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哦，那很好。”迈开步伐的阮均城自己在心里回了一句，要说恭喜吗？赵绪斌不差，相反，还是个挺优秀的人，有人喜欢，并不奇怪。
两年前，是他主导了那场只维持了24小时的交往，又执意分手，赵绪斌从头至尾都是被动的。这两年的空白，谁会依然停留在那里，没有结果的等待呢？又不是傻子。
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不能因为自己弃之如敝履的东西被别人视如珍宝，就心生不甘，因为说到底，都是活该。
香港的拍摄戏份，原本计划是一周内完工，但因为黎航提供了超高质量的住宿条件和各项服务，所有人员都只忙着享受顾不上工作，两周过去戏份还没拍完一半，再拖下去怕是连预计的杀青日都要赶不上。若是得罪了制片人这个大头，恐怕就连导演也要有好果子吃，所以在日程表拉起空前警报时，大批人员不得不紧锣密鼓地收起玩心干起正事。
撤销了一切外来诱惑，把一天当成48小时在用，总算让这个脱缰的剧组，稍稍回到了正轨。
香港之行之后，是去最后一站泰国取景拍摄，好在剧务提早办好了签证，一行人也算顺利地订好机票，坐上了赴往曼谷的飞机。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黎航这个大款不去坐头等舱，飞要挤在经济舱，阮均城拿着机票落座时悲哀地发现旁边就是黎航和赵绪斌，他已经尽可能地避免和这二位接触了。将背包放上置物架，阮均城准备睡过这三个多小时的行程，只是邻座两个人着实不安分，从飞机起飞时就动手动脚地在闹腾，还不时交头接耳地小声聊天大声笑。
“真没素质。”阮均城抓着扶手，紧闭双眼轻蔑地想，能摒弃掉他们的声音就好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整个剧组都是同一趟飞机，所以基本都是自己人，也就没什么顾忌，比黎航和赵绪斌更夸张的大有人在。别人可以宽容，赵绪斌这样做就罪大恶极，为什么对他要比别人更严苛？他又不是他的谁，阮均城和自己内心深处的邪恶声音做着较量。
“啊！对不起，先生！”
阮均城感受到胸口一热的同时睁开眼睛，看到空姐手上拎着咖啡壶，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咖啡渍染了色的白衬衣，或许是为了惩罚这样小心眼的自己，“没事。”烦闷地摆了一下手，示意不要紧。
“真的非常抱歉，先生，是我的失误，您有什么要求或者赔偿，可以跟我提，我会尽量满足您。”空姐急得眼睛都红了。
“没关系。”阮均城挪动屁股，向前坐了坐。
“阮老师，拿餐巾纸擦一下吧？”一直在旁边歪着头听动静的黎航，抽出几张纸巾递过来，“也不能全怪这个空姐，是刚才她给我们倒咖啡的时候，可能我和斌哥闹着玩，撞着她了，对不起啊。”
“算了。”阮均城拿起纸巾简单擦了下，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他站起身往洗手间走。衬衫是没办法再穿了，可随身的背包里又没有带备用的衣服，他脱了衬衫，拧开水龙头，撩起水花往烫红的皮肤上泼了一会儿，洗掉黏腻的糖分，也不能一直呆在洗手间，门外已经有人在敲门。
真倒霉。阮均城又低头搓了把脸，抓起衣服就这样光着上身走了出去，不去刻意注意也能感受到很多人盯着他看，甚至还有一两个人吹了口哨，喊道：“哟！身材不错啊！”
无视那些肆意的目光，阮均城坐回位子，空姐体贴地拿了毯子过来，问需不需要。他心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又不是女的，露就露吧，还怕人看？谢绝了空姐的好意。
这之后他依然想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可他的位子靠着走道，坐在里面的赵绪斌不知是喝多了咖啡还是怎么，隔个几分钟就要出来一趟，他一次次的挪腿让进让出，想发飙得发疯。
