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双人床
苏承讪讪地挠鼻子,蹭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外边……”
“……你把门再开大点我就看不到你了。”
苏承回头看了一眼,别说,自己站的地方还正是他视线范围内。
唐淮千把手机扔到化妆台上,叹了口气:“就你这反应力,不说临场应变,拍戏不受伤都难说。”
苏承一脸尴尬:“我可以拍青春偶像剧,往那一站,随便耍个帅就行了。”
唐淮千觉得好笑,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
气氛好歹算是缓和下来了。
苏承犹犹豫豫地说起来:“我刚刚,见清平了。”
唐淮千的眉立刻皱起来,苏承突然觉得是不是不该在他刚和俞湍止吵完架的时候提这种事情……
仔细想想的话,俞湍止让清平照顾唐淮千,顺便阻拦自己靠近他。假如唐淮千其实和俞湍止站在对立面,那一定连带着清平一起讨厌了吧。
所以现在提起清平,他会这么……咬牙切齿?
这也不是不可能,刚刚那通电话……很明显,他是很在意自己的。
也就是说……先不论喜欢不喜欢,最起码,在唐淮千心里,自己是很特殊的?
不单单是交易性的潜规则,而是真心实意的,他在对自己好。
那些宠溺,那些包容,那些维护,以及送出来的玉,落下的亲吻。并非是游戏中的趣味手段,全是他的真心。
至此,便有了两情相悦的嫩苗。
苏承兀自欣喜,唐淮千却是另一种相反的情绪。烦躁无处可发泄,唐淮千转动轮椅,碰到化妆台上,瓶瓶罐罐翻了一大片。
苏承忙过去挨个摆整齐,唐淮千在一旁斥责:“你不来看看我有没有撞到腿!”
苏承回神,忙丢了手中的发蜡转身蹲下,没有底气地解释:“我看到是轮子撞上的……”
“看到就够了?你一点都不担心我?”
“当然不是!是我疏忽了,下次——没有下次,不会再撞到了——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有知觉?”
说什么就错什么……天王这会儿怎么像是在无理取闹……
苏承稳了稳心神,压下慌乱:“我看一眼你的腿吧。”
“不用,又没碰到。”
……所以说他真的是在寻衅滋事啊!
苏承小心翼翼地问:“你心情不好?”
“……”
有了以前对话的经验,苏承立马补上一句:“我是说,你心情不好,是出了什么事?不对,是因为你和俞湍止吵架?——啊我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我其实是想说,你有什么心事儿可以跟我说。”
他一次说完了,唐淮千没话噎他,就把自己给噎住了。
苏承扶着轮椅轻轻向后推,随着他退到宽敞的地方:“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我猜不到。”
“……那我告诉你,”唐淮千定定地看着他,“我讨厌被人向后推。”
……
苏承松开手举到肩头,掌心向前:“抱歉。”
唐淮千自己控制轮椅,后退拉开和苏承的距离:“我也不喜欢你站在我面前说话。”
苏承后退一步,想了下又跟上来,在唐淮千的注视下蹲了下来,仰着头笑道:“这样可以么?”
会心一击,正中最柔软的部分。唐淮千撇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承怕再犯他的什么忌讳,手也不敢搭过去,就单膝蹲跪在原地:“清平来找我,让我把你的玉收起来。他说……唐意,不对,是俞湍止,大概是说所有人,都不允许我呆在你身边。”
唐淮千“嗯”了一声,出乎意料地承认了。
苏承大惊:“刚刚我不是故意听你讲电话,只是碰巧。你是在和俞湍止吵架吧,因为……我的事情?”
“没错。”
苏承顿了顿:“我能问,是为什么么?”
答案呼之欲出,就在唐淮千唇边缠绕。
薄唇轻抿,再张开口,便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因为,你是个男人。”话出口之后就顺畅很多,唐淮千解释道,“他们希望我能找个贤良的女人,能安心呆在家里相夫教子的那种。最好我能彻底甩开这一摊子事儿,回家吃吃喝喝睡睡,生个小孩儿,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只是因为……性别问题?
就这么简单?
老实说苏承从来不觉得同性之间不能有爱。先前他总觉得自己是直的,自察对唐淮千动了心思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能吸引一个人的应当是某种品质,这跟性别无关。
突然听到这种理由,还真是有些吃惊。
没想到唐淮千的家人这么保守。
不过实际上来说,唐淮千其实是俞家的人。俞家毕竟从政,介意这个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想想,把小孩儿往外送的时候倒是干脆利落,现在了又来管这种事情,还真是便利呢……
苏承绕了一大圈,反正就是在想这家人还真是烦。唐淮千看他一眼,问他:“想什么?”
