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侍奴的房间,管事的公公唠叨了几句便离开了,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终于进了宫。”上官羽在心中感叹。
躺在床上,上官羽闭目回想着进宫前的计划。玄医说过,服药后会有短暂时期的高烧,在宫里若无缘无故发烧,定会被判定为疫情,为避免如此就得等下雨时再服药,这样便可伪装成淋雨后引起的发烧,只要热烧一退,计划就可正式开始……
“那个……”声音是从桌子那边传过来的, “我,我叫云儿,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互相照顾。”
上官羽轻轻坐起,礼貌的鞠了一躬,“我叫上……咳咳,白清……”
简短的介绍后两人再没说话。
几日下来,过得也算平静,上官羽尽量与云儿保持距离,以免互相了解太多,之后引人起疑。
这天傍晚乌云密布,断断续续的闷雷声从远方传来,恐怕今夜定有暴雨来临。
上官羽握紧随身的荷包,祈祷着计划的顺利。
这是以前母亲给他的护身符,一直随身携带。
又一个闪电,照的房间透亮。
上官羽把荷包藏好后,便拿起药瓶,趁着云儿还没回来,独自向无人的后花园走去。
“不!我不是上官羽!我是白清!我是白清!”白清在一片黑暗中呐喊,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事实,可始终有一个声音跟随着他,无论他躲到哪,无论他怎么捂住耳朵,都能听到。
“你是白清,但同时你也是上官羽!你要报仇!你要杀景言!”这声音白清非常熟悉,因为那就是住在自己心灵深处的上官羽发出的。“报仇!杀了景言!偿还血债!杀了他,杀了他!”
“不,不要!”
白清猛的从梦中醒来。
第二十四章
白清从回忆中惊醒,呼吸变得急促,额上也渗出一层细汗。一抬头,景言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映入眼眶,白清只觉浑身都在无力的颤抖。
“你醒了?”
“我……”
“只要没有我的允许,无论你是否愿意,都不准离开!”
景言原本轻搭在白清腰上的手明显收紧了些,让他整个贴近自己的胸膛。
闻言,白清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而大哭出来,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回应。
“嗯……”
得了想要的回答,景言松开收紧的双臂,改为温柔的搂抱,怀中人的轻微颤抖透过肌肤传到景言身上,景言只当是因为之前的遭遇吓到了,转而轻轻抚摸白清的发尾,就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兽。
夕阳透过幔帐洒进来一点点,显得此时的时光如此慵懒,仿佛前一夜的所有都是幻影。景言多么想就这么一直待下去,可惜老天爷总是不愿如人意。
门外传来三声急促的敲门声。“禀大王子殿下,王传召。”
“知道了,让侍女们进来伺候吧。”
景言在白清耳边细语过后才肯起身接受侍女们的服侍,之后快步离开。顿时,寝宫中又只剩下白清一人。
此刻终于可以不再忍耐,白清把头深深埋进枕中低声抽泣。
“等我回来。”——人早已离去,细语却还回荡在耳边。
为避免发出声音,白清用力抱紧枕头,即使泪水已侵湿大半枕面,磨得脸颊生疼,即使用力过猛,自己快要窒息!全都比不上心里的伤来的难受!
白清在心里反复的呐喊:为什么我不是我!
“若你与景言相处久了,发现他与王后不同,是个好君主,生出恻隐之心,你还能杀得了他吗!”
“既然他是王后的‘所有’,那他就没有被原谅的资格!堂哥所说的‘恻隐之心’早已同上官一族消失在那天的大火之中。就算坠入地狱,我也会拉他一起!”
“切记,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无论后果怎样,你只能承受……”
当初的上官羽对“后果”二字的理解是怎样的已完全想不起来了,如今,白清就如玄医的劝告般,“只能承受。”
“就算坠入地狱,我也会拉他一起……吗?”白清扯出一丝苦笑,“当年的我还真是天真啊。哈哈哈哈……”
嘲笑以前的自己还真是讽刺啊。
白清明白,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自己就没有了后退之路。
龙腾殿里,平成王穿戴整齐,微微斜靠的坐在正中闭目静候景言的到来。
景言一进殿门,立刻上前行礼。
平成王抬手,示意景言离自己近点,一股浓浓的药草味扑面而来。因为长期的服药,身形消瘦,双目凹陷,一脸的憔悴,唯有眉宇间的威严没有消失,依然称托着王者之气。
上次寿宴以后,景言几乎没再见过平成王,如今看来,自那以后,病情明显加重了许多。
见景言靠近,平成王开口道,“你可知怎样的人才能为‘王’?”
“为君者,需平外乱,能安国基。”
“何为国基?”
“子民富庶安乐,朝堂井然有序。”
“既然你知道‘朝堂井然有序’为何要为一区区男宠失了兄弟间的情谊!”
