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一说完，耳边似乎又响起在医院时孟婵婵对你所说的话——
那把你借我的伞如果你没有捡起来的话，我想或许还在你家那个院子里也说不定……
不知为何，对这句话你尤其在意，甚至有为此回去一趟的冲动。但你什么都没说，倒是韩珞尧在静默了两秒后，接着说道：“我今天其实是去问她那天发生的事情，你班长出了车祸，你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我……”你刚想解释，韩珞尧抬手打断你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啦，只是有点担心你，你不会觉得我管得太多了吧。”
你摇了摇头，哪里会觉得他管太多了，有这么个人关心你，你高兴都来不及呢。
韩珞尧似乎松了口气，原本停下来的脚步又一次抬起来向前迈去。走在路上，他随即跟你说起孟婵婵和他的聊天内容，都是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你问孟婵婵有关小时候的事情，亦或是她说出你所不知道的你小时候的事，她都统统告诉了韩珞尧，甚至里面还有一两句是孟婵婵没有对你说起，却对韩珞尧说的话——
那天后来我又想回去找舜裕。我也去了，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尖叫声……那时候我还没缓过神来，就又逃了回去。
韩珞尧说完这些，又侧头瞥了你一眼。
“要不要回去看看？”
你愣了下，不是因为孟婵婵的话，而是韩珞尧的问话让你怔住了。
回去？要回去那个你和你阿姨曾经住过的家？
你以前不是没想过要回去，就连方才你也有这种冲动，不过每每想到要回去那个地方，你就止不住地心慌起来，之后自然而然的，你也不再想着要回去看看了。
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如孟婵婵说得那些事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完全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你只觉得你是睡了一觉，起来你阿姨就不见了。原本你以为就是这么一回事，可孟婵婵的话却让你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质疑。
你的记忆有断层，你忘记了很多你所做过的事情。——这是你之前就知道的，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可能是进了儿童收容所那会儿。
你隐约记得有一天，一个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跑去跟院长打小报告，说你昨晚砸碎了摆放在窗台上的花瓶，又说你还瞪了他一眼。你却对此毫无印象，就连同房的少年也作证说你没出过房门，随后院长得出那孩子睡糊涂的结论，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那作证的少年之所以说你没出过房门，是因为他根本就睡着了，中途醒来又见你睡在房间里，所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说你没出过房门。
其实那时候的你一定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独自出去的。
意识到这一点，你深深拧起了眉。
韩珞尧看你一脸苦恼的表情，还以为你不想回去，挠挠头，带着些别扭地继续说道：“不想回去的话就不要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不。”你近乎反射性地拒绝出口，连你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什么？”韩珞尧奇怪地看着你。
你却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沉默地跟着韩珞尧踏进你所在的公寓楼。
韩珞尧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你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只要回去看看……好像就能知道很多很多你忘记了，以及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你犹豫着要不要让韩珞尧一起陪你回去看看，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你咽了回去。
还是不要让他一起去了，你还不想他知道你的秘密，所以……还是尽量减少被察觉的可能性吧。你这么想着，抬头，你们赫然已经到了你住的地方。
开门进去，韩珞尧也跟着你进来，一切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韩珞尧在客厅坐了一会儿，闲着无聊的他随即走进你房里要玩电脑。你觉得无所谓，由着他把你这里当自己家一样随意，不过没多久他就又冲了出来。
“舜裕舜裕。”他略显激动地喊着你的名字，下一秒就冲进了厨房。他手里捧着几本书，你看过去，不正是你之前放在床头的那几本《不死人》。
韩珞尧极为宝贝地将书举到你面前，接着说道：“你有这套书竟然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你“啊”了声，随即解释道：“是周炜昨天拿来的，我还没看呢？”
韩珞尧听罢，不爽地哼了声：“那家伙也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直接翻开《不死人2》看了起来。你嫌他在这里碍事，于是要赶他出去，他却拉着你突然跟你说道：“果然和周炜说得一样，六本书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都叫卡尔，就是能力种类好像比第一本少了点。”
