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孟婆。”鬼王略为惊讶的开口:“红衣孟婆……”
“不熟知地府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他的样子,看来我们要找的人是个常驻地府的家伙。”
这时,前面的红影突然站起身,到了一碗酒飘飘的送到钟翼面前。
钟翼后退几步,狐仙慌忙上前想护着他周全,钟翼却一挥手,狐仙站在原地。
他和那个红衣孟婆距离如此之近,透过阴间的迷雾,和那些虚幻的影子,钟翼眯起眼睛
“这个人,长得很像纪小天。”
就在钟翼开口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眼前的人影突然变得极其模糊,然后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沙子一样分解破碎,慢慢消散。
过了一会,他们眼前只有一个普通的房间。
三个人很久才缓过神来,只见房间里有一张床,纪小天完好无损的躺在上面,似乎是睡着了。
钟翼连忙上去检查纪小天,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他一直没醒。
鬼王在一边拖着下巴思考着。
“都说人的名字是最短的咒,”钟翼突然站起身来,略略偏头看向身边的鬼王:“也许,地府里最寂寞的并不是脱胎转世的生魂们,而是那些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把无数生魂送过奈何桥,反反复复,摆脱不了轮回的神啊!”
鬼王的脸色阴沉下来。
所谓红尘万丈,看遍海誓山盟,世间繁华。
终究是困于六道轮回之中,还不如来着肮脏的红尘痛痛快快的走一场。
突然,鬼王站起身来走到昏睡的纪小天面前,他慢慢伸出手,伸向纪小天的胸膛,然后一缕红色的东西慢慢飘出来
然后瞬间,来自四面八方的红色丝线慢慢汇聚在一起,渐渐出现一个人形。
那人红衣如血,妩媚妖娆,浑身透着美酒的香气。
鬼王眯起眼睛
“红衣孟婆。”
“大人。”
那人行礼,自然得体,不卑不亢。
“你还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鬼王姣好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我们喝酒喝了几千年,我从未想过你竟然也想尝尝红尘滋味。”
“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没什么意思。”那人说的坦荡。
然后那人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是我?”
这时候,一旁默不作声的钟翼突然开口:“名字。”
“哦?”
“叫一个人真正的名字,可以让他现出真身。”钟翼接着说:“刚刚在那个地府里,我叫了纪小天的名字,然后所有的一切就消失了,我开始明白,纪小天既然是他那个生魂父亲的孩子,自然也就寄住了原来寄存在他父亲体内的东西。”
“你叫纪小天,也是可以叫这些来到现世的所有生魂的名字。”
“你把自己魂魄的一丝一缕嵌在他们身上,让这些生魂得以借助神力离开奈何,带着你的魂魄来到这个世界。而这些有着你魂魄碎片的人,都有一部分你的能力——制作一个地府出口的半成品,他们自己却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偶尔有所触动,才会开启着无数奈何桥的大门……”
“你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带着你的魂魄……”
“也就算是替你走着红尘一遭吧!”
钟翼说道这里竟然有些感慨:“我不知道借助别人的眼睛看世界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我理解,这就像是一年365天上班,总有一天想翘班旅游看看世界什么的,只不过……”
“只不过他的代价会更高一点,”鬼王冷冷的接过来:“削去仙籍,堕入轮回。”
“那正是我想要的。”红衣孟婆轻笑一声:“世事无常,谁知再过几千年,你会不会也突然有一天和我一样,想尝尝这世俗轮回的滋味。”
鬼王盯着他暗红的眼睛
“我,不,会”
“轮回六界,那么肮脏。”
不等孟婆开口,钟翼突然一字一顿的说
“肮脏也总有盼头,总没有无尽孤独。”
10.第一案(终)
钟翼坐在‘夜色’酒吧喝酒。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看着灯光闪烁,人影变换,这虚虚实实的影像交错让他有些恍惚。
孟婆被鬼王带走了,谁知道那些削去仙籍之类的惩罚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的那么痛苦,是不是有什么抽出仙骨之类可怕的疼痛。神仙看来过得也不是那么快活嘛!钟翼灌了一口酒,心里面不知为什么有些伤感。
永生有什么用!人总是要死的,所以活着才显珍贵。
“你发什么呆呢?”
突然一个有人拍了他后背一下,钟翼无奈的挪挪地儿
“我这思考人生呢!”
“呦呵!思考人生?”桃花眼帅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调笑的说
“难道不是又感时伤怀了?还是惦记着纪小天的下落?”
“纪小天的父亲虽然是生魂附身的人,但是纪小天没什么罪过!何况鬼王答应过我,只要让他再走一遍奈何桥,就把他的魂魄直接塞进他原来的身体!”
