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洗个澡回房间里躺尸，大林端着碗跟过来继续碎碎念。苏承翻个身背对他，当听不到。
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呢，好像自己真的是零号一样。家里遭到变故之前，自己是有女朋友的，感情还很好。虽然自己出院后就再找不到她了，但不能否认自己是喜欢女人的。
但那一句说的如此顺口，没有一点违和的感觉。
是说……自己其实是……双的？
苏承当夜的梦光怪陆离，始终和一具赤裸的肉体纠缠在一起，却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摸不出那人的身材。
甚至，分辨不出那人的性别。
第二天苏承接到了清平的电话，约他出来见面。苏承等了有一会儿，清平才姗姗来迟。
清平还是那个那副刻板的样子，衬衣扣到最上边的扣子，西裤是新熨的。跟他这一身正装比起来，苏承的白T恤、牛仔裤着实有些不像话。
清平二话不说先递过来一个包裹。长方体，体积不大。手掌那么长，比指肚厚一些。
苏承迟疑着接了过来，抖开了才发现那层牛皮纸里裹的是人民币。看厚度大致是一万块。
清平推了推眼镜，直接了当地说自己的要求：“这是唐淮千输给你的钱，今后两清。你——”
“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虽说知道清平不待见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清平的话被他打断，只是停了一停，再开口时竟然还跟着之前未完的那半句：“——拿了钱就不要再来了，唐淮千不会给你写歌的。”
人都有反骨，更何况是莫名其妙地就被讨厌了。忍一次两次没什么，总受到这种待遇还想不出个理由，实在是憋闷。
苏承真有点顺毛驴的意思，清平的厌恶表现的越明显，他就越要对着来：“你又不是唐淮千，本人。”
清平被他噎了一下，眉皱得更紧，有些不耐烦了：“我是唐淮千的助理，也是经纪人。”
“你不是他——本——人！”
苏承犟了上来，只拿这一句来堵他。看着清平彻底恼了，白皙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苏承自觉惊讶。
难道这真的只是清平自己的意思？其实唐淮千是很想给自己写歌的，只是被清平给阻拦了下来？
但清平哪里来这么大的权限？
苏承咬着指甲观察清平。这人是唐淮千出事后新换来的助理，记得好像是有临床护理的经验，所以连唐淮千的起居生活一起包了。
说白了就是个家庭护理，怎么好像能把唐淮千管得死死的样子……
那边清平努力了好半天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口时已经平静下来：“我替你联络别的大咖，之后你愿意怎么抱大腿都随你，只是别再来找唐淮千。”
干嘛一直强调最后一句，他就那么讨厌唐淮千和自己扯上关系么！
苏承把钱装进背包里，再抬头时依旧是满目坚定：“不需要，我就想要唐淮千。”
真如大林所说，清平表面上的冷淡全是克制出来的，遇到苏承这种看着温和冷不丁也会犟成块儿石头的人，只能气得满面通红。
清平低呵：“你这人死脑筋么？怎么说不通理！总之我告诉你，不要再来找唐淮千！”
清平怒气冲冲地走了，苏承淡定地等他消失在视线里，立马拉开背包拉锁，把钱掏出来仔细点了一遍。
是一万块，一张都不少。
重新把钱装好，拿出手机上网查到一个电话。拨通号码，苏承又恢复了那个顺和到无原则、无底线的面团。
“你好，请帮我转楚昕小姐。”
07.生日会（一）
苏承骑着自行车穿过民主路来到老城区，因为大汗淋漓的凄惨状被悦音唱片的前台当成了送快递的。解释了半天，又跟保安纠缠了一阵，直到楚昕从外边回来，苏承才得以脱身。
楚昕只跟他打了个照面就去忙了，助理领着苏承进了一间小会客室。一组黑皮沙发，中间围一个玻璃矮茶几，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助理让苏承稍等片刻，又给他倒了杯水也走了。
悦音是家老牌的经纪公司了，老板姓穆，白手起家做大了这个公司，是界内的一则传奇故事。辰娱这几年的发展势如破竹，但还是顶不掉悦音龙头老大的地位，其手段可见一斑。
唐意也没有跟老爷子抢这个头名的意思，转而专攻电影，谁也不妨碍谁。只是唐淮千出事之后不再接电影，新人能顶上的不多。辰娱在电影这一块有了空缺，两家的关系才多出些紧张的味道。
要说起来，唐淮千以前就是悦音旗下的呢，这里是他的老东家。
苏承站起身，隔着玻璃门开始观察外边的布局、摆设。
刚看了两眼，楚昕一身休闲装出现在视线里。靛蓝色棉麻料的衬衣垂下来，下身穿一条灰色短打底，脚上是一双豆豆鞋。一眼扫过去还真看不出来这是将近四十的人了。
楚昕推门进来先笑着道歉：“抱歉，本来是私事，不应该约你到公司里来的。不过我也想不好其他地方。”
苏承忙道：“哪里都可以，是我来麻烦你的。”
放在娱乐圈里，楚昕的长相不算多出众。鹅蛋脸加一双标准的杏眼，不美艳，偏多了分端庄贤淑的亲切意味。
再加上她是在唐淮千之后，另一个能在台上幕后始终保持一个性情的人。苏承和她谈话，不至于像和唐淮千那样紧张无措。