苏承一边抬头一边玩笑:“在想去做个手术。”
唐淮千揉揉他的脑袋,跟着笑道:“不用,我喜欢男人。”
苏承的脸红了……然后埋着头装鸵鸟,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晚没有别的活动,苏承问唐淮千要不要吃点夜宵,也被拒绝了。看样子他是真累了,歪在轮椅里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唐淮千让新助理安排了双人房,苏承和新助理去搬行李回来时,他已经倒在床上睡死了。
药盒敞着口放在床头,水杯周围有一圈水渍。苏承替他把东西收拾好,钻进浴室里拼命冲澡。
天哪天哪!这是第一次和天王同居!虽然两个人已经羞过了,但是当时就是为了羞才羞的,和现在这种氛围完!全!不!同!
天王就睡在外边,毫无反抗之力。
光是想想就热血喷张,浑身燥热起来。苏承把水温调至最凉,打着哆嗦解决激动的兄弟。
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呦呵,好一只红彤彤的龙虾君。
真让人羞涩。
苏承解决完问题,裹着浴巾偷偷溜出来。
唐淮千还保持那个侧躺的姿势没有动分毫,脊背弓起来,和脖颈连成一条弧线,形状美好。
苏承蹲在床边正对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听着他沉长延绵的呼吸声就不想动。
这种时刻美好到像是一场梦,只要自己一动,梦醒雾散,什么都不会留下。
苏承伸手在唐淮千眉心轻点了两下,压在皱起的纹路之上,然后沿着眉峰的形状向外延伸。
要是能抚平他心中所有的焦虑就好了。
唐淮千被他搔醒过来,半眯着眼眨了两下,又缓缓合上眼皮昏睡过去。
苏承溜到床尾,掀开薄被看了看。两条腿平稳地放在床上,微微蜷起来一些。膝盖中间放了只枕头,将两条腿隔开。
苏承默默记下这一点,当护理要点存储在大脑里。
苏承看一眼唐淮千的脸,伸手戳戳他的腿。
没有反应。
唐淮千还穿着袜子,苏承轻手轻脚地帮他脱掉袜子。脚还是凉得很,苏承抱着他的脚捂了半晌,用指尖挠挠他的脚底。
还是没有反应。
室内只有唐淮千的绵长的呼吸声。
苏承把他的脚放好,被角仔细地压整齐。
然后,偷偷摸摸地爬到床头,蹑手蹑脚地,钻进唐淮千的被窝里。
挨着唐淮千!现在就躺在唐淮千身边睡觉!
苏承对着天花板捂住脸。
鬼知道我是在做什么。
苏承翻个身,面对着唐淮千的背,靠的更近一些。
管他鬼还是神……总之已经进来了,没有再爬出去的道理……
苏承屈起膝盖,用腿肚在唐淮千腿上蹭了蹭。和脚一样,特别凉。苏承干脆把自己的腿压上去,想着暖一暖大概会好起来。
唐淮千的上身还算热,苏承靠过去觉得暖洋洋的,眼皮就沉下来。
再往前蹭蹭,一只胳膊搭在唐淮千腰上。然后苏承就睡了过去。
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所谓香甜、沉稳都是无知觉的,自己根本一点意识都没有。
唐淮千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蠢脸。
在壁灯下微微张着嘴,睡得很深。
唐淮千动了动酸硬的腰背,换成平躺的姿态。他拍拍身边的人,叫了声“苏承”。声音不算大,轻柔试探,并没有抱了成功的心。
苏承咂咂嘴,随着他也翻个身,大喇喇地摊开手脚,压在唐淮千身上。
唐淮千又叫了叫他。苏承“嗯”了一声,却是梦游,一点都没醒。
唐淮千无奈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吵他的觉。但是生理问题迫在眉睫,小腹已经充盈胀了起来,必须解决的。
唐淮千重新侧着身子,屈着手臂将身体撑起来,探出床外,悬空着去拉轮椅。
突然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脑子特别晕,胳膊也酸软起来。唐淮千没有新的着力点,就这么直愣愣地栽了下去。
带翻了活动的床头柜,药片和水洒出来。倾倒声巨大,却好像隔了很远才传来。
唐淮千意识混混沌沌,瘫软在地上,连指尖都动不了。
61.出柜
【酒会】
苏承的觉还没有沉到翻箱倒柜的砸摔声就在耳边还能保持安然淡定。深度睡眠中的人被突然间的巨响吵醒时会立刻保持神智清明,但是却不一定会醒。
苏承瞪着大眼坐起来,心脏“突突”地狂跳。
后知后觉地看一眼身边,唐淮千怎么不见了。苏承横趴过来,比那声巨响更让他心惊胆战。
“你怎么了!”
唐淮千皱着眉,一脸隐忍地痛楚,语气却是低沉无奈:“先扶我起来再说。”
苏承才清醒一点,“噢噢”着一边应答,一边跳下来,跪在唐淮千身边去扳他的肩膀。
右手抄到唐淮千身下,想让他翻身时有个靠的点。刚动了一下,唐淮千的眉皱得更深,喘息也粗重起来:“慢,慢一点!”