果然是因为前一夜的事情,来的路上景言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此事既已发生,辩解只会让事情变得严重,还不如,“这件事是儿臣处理的不好,若要惩罚,愿一人承担。”
“哈哈哈,果然如我所知,的确有资格继承我的王位!”笑声干瘪而虚弱,但可以听出语气中的赞许。
景言原本以为会是一番指责,没想到竟是如此,一时惊讶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王继续说道:“自从你们出身以来,我就派人观察你们生活中点的滴。那么多子孙中,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也就只有你和泽儿了。近一步观察过后,我最满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儿臣不知。”
“因为帝王者不但要有治国之才,还要有宽厚的人品。在王室中,大多数人为了王位迫害亲兄弟的例子屡见不鲜,而极少部分的人会太无心机过于单纯善良,最后只得反遭杀害。这两种人,前者太残暴,后者太仁慈,都不是为王者的最佳人选。以前认为泽儿的性情温良,虽稍欠缺些王者的决断,但只要稍加培养也可承袭王位。不过昨晚的事让我恨失望,现在的他竟也干的出这等弑兄之事。而你自小如一,做事虽有些狠辣,但重视兄弟之情,绝不会做出残害兄弟之事,乃王位的不二人选,当年你陷害泽儿的事就让我大概确定了。以后的平常国必定能在你的承袭之下更加昌盛。”
说完,平成王在近侍的搀扶下勉强起身,从桌上的锦盒里拿出诏书,再取下随身的玉印按印。
“男宠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再让他发生,兄弟之间的感情最重要,其他乃身外之物,你是兄该忍让些……”声音越来越虚弱,最后消失殆尽。
“啪。”诏书应声而落。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消失在天际。
平成王离世的当晚,一份宣告景言为王的诏书发往全国各地。
接下来的几日,景言不眠不休的忙着处理各大事务,一步也未离开过龙腾殿,堆积如山的文书让他应接不暇,若此时他多注意一眼来自保护白清的暗卫的报告书的话,他就会知道,本该在那里等待的佳人早已无影。
自从接到诏书,丽妃再没有合过眼,这样的结果让她不甘,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了?不,她不会屈服!
“母亲?”
一双同样冰冷的手抚上丽妃紧握的拳头,丽妃回头,眼神正好与景泽相遇。
“泽儿,你已经想清楚了吗?”
“是的,母亲。虽然我不想做王,但我更不愿让给景言,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了我的羽儿。”
此时已是清晨,一夜的深思并没有让两人显得疲惫,丽妃环抱景泽,以这样的方式无声的鼓励着他。
根据丽妃多年来的调查得知,平成王在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两个诏书,一个写的继承者是景言,另一个则是景泽。两个都没有盖平成王独有的随身玉印,为的是多花时间观察,以便最终决定。这几年来丽妃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可惜在如今看来,还是输给了景言。
诏书一下来,身为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的女人,丽妃明显感到了危险的来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若错过,将永远与王位说再见。丽妃立马在脑中盘算着所有有用的情报,最终想到了这个。
若此时,景言在登基前意外身亡了的话,只要拿出盖有玉印的另一份诏书,景泽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新王。
这是一步非常危险的棋,成则一步登天,败则落入地狱。丽妃思前想之,最终决定一搏。
若景泽还是和以前一样对王位毫无兴趣,丽妃觉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而现在的景泽完全有理由拼命去争夺王位。
丽妃感到上天都在帮她,不仅让麻烦的上官羽消失了,还让景泽有了争夺王位的动力,再次肯定了当年帮上官羽的决定是正确的。
几日过后,景言带着平成王的棺柩来到都城外的王陵下葬。封陵过后,浩大的送葬队伍返程,途径一山谷之时,周围山体上的大石突然滑落,截断了队伍,景言和少部分人被封锁在了山谷里面。
景言安抚好了身下受惊的马儿,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队伍,领头的人也不陌生,正是景泽。
第二十五章
皇城外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地下室里秘密聚集了很多人,昏暗烛火照出的人影印在门上,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人数。
白清在门口站立许久,一直听着里面人的兴奋讨论而驻足不前。
最后深吸一口气,白清推门而入。
本来嘈杂的空间随着开门声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白清一人身上。人群自然分成两边,空出一条道,白清顺着那条道走到人群的最前方,站定转身,所有人已经排列整齐。
看着眼前离别已久的人,最前方的一个男子终于忍不住兴奋,脱口而出,“主人,您终于回来了!”
白清不语,只是点头微笑表示回答,目光扫视人群,在其中搜索着熟悉的身影,却没有看到,不免疑惑,“堂哥他们呢?今天的聚会消息没通知他们吗?”
