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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by四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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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孔就在眼前,甚至就连温热的呼吸都吹在了师映川的脸上,师映川微微一凛,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拿不准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想干什么,不过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吧,因为男人的眼神里并没有恶意,这一点师映川还是可以肯定的。

不过无论怎样,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人心中发毛,师映川讪笑一声,道:“山主……”纪妖师没理他,只冷冷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左耳根那里有三颗痣?”师映川有点莫名其妙,道:“知道啊,我用手摸得到……呃,你怎么知道的?”他小时候就发现自己左耳根那里有三颗痣,因为用手可以摸到三个微微的凸起,后来用两面镜子前后仔细一照,就发现原来是三颗朱红色的小痣,而且还排列得秩序井然,不过这三颗痣生的地方很隐蔽,再加上男子也是要留长发的,把耳朵遮挡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知道他耳朵后面有痣的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大概就只有当初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抚养他的大宛镇董老七两口子,就连他师父连江楼也未必知道,怎么纪妖师却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师映川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涂了药膏的左耳,想必纪妖师是在涂药的时候看见的?但是以纪妖师的为人,又怎么会亲自给他师映川上药?这倒是让人觉得奇怪极了……

师映川正兀自疑惑,纪妖师却突然伸手按下他的耳朵,一面撩开他的头发,露出那三颗小痣,在看到这三点鲜明的殷红的一刻,纪妖师忽然就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到的事情,这个认知几乎颠覆了他的理智,要知道若是仅仅只是有三颗痣也就罢了,可偏偏无论是生长位置还是排列的样子,都完全符合他的认知,令他从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了一种莫大的荒唐之感,要知道这可是纪氏一族中唯有男子才会有的标记,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这是家族一脉当中的一个小秘密,唯有男丁才会知道,就连他的外甥宝相龙树也是不清楚同时也不具备这个标记的,因此当先前他亲眼看到师映川耳后也有这个标记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喂,你干什么?”师映川不由得挣扎起来,他抬手护住自己的耳朵:“山主,你这样欺负晚辈,这可不是你这样的大人物应该干的事!”纪妖师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同时也是最后的确认之法,沉声道:“……告诉我,你儿子季平琰左耳上是不是也有三颗痣?”

“你……你怎么知道?”师映川愣了一下,他确实有一次在无意中发现了儿子季平琰和自己一样,左耳上也有三颗红色的小痣,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遗传给儿子的,觉得很新奇,但是纪妖师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果然如此,这师映川真的是……纪妖师一时间心神大震,如果之前还勉强可以用巧合来解释的话,那么现在就绝对不是巧合这样苍白无力的语言可以解释得了的,师映川与季平琰父子二人身上都有这个纪氏男子独有的标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该死!”纪妖师突然厉喝一声,一掌重重拍出,旁边一张结实的高脚几顿时化作了一堆粉末,见此情景,师映川吃了一惊,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发什么疯,他赶紧退后两步,与纪妖师保持距离,一手按在剑上,警惕地看着男子,道:“山主……”

“叫个屁的山主!我是你老子!”纪妖师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虽然因为师映川是早产,不能确定准确的日期,但大概的时间阶段还是可以推测的,在当年那个时候,纪妖师的父亲虽然尚在人世,但是却一直闭关,绝对不可能给他弄出一个弟弟来,而那时纪氏只有他们父子两个男人,既然不是他父亲给他弄出来的弟弟,那么师映川只可能是他的种,是他纪妖师的亲骨肉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不信

“……胡说八道!”师映川乍听之下,脱口便说出了这么一句,说完,他皱眉盯着纪妖师,语气冷漠地道:“山主,这个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

音波在空气中冲荡,隐隐令人为之窒息,纪妖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师映川,盯着这个漂亮的少年,却又尽全力压抑住自己此刻的暴躁,这个一向喜怒无常的男人这一次明显与从前大有不同,非但没有恼火于师映川的失态,反而眼中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负手道:“我没兴趣跟你开玩笑。”目光在师映川脸上一扫,感受到师映川由衷的心慌,男子有些愤恨地磨牙道:“我纪氏男子左耳后都会有这个标记,你是我儿子,这不会有错。”

“谁是你儿子!山主请你慎言!”师映川心中突然间泛起一丝没来由的慌乱,他厉声打断了纪妖师的话,再次按剑向后退去,纪妖师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不愿相信,有些愤怒,有些失落,有些自嘲,也有些不解与阴狠,他冷然开口,对师映川道:“你自己过来看。”

师映川死死盯着男人,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终于动了动,他缓缓松开按在剑柄上的手,然后迈开一步,慢慢地朝纪妖师走了过去,等到他来到对方的身后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去拨开男人耳后的黑发,另一只手按住对方的左耳,下一刻,出现在师映川眼前的赫然是三颗朱红色的小痣,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一线,与他一模一样!