楚昕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示意苏承不用客气，温和地开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既然已经豁出去脸皮找上来了，苏承也不再羞赧，直截了当地解释起来：“马上就是唐淮千的生日了，今年应该有什么活动吧？”
楚昕有些许诧异，反问道：“怎么这么问？”
苏承有些不好意思，浅浅一笑：“我是觉得他最近的活动稍微多了一些，像是要复出的样子——严格来说也不算复出啦，他也没有退出过。”
这么解释下来，推翻了楚昕对他的第一印象：“你倒是挺敏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木讷。你一直关注他是为了他的歌？”
苏承点点头：“他不是偶尔就会给别人写歌么……我喜欢他的歌，特别想要。”
楚昕眸光微闪，语气带了些试探：“一定要淮千的么？我下张专辑拿一首出来做成男女对唱，MV也由你来做男主。但是以后你不能再去打扰淮千，行不行？”
她跟清平说着一样的话，但感觉却不尽相同。清平是为了驱赶自己，楚昕却是是利诱自己。虽说结果一样，但过程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苏承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都这么护着唐淮千，好像那是个玻璃人，自己一碰他就会坏掉似的。
几乎没有迟疑，苏承回道：“如果能有这个机会，是我三生有幸。但唐淮千的歌我还是想要，就是……就是喜欢他的歌，想要他的歌。”
楚昕轻笑起来，并不为他的言语而恼怒：“你真够贪心的。既然你喜欢淮千，那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苏承也知道她那个商量是在试探自己，并不真的期待能跟歌后合作。楚昕这么下了台阶，他又追问：“会有生日会这一类的公开活动么？”
楚昕摇摇头：“我只能说活动是有的，但具体是什么活动，你应该去询问清平。他没有对外公开，我不能破坏了他的安排和行程。”
气氛尴尬起来。苏承又不能告诉楚昕，清平对自己的态度可谓是世间最恶，哪儿还能找他问。
原本苏承电话里说有些事情想询问，楚昕大可不必特地同他见面，只在通话中答复就可以了。但棋牌社里的情景总让楚昕有些在意，唐淮千对这个小模特的态度简直反常，非但不排斥，还有了点包容的趋向，让她也对这个新人有些好奇。
基于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楚昕也有自己想问的事情，才让苏承到公司里来。
这会儿楚昕观察着苏承的表情，看他一脸苦恼得啃指甲，觉得自己的猜想更近了事实一步。
“我能问问你的情况么？”最终解释还在唐淮千身上，但楚昕本着一个老友的关心，总想自己多问些。
苏承一个激灵，茫然地反问：“什么？”
“你什么时候签到那个公司的？”
苏承放下手，回想了半天：“今年一月，快半年了。”
“哦——”楚昕拖长了音点点头，继续问：“之前你在做什么？”
之前？这跟现在谈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是想考察一下自己的综合素质，就像就业面试那样？
苏承老实地回答：“之前在酒吧跑场子。”
“一直这样么？”楚昕顿了顿，继续问，“做了多久？三年？”
苏承笑着摆摆手：“只有半年。之前家里出了事，我一直在疗养院里，呆了一年多。出院之后才开始唱歌的。”
楚昕往前推算时间，眉头渐渐皱起，一股阴云笼罩其中：“出了什么事？”
“这个……”苏承低头，把拇指塞到牙缝间，又开始啃指甲：“是一些私事。”
楚昕看了他很久，苏承似乎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楚昕理清自己的思路，出声提醒他：“今天让你白跑一趟了，真是抱歉。”
苏承惊醒，随着楚昕站起来。
楚昕再看他一眼，礼貌地同他告别：“我待会儿还有点别的事情，请助理送你，可以么？”
苏承当即表示自己走就可以了，楚昕也没有再客气。等苏承出了会客室的门，楚昕用私人电话拨给唐淮千。
没有问候，直奔主题。楚昕问道：“当年那个人，是苏承吧！”
听筒里一阵轻笑，唐淮千没想隐藏什么秘密，也并不为之感到奇怪：“是又怎么样？”
楚昕轻叹一声，满是关切：“他……”
“当年当年，都这么多年了。楚昕，连你也要来盯着我？”唐淮千夸张地叹口气，“要说那些我不乐意听的就直接一边呆着，别给我添堵！”
楚昕有些无奈，捡了个空隙插进去：“我还什么都没说……我今天见那孩子了，感觉……很温和，不太像是能做出来那种事的人。总之……”
唐淮千先是一惊，追问楚昕为什么特地与苏承见面。楚昕前后解释了一番，唐淮千沉默了片刻说道：“别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他进娱乐圈。至于当年的事……回头有空了再跟你细说。我正在做复健，烦着呢！”
楚昕想问他今天的复健怎么晚了许多，结果毫无预兆的被挂了电话。要说的话都被堵了回来，她只能苦笑叹气。
并不单单是因为唐淮千被“当时那个人”害到瘫痪，所以他身边的人才严禁他再与之来往。更是因为那个人的性格太差，在唐淮千瘫痪以前就搞出来不少麻烦事。
