊,帮对方洗臭袜子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不过都是比较琐碎的小事,也不过是几句玩笑话。
唯一认真的一次,大概就是李崇出国前。
那次也跟今天差不多,两人酒过三巡之后,周墨也是跟他玩起了筛子。惟一的要求就是让李崇听他爸的话,乖乖的去国外。那时候的李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而今晚上,周墨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寻常。他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心中舍不得拒绝罢了。
或者说,对于周墨,他从来都有奢望。
被对方搭着肩膀的周墨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看着渐渐热起来的舞池,心思几转之后,用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崇子,你对婚姻,怎么看?”周墨的声音在嘈杂的酒吧里,也不过堪堪听到罢了,但李崇却觉得对方说出来的话,振聋发聩。
他渐渐收紧了放在身侧的右手,但搭在对方肩上的左手,却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的李崇,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的道:“婚姻么?我能怎么看?到了年纪就娶妻生子呗。”
那般不在意的语气,虽然让周墨放下了心,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才是他认识的李崇,上次对方刚回来就跟他喝了个烂醉,一晚上都是在讨论那个所谓的未婚妻,他还以为这人是不是改进了,也知道思春了。可就昨天听着李叔的口气,这人要真对那未婚妻有点什么,也不会直接将那个案子交给他。
还是说,其实李崇心里另有其人,只不过,是李叔棒打鸳鸯?
想到这里,周墨转头,看着李崇在酒吧彩光之下,不断变换着颜色的侧脸,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不是早就看上了谁了吧?”
闻言,李崇端着酒杯的手先是一顿,有些满的酒液也顺势洒了出来。周墨看着对方似乎是被他说中了的表情,心下也是有些了然。只不过,这人也是有些口是心非。他先是将已经洒了一半的酒放回了桌上,随意抽出了纸巾擦拭着,脸上却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的笑了出来说:“怎么会?我你还不知道么?再说了,我要是早有喜欢的,怎么可能瞒着你。”
李崇说到这里,却是向着周墨的方向一倾,凑到对方耳边说了一句,“对吧”。
被对方呵出来的热气,弄得耳朵有些发痒的周墨向后一靠,才发觉自己被对方困死了。
他似是不在意的推了推李崇,对方也极为配合的退后了一些,他伸长了手,拿起了桌上的威士忌,自顾自地喝了起来。看着跟之前没什么差别的周墨,李崇暗道一声可惜,却又在心里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没有在冲动之下,直接吻了上去。
不然到时候,没得到回应反而打草惊蛇,让周墨心生警惕就不好了。
周墨坐直了身子,将目光放在了舞池里那些个在黑夜的遮掩下,群魔乱舞的人身上,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其他人眼中的风景。说不上是因为什么,虽然隔着大半个酒吧,楚敬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周墨。早在这两人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只不过想到周墨对他的态度,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上去,并不是明智之选。
他看着单手放在周墨身后的沙发上的李崇,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一种这人从后面拥着周墨的错觉。虚咪着眼的楚敬肖将杯子里剩下的就一口喝完,又朝着酒保打了一个响指,说:“一杯Belvedere Pure Vodka”。
站在吧台后面的酒保看了一眼已经喝了三杯的男人,将倒好的酒推到了男人面前。
这个酒吧有个很矫情的名字,“Memory”也就是回忆。
不过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矫情的人。算起来,他到A市也是有些年头了。当初的豪情壮志,早在刚毕业那会儿碰上的各种钉子之后,磨得差不多了。毕业之后,也在好几家公司辗转,直到第三年,自己出来单干。这样一说的话,天敬也是成立也有四年之久了。
他端着酒杯,慢慢喝着,目光却没有离开周墨他们在的那个方向。
也是在这时,目光偶然扫到吧台的李崇,一眼就看到了半靠在吧台上,静静的喝着酒,目光却是看向这边的楚敬肖。
一直注意着那边的男人,自然看到了李崇看过来的目光,他朝着对方举杯,算是打过了招呼。看到对方的动作,李崇挑了挑眉,也举起了酒杯,隔着老远,跟对方示意。坐在李崇身边的周墨也看到了李崇打招呼的样子,他顺着看了过去,正好撞进了男人那略含笑意的眼里。
看到同样发现了他的周墨,楚敬肖也朝着他点了点头,有对身后的酒保说:“两杯Belvedere Pure Vodka,送到那边那一桌。”
在酒吧里,请人喝酒很正常,不过请两个男人喝酒……
酒保笑了笑,这些可不归他管,他只要调好酒就好了。
喝了一口楚敬肖请的酒,李崇笑着靠在周墨身上说了句,“原来楚敬肖喜欢喝原味的,不过我还是喜欢Belvedere Pomarancza Vodka,”他侧着头,眸光深邃,眼里的情绪却是止不住的翻涌着,“那你呢?阿墨,你喜欢什么?Pure or Pomarancza?”
