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白搭上一个月的宵夜……
08.生日会(二)
苏承挣开阿期的同时,清平已经赶到跟前了。不远处三个保安和负责人一道,三步并作两步朝这边跑。动静太大,惹得正在闲聊的众人纷纷侧目。
苏承默默扶额,掌心扣在眉骨上,希望能遮住自己的脸。
没想闹出什么事儿的……
见不到唐淮千已经够堵的了,现在还搞得好像自己是来砸场子,刻意闹事儿似的……
苏承满心憋闷,正在想自己会以什么姿态被赶出去时,阿期和清平同时开口。
“你是……梦梦说的那个代理会长吧!?”
“把他给我赶出去!”
等等……先无视清平,阿期刚刚好像说了不得了的内容。
自己脖子上挂的工作证,原主名字里确实有一个“梦”字。那阿期说的一定就是分会会长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大林竟然不告诉自己!
苏承想明白个大概,立马冲着阿期猛点头:“对!”
清平的反应能力也差了一点,听了阿期的话呆在原地,起了迟疑之心。
阿期在苏承后背上拍了一把,顺势搭住了他的肩膀,很熟路的样子:“梦梦身体怎么样了?”
生病了所以才需要代理?
苏承打了个哈哈,敷衍道:“还行,比之前稍好点。”
阿期揽着苏承的脖子晃了晃,以此来表示友好:“哎呀——梦梦突然就病了,吓了我一跳呢!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苏承在搭在自己胸前的手背上拍了拍,也是亲昵的样子:“见外了!大家都是喜欢唐淮千才聚在一起,咱这是一条心。老实说,能帮上点忙我也很高兴。刚巧赶上这次生日会,能见着唐淮千,我还觉得超幸运呢!”
正如大林所说,苏承像块面团,有极强的可塑性。跟大林在一起他会很懒散,碰上阿期这种朋克男,他说话时也就带了几分抑扬顿挫的调调。
倒不是刻意的,好像是自身的建设不够完善,才总是受到别人影响。
会场负责人领着保安冲了过来,一见到阿期和那个混进来的人勾肩搭背,很亲热的在交谈,有点拿不准主意了。负责人转头看清平,犹豫得问:“清平先生,您看这……”
清平这人平时西装笔挺的精英模样全是装出来骗人的,就一层纸,搁不住检验。直到负责人出言提醒,他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问会长:“阿期,你认识这人?”
阿期侧转身子,带着苏承也面对着清平:“对啊,这是D市分会的代理会长。”
清平锁着眉思索着,开口就是清清冷冷的驱赶:“既然是代理,出现在这里恐怕不太合适。”
从“代理”这个点切入,在阿期那个角度来看,逻辑没有牵强之处。但苏承不止一次被他驱赶,深知他对自己的厌恶有多直白。这时候却绕远路,非要扯出个理由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看这架势,分明是想要赶走自己,还不想让别人察觉。难道说他讨厌自己的理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苏承掀起眼皮看了清平一眼,态度谦逊,真的像是在求学似的:“请问,哪里不合适?”
“这次请会长们来,是想犒劳大家,这么多年辛苦了。现在混进来一个不是会长的人,事后其他粉丝会怎么想?‘明明我也有替后援会出过不少力,却没能参加’,‘那个人碰巧是在这段时间做了一会子代理,怎么就那么好运’,诸如此类的想法。”清平推了推眼镜,“会让很多人产生不满的情绪。”
这么说也能解释得通。难为清平明明不是多灵敏的人,硬生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个说辞来。
但是,既然你有不愿意公开的事情,那就是我占上风。
之前的沮丧一扫而光,苏承正要反驳他,耳边传来的一个男声。
干燥的亚麻布,并不算粗糙,却也和丝滑扯不上关系。柔软中带着些坚韧,从心脏上擦拭而过。
是唐淮千,比体温高一点的温度,是他的声音。
“来了就来了吧,再往外赶人就没意思了。E市的会长不也是刚换上来的,碰巧就赶上这次聚会了?”前半句是对清平说的,随性而至的轻松。后半句是对着苏承,唇角略微翘起一个弧度,笑意藏在其中,“果品、饮料之类自取,玩得开心。”
这是在欢迎自己?果然唐淮千本人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于清平!
苏承顺着声音看过去,唐淮千坐在轮椅上,左臂屈肘搭在扶手上,右手向后摆了摆,示意推轮椅的司机可以离开了。明明是最简单的衬衣、西裤,眉眼的清傲却刺目难视。虽是困于这一方之地,王者风范丝毫不见减弱。
这人入了眼,走进心里,掀起一阵波涛骇浪,就再也不平静了。
清平的第一反应就是闪身站到苏承身前,将还在发愣的苏承和唐淮千隔开。口气不善,全是埋怨:“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去接你?”