一瞬间师映川仿佛被火烫到了一样,他猛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脸色煞白,就好象是见了鬼一般,师映川心脏狂跳,脑海中轰隆隆地响成一片,完全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的心情——怎么会?怎么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

“山主莫要哄我……骗我真的很好玩么……这个玩笑……太无聊……”师映川语无伦次地踉跄向后退去,此时此刻,什么风度,什么仪态,什么智计百出,统统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也根本不在乎,师映川仿佛听见了自己心中有什么一直以来都在坚守的东西正在轰然倒塌,可是他不肯相信,坚决不肯相信……假的!你分明是在骗我!

一只手无声地探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师映川的脖颈,然后往上提起,紧接着,就听见男子声音平平道:“……你给我清醒一点!”纪妖师提起神色慌乱的师映川,咬牙呵斥了一句,他把师映川的喉咙扣紧了,将人提起来,虽然师映川修为不及他,但也决不至于如此不济,但此时师映川在这样六神无主的混乱情绪之下,却是根本忘了反抗,只像是一个普通人那样挣扎着踢动双腿,胡乱挣扎着,但纪妖师却显然是一副非常有耐心的模样,一直等到师映川渐渐不再挣扎了,这才突然间松开了钳制,任由师映川软绵绵地摔在地上。

师映川刚一摔在地上,视线就在纪妖师脸上刮过,突然间就大叫道:“你胡说,你胡说!你不是我爹,我爹是断法宗大宗正连江楼,是连江楼!你休想骗我,休想!”师映川近乎崩溃地嘶吼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后急速退去,纪妖师神色阴沉,他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大袖一甩便向前迈出,弯腰一把抓住师映川的衣领,俊美的面孔逼到少年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半寸的样子,彼此混乱暴躁的感觉越发强烈,纪妖师脸上仿佛被霜雪盖住一般,冰冷僵硬得可怕,他狠狠叱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来耍你很有趣?你以为我愿意相信这件事?你以为我现在不想大喊大叫?嗯?!”

纪妖师冷笑,犀利的话语一连串地迸出,根本就不给此刻心神大乱的师映川任何的思考缓冲的余地,这一句句话语振聋发聩,仿佛雷霆轰鸣一般,字字句句都在师映川耳边炸响,师映川好象根本无法抵抗,不自觉地抽搐着眼角,脑中嗡嗡作响,意识几乎都要崩溃开来,望着男人那张被愤怒扭曲的俊美脸庞,师映川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是连江楼的儿子,而一切的迹象也都表明的确如此,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身世传言在小范围内也已经流传开来,相关之人都知道他是连江楼的儿子,连他自己也对此坚信不疑,所以当今日听到纪妖师的一番话时,师映川在被震撼得心神失守的同时,也完全无法相信纪妖师的话,或者说是不肯也不敢相信,他怎么肯信,怎么能信!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师映川想要大吼大叫,想要发泄此刻无穷的茫然与恐惧,直到被纪妖师揪着衣领提起来,下巴被捏住,不得不与纪妖师对视的时候,师映川仍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就好象是一个可怕的噩梦,而自己只是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而已,纪妖师拎着他,两只狭长的眼睛将他牢牢锁住,两个人之间的空间就仿佛被笼罩在风雪中,被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当中,纪妖师冷声道:“我承认这件事相当荒谬,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来的,我无法解释,而我也承认,你从来对我都没有任何好感,但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可笑,你偏偏就是我的种,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被制住的师映川无法避开男人,只能微微侧偏着头,身体变得僵硬,尽量不去与男人对视,此刻他似乎已经慢慢适应了什么,他愤怒,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与纪妖师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似乎本能地就觉得看对方不怎么顺眼,天生就不对付,现在看起来,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某种古怪联系和感应?师映川脑子乱糟糟的,眼下他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立刻回到断法宗,找他的父亲连江楼问个清楚!