“哥，你坐中间吧，我靠窗睡会儿。”到后来，连黎航都开始忍不了了。
“嗯，行。”赵绪斌跨过阮均城，往中间座位上一靠，“嘶，好像拉肚子了。”
“都说让你少吃冰的。”黎航蜷成一团，呢喃道。
“睡你的吧，到了叫你。”赵绪斌拉了拉盖在黎航身上的毯子。
阮均城坐在一旁，明显不自在，他也不知为何，不想与赵绪斌有皮肤触碰，哪怕手臂相贴也不行，所以尽量往过道那边缩，谁知赵绪斌像是故意捉弄他似的，一个劲往他这边靠，他移得都快半个屁股悬空了，赵绪斌还玩得起劲呢。
走开！考虑到有人在睡觉，阮均城只能用眼睛瞪着赵绪斌，暗示他别挤了。
赵绪斌不但没理会这警告，反而有意无意地把眼神往阮均城胸前瞟，看不过瘾似的，还从上又往下看，望着肚脐以下，延伸进牛仔裤的腹肌出神。
阮均城扭着头，不想和赵绪斌眼神交汇，可他现在这样一览无余只能任人宰割的状态也实在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空调冷气开得偏低，感受到汗毛倒竖，手臂起鸡皮疙瘩时，他嗅了嗅鼻子，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嚏阿嚏阿嚏——”
赵绪斌冷哼似的笑了下，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关者样，甚至架起了二郎腿，鞋跟有频率地踢打着小腿。
阮均城的喷嚏没有就此止住，反而越发汹涌，有男同事看不过眼，拿了自己多余的衣服过来，“阮老师，套件衣服吧，小心别冻感冒了。”
手刚抬起来，想要伸过去接，旁边赵绪斌抢先一步说道：“你这衣服一看就穿过没洗吧？还皱巴巴的呢，阮老师可是个有讲究的人。”
“呃，谢了，就快到站了。”咬着牙齿收回手，强装微笑地谢过别人，阮均城恨不得拎起赵绪斌揍两拳，这家伙不拆他台能死啊？他都快冷得发抖了！
“阮老师，要不要把空调调低一点？”赵绪斌打发走人后，小声问。
“我不冷。”阮均城梗着脖子说。
“是吗？”赵绪斌拿手轻轻刮了一下阮均城胸前一点，“你这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干什么！”阮均城怒目瞪视着赵绪斌，真是越来越无赖了，居然上手！
“挺冷的吧，都硬了。”赵绪斌扯开嘴角，微笑以对。
“你！”阮均城手指抠着扶手，骨节突出，“那也不关你的事！”
“好歹……呵，我们以前……”赵绪斌没说完却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阮均城快要喷火的视线，他伸手把货架上的挎包拿下来，“我这里有件干净的T恤衫，你要是不介意……”
“介意。”阮均城双手抱臂，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可身体上的反应却诚实的出卖了他，“阿阿阿——嚏！”
“逞什么能啊，再不穿真病了，你不是最讨厌给别人添麻烦？”赵绪斌抽出包里的白T恤，扔到阮均城身上。
阮均城像是没听见似的岿然不动。
“阮老师，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公共场合，你觉得合适吗？”赵绪斌晓之以理。
合不合适他自己说了算，阮均城在心里想道，行动上却还是把T恤套上了头，“洗完还你。”
飞机降落后，剧组在机场见到了前来接机的泰方人员，热情地欢迎他们从中国远道而来，将行李放到入住的酒店后，一行又特意去勘察了一番即将拍摄的场地环境和布景等。因为主要集中在枪战、打斗等场面，导演吃晚饭的时候还在通过翻译和泰方这边做着交流，力求第二天的拍摄能够顺利进行。
泰国的天气很炎热，不管男女都穿着很清凉，可惜户外工作没有空调，身上的汗好像从早到晚就不见干。