此话一问,刚刚还很兴奋的男子立刻低下了头,周围的人不住的连连叹息。见此气氛,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白清开始慌张的握紧刚才说话男子的肩膀,“齐弟,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们出事了?是不是啊!”
“这……”男子不敢抬头看白清,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残酷的事实,他沉默了。不管白清如何强烈的摇晃他的肩膀,他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掉眼泪。
旁边看起来年纪较长的男子也忍不住默默落泪,这件事始终瞒不住,迟早都会暴露。
“他们死了。”
简单四个字就让白清如置身冰川般寒冷,此时的白清却平静了下来,不再激动,眼神呆滞的望着烛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统统告诉我。”语气平淡的就像在问很平常的事一样。
男子告诉了白清所有,并把他们临走前留下的信交给了他。
羽弟,见字勿念。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父亲肯定已经不在了,但你不要伤心,这是我们的选择,并且很高兴可以做复仇之路上的垫脚石。
你走以后我们一直有派人在你身边,自从那次与派出的人失去联系后,便害怕你被怀疑,之后就一直不敢轻易去打探你的消息。
直到某天,一个拿着你信物的男子出现了,我和父亲非常担心你的状况,立刻派人去查探,得知你的安全后才肯放心。我们很高兴你已经成功的接近了景言,计划正按着当初的设定进行着。
如今,突然出现了手持你信物的可疑男子,我们不免担心,是否景言已经察觉了什么,以我们多年来对他的调查,他绝不会给我们留能翻身的机会,定会斩草除根。所以,我和父亲决定,把所有的精锐和财力转移出去,以方便你回来后能掌控大局。而我们则去当诱饵,让景言以为复仇会已经被灭,减低他的防备之心,你将来恢复记忆之时,就可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是我们上官家的骄傲,你一定能成功,我会和父亲在天上好好守护着你。
知道了所有,白清拿信的手不住的颤抖,信上的字迹已被泪水模糊。白清单手扶住桌延,一屁股跌坐进椅子。
自己在景言的怀里期待天长地久你侬我侬时,最后的亲人却已为了保全自己而命丧黄泉。如今,这世上自己再无亲人,终于变成了真正的一个人。
我真是可笑,居然妄图牺牲自己抵消这所有的仇恨,最终证明,这无边的黑暗中,只要一步跨进去就再也不能出来。
“主人,你……没事吧?”齐禾担忧的望着白清,“若你难受,哭出来也没关系,我们……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齐禾到底是刚成年的孩子,年纪虽长,但心智还停留在白清离开时一样,单纯而感性,满嘴的安慰话语带着浓浓的哭腔,一点鼓舞人心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让听的人更难受。
“齐禾,你别再说了,主人刚回来你就不停的哭,让他怎么处理事情。”
“哥,主人才刚知道亲人过世的消息你就让他处理事情,这还有人性吗!”
“这……”齐予怎会不知白清此刻的心情,但寨主离开后,复仇会没了领头人打击很大,大家都期待早点为亲人报仇,为寨主报仇,如今好不容易盼到白清回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实在没有时间给他缅怀过去。
“我觉得齐予提醒的对,如今王病重,很多事情都是交给景言处理的,相信他一定会让景言做下一任的平成王,我们没有多的时间感伤过去,我们只能抓紧时间积极备战才能为我们失去的亲人报仇!”
原本大家都担心白清会因为亲人的去世而变的偏执冲动,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大家放心了许多,白清明显比离开时更成熟了。
“齐予,你把现在复仇会里的所有情况告诉我,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否则堂哥他们的牺牲就要白费了!”
“是。”齐予非常欣慰,如今的主人已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优秀指挥人。
不久,王过世的消息昭告天下,景言会在送灵安葬先王后即位,白清决定,在景言回宫的必经之路上动手。
山谷寂静,大部分的队伍被拦在了谷口,好在封闭棺椁陵墓的工匠都在外面,凌耿迅速把他们组织起来,开凿山石,疏通道路,环顾四周,附近的地势并不险要,这莫名出现的飞石定不寻常。殿下武艺非凡,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就怕在他身边的人……
小离,你一定不能有事啊!
凌耿非常不安的握紧腰间的剑柄,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
山谷中,谷口的人马多是没有战斗能力的侍从侍女,与对面手握兵器训练有素的兵卒形成鲜明的对比,就算如此,景言毫不畏惧,踱着马步向景泽靠近。
“为何王弟要三番五次的对身为长兄的我刀剑相向,难道你就对王位如此执着!”
“呸!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我根本不想要什么王位。我只要和羽儿在一起就够了。可是你却毁了他,此仇不报,我怎么对得起他!”
景言很疑惑,“羽儿?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呵,不认识……”景泽苦笑,“你杀了他全族,还逼死了他,现在居然说不认识!他的命在你眼中就如此轻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