话音未落,苏承觉得小腿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上去。低头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
初五顶着西瓜头仰视苏承,脸上是偷袭得逞的自傲,相当浮夸。配合着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有点滑稽,却意外得萌。
多大仇啊……见了面还得再踹上一脚……
不让你吃棋子是为你好吧……
“初五!”唐淮千一声呵斥,初五立马灰溜溜地转身跑开,扑在唐淮千腿上。那双腿被撞得晃了晃,唐淮千把他拔出来,厉声训斥:“站好!再不听话,以后都不带你出来玩儿了。”
初五排除阻拦,把脸埋在唐淮千膝盖上,蹭来蹭去。
唐淮千扳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听到了没有!”
“唔……”
家教有点太严了吧……那这小孩怎么还这么……熊……
苏承讪讪地插嘴道:“他气力小,踢不疼的——还是孩子嘛……”
唐淮千斜斜瞥过来一眼,凤眼中敛着一眸光,看得苏承心底一沉,漏出来一个洞。
渐渐有人围了上来,唐淮千让初五自己去玩儿,转而对苏承轻点头:“你随意,呆会儿再说。”
意思是会和自己单独谈?
苏承忙不迭地点头,唐淮千等得到他的回应,转动轮椅,朝厅堂中央去了。清平愤懑地瞪视苏承一眼,疾走两步赶了过去,扶住轮椅推起来。
还真的换了另一种喷漆呢。宝蓝色的底纹,夹杂着黑色的浮起花样。不规则图形看起来随性肆意,但不会显得轻浮。
确实比那个暗色豹纹好看。
苏承取了两灌冰啤酒,还在坐回到角落里,一边慢慢地品着,一边看唐淮千周旋于众人之间。
唐淮千不打算做什么发言的样子,晚会也就从他出现算作开始。那些粉丝当然要先围着他送礼物,一一当众拆了之后,便是谈天说地。半中间有侍应生推了蛋糕车过来,也没吹蜡烛,直接分了众人一起吃。间或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讲荤段子,爆笑声、起哄声不断,气氛轻松适宜。
将近九点,终于有人提前离席。这一走就搅了先前的气氛,三个小时里能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就有了空白。那些人三五成群,在厅堂里找别的消遣,唱歌、打牌,或者单纯地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直到唐淮千身边的人只剩清平一个,苏承捏扁了手中了空罐子,转手递给服务生之后朝唐淮千走去。
素纹衬衣解开了第一颗纽扣,就多了分不羁。向上拢了拢头发,额头露出来,之后又被迅速垂下来的发丝遮挡住。唐淮千挑挑眉,看着苏承手中拎的背包:“礼物呢?”
苏承拉开拉链,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晃动中有石子碰撞的声响,入手比想象得重。唐淮千再摇摇,笑问:“不会是棋子吧?”
苏承低着头,磨磨蹭蹭地拉上背包拉链,希望这空当里清平能有点什么事走开:“是我爸爸珍藏的一套棋,希望你能喜欢。”
唐淮千交给清平,目光在清平脸上多留了片刻,在苏承没看到的时候给出了几分警告:“放好了,回去我是要的。”
事与愿违,清平抱着两盒棋子,死守在唐淮千身边,半步不离。唐淮千斜睨他一眼,只当这人没存在,问苏承:“没有棋盘?”
苏承羞赧地摸摸鼻子:“棋盘在家里,下次给你带来。”
他倒是现学了唐淮千的招,扔出来个“下次”,以作联络的借口。唐淮千觉得好笑,但还是认真地点头:“好,我等着。”
礼也送过了,苏承直奔主题:“这次能给我写歌了么?”
唐淮千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打圈,然后变成轻轻敲打节拍:“我还是那句话,不建议你混娱乐圈。”
苏承有些急了,往前迈了一步,被清平率先挡住了去路。探着脑袋,从侧旁去看唐淮千,苏承急切地解释:“我想过了,我还是想试一试。”
“唉……”唐淮千似乎有些无奈,耐着性子地劝说苏承,“娱乐圈没想象得那么光华,这背地里也是有很多阴暗面的。”
“我知道。”回答的语气无比坚定。
“那你……”
话没说完,初五的哭声传了过来。几个人带着他做游戏,结果他自己脚下不稳,绊了个狗啃屎,这会儿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唐淮千也没跟苏承言语,转着手轮就往那边去了。清平抱着棋子,一时空不出手来推轮椅。唐淮千像是没做惯这样的事,刚出去没多远就卷到了手指。
苏承见他猛地收回右手甩了甩,又放在嘴边吹了起来。迈出两大步赶到他身后,握上轮椅扶手,继续朝着初五的方向走。
不是刻意讨好,只是那一瞬间身体内的属性爆发出来,习惯性地替别人服务。
比如擦隔壁家的门,比如多晚都会给大林做宵夜。
苏承觉得这没什么,但唐淮千似乎被震惊到,完全不能自制。
回首的姿态只能从眼尾去看身后的人,凤目瞪开了,包含的情绪太多,一时分辨不出。只是那一瞬间,唐淮千立刻收回目光转回头,苏承也失了读懂那一眼的机会。
唐淮千的手指抓在扶手上,用力太大,关节泛出青白色来。
09.生日会(三)
苏承推着唐淮千走出去一段,安置好两盒棋子的清平追了过来。他自觉地让开,把轮椅的控制权还给清平,自己跟在一边。
等他去看唐淮千时,也只觉得那人的表情有些凝重,多半还是被初五给闹的,没往心里去。
初五余光瞥见唐淮千放在脚托上的双脚,一个骨碌翻身爬起来,嚎啕着就奔了过来。
“大大啊呜呜呜呜——大大——”
唐淮千对他这一招不胜其烦,又特别无奈。回回初五哭着要往自己怀里钻时,唐淮千都要训斥他一番。就这样这孩子还不长记性,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初五攥着唐淮千的手指,挂着两行清泪和一道鼻涕,回头指刚刚摔倒的地方。唐淮千往那边看了一眼,平地上没有任何障碍物,分明是他自己玩疯了才会跌了一跤。
不管唐淮千平时多严厉,但这到底是自己的靠山。初五见唐淮千往那边望了一眼,立马“哼哧哼哧”的跑回去。弯着腰撅起小屁股,两只手扑腾着在地面上拍打,嘴里还念念有词。
“打你打你!哼哼哼打打打!”