虽然被对方直勾勾的看着,不过周墨表情不变的将李崇从身上推开,拿起桌上他之前才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在李崇眼前晃了晃,说:“我喜欢这个。”
听到对方的回答,李崇低着头嗤嗤一笑,说了一句,“是么?”
周墨却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已经走到身边的楚敬肖。
收拾好情绪的李崇也看到了长身而立的男人,他站了起来,朝着楚敬肖伸出了手,说:“真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上次在阿墨家吃饭,也没来得及好好聊聊,叙叙旧什么的,你说是吧,楚总监。”
楚敬肖也是礼貌的回握了对方,说了句,“当然,叫阿肖就好,总监什么的,太客气了,”他笑了笑,又朝着周墨的方向说:“阿墨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周墨朝着李崇的方向让了让,楚敬肖也顺势坐了下来,看到桌上明显被用过的筛子,一脸恍然的说:“刚刚是在玩这个么?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话虽然这样说,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李崇虽然在心中腹诽着这人的厚脸皮,却也不能直接把人赶走。
他不着痕迹的看着把杯子里的威士忌喝干了的周墨,想着今晚装喝醉去周墨家蹭住的计划,估计是要泡汤了。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不是他多心,楚敬肖看周墨的眼神,实在不像是看老朋友的眼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果这人真对周墨有其他意思的话,还真是他一大劲敌。
毕竟虽然那时候也不过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但这两人的确是关系好到没话说的。至于夹在两人中间的周墨,则是保持着沉默。
出来的时候,周墨虽然有些奇怪喝了那么多酒的李崇,还能直着走出去,却又在对方打算去拿车的时候,出来制止了。他们三人喝得不算少,要真开车了,指不定出什么事。李崇虽然很想跟着周墨回家,却也只能在被对方塞到出租车上的时候,朝着站在一起的两人挥了挥手。
这里离周墨两人住的地方不算远,就当是醒醒酒,周墨也同意了对方提出的走回去的建议。
对于他来说,只要男人不跟他提什么过去,以前,他都可以微笑面对。
一路上也算是找到了可以延续的话题,至少楚敬肖说出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周墨也是很给面子的扯了扯嘴角。
只是有时候,破坏气氛,真的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第11章:旧爱新欢
许久的沉默,也让楚敬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周墨却突然出声,说:“我到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眉眼间早已抹去了青涩,不见半分熟悉,那个红衣少年人,注定是要停留在记忆里。一直注意着周墨的楚敬肖,也察觉了对方眼里的复杂。他心中虽然情绪翻涌,面上却不见半分。周墨等了好半天,才听到他开口说:“上去吧。”
就如少年时候的每一个夜里,那人也是这样看着他,穿过没有几盏路灯的小巷子,敲开了家里的大门。
直到看不见周墨的身影,一直站在楼下的楚敬肖才叹了口气,他还是太急躁了。抬头看着几分钟后,周墨家亮起的灯,这才转身,朝着隔壁的楼里走去。
站在窗边的周墨,看着黑夜里那人的背影,扶在窗台上的手紧了紧。他背过身子,看着客厅里还算温暖的灯光,想到的却是对方刚才说的那一句话。其实楚敬肖也没有说什么,对方也只不过是问了一句,他妈妈的近况,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寒暄问上一句,周墨也许都不会这样,可偏偏问他这个的,是楚敬肖……
那时候,楚敬肖跟他是同桌,却因为他性格孤僻,两人鲜少交流。
倒是李崇经常找他插科打诨。
只是一向不懂得与人相处的周墨,面对热情斐然的李崇,也只能是退避三舍。李崇对他的好奇也在一个月之后,消磨光了。倒是楚敬肖,在第一次月考之后,经常会给他讲解一些习题,方法简单易懂。这个人从不会为难他,他开口,对方会静静听着,他沉默,对方也只是笑一笑,然后将之前讲过一遍的方法又在重复一次。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直到第二次月考成绩发下来之后,有同学向老师打小报告,说是他作弊。
高中那会儿,作弊算是大事情。
老师拿只会低头沉默的他没办法,一个电话,把他那个还在麻将桌上的妈叫了过来。看着一向趾高气扬的母亲跟着老师后头赔笑脸,周墨是真的很想开口解释的。只是解释的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像是被卡住一般,戛然而止。向来不分场合的周母,还未出办公室,就拿着指头死命的点着周墨的脑袋,说:“你个不争气的!学什么不好,学人作弊?长本事了啊?你丢不丢人,你说啊?怎么的?这会儿就哑巴了?”
