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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别后遥山隐隐 上——by云何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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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左冠脉开口了”意博说,“小白,再调整一下床位,准备注射造影剂。”

白茅把床位调整好,说:“可以了。”说时迟那时快,心电监护发出尖锐的悲鸣声,白茅一看:“不好!”

而病人此时已经出现意识不清,我趴在窗上着急地看着。莫主任在监护室座位上跳起来,大喊:“什么情况?室颤!室颤!”

意博赶快放下导管,拿起除颤仪喊道:“躲开!”

“砰!”除颤仪发出巨响,室颤仍在继续,白茅的声调变得异常紧张:“赫连,血压掉到50了!怎么办?!”

莫主任凿着玻璃,发疯一般嘶吼:“快给我抢救!快想办法!”

意博再次把除颤仪贴到患者胸前,紧接着一声“碰”,患者身体抽搐了一下,意博把除颤仪扔到一边,忙给患者做胸外按压:“小白!患者定是夹层撕裂了!你赶快联系外科!”

莫主任目瞪口呆,身体摇晃着跌坐在椅子里,口中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外科医生带着手术器械赶来时,病人已经不幸去世了。莫主任瘫坐在地上,魂不守舍。白茅垂头丧气地摘下帽子和口罩,一把甩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咒骂:“草!老子干脆卸甲归田算了!”说着走出手术室,把铅衣脱下来,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把他的大头伸进去胡乱地冲着。

我看着手术室里,意博双手支撑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低头沉思。他定是在自责,看着这样的他,我内心阵阵翻涌。我缓缓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紧攥的拳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便开口沉声说:“只怪我没有坚持,是我害了他!”一行清泪顺着他瘦削的脸庞滑落,滴在手术台上。台子上,病人早已经悄无声息……

家属三五成群冲进来,面目狰狞,哭喊、嘶吼,逼近意博:“就是你,是你杀了他!”我忙把意博护在身后,阻拦患者家属的进攻,承受着家属的推搡和谩骂。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到意博,他此时是再危险不过了,这些失去亲人的家属,目前已经成了双目通红的野兽。

白茅冲进手术室,箭步拦在彪形大汉身前,嘴里喊着:“都冲我来,我是他主刀医生,你们冲我来。”家属认定了意博就是“杀人凶手”:“你放屁!杀人凶手在里面,不能饶了他!”

无视死者,家属和我们厮打成一片,手术器械散落一地,药水、液体被踩破,一地狼藉。

一个不注意,意博已经被家属群群围困,我再次冲进人群,耳边意博的声音频频回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挡下一个拳头,再挡下一个耳光,当第三个攻击袭来时,意博推开我,默默地承受家属们的拳打脚踢,最后,竟是一个板凳砸上了意博的头!

“老师!”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暴力的手段,既然打架,就放开胆量上!我和白茅像发狂的狼,平生的力气全部用在了反击上,我不知道我打伤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我此时身上已经青紫交加,血液不停地冲上面门,我猜我和白茅都已经疯了。

战争是被赶来的警察平息的。当我脱身时,白茅正守在坐在地板上的意博身边,看样子是打算搀扶他站起来。我快步上前,焦急地询问:“老师,您受伤了!”意博把纱布敷在头上,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老师,我背您。”我蹲下,他此时都不能站立,不能让他走出去。

“小唐,”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能走,你快起来。”

“不行,您别执拗了。”我坚定地蹲在他前面不肯起来。

“赫连,你不能再受刺激了,快让小唐背你去床上,外科医生还没走,必须要缝合伤口才行啊!”白茅双手托扶意博的身体,意博拗不过我们,便乖乖趴上我的背。

怕伤口感染,意博当晚被白茅留住在了医院办公室里,恰巧白茅夜班,他执意要给意博戴上心电监护仪,意博却极力反对:“我哪有那么脆弱,我不戴!”

“你刚才一度心律失常,不想犯病的话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他把电极片贴在意博的胸上。白净、瘦弱的胸膛,没有一点肌肉,我咽了咽口水,脑子里浮想联翩,真想摸上一把,感受那细腻的文理。

“啪”!我给了自己一个爆栗!他那么痛苦,我居然在旁边龌龊地想东想西!

白茅把意博的衣服放下,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见发呆的我,又给我一记爆栗:“看不出来你小子打起架来竟有两下子!上次你们那个门诊事件,莫主任就已经把你拉入黑名单了,今天你又添了一笔啊!”他嘲笑我!

“哼!老白你不也是一样!”我反驳他,“你可是把那个大汉打得一等残废了啊!”

我也知道我们两个人此时都不怎么美观:我的脸上被抓破了两道,白茅头发蓬乱,颧骨红肿着,全不见平时风流倜傥的模样。

意博转过头,声音嘶哑地说着:“是我对不起你们啊!今天如若我再坚持一步,你们就不会这样,也不至于断送一条生命。”说着他声音越发低微,双眼垂下,全是忧愁。

我和白茅对视一眼,心里也都不是个滋味。白茅上前劝说意博:“你这个人就是这么不可爱!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这事能怪你吗?他莫湑闯的货,他自己去背好了!”

