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可惜……”洪警官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你的异常，再接再厉地又问，“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些问题，譬如说他来找你说了什么？你们中途发生过什么事？有没有产生什么口角之类的？”
见你脸色不怎么好，洪警官抬了抬眼皮，接着又一次垂眸看向手中的笔记，像是自言自语，但更像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是在警醒你一般，他说：“听你班上的同学说你们平时关系就一般，罗明一直在班上说你坏话，而且他母亲也说他这次出门之前，脸色不怎么好，很阴沉。”
你越听越觉得不舒服，这明摆着是在套你的话，而且还是有预谋在套话。先是说你们两关系不好，又说他出门脸色阴沉地来找你这个平日里只有讨厌不曾有好感的人，肯定不会有好事，只会有坏事，现在胖子失踪了，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有争吵或是其他矛盾才会导致这个结果？甚至于因为胖子的过激行为，你一时冲动或失手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
你紧抿着嘴巴，任是一句话也没说。
洪警官这次没抬头，而是自顾自地继续：“你们聊了什么吗？”
“没……”你很想说没有，但才说了一个字你就打住了。
怎么可能没有呢？就算真没有，他们恐怕也不会相信，特意来找你却一个字没说，那不是更加奇怪吗？至少他们绝对不会认可这种说法的。
“没有？”洪警官果然挑挑眉看了你一眼，但面色平静且深藏不露的他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流露，只是依旧以没有起伏的声音问你，“你是说他过来没有跟你说话？还是……没什么事找你，就单纯来看看你？”
“不，他跟我说……”你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他对汪强那些乱七八糟的抱怨以及失望说出来。
总之最后你挑了些即便说了也可有可无的内容说出来，这才让眼前的警官收起了话题。
洪警官和一旁的年轻人做完了笔录，临走之前又问你：“你是说后来你有同学来找你，所以罗明走了？那位同学的名字是周炜吧。”
你点点头。而在得到你肯定的回复后，洪警官率先转身，他身旁的年轻人也跟着转过身去，很快两人便消失在走道尽头的转角处。少了这快要令你窒息的沉闷，你一把关上门，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
当天下午，周炜竟然打来了电话。
你有些惊讶，但想到那两位警官临走之前的问话，也就猜到他们之后又去找了周炜确认你话中的真伪。
不过周炜似乎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的样子，只说了敲门然后就见胖子从里面出来跑走了，其余有关客厅的凌乱程度只字未提。在没有问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后，那两位警官便讪讪地离开了。
在周炜跟你说完有关那两个警官之后，他竟然奇迹般地也没问胖子的事，而是转移话题跟你聊起借你的那六本书。
你说你直接看了第五本，周炜略有些讶异，不过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漠的。
“第五本啊……”他缓缓说道，“六本里面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第五本了，情节太过压抑了，第六本的话至少……”
周炜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又传来略显尖锐的女声。在那女声消停后，周炜冲你说了声抱歉，似乎有事的样子，在落下句“下次回学校再聊”的话后便挂了电话。
最终他还是没能跟你说那下半句话，不过你对此倒是没太大的反应，毕竟第六本书就在你手上不是吗？
你本来打算一口气看完它的，然而昨晚的几近通宵，外加今早的突发事件实在让你心力憔悴，躺到床上后不久你便沉沉地睡去。
你以为你能一觉睡到天亮，事实上你也算睡到天亮了，不过天一亮外头又响起了规矩的敲门声。
你不知道是谁，但还是老实地爬出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个中年男人，你不认识，却觉得他长得像极了你认识的一个人，而且更加奇怪的是……你竟然觉得他眼熟，不是长得像别人的那种眼熟，而是好像在哪里真真切切看过他的那种眼熟。
那中年男人冲你笑了下，似是有些怀念的样子，接着才开口问道：“你好，我是韩景龙，请问你是舜裕吧？”
你完全沉浸在他那抹在你看来有够奇怪的笑容中，半响才想起他的问话，匆匆点头应“是”。
那中年男人跟着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加深了点，但也仅仅只是一会儿工夫，他敛了笑，面容严肃地说道：“我这次冒昧打扰是有件事情要通知你……哦，对了，我还没介绍自己的身份，我是名警察，昨晚我们接到一通匿名来电，说发现有具尸骨被埋在你家、你以前所住的那个小区院子里。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那具尸骨不知道被谁挖出来了，就在树下面，旁边还有一把伞，经过鉴定应该是和尸骨一起被埋进去的，而那具尸骨经初步鉴定……”
42.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之后韩景龙说了什么你根本没听进去，你只记得他说得其中一句话——
那具尸骨很可能是郁唯，也就是你的阿姨。