虽然已经是下午,却还是有不少人从这边路过。
刻意的放慢了脚步,说得不算小声的话,像是利剑一般,狠狠的戳进了周墨的心里。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听过几句,周墨,跟你说话呢?”他妈一说起这些,就没玩没了。
似乎是压抑的久了,他一个甩手,先将周母还戳在他脑袋上的指头打开,丢下一句,“你除了会打麻将,会骂我,你还会干什么!”说完,就不管不顾的朝前跑了。周母也是个好面子的,要不是刚刚被周墨的老师说教的太厉害,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开始指责自家儿子。这会儿,儿子跑了,她面子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了。没人给她台阶,她也只能一边碎碎念的咒骂着周墨不懂事,一边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这大概是周墨长这么大,第一次逃课……
他其实没有跑太远,就只是到了学校一个隐蔽的角落。大概是太偏的缘故,从前几次从球场路过的他,都没有注意到这里。
“周墨?都几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灌入耳朵的声音,让周墨先是一个激灵。他转过身,就看到了在灰突突的傍晚,朝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楚敬肖。看清来人之后,周墨便将视线抽回,又恢复了之前低着头靠墙坐着的状态。虽然周墨这个人在班上很没有存在感,但两人也坐了两个月的同桌。早在读高中之前,楚敬肖就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说来也是巧了,他一个同龄却小他几个月的表妹,跟周墨初中的时候,是一个班的。
周墨虽然不合群,又有些软弱,但在初中那一水儿的小屁孩面前,也是个白净少年。
而且这人虽然有些娘气,却画得一手好画,没少为之前的那所初中拿过奖。只是平时太孤僻,跟他讲什么,这人都是沉默,沉默,在沉默。久而久之,也就很少有人去招惹他。楚敬肖是因为父母太忙,又因为镇子上的高中还算有些名气,加之在这里读书的话,也有人照顾,所以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就只填了这一个。学校没少给他奖励,他本来就聪明,学习又好,过来之后,每次考试的成绩也不比那些在市里重点高中的尖子生差。
在学校更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那天在登记处,他一眼就认出了周墨。那人不断绞着手指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开口为对方解围。
只是没想到,这人会是他的同桌。
他走过去,半蹲在周墨面前,看着对方头上的发旋,想起了曾经听家里的老人讲过,“两个旋,牛来变”,这样的人,出奇的犟。半低着头的周墨看着出现在眼里的那双白底红纹的运动鞋,第一次主动开口,说:“有事?”说不上什么情绪,等楚敬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周墨的头上,揉了两下。手底下柔软的触感,跟他想象的一样,不对,是比他想的更好……
对方的动作不慢,所以等周墨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手已经离开了他那不长不短的发。
他站起来,就在周墨以为这人要离开的时候,开口说了一句,“如果不介意的话,其实可以跟我说说的。”
一直低着头的周墨这才半仰着头,看着在渐黑的天色下,有些看不清样子的楚敬肖,说:“说什么都可以么?”
那天夜里,周墨知道了,一直以好学生这个形象示人的楚敬肖,也会骗人,也会逃课,也会跟父母顶嘴。而楚敬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少年人的友情,来得就是这般简单。两人关系渐好,周墨也有了些改变。就连班里的其他人都有些奇怪,怎么之前还深陷抄袭门的周墨,在经受打击之后,却似乎是……开朗了?
尽管还是有些在意周围人探究的眼神,但只要想到他不是一个人,心中也是有了些底气。
虽然经常被班里的几个戏称为楚敬肖的“小媳妇儿”的他还是会因为这些脸红,却也不会再想以前那样,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意外的,周墨开始融入了楚敬肖划出来的小圈子里。有段时间楚敬肖球队夜训,周墨接连两天被人堵在小巷子里威胁。有些是看不惯楚敬肖的,不过大部分是冲着他来的。也不知道那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从那以后,楚敬肖就再也没有夜训过。每次回家,都会把他送到直通家门的小巷口,看着他进去之后,才会离开。其实这条路,从小就走着的周墨是不怕的,但一想到身后有那人看着,心里没有来的有了几分安心。
如果那时候,周墨分班的时候,在坚决一点,而不是那么听他的话,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楚敬肖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想多了。将喝完水的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上,拉开了被子躺了下去。
他关了放置在床头的小台灯,却有些睡不着。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片段,也提醒着他,过去的事情,的确是回不去了。他叹了口气,想着周墨今天的态度,心下也有些了然。那时候,要是他能听对方好好说说,而不是幼稚的刺激对方,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