苏承僵持在原地不敢动。
唐淮千缓了口气,低声解释道:“头晕得很,动作别大了。”
似乎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由着苏承跟蜗牛挪窝似的一点点把他翻过来。
苏承吓得脸都白了,等他安稳地躺在自己腿上之后,才敢问道:“这是怎么了?”
唐淮千闭着眼是在专心抵抗眩晕,声音也不自觉地断断续续:“大概是,刚刚起得猛了,低血压。这两天,累的了。歇歇就好,别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
苏承慌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把唐淮千的头发拨开,露出额头,重复这个动作:“地上凉,先到床上躺着吧!”
唐淮千似乎是想摇头,刚起了个头,硬生生卡在原地。熬过这一阵眩晕,他才说话:“别动我,不想动。”
苏承撤着身子拽下来一只枕头,小心地托着唐淮千的头,将自己抽出来,把枕头替换进去。这一动,唐淮千头上已经冒出来一层虚汗,脸色青白,似乎根本不知道苏承已经离开了,兀自说着:“帮我揉揉后背,有些疼。”
苏承准备去抱一床被子给他盖上,又要拿手机打电话,还觉得该帮他把扭在一起的腿放好。他再一叫自己,彻底慌了神,不知道该先做哪一件了。
唐淮千没等到回应,睁开眼向后转头,眯着眼问:“苏承?你去哪儿?”
苏承就近拖了床薄被下来,重新跪下去把他裹起来:“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你别担心。我打电话叫医生,或者叫阿同。”
唐淮千突然伸出手握了握苏承的手腕,指尖虚乏无力,只是在苏承身上蹭了蹭似的:“别,我带有药。你找找。一个褐色的药盒。”
说完他就放开苏承,垂着眼看着苏承四处奔走翻找。
苏承弓着背,也没心思看唐淮千的行李中都有什么,碎碎念:“褐色褐色褐色,是方的么?”
“嗯。”
“褐色,方形,褐色……地上凉不凉,会不会很硬?还受得了么?”
“有些疼。”
“你再忍忍——啊找到了!是这个吧!”
苏承攥着药盒转身,正对上唐淮千的目光。是最近一直能见到的柔和,在幽暗的壁灯中没了轮廓失了形状,飘渺成一团雾气。却还有从未见过的怯意。黏在自己身上,这么久这么久。
怕得其实是他吧。
苏承脚步凝滞,迟疑了那么一瞬间,重新靠近。
有什么好怕的。两个人能在一起,两情相悦,还有什么奢求?
苏承喂唐淮千吃了药,把两张床上的褥子全部揭掉叠在地上,又把自己的被子也铺上去,小心地扶着唐淮千挪过去。
唐淮千侧躺着,苏承自觉地拿枕头塞进他膝盖之间,跪坐在一边替他揉腰背:“经常这样?”
“很少。偶尔这么一次,还被你撞见了。”
苏承笑起来:“是我幸运。”
“这有什么好幸运的。”
“嗯……客套话,不用在意。”
“……”
苏承避开他的腰,轻轻揉着他的肩背:“睡吧。”
唐淮千顿了顿,慢悠悠地开口:“我本来是想上厕所的……”
“……”苏承窘了,侧着头去看唐淮千的脸,试探着问,“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有种东西叫做夜壶,你用过没有?”
苏承不回答,站起来去卫生间找家伙,拎到唐淮千面前。
唐淮千看着他问:“你嫌脏不嫌?”
“脏倒是不会……”苏承犹犹豫豫的,不肯蹲下来,“但是要我帮你嘘嘘,有点……”
“又不是没见过。以后你会习惯。”
“啊?”
“我不是说帮我拎夜壶。我是说你会看习惯的。”唐淮千没精神,看他的眼神也弱了几分,“你觉得就一炮算完了?”
……
这还怎么往下对话啊!苏默默再次附身,蹲下来去解唐淮千的裤子。这种事是第一次做,比之先前在酒店中的羞愧,更多了份尴尬在里边。
苏承尽量不去看关键部位,但要仔细小心少不了要盯着看。等他准备就绪,早就红得彻底了。
唐淮千忽然叹口气:“你去躲躲,这么看着我,我也紧张。”
……
天王你还知道紧张是什么!
苏承得了大赦,狼狈地逃到浴室去了。等天王叫他出来,他倒是平静许多,但天王的脸意外地有些异状。
苏承盘腿坐在他身边,还是替他按摩。
唐淮千又叹了一口气:“还需要时间——我自己也需要适应。苏承,你嫌不嫌弃我瘫痪?”
之前有过类似的问题。
天王从来不是啰嗦的人,一句话说上两遍,那就是他真的很在意。
苏承还是拨开他的头发,指尖的水没有擦干,湿润润的,还带着洗手液的香气。
学着他揉自己头发的动作,苏承晃了晃手指:“不会。睡吧,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