具体你是怎么回到以前的家，又是以怎样的心态看着被挖开的却空空如也的坑，你都不知道。只是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沙发上全是灰，你却丝毫不在意，呆愣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环顾四周。
客厅的摆设一如从前，除了原本光鲜的外表被蒙了层厚厚的灰以外，其余好像并无变化。但也有被擦干净的地方，似乎是警察为了采集证据而做的简单清理，只不过现在他们都离开了。
整个客厅乃至整个屋子都只有你一个人，你站起来，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最后站定在靠近后院的落地窗前。
被日晒雨淋的窗户有些模糊也有些泛黄，却仍能让你看清楚铺展在后院的大坑，那里之前还有具尸骨被埋着，并且被埋了整整十来年。而之所以会在昨晚被发现，据说是有小偷也可能是拾荒者进了你家，原本是打算偷你家的东西，结果在后院徘徊时被逐渐从土里冒出来的白骨绊倒了。
半夜的后院是黑暗的，是阴森的，小偷或许打着手电筒又或许什么都没打，总之他发现这里埋着具尸体，惊慌失措之余报了警。
警察赶到的时候，小偷已经不在了，而家里也的确留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不是客厅，是你以前的房间、你阿姨的房间以及……书房。具体丢失了什么东西，警察不知道，你在没有看过之前也不清楚，你只知道家里早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偷的。那小偷找准你家也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还平白无故被吓了一下。
你只是摇摇头，接着从那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坑上挪开视线，但仅仅一秒，你又凝眸看向那大坑，脑中不自觉闪过孟婵婵的话——
那把你借我的伞如果你没有捡起来的话，我想或许还在你家那个院子里也说不定。
还在你院子里也说不定……的确是在院子里，甚至还被人连同那具尸体一起埋进了坑里。
这么想着，你脑海中似乎又有什么画面闪过，沙发背部、刀子、地毯以及满视野的……红色的……血。
你猛地回头，目之所及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画面，背对着你的沙发和有些发白的地板……对了，那里应该还有块地毯。
地毯呢？怎么不见了？被偷了还是……
你拧着眉，努力回想，可饶是如此，你仍旧想不起来那块地毯的去向。
难道是被警察拿走了？因为那上面……有血。
血，是谁的血？你阿姨的？还是你的？
被刀子插到的人是谁？谁动的手？你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彻底混乱了，混乱到你都快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难过还是痛苦亦或是绝望。你明明一心祈祷着即便你阿姨不在你身边，也一定是幸福的生活在哪个地方，可现在你的幻想、你的希望却被打破了，你阿姨不仅没有幸福的生活着，更甚至她早在十年前就死去了。
死了，为什么会死？
被杀了，又是谁那么残忍？
这些问题徘徊在你的脑海中，使你更加痛苦不堪。你紧紧抱住了脑袋，一点点、一点点顺着背后的落地窗滑坐到了地上。
你阿姨死了——你唯一的亲人竟然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死去，又被默默埋在这个院子里，而你却丝毫没有察觉。
不对，警察也只是推断而已，再没有确凿的鉴定报告出来之前，那具尸骨也并非一定是你阿姨不是吗？然而方才闪过脑海的种种画面，以及那不容人忽略的时间上的巧合，都不停告诉你那具尸骨的身份就是你那失踪了十年之久的阿姨。
你不想相信，但现实好像非要逼得你相信不可。
这时候你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出现在你身边，告诉现在的你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对啊，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咚咚咚——
随着沉闷的声音传进你的耳朵，你感到背后的玻璃也在同一时间传来微妙的震动。
你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浑身震了下，随即慢慢抬起头来，满脸不可思议地缓缓回头望去。
模糊的窗外，韩珞尧正趴在窗户上，见你回过头来，原先为了敲窗而曲起的手指松开，他张着手冲你挥了挥，然后张张嘴，似乎说了“开门”两个字。
你看着他，愣了好久好久，才在他不满的眼神中瞬间酸了鼻子。有什么温热的咸湿的液体滑下你的脸颊，你却似没有察觉到般，走过去替他开了门。
韩珞尧似乎还在绕路，你敞开着门等了一会儿，他才跨过花圃走到通往大门的小道上。
他几乎是飞奔过来的，你看着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孩。很小很小的一个孩子，扒拉着外面的铁门往里张望着。片刻，那个小孩笑了开来，然后一边往里奔跑一边喊着：“爸爸——”
那个小孩似乎和韩珞尧重合到了一块，你看得出神，就连他什么时候到了你面前都没察觉到。
“喂，你在想什么？”韩珞尧拿手在你面前晃了晃，见你回过神来，他才“啧”了两声，随即抬手抹去你脸上的潮湿，“见到我这么感动啊，都哭了？”
你没说话，他却收回手，接着忽得张开双臂抱住了你。
“好啦好啦，不哭，我就在你身边。”他一边说着安慰你的话，一边拍着你的背。
你无动于衷，侧着头看他，半响下意识地问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嗯？以前？开学之前？”韩珞尧放开你的肩膀，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你。