预计的拍摄日程是半个月，如果可以提前结束，导演表示大伙可以顺道走马观花的在泰国玩一下再回去，所以大家都鼓足了干劲兢兢业业地做着手头的事。
赵绪斌经历过码头的打打杀杀，马路上骑着三轮车的追追赶赶，声色场所乔装打扮的通风报信，以及空旷库房的地下交易，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场救出人质，逃出生天的戏份了。
这是场重头戏，合作泰方派出的演员也是泰国的知名艺人，还特别加入了人妖美女这个充满异国情调的元素，负责勾引香港男二号所饰演的角色。
剧组一众大部分人也都是第一次看见人妖，长腿，细腰，大胸，尖脸，红唇，大眼，对于美成这样，比美女还美的美人，争相围观求合影。
阮均城也学会了逢人就双手合十地低头说：“萨瓦迪卡。”
“呼——呼——”在场边候戏的赵绪斌，因为等下要赤膊上阵，正抓紧时间练一下肌肉，做过俯卧撑，现在正在做仰卧起坐。
黎航摁着赵绪斌的膝盖，双腿跪在对方鞋子上帮忙做着辅助，嘴里数着数字：“76！77！78！”
“我、看他们，经常、一起？他们是couple吗？”泰方的一名幕后工作人员用着蹩脚的中文，顺着阮均城的视线看过去，问道。
阮均城惊得忙看向别处，“啊？”
“这没、什么，暹罗广场，牵手的男人、很多。”半生不熟的中文回应道。
以阮均城这十多天的观察，他明白这泰国人说的是实话，且不说大街上出双入对的男同志他见过数对，画着浓妆，走路翘兰花指，喜欢对男同事动手动脚的大叔他也耳闻目睹，只是当下这对话要如何进行下去？正惆怅，边上场务拿着扩音器喊道：“阮老师，麻烦帮人质化下妆！”他立刻响应：“来了。”
第42章
饰演人质的是当地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乌黑的长发，眼睛又大又圆，尽管皮肤有点黑，却不影响她的可爱，相反还显得更健康活泼了。阮均城要做的是把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小姑娘化成灰头土脸的样子，毕竟年纪小，坐在板凳上总是动来动去，不时还做着鬼脸，身侧泰国的工作人员手上拿着稿子，用泰语和小姑娘做着交流。
起初听到泰语时，阮均城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不习惯，现在听多了，倒也觉得不那么难听了。
化了一会儿，泰方的人似乎有事出去了，用手指挥小姑娘坐好不要总是乱动，小姑娘挺乖地点点头，就在阮均城快完工时，小女孩眨眨眼扭着屁股说了一串泰语，阮均城听不懂，她又用简单的英语单词小声复述道：“Please，I think……”
阮均城听了几遍才明白意思，他牵起小女孩的手，说：“follow me。”
这地方人多地形复杂，厕所确实比较难找，阮均城凭借着被人领去过的记忆，在户外搜寻着目标，走过几次弯路，还好找对了地方，只是等他领着小女孩往回走的时候，路上却看到大本营的方向冒着滚滚的浓烟。
因为有爆炸的戏，为了效果这也在合理范围内，可是人质还在这里，戏还没开拍，就算是试验，那黑烟大得也不太正常，阮均城抱起小女孩往回跑。
果然，发生了什么事故，拿灭火器和水桶的人一波波往那边聚集，烟味越来越呛人，路上打听来的消息是：下一场爆破的戏，工作组提前预演的时候，出了问题，大火失控了，加上天气热，火星窜到了旁边搭的草棚子，全部烧起来了！
那个草棚是他们平时用来休息乘凉用的，目前有没有人受伤，或者伤亡还不太清楚，现场太混乱了！阮均城担心的在人群里寻觅赵绪斌的身影，感觉呼吸都停滞了，胸口闷得他想要呕吐，千万不要有事！他把小女孩交给等在一边的女工作人员，只身拿了个灭火器往火势越烧越旺的地方冲。
“喂，那边别过去了！火太大了！”距离草棚几米远的地方，阮均城被人墙拦住了。
“里、里面还有人吗？”阮均城挣扎着吼道。
“有人也不能进，消防就到了！”更震怒的回话。
阮均城望着熊熊烈焰神情呆滞，接着他就听到了黎航的嘶喊声：“哥，你不要命啦！快跑啊！”