我看着消沉的意博,顿感力不从心。手术失败,定被算作医疗事故,头破血流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九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和老白守在他的床旁,心电监护还是断断续续地出现心律失常,并时不时发出警报。

意博手背上扎着输液器,额头敷有纱布,闭上眼睛睡得不安,偶尔蹙眉,偶尔呻吟。老白在一旁调整着液体,不能太快,他心脏受不得。

我问白茅意博到底多大年岁,白茅笑笑,说今年下第一场雪时意博刚好38岁,为了庆生,白茅还特地为他堆了一颗心脏,祈愿他长命百岁。

“他的心脏……”他们未说,我却担忧。

“他的心脏有时罢工,”白茅叹气,“前几年出了场车祸,心脏遭受了顿挫伤,虽然及时挽救了心肌,但冠脉最终受损,就像冠心病。”

顿挫伤!多么讽刺!心脏科医生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心脏!

“我建议他搭桥治疗,被他否了。”白茅说着,语气里充满遗憾,“是啊,瘢痕心肌也不再需要血液了。”

我被老白轰走时,月黑风高,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竟有些疼。最疼的莫过于心口,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最终又受到了伤害。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我带着一身的懊悔回到宿舍时,韩山还没有睡,一个人在乌灯黑火的房间发呆,吓得老子胆丧魂消!

我打开电灯,问他:“被采采甩了吧?!还是撞鬼了?”

“死了……”他喃喃低语。

“谁死了?”我扬起头来看他,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躺下听他娓娓道来:“前些天收的病人,患有复杂性肾结石,我们全力治疗,结石居然排出体外了,”他细细说着,“但是即将出院时复查,发现他得了骨髓瘤……”

我们彼此沉默,生命果然不堪一击。那些每天静静生活、静静努力,然后静静等待收获的人们,到头来却落得满目疮痍。

我躺在床上,意博抿笑的脸不断放大,我伸向他,想感受他释放出来的无尽的力量,那与天抗衡、不甘示弱的力量。

“老韩,每天痴想着同一人代表什么?”我问韩山。

“大概就是爱吧!”韩山意味深长地说着。

爱~行思坐想着自己的老师,比自己年长的男性,这难道不仅仅是关心,而是爱慕吗?!这悖妄的感情,当真不是我一时的歧迷?!惊嗟于自己不为人知的情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内心!!不是的!不是的!那只不过是崇敬和怜惜!是师生间纯粹的情谊!!

该死!我的世界竟被一个相处一个月的师长左右了方向。那个走路蹇缓却稳健的他,那个稍许驼背、鬓染微霜的他,那个抿笑不语、心慈面善的他,那个抱臂沉思的他,那个谈笑风生的他,那个独坐愁城的他……全是他!全是他!我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

倚窗听风,彻夜未眠,不觉天已大亮。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我不能执迷不悟!

来到心脏科,一如既往地,他在回顾病历。可能是怕引起注意,头上的纱布被撤下了,伤口上清晰可见几条缝合线,映衬着他苍白衰惫的面容,惊心刺目。渴盼了解他的情况,可是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能再执迷不悟!

他见我来了,抬起头虚弱的笑笑,说道:“小唐,昨天,谢谢你了!”他声音带有掩饰不住的嘶哑与疲惫。

抵抗不住这样的他,我忙说:“老师就不要客气了。您还是回家修养一下吧!”

他摇摇头,说:“还不行,好多事情没有处理,不能擅离职守啊!”

“可是老师……”我焦急于他的兢兢业业,他太无视自己的身体,他需要人去心疼!

“没关系,小白的医术很高明的!你看我是不是好多了?!”他把声调提高,以显示他状态还不错。

“鬼才相信!”我撇撇嘴忽视他的逞强。

他便用拳头扣我的头:“敢和老师顶嘴的学生,一律不给饭吃!”说罢,顺手把他手中的病历夹扔进我怀中,“化验单居然一张未贴,你还想不想混了?!”

我怏怏不服,向他撅撅嘴:“这都是采采的活,您怎么不批评她啊?偏心!”

“既顶嘴又不懂得怜香惜玉,罚你给所有病人做心电图!”他看到我愤恼的表情,又呵斥我:“还不快去!傻小子!”

带着情绪给病人做心电图的后果便是接反了导联……

白茅拿着其中一份心电图问意博:“啊呀!只不过一宿时间,病情变化竟然如此巨大!你说赫连啊,这是不是都怨你啊?!”

意博接过图仔细对比,若有所思地说:“你自己的病人凭什么怨我?”

“若不是昨晚看守你这布娃娃,身为医学奇才的我能忽略患者的病情吗?”白茅颇为不满。

“我看是导联接错了吧!”意博把图还给白茅,只听一声巨吼:“唐棣!”

我悻悻地赶快逃开,要不然今天别想吃上饭!