但凭心而论，楚昕对苏承的感觉不差。虽说“抱大腿”这种行为令人不齿，但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倒是很谦恭，全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恶劣。
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楚昕点开刚存下来的号码，编辑信息：“关于淮千生日活动，你也可以去问问后援会。”
唐淮千有个粉丝后援会。组织庞大，人员众多。分会遍布全国各地，内部等级系统相当完善。曾一度被大林评为“国内最大邪教组织”。
苏承得了楚昕的指路，乐得四处打听询问。最后还是求了大林半宿，让他再帮自己一次。
然后就苦苦等着六月二十一日的到来。
期间苏承只能每天刷唐淮千的微博来了解他的信息。但唐淮千十多天只更新了四条微博，都是关于起居生活，跟工作没有半点关系。
@唐higher：上次有记者拍到我的轮椅，我自个儿看了总觉得不太顺眼[思考]。回来我就找人给它喷漆改造了一下。怎么样，有没有很酷！[呵呵][呵呵][呵呵]我自己附上细节图，那谁们，不辛苦你们拍了。[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五张配图，从不同角度不同距离拍摄同一架轮椅，看结构跟一般的轮椅没什么区别，不同点在于，唐淮千这架喷了一层漆，涂上了暗色系豹纹的图案。
……
没见过谁把轮椅搞得这么招摇、抢眼的……
原创只这一条，剩下的三条全是转发粉丝的评论，都在一个小时之内，很符合他集中冒泡的习惯。
@唐higher：呵呵你认为我可以站起来拍一个俯视图出来么？我要是能的话还坐什么轮椅[挖鼻屎] // @昵称都被抢完了：自嗨你的拍图技能越来越赞了！细节超棒！[赞][抱抱][抱抱] //
@唐higher：@画画的穆星大设计师什么时候有时间[生病] // @楚昕V：我就说颜色不好，你还不信。下次让大星子给你画。// @找星星的人：颜色太暗啦，再明亮轻快一点就好了！//
@唐higher：人在床上躺着呢……我要去做针灸了[害怕][给力]，不过要先翻过身才行。我是一条咸鱼……[拜拜] // @小酒喝不醉：人呢？为什么只有轮椅啊！想看本人[委屈] //
“自嗨”的名号还真是没有白叫……
苏承点开评论栏，想了半天又关上，每天如此重复，然后就到了生日会当天。
这次生日会只能说是半公开，唐淮千只请了后援会的高层，算作一个内部小聚会。大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后援会的工作证，还是某地的分会会长。揭了照片贴上苏承的大头照，不细看也发现不了问题。
苏承就这么顶着个姑娘的名号过了两道搜检，混进了会场内。
生日会定于六点开始，苏承在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刚过了五点半，看大厅里的人数，像是来得差不多了。
后援会内部的交流很频繁，各地区会长的联络方式都登记在册，并不隐瞒。他们私下也会组织见面会，彼此并不陌生。因此，在唐淮千出现之前，苏承尽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人察觉。
怕什么来什么，苏承一个人避在角落里低着头做玩手机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想装神游也不行，那人又往前凑了凑，铁了心要上来搭讪。
苏承慢吞吞的抬头，胸前挂的工作证也暴露出来，示于人前。
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平头，黑框眼镜。左耳戴着两个耳钉，透过运动背心隐约能看到后肩上的藏青色纹身。
没记错的话，这人是后援会的现任会长，阿期。
苏承一脸镇定，心里却有些忐忑。避开阿期的目光，看向斜前方。然后看到了更糟糕的情况：清平正和会场负责人讨论些什么，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锁定阿期，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而唐淮千还是没有出现。
“你……”
不等阿期说完，苏承握紧手机，站起身礼貌道：“抱歉，我去下卫生间。”
闪身想走，手臂被阿期给握了个正着。不远处清平渐渐靠近，马上就能撞个正着。
苏承暗自焦躁，难不成这个见唐淮千的机会也要泡汤了！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唐淮千的歌！
苏承挣扎了一下，反倒促使阿期加重了力道。这人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气却特别大。苏承一时脱不了身，脑中飞速地转着，企图找到别的挽救方法。
苏承还在慌张，就听到阿期试探着开口：“你是……”
清平已经看到自己了，诧异之后立刻歪着头对负责人说了句什么，加快了步伐。负责人转身朝外跑去，叫保安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这边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