“松手……”一道虚弱的声音忽然沙哑地从师映川的嘴里吐出来,师映川抬起右手,勉强扭动着嘴角说道,他的手抓住了纪妖师正提着他领子的那只手,慢慢用力,想要将它掰开,纪妖师顿了顿,然后就松开了师映川的衣领,此时师映川秀丽的面孔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种六神无主的狼狈模样,他的的表情很僵硬很低沉,也很冰冷,他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地面,手指不自觉地轻搐,突然间,师映川的嘴角微微咧开来,他在笑,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想起了自己刚刚出生时的情形,当时他的母亲燕乱云伸出手,将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想要掐死他,这不应该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情,而且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看,燕乱云是爱极了连江楼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有一瞬间想要杀死两人的孩子?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师映川都没有正视,也有些疑惑,只能推断也许是燕乱云爱而不得,因此才由爱生恨,然而现在,他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横笛,我的乳名叫作横笛,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师映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脸上还是有着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却好象被冻过一样,越发寒冷,让看到他笑容的人必然会感到一股寒意从足底升起,一直贯彻到全身,师映川就这么保持着这样一丝看似温和而事实上却寒冷到极点也僵硬到极点的笑容,他看着纪妖师,低声笑道:“寂寞横笛怨江楼……原来她这么怨恨我师父,我原本以为,这是爱之深恨之切。”

纪妖师面色阴沉,根本无法接话,师映川忽然摊开双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低笑着说道:“真像是一部三流狗血言情剧,真他妈的像,可笑……”说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变得面无表情,他看着纪妖师,问道:“你说你是我爹?但是,我不承认,我不相信你是我父亲,哪怕你从我身上找到十个八个胎记也没用,我就是不相信,除非……除非我师父亲口告诉我。”师映川的表情渐渐放松,他微笑了起来,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动作轻柔地晃了晃,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承认,我不相信,除非……我师父亲口告诉我。”

师映川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话说的也很平静,但是他微微抽搐的嘴角却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这时他那根竖起的手指忽然被纪妖师一把抓住,纪妖师咬牙冷笑道:“他告诉你又怎么样?他骗了你,也骗了我,这件事我自然会找他问个清楚!我已经叫人改了航行的方向,现在不急着回弑仙山,先去断法宗,我要当面问连江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映川用力抽回手指,漠然看着纪妖师,他的心决没有他此刻表面上那样平静,他头痛欲裂,过往的一切都似乎变成了一个超出他认知的东西,他接受不了这个答案,也拒绝接受,他固执地不肯承认自己听到看到的一切,即使这种坚持似乎很可笑也很可悲。

室中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墓,纪妖师也是心神久久不能平静,他很难相信自己忽然有了一个儿子,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师映川,但是他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此时师映川忽然转身走向房内,纪妖师下意识地道:“你去哪?”师映川的声音有些飘忽,也有些难以掩饰的虚弱:“我累了,想休息……”纪妖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终究没有说,眼看着师映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之后一连多日,师映川都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除了必要的吃喝梳洗等等,其他的时间他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打坐,这一日师映川正坐在床上调息,半晌,他缓缓睁开眼,面色复杂,此时天色已晚,房中并没有点灯,只有一点月光从窗户漏进来,很是昏暗,但师映川却仍然能够看清屋内的东西,不仅如此,就连很多细微的声音他也能听见,事实上,在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的武者眼里,这个世界比普通人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更加精彩,如果说普通人是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去看去感受身边的一切的话,那么修为高明的武者就是面前一片坦荡,耳聪目明。

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昏暗中,只见纪妖师穿着红色长袍,面无表情地走进内室,男人随意一甩大袖,桌上的蜡烛便忽地燃了起来,烛焰缓缓变大,给房间里带来了光明,师映川眼珠微微动了动,眸内闪过复杂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纪妖师,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两人之间突然转换的关系,因此索性便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但纪妖师却走了过来,直接坐到床边,他皱着眉弓打量着一副老僧入定模样的师映川,近乎没有眉毛的俊脸被烛光映得隐隐有几分妖异,他仔细审视着师映川的五官轮廓,一面语气不悦地说道:“这些天你一直故意避着我,莫非我能吃了你不成?”

说话间,纪妖师已经将师映川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张出色的面孔上没有半点与连江楼相似的地方,只与燕乱云很像,若是细细审视,却又会发现五官似乎隐隐与纪妖师略有些印合之处,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人往这个方面去想而已,但现在纪妖师已经先入为主,所以在认真打量之下,就发现师映川与自己年少时期确实有点说不出地相似,虽然不明显,却确实存在,纪妖师脸色变幻不定,他并不是一个像连江楼那样的禁欲之人,平生经历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也没有一个子嗣,这并非他身体有什么毛病,而是因为他性情高傲,并不想随便让哪个女人为他生育儿女,更何况他爱慕连江楼,如果与女人生下了子嗣,在心上人面前难免有些气短,而且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在普通人那里甚至已经足够做祖父了,但像纪妖师这样的武道强者,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的寿命要比普通人长上许多,身体素质也强大无比,根本不急于生儿育女,因此纪妖师从来没有允许哪个女人怀上自己的骨肉,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一个已经十几岁的儿子,甚至还有一个孙子,这种冲击不可谓不大,饶是纪妖师心志坚定无比,也不免有些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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