莫主任没有按时查房,却组织全科开会,这是极为反常的情况。我隐约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采采戳戳我问:“听说你们昨天和患者发生冲突了?意博头上的伤是不是昨天造成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意博的伤是我心中的痛。我没回答她,她便很生气地走开了。

我和意博、白茅并排坐到会议室最后一排。果然是虚弱不堪,他坐下后居然有点喘,白茅关心地问他还能不能坚持,他平息片刻说白茅小题大做。什么小题大做,他分明是很难受的样子!

“今天我们召开会议的目的,”莫主任已经开始了正题,“大家估计都已有所耳闻,关于昨天的恶性暴力事件。”

他的话音一落,会议室便充满喧哗,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并时不时有目光瞟向我们。

“安静一下!”莫主任提高音量,“鉴于此次恶性事件造成了及其恶劣的不良影响,患者家属要求医院给予合理的解释及赔偿,经医院领导商议决定,给予造成此事件的医生予以警告处分。”

白茅和意博双双抬起头。莫主任继续说道:“主治医师李明启,诊断失误,予以记大过处分,扣罚全年奖金!”

“草!”白茅小声咒骂着。

“手术医生赫连意,由于手术失误,造成严重医疗事故,予以职称降级并扣罚全年奖金!”莫主任得意地看向最后一排,似乎在说“让你跟我斗!”

职称降级!!要知道,医生的职称对于本人代表着什么!白茅和我听到这个,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要造反,而意博似乎知道我们会不平则鸣,双手展开,先于我们动作,便把我们按在座位上:“不可冲动!”他死死地按着我们,沉声叮嘱。

白茅又在不停地咒骂,我把拳头攥得死死,心里一口恶气不吐不快!

“手术助手医生白茅,故意伤人,予以记大过并扣罚全年奖金处分。”莫主任还在继续他的“高歌”。

白茅已经把手指攥得“咯咯”作响,意博仍旧死死得压着他的手。

“实习生唐棣,故意伤人,予以汇报学校领导,校领导决定予以其留级一年处分!”

“我草!”老子要剐了莫湑这老匹夫!我噌得站起来,大声指责莫湑:“你蒙蔽真相,血口喷人!”不管意博怎样拦我,我今天非要讨个究竟!

全屋与会的医生齐刷刷回头看着我,议论声此起彼伏。

意博见我如此冲动,飞快起身将我推坐在椅子上,我不服,还要起来和莫湑争斗,意博便拉着我不放,嘴里焦急地嘶吼:“唐棣你给我住嘴!”

他抓着我的双手不住打颤,胸口剧烈起伏,他这次是真的急了。我见他对我怒目而视,便吞声忍恨,不敢再反驳一星半点。

白茅上前拉开意博,扶他坐下,不停为他揉磨心脏,低声劝解:“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放慢呼吸,对,有没有带药?”

意博闭目皱眉,伸手捂着胸口,艰涩地喘息,断断续续说着“一会儿就好”,白茅在他口袋里翻出硝酸甘油,倒出一片塞进他嘴里。

“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您别着急!”我能感觉我慌张得语声竟带了哭腔。

周围的医生见意博状态不佳,纷纷上前探看情况,张医生尖细的嗓音喊着:“哎呀意博病了!快放平做心电图,我这有硝酸甘油!”

孟采采竟害怕地哭泣起来,抓着意博的手不住地摇晃:“老师老师您怎么了?”

白茅推开她们说:“已经吃过药了,他缓解多了,你们都不要围观了。”

莫主任在前面见意博似有犯病的趋势,清清嗓音说:“咳~大家都散会吧!都去干活!”

人群走光后,意博虽然还是轻轻有些气喘,但已经明显缓解许多,白茅问他胸口疼痛程度如何,他摇摇头,嘴形似乎在说“没事了”,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我气愤地狠狠踢了一下桌子,草!老子何时遭受过如此“莫须有”的罪名!留校一年!高女士会不会直接把我赶出家门?!草!职称降级!要知道意博为此付出的沉重的代价,是什么也换不回来的。

“小唐,你的事我会请求校方网开一面的。”意博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又在深深地自责!我气他的自责!气他的隐忍!气他的全部承担!

我丢下他和白茅,摔门奔了出去。

第十章: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愤愤地回到宿舍,寻思着自己就这样沦为了留级生!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耍老子玩呢?!真他娘的憋屈!当年鲁迅先生说什么来着?说“如此残虐险狠的行为,不但在禽兽中所未曾见,便是在人类中也极少有的。”莫湑的手段也可以称得上“如此残虐险狠的行为”了吧!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人理当连诛九族!

而意博,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懂得反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很快活吗?!叫什么“眼神叔”,干脆叫“鱼肉叔”算了!挨打、受伤、罚钱、降职,这一切竟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他怎么能够如此忍尤含垢!意博也就算了,白茅居然也容忍莫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这不像他的为人啊!难道就一直任这种人渣为非作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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