40.英雄末路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你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小男孩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景象。
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熟悉，黄的、红的……满满一大片的太阳花铺满了旁边的花圃，尽头是缠满了牵牛的篱笆，那小男孩就坐在篱笆间的小板凳上。头顶的合欢茂盛非常，遮挡了阳光洒下一片阴凉，他就这么静静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我看过……”随着脑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那本书的封面逐渐出现在你的视野中，是《不死人》，但并非是一直被你摆在最上面那有着幼稚封面的第一本，也不是此刻韩珞尧拿在手里的第二本，而是更加晦暗的……
你怔愣地想着，韩珞尧听到你的呢喃，跟着略有些疑惑地看向你。
“看过？你不是还没看吗？”
“我不知道。”你摇摇头，下一秒你却从摆在流理台上的五本书中抽出了倒数第二本。上面的封面晦暗而又阴沉，正是你脑海中出现的那本书。你低头看着，沉默着却又忍不住说道：“我好像看过，但里面讲了上面我一点都没印象。”
“那就是没看过吧。”韩珞尧从你手里抽过《不死人5》，一边翻一边说道，“虽然我也是小时候看的，但我清楚记得我看过，虽然情节很多都忘了，可至少我记得我看过哦。”
“最后卡尔自杀了。”你如同回答韩珞尧的问题似的，将你看过这本书的证据低声脱口而出。
韩珞尧正在翻书的手顿了下，接着惊愕地抬头看了你一眼，他似乎不敢置信，张了张嘴最后说道：“你别毁我童年行吗？”末了快速将书翻到最后几页看了起来。
你耸耸肩，没有说话。其实连你也不确定你所说的情节是不是第五本的结局，你第一次听说这句话是在梦里，那个你杀了海长蓝以后莫名其妙的一句自言自语，之后这句话就像印刻在你脑海中一样，再也无法挥去。
你像是期待般地等着韩珞尧给你正确答案，不过你等了又等，等到锅子里的泡面都糊掉了，你赫然发现韩珞尧这家伙竟然看得入迷，没有给你预期的答案。
你不免有些郁闷，又看着一锅子糊了的泡面，原本是打算倒掉的，但你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把泡面装碗摆到了桌上。
“你的。”你冲韩珞尧指了指桌上的泡面。
韩珞尧听到了，极为吝啬地扫了一眼，见是泡面，他本来极为认真的脸色顿时黑了一片，不过他很快就把目光挪回到了书上。
“我说就算你家里没微波炉，好歹也买点其他的速食产品吧。”他一边抱怨，一边埋首书中坐到椅子上，接着还是乖乖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神奇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吃着，中途不仅没抱怨，还吃得津津有味。当然也不排除他是看傻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吃得是糊面。
你懒得说什么，转个身给自己重新煮了一包方便面。
总之等你把方便面煮好了，端着面摆到桌上，韩珞尧已经快速解决了面前碗里的糊面，然后继续死磕着手中的书。他是从最后几页开始看的，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就把结局看完了。
阖上书的他的脸色不怎么好，你瞅了他一眼，正巧他也看向你，对上你的视线，他明显愣了下。
“怎么了？”你拿着筷子的手慢了下来。
韩珞尧神秘地盯着你，直到你把面塞进嘴里他才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噗——”你紧抿着嘴，倒是没让嘴里的面条喷出来，但喉咙到底有些堵住了，你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接着拿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望着他，问道：“你看傻了？”
韩珞尧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就是觉得这里面的卡尔特别像你。”
“我？”你手指着自己，满脸疑惑。
“对啊。”韩珞尧再一次翻开书，看着里面的字说道，“虽然性格也不是很像，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像你。”
“那最后结局怎么样？”你没问他为何有这种感觉，而是直接问他结局。
“就跟你说得一样，最后卡尔自杀了。”韩珞尧没有犹豫地给了你答案，接着他探出头瞟了你一眼，见你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而将书摊到你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说道，“就是这里写到他悲痛欲绝，要求害怕他的人们将他杀死。他说他死不了，如果真的想让他彻底死去，只能这么做。但围观的人还是害怕靠近他这个‘怪物’，最后卡尔拿起手中的刀主动砍向自己的脖子，然后他笑了，一边笑着一边对周围的人说：我现在都这样了，你们也不必害怕了，来吧，如果你们真的想让我消失就照我说的做吧。”
说到这里，韩珞尧也不管你有没有跟上他的速度，自顾自翻到下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
他不再说话，而是手指跟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移动着——
围观的人们终于鼓起了勇气，或者说他们都发了疯，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冲向卡尔。这个近乎绝望的少年就这么微笑着，看着这些曾经他所保护着的人聚拢到自己身边，不躲不闪地任由武器砸落到自己身上，却连一声叫喊都不曾发出。