“你跟进来干什么，快走！”
“你跟我走！”
过了大概半分钟，赵绪斌手上抱着膝盖流血的女工作人员跑了出来，后面跟着手臂蜷曲步伐不稳的黎航，这几个人被烟熏得已经面目发黑，阮均城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水柱扑灭了大火，救护车及时赶到，这场火灾虽然持续的时间仅仅是十几分钟，却让人经历了一场近乎生离死别的恐慌，值得庆幸的是，所有人都还活着。
黎航和赵绪斌刚才演绎的兄弟情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阮均城脑子突然冒出一句歌词：如果这都不算爱。他站在拥挤的人群里，望着躺在地上的赵绪斌，视线触碰时，那个人变得模糊，以至于他看不清对方的眼里是不是也闪烁着透明晶亮的液体。
这场事故剧组做了深刻的检讨，并对出现失误的工作人员给予了严厉的处罚，黎航因为胳膊被砸到所以入院治疗，好在和另一名受伤的女工作人员一样都是轻伤，事故损失没有更加扩大。全剧组的人都在黎航住院后前来慰问了一番，并对赵绪斌的表现大加赞扬，但同时也说以后出现这样的事故千万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冲进去救人，因为万一人没救出来，自己也搭进去就太不值得了。
赵绪斌笑笑说，他当时纯粹是一时冲动，如果再来一遍，他大概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不管怎么样，兄弟佩服你！”
“就是，好样的！”
“说起来，阮老师当时你跑哪去了？我们到处找你。”
“反正都过去了，现在还讨论这些干什么，大家都没事就好。”
“这次耽误了两天，正好补上之前多留的时间，还是按原计划回国。”
听到回国，所有人都一脸期待的转换了话题，毕竟是在异国他乡，发生什么事总是容易激发思乡情绪，又聊了一阵子，探病的人陆陆续续走了。
回到酒店，阮均城拿出房卡开门，才发现随身带的墨镜不见了，好像是和果篮放在一起，走的时候忘记拿出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也不想就这样随便丢掉，他打了辆的士又返回医院。
“哥，你看我，为了你差点死掉，你要对我负责。”
医院的走道过分安静，阮均城推开虚掩的门，听到黎航如是说，来的不是时候，他脚步后退，却被接下来的一幕怔得动也不动不了：坐在病床上的人亲了一下背对自己的人。
脑海里是两个脑袋重叠在一起的画面，阮均城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必要再骗人骗己，他承认，或许，他早就动了心。
回国后，阮均城连杀青宴也没有出席就背着行囊回了住所，一进家门，瘫在床上，那种无力感像是麻药注射进身体，让他虚脱到麻木。还好，总算回来了，再不走连一秒钟都要撑不下的感觉，应该可以慢慢消失吧？
生活，回归到了三点一线，吃饭，上班，睡觉，仿佛一出无声的黑白电影。新的工作是坐班制，朝九晚五，比起从前早出晚归，既规律又叫人闲得发慌。
六月步入到七月，天气越来越炎热，新同事捏着腰间的救生圈，嫌夏天到了，身材走样，呼朋喝友召集人马一起去游泳馆游泳。阮均城也在之列，虽然他从泰国回来后，因为没什么胃口，整个人瘦了一圈。有次八卦的女同事还问他：茶饭不思，是不是失恋了？他苦笑着否认了，心里却明白，可不就是？还暗暗感慨了一把，原来失恋是这种感觉。
下班后也是一个人呆着，也不防和同事一起健身运动一下出点汗，于是游泳成了每天的必备项目，甚至后来，同事一个个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来了，他却还坚持着每天游几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