钟翼有些激动:“鬼王不会言而无信吧!”
“他虽不懂人情世故,好歹也是阴界之王,不会违约的。”
狐仙连忙安慰他。
钟翼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然后他突然自嘲的笑起来:“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继续管这些闲事,说不定哪天,我惹到个不好说话的主,一下子把我给咔嚓了。”
“这倒是有可能!”狐仙装作认真的样子摸着下巴:“非常有可能!”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钟翼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有些释然的开口:“我就是觉得啊,虽然大家都为了自己的利益,都怕死,但是一旦你开始执着于某件事,开始想要寻个结果,找个交代,就什么都不怕了。再说,我这都和鬼王老大有交情了,嘿嘿,以后好办事嘛!”
“……”狐仙默默地闭嘴了。
钟翼笑嘻嘻的喝掉最后一口酒,和狐仙还有酒保们打个招呼,穿上大衣推开厚重的大门。
夜里的风非常清爽的吹到脸上,钟翼享受的闭上眼。
风里似有似无的弥散着曼珠沙华的香气,钟翼微微笑起来,然后他看见前面黄晕的路灯下面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人见他走进,慌忙站起来,钟翼在那一瞬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你,你好……”那人慌乱的开口:“我叫纪小天,有人让我在这里等你。”
“那人说我出了车祸,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你是我的同事,你可以帮我。”
钟翼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是时间一下子倒流。
很久之后,他拉起那人的胳膊,一把搂住那人的脖子
“啊!你先跟我回家吧!”
原来走一遍奈何,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事
洗去红尘,重获新生
钟翼抬头望向夜空
‘有句话说的太对啦!人生短暂,我要记得我所有经历的事情,记得我认识的每一个人。’
而此时,地狱的曼珠沙华妖娆绽放。
【第一案完】
【第二案序】
“我总觉得下一个死的,不该是我。”
——鬼船
“我是被自己杀死的。”
钟翼前面的鬼魂这么说,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还是这么说。
接到报案的时候是早上八点,一艘豪华游轮原计划是在这个时候停靠在环太岛,船上是到岛上旅游的七个年轻的富二代和官二代。
原本七个年轻人因为父母关系互相认识,假期来临,七人打算一起到一个据说不错的小岛上游玩,管家们在今早八点等候在码头,看着那艘豪华渡轮慢慢滑进码头,却迟迟没人下来。
等待的人们只能进去查看。
最先看见的是门外的保安,笔直站在门外,只不过眼睛是闭着的。大家喊了几声他们也没答应,却没想到刚一碰到那保安,他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死了。
然后是客厅里玩牌的三个人,握着牌,闭着眼睛,就像雕塑一样
后面甲板上两个人靠着栏杆,似乎在说笑
餐厅里坐着两个人,刚刚要把吐司往嘴里塞
船长把手搭在各种精密仪器上,大副在一旁刚要把手伸向一个按钮
一切都好像是一副画一样,所有人保持着瞬间的动作,见了阎王。
钟翼接到电话赶往现场,踏入船上的一瞬间就看见二十几个鬼混静悄悄的站在甲板上。
后面的警察看到了里面尸体的样子,不禁说了一句:“简直就是鬼船啊!”
钟翼则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鬼混们,点了点头。
11.第二案(一)
“他们都是中毒死的。”
吴晓穿着白大褂,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严肃样子把资料放在钟翼面前:“非常奇怪,是一种来自海鱼体内的毒素,很少见。”
“海鱼?”钟翼瞪大眼睛“那是什么?”
吴大法医一屁股坐在对面突然愁眉苦脸的喝口水继续说:“我现在只能鉴定出毒素和大多数海洋生物体内提取的毒素非常相似,但是却没有完全匹配的毒素!你懂吗!很有可能这种毒素还没有被发现!!”
“……”钟翼沉默了。
“也就是说,凶手是个科学家喽?”
“嗯。”吴晓点点头:“这种毒素可以让人体的肌肉瞬间僵硬,并且切断神经导致死亡,这也就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保持着死前的动作僵硬在那里的主要原因。不过为了造成那样的效果,必须小心的控制毒素的量,所以我觉得凶手一定是个调剂毒品的高手。”
“可是这样也远远不够。”吴晓接着说:“现场的样子根本就是所有人同时,就是在那一瞬间死亡的。我想不到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让几个站岗的保安,吃饭的人,甲板上看风景的人,开船的船员同时中毒。”
钟翼认真的听着,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甲板上二十多个魂魄站在那里的样子。
失魂落魄,哎,虽然他们已经是魂魄了。
他们都说自己是被自己杀死的,为什么?魂魄会说谎吗?难道是二十几个人集体自杀?不不不,这怎么可能,船员保安为什么要跟七个学生一起自杀?