一阵混乱之后，待人群散去，里面哪里还有人，哪里还有完整的人身，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肉块铺撒在地上。
恶心、恐怖、同情、怜悯……
这些应该是普通人的直观感受，此刻却并没有出现在这些手拿武器的人脸上。
他们就这么看着四散的肉块，不仅没有感到害怕，甚至还松了口气——这个可怕的怪物终于要死了，这个不管受什么伤都会愈合的怪物这次也终于没能将肉块拼凑起来啊。其中有人主动将肉块分成两堆，分别浇上汽油点燃，有别于一般火焰的火窜上来，好久好久……直到地上的肉块变得焦黑，变成粉末，然后风吹来，没有丝毫重量的粉末终于随风而逝。
在人们看来恐怖的怪物终于消失了，这个城市也得以回归宁静。
在那之后，人们似乎忘了之前的灾难，同时也忘了那个令他们敬佩的少年，更忘了少年还是个可怕的怪物。
少年的名字叫卡尔，但再也没人呼唤这个名字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没有过一个叫卡尔的少年，他不曾出现，也不曾拯救过这个城市。
——全文完——
在挪到最后一个字后，韩珞尧迅速收回手，连叹了两口气。
你没问他为什么叹气，只是好奇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珞尧瞅了你一眼，阖上书，并将书塞到你手里。
“你自己看吧。”他说着，坐回到椅子上，不过一秒，他突然抱怨起来：“好沉重的结局，第五本就这样，那第六本岂不是更惨，这还怎么让人看得下去。”
“那就别看了。”你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回了他一句。
韩珞尧侧着脑袋定定地看着你，半响以坚定无比的语气说道：“不要，我还是想看。”
他一说完，你就从底下抽出最后一本丢过去，“喏，借你，看吧。”
韩珞尧没拿，而是将书又放回到那一摞书上，语气更为坚定地说道：“我要从第二本开始看，你先把第二、三、四借我吧，第五第六等周一上学你拿给我吧。”
你一想后天就是周末了，明天半天的学校生活顿时让你觉得不去学校也没关系。
就当请一个礼拜的假吧。
你这么想着，顺势同意了韩珞尧的请求。
之后他坐了一会儿，最后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几本小说回去了。
等他走后，你才拿出《不死人5》翻看起来。虽说你小时候好像看过这本书，但再次重读你却有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而最让你感到心惊的除了卡尔拥有和你一样的能力外，剩下的便是最后卡尔之所以束手让人们杀死的原因。这种等同于自杀的行为，你起初一直感到疑惑，但看到中后期，看到卡尔将唯一一个认同自己、相信自己、和自己成为朋友的男孩错杀了，你才猛然有种揪心的感觉。
你仿佛也感受到了卡尔的悲伤以及绝望，他原该去憎恨那些害他错杀朋友的人，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善良的他最终选择了离开，离开这个令他感到绝望的世界。
你一直看到凌晨才看完整本书，自然你的心情也跟着久久无法平静。
后来你是怎么睡着的，你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等你恢复意识，就听到外面如同催命符般急促的敲门声。
你不知道这会儿是谁来找你，但你还是疲累地起身，套上外套去开门。
门开，站在外面的有两个人，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和一个相对年轻的男子。你看了他们一会儿，终于在他们开口前回想起了他们的身份——
正是九月头来找你的洪警官，以及似乎是他跟班的人。
他们看到你，脸上泛着职业的笑说道：“请问你是舜裕吧？”你僵硬地点点头，接着便听他们问你，“我们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的，在这个月的十一月十五日，也就是前天晚上，
41.失踪的胖子
罗明就是胖子。而在前天晚上他的确来找过你，甚至还想杀了你，但没能得逞的他最后逃走了。你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但此刻警察却来问你这件事情，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尽量维持着平稳的声线回道：“嗯，他来过，但他很快就离开了。”
洪警官面色不变，继续问道：“那能说说他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你犹豫了，难道要直接开口说他来找你是想杀你？这回答一出警察不是把你当被害妄想症患者，就是直接把你圈定成了嫌疑犯，毕竟你还不知道胖子出什么事了不是吗？万一和海长蓝一样……
你不敢往下想去，你也不想去相信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杀了人什么的。
见你迟迟不说话，洪警官抬眸瞥了你一眼，接着继续问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那个……我可以问下究竟出什么事了吗？”你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问道。
洪警官倒也没隐瞒，顿了下后就回道：“昨天罗明的母亲来警察局报案，说自己的孩子失踪了……”
“失踪？”你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死掉比什么都好，尽管如此，徘徊在你心中的不安却依旧没有散去。
“对，到处找不到他，最后见过他的人应该是你，你对他去哪里有什么线索吗？”洪警官极为公式化地问你。
“抱歉。”你垂下头，有些躲避性的将视线落到脚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