“不，更小的时候？就这么点……”你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腰际，韩珞尧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他抬手覆上你的额头，小声嘀咕起来：“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还是我爸说了什么让你大受刺激的话？”
“你爸？”你惊讶地看着他，注意力也终于从那犹如幻想般的画面中转移出来。
“对啊，我听说他早上有来找你……”
你没等他说完，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姓韩的警察那么眼熟了。他和韩珞尧是父子，自然会有些相像，所以你才会觉得眼熟吧。话虽如此，你却依旧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位警察，一如你觉得你好像见过小时候的韩珞尧一样。尽管没有明确的印象，可你就是觉得像是见过似的。
韩珞尧如同没发现你的异常，又说了些有关这次事件的事情，都是你已经知道的。
最后他拍着你的肩膀说道：“不要想太多了，他们也只是推测那具尸体可能是而已，详细的鉴定报告没出来之前一切都不好下定论。”
你只好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之后韩珞尧又跟着你去了你以前的房间。房间里简直一团糟，同样一团糟的还有书房和你阿姨的房间。你进去想要整理一下，但很快你就放弃了，你根本不记得那些东西原本是摆在哪儿的。
你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后就出来了。对你来说，房间里的一切好像都很陌生，却又无比熟悉。你在这里住了八年之久，但你的记忆却没能留住这八年的时光，反而在儿童收容所时的回忆更加鲜明。
你并没有在这个家里久留，没过多久就和韩珞尧一起离开了。
一起回去的路上，韩珞尧跟你提起那个小偷的事情。他说警察已经采集到了指纹，不过目前并没有在数据库中比对出结果来，很可能是初犯，所以再没有找到新的线索之前，这件事情很可能会搁置一边。
老实说你其实并不关心那个小偷的事情，就算他真得偷了你家的东西，在那个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又有什么好偷的呢？是以你并没有对这件事有所表态。
韩珞尧陪你到了公寓楼下就离开了，你独自上楼，然而让你没有想到的是你家门口竟然站着个人。他胖胖的身子倚在你门上，见你回来了，他忽得挺直了腰板，向你摆了摆手中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那本笔记本的书页有些泛黄了，这是你走近了才发现的。
同时他在你走到近前的时候，突然开口冲你说道：“你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杀人鬼。”
43.杀了他
说话的人正是据说失踪了两天的胖子。
看到他你也是一愣，但比起他说得这些万年不变的话，你更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门口。
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没过两天就又堂而皇之地来找你了。
你拧着眉，想着该不该报警说胖子没失踪，这会儿又来找你了。但你转念一想，立刻就把这想法给压下去了。
你几乎无视他的说话，走到他面前后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回家去吧，你妈也在担心你。”
你虽然不认为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胖子会因你这句话而乖乖回家去，但至少你觉得你做了该做的事。
但胖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像是完全没听到你的说话，自顾自地冲你说道：“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了，你是个怪物，真真正正的怪物……”
你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胖子，他却无动于衷，直到察觉到你的视线，他忽得冲你咧嘴一笑。那笑容阴险极了，简直犹如地狱里来的使者一般，好像不把你逼到绝境就决不罢休似的。
你想要克制自己开始不住颤抖的身体，但此时此刻，这具身体好像根本不听你使唤般，不管你如何压抑那急涌而来的情绪却始终无法停止这种激烈的反应。
胖子看到你的神情以及那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抖着的身子，他就这么笑了出声：“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我要把你的事情告诉大家，只要把这本日记本交出去，你一定会被当成怪物隔离起来，或许还会被当成小白鼠圈养起来哦。”
日记本？你怔了下，挪动视线看向捏在胖子手中的有些泛黄的笔记本。你仔细看着，也是这会儿，你好像才恍然觉得这本笔记本意外的眼熟。
曾几何时它就摆在你家的书桌上面，你想去翻，但每每都被你阿姨给阻止了。她告诉你，这是她的日记本，里面的东西是不能看的，久而久之你竟然也对那本日记本没了兴趣。你不知道她在日记本里记了什么，但此刻听了胖子的话你大概也猜到了日记本里的内容，一定有不少是关于你的。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有这本日记本？它不该是好好地待在你家书房的抽屉里，亦或是被牢牢地所在你阿姨的床头柜里吗？
这一刻，你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不敢肯定的你还是犹疑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