磕到门框上要打门框,被鞋子绊倒了要踢飞鞋子。这全是禄姨给惯出来的毛病。
唐淮千依旧板着脸,把初五叫了回来,指着那块地板:“是你自己摔倒了,为什么要去打人家地板?地板怎么你了?”
碰到跟自己认知相悖的时候,初五就要转移注意力,瞪着大眼珠子往别的地方瞅,单单不看唐淮千。
“明明是你砸疼了地板,你要跟地板道歉才对!”
初五不乐意了,开始扭着身子不好好站,想从唐淮千手中挣脱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犟了上来,谁都不让着谁。
苏承在一边看着,旁观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想上来劝阻的意思,但最接近唐淮千的清平,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
这人没有爱心没有同情心么?
苏承正觉得诧异,从正对面的厅门进来一个男人。
穿着简单,上身一件条纹polo衫,白色为底,红色为主,过渡至橙色,又掺杂了几道灰绿。下身是一条深色牛仔裤,配一双休闲皮鞋。手腕上戴着一只机械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看似随意,但无论哪一件都经过了精心挑选:价位适中,不过分高调。又要保证质感,凸显自己的品味。
苏承暗叹,没想到今晚还能见到俞湍止。
俞湍止状似不经意地从苏承脸上扫视而过,停留时间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不让任何人察觉到那份审视。苏承觉得他在看自己,眨眨眼,他已经翘起嘴角去调侃唐淮千:“对一个小孩子,你那么严厉干嘛!”
闻声侧转头,唐淮千在看到俞湍止时,眼底涌出几分欣喜。清平更是欢欣雀跃地往外迈了两步,语调因为兴奋而略微失常:“怎么没打个招呼就来了?”
俞湍止笑着冲清平点了点头,脚步不停,直接越过清平走到唐淮千身边。
苏承一直盯着清平看,发现清平那一瞬间有片刻僵硬,连笑都凝固在脸上了。
直觉上来说,清平跟俞湍止有点什么关系,不然他见到俞湍止怎么会有那么过激的反应。难道说,清平能管住唐淮千,是因为俞湍止?这么说来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苏承咬着指甲,再次打量俞湍止。
俞湍止的母亲和唐意的父亲是亲姐弟,也就是说,俞湍止是唐淮千的表哥。
要说唐意对唐淮千是疼,那俞湍止对这个弟弟就是无下限的宠溺了。当初唐淮千要进娱乐圈,俞湍止就是第一个支持他的。大林谈起唐意阻拦唐淮千重返娱乐圈时提到的帮手,指的就是他。
毕竟唐家资产再雄厚,也只是个生意人。俞湍止走了父亲的后路,步入政坛,对唐家没少施以援手。
唐淮千在娱乐圈中混得风生水起,俞湍止是主要助力,给提供的后台势力远大于唐意带来的帮助。
那边有几个妈妈级粉丝拿了乳酪蛋糕和一碟子甜虾把初五给哄走了,唐淮千乐得清静,挑眉反问:“我没这个资格?”
俞湍止好笑地附和道:“有有有!你最有资格了,行了吧?”边说着,很自然地站到唐淮千身后,握起轮椅准备走。
唐淮千这才想起来苏承,难得自觉,带上了些歉意:“你还得再等等——要啤酒对吧?呆会儿让侍应生多拿些过来。”
俞湍止再瞟苏承一眼,眼睛狭长,尾端延伸出去,有几分凤目的神韵,却更为内敛。
苏承只能无奈点头,暗自寻思着唐淮千是不是故意拖延自己。
大厅的西北角放了一组屏风,和墙壁围成个半弧形。里边安置了一组沙发、矮几,算作一个小休息室。俞湍止推着唐淮千朝那边走,微微侧着身子弯下腰问道:“怎么带初五来了?”
唐淮千在扶手上敲打,仍旧很高兴的样子:“他看到我换衣服,非要跟来。”
“没人问?你怎么说的?”
“‘请不要询问这个问题’,就是这样,然后他们就没人再问了。”
俞湍止有点无奈,伸手在他后肩上推了一把:“你倒是乐意让别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