在那片平静的海水里,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吴晓看见钟翼已经走了神,颇为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你说海里面的妖怪都有什么呢?”钟翼坐在码头的地面上打电话。
“这可多了!”电话那边的狐仙嗤笑一声:“你又遇到什么事儿了?”
钟翼倒是没在乎对面人的调笑“能发出毒素的一种海里的妖怪,你知道吗?”
“这个嘛……”电话里面的人思考了一会:“能发出毒素的海里妖怪也有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深海里面的,就是你们说的海怪,不过它们一般不会随意到海面上伤人。”
“不会到海面上伤人?”钟翼瞪大眼睛:“它们杀了20几个人,就在昨天!”
“是么?”狐仙惊讶的开口:“我说你现在在哪呢?要不来夜色给我仔细说说?”
“明天吧,还是。”钟翼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夜色里朦胧的船影:“我现在就在出事的码头,那船还在这里停着。案发的时候我看见了几个魂魄,正打算现在去看看呢!”
“你可真是……”狐仙叹口气:“大晚上的去见那些孤魂野鬼,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哎呀,我挂了!你这老妈子!”钟翼说着挂了电话,成功的把狐仙的大骂声隔在了外面。
钟翼慢慢走近船,拉起警察围起来的明黄带子弯身进去,顺便带上白色手套。
甲板上静悄悄的,那几个魂魄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钟翼想好好的问一下他们,仔细搜寻者他们的身影。
就在他一心一意的找那些鬼魂的时候,突然,他感觉不太对劲。
水声哗哗的传进他耳朵里,他猛地望向外面,惊恐的发现
船,开了!
怎么会!钟翼冲进驾驶舱,果然看见有个影子在掌舵。
“喂!你是谁!”
钟翼掏出枪,紧张的指向那个人。
只见那人影缓缓转过身,钟翼无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那人面向他,钟翼睁大了眼睛。
只见眼前果然就是死去的船长的魂魄,只不过
只有半个……
从头顶到脚下,这个魂魄被撕裂成两半,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撕开的部分流下来……
然后钟翼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哒,哒,哒……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
那20多个魂魄果然飘飘悠悠的站在后面,只不过都是半个
他们用仅剩的一个眼睛看着钟翼
他们僵持着,残破的魂魄就像没有丝线牵引的气球,在甲板上四处晃荡,只有船长一直尽责的掌舵。钟翼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嘛,也不知道这船到底要开到哪里。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钟翼烦躁的等待着。
然后果然,他听见了歌声。
那歌声如泣如诉,悲凉万分,就像是自己的心被生生的撕扯开一样
周围的魂魄都停了下来,他们仅有的那只眼睛里留下来悲伤的眼泪。
在那一刻,钟翼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家族笔记
‘他们非人非鱼,两个一半的灵魂无法结合在一起,所以终日躲在最阴暗的海底哭泣。’
‘地府不收留他们残破的灵魂,没法给他们转生为人的机会。’
‘每千年他们上浮到海面上一次,悲伤的歌唱,只希望可以感动上苍’
钟翼捂住耳朵笑起来
啊!这次原来是鲛人——塞壬。
12.第二案(二)
透过弥散的雾气,钟翼可以看见那个鲛人坐在海面突起的岩石上唱歌,她唱的非常入神,虽然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过。
那眼泪并没有变成珍珠,果然传说都是夸大其词而已。
钟翼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却不得不在这奇妙的世界里沉浸。鲛人的歌声空灵凄惨,旁边所有的魂魄都在听着,虽然他们也都是半个。
也许他们和鲛人有着同样的悲伤,因为他们也找不到另一个自己了,而鲛人虽然拥有完整的魂魄,却注定无法融合。
钟翼这时候有些感慨,‘生来如此’这几个字莫名的涌上心头。
这世界原本这样,没所谓公平,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这种事只有神知道,凡人又怎会了解前世的自己犯了什么错了呢?
本来钟翼还在伤神,一声尖锐的叫声突然从鲛人喉咙里响起,他猛地抬头紧张的四处观望。
歌声不见了,只有恐怖的尖叫声,魂魄们四处飘着,就像迷路的羔羊。
怎么回事?钟翼赶忙警戒的站起身,小心的在甲板上走着,那些魂魄们穿过他的身体,有些异常的纹波在船舱里盘旋。
钟翼小心翼翼的走进船舱。
什么也没有。
可是那种感觉越来越浓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靠近火苗的飞蛾,危险的气息吸引着他。
崭新的豪华游轮在他的视线里慢慢变化,逐渐变得残破不堪,仿佛时间飞速倒退,蛛网结在了桅杆上,破旧的甲板在脚下吱吱作响。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女人。
只有一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