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籍笑笑:“你站那儿不热么?快过来喝水。”说完就坐在石凳上,用湿布巾在身上降温。
安晟一步一思考地挪了过来,等到项籍没有那么热了,犹豫着开口:“小鸡,我问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
“嗯。”项籍把布巾搭在肩膀上,仰脸看安晟,日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落下圆形的光斑。
“你——到底叫什么?”安晟小心翼翼。
“项籍啊。”项籍皱眉,不是都叫了十年了么?
“我知道。”安晟又咽了一口口水,“我是说,你还有其他的名字没?”
“嗯……”项籍皱着眉头想,“哦。”
安晟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待项籍往下说,表情动作都把项籍逗笑了。项籍伸手在安晟鼻子上刮了一下,安晟也没空和他闹,把项籍的手打下去,用眼神催促他往下说。
“三年多前弱冠,叔给起了个字,你当时在家里发烧呢,没去。”项籍嘴角的笑意未消。
“那为什么没人叫你的……呃……字?”安晟想起来当时好像家里都忙忙碌碌的,还有很多人来,只不过自己发烧在屋里躺着。
“不叫是因为习惯了,而且小庄叫我哥,龙且……叫我什么无所谓,你又不知道,范老头子和叔是长辈,不用。至于其他人,好像都叫了吧。”项籍微微侧着头,一边想一边说,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
安晟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主要问题:“你字什么?”
“羽,羽毛的羽。”项籍微笑看着安晟,面部线条在阴影和阳光下看起来很是温柔。
安晟完全没有看到项籍的表情,心里已经五雷轰顶了,快要结巴了:“项……项……项……项羽?!”
“嗯。”项籍觉得安晟叫起来挺好听的,就应下了。
安晟兀自遨游在深不见底秀逗海洋中,眼睛盯着项籍眨都不眨一下,满脸惊恐。
项籍看到安晟的表情,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不好?”
安晟没有听到,仍然是惊恐的表情,干咳了一下,喃喃:“项羽……”
“你要是不想叫这个还按照原来叫我就行。”项籍的手搭上安晟的肩膀,轻轻晃了他两下,“反正习惯了。”
“项羽。”安晟又唤了一声,“你是项羽……你怎么是项羽呢……你怎么能是项羽呢……”
范增在一边已经觉得安晟是魔怔了,掂着衣服,一溜烟跑去给安晟请大夫了。
项籍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屋,靠在桌子上看他。
好半天安晟才回过来神,发现自己再项籍的屋里,再一看,屋子的主人就在自己跟前。安晟干笑了几下:“小鸡……”
“你不喜欢。”项籍的语气很肯定。
“啊?”安晟又愣了,难道他在失神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的字。”项籍盯着安晟的脸看,不愿意放过一个细微的表情。
“啊不不不,绝对没有,只是……”安晟只是没有想到项籍就是项羽,他原本想要把他拉出这个朝代交替的混乱圈子,不让他殒命其中,平平淡淡一生总比丧命沙场好一些。
“只是什么?”项籍凑近安晟的脸,安晟想要后退,但却被项籍抓住,动弹不得。
“只是……太好听了,我才不要这么叫你呢!”安晟装出一脸傲娇样儿,扬着下巴斜看项籍。
直觉告诉项籍这不是真的,但是安晟看起来不愿意说,项籍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借口。
“哥!”项庄破门而入,就算是看到了项籍和安晟两个人呆在项籍的屋子里也没感到奇怪,因为他们经常这样。
“哥,我跟你说有人造反了!”项庄一脸正义。
“谁?”项籍已掂起了旁边放着的长枪,准备去一探究竟。
“哎不是不是啊,是大泽乡那边,有两个农民造反了。”项庄义正言辞地说着自己的小道消息。
安晟挑挑眉毛:“应该是起义吧。”不就是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么,初中历史学过。
项籍又把长枪放了回去,端起茶杯喝水,还给安晟倒了一杯
项庄急了:“哥你别不信我啊,我消息多灵通啊,江北都乱套了,真的造反……呃……起义了。”
“你?消息灵通?”项籍挑起左边眉毛看他。
“呃,哥你分那么清干什么,龙且消息灵通就是我消息灵通,我们俩合体了!”项庄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噗——”安晟没憋住,一口水喷出来,然后死命地咳,眼泪花儿都快出来了。
项籍帮安晟拍拍背:“那龙且呢?”
“菜市场打探消息呢。”项庄大拇哥往后一指,“要不让他回来。”
“嗯,去吧。”项籍拽过安晟的袖子帮他擦嘴角咳出来的水,像是统领全场的大将军。
安晟把自己的袖子拽回来,瞪了项籍一眼,但还是憋不住笑,扑哧一下裂开了嘴。项籍也笑了一下,但很快就被项梁叫走了,临走时还拉上安晟。
项梁在自己的房间的桌子上写些什么,听到门响就拿着布帛转过身了,但在看到安晟的一刹那把拿着布帛的手背在身后,表情尴尬。
安晟一看就知道项梁肯定是想要找项籍说一些机密的事情,可能就是跟起义有关,所以就转身准备出去。但是项籍不乐意了,一把拉住安晟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旁边,腰杆挺得笔直。
“叔,什么事?”
项梁清清喉咙,但是看到安晟在这里还是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能不能成功,所以不太想把安晟拉进来。
安晟看出来项梁的为难,抽抽胳膊想要解放自己,但是项籍拉得很近,刚好不会让安晟喊疼,
但是就是挣脱不出来。
项梁也看到了安晟的小动作,又干咳了两声。安晟马上找到借口:“项叔你嗓子不舒服啊,我去给你掂壶水,再帮你找个郎中啊。”然后一使劲,感觉胳膊快脱臼了,但是还好成功脱身,笑了一下赶紧跑出去,还听到身后屋里项梁的声音。
“小籍,你不要这么不懂事……”
安晟刚好碰到了范增,老头子正领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子郎中满院子找自己,赶紧迎上去:“老师,这么热的天进屋休息休息吧。”
“哎呀!”范增一把抓住安晟,就是不让他走,“可找到你了,赶快让老王给你看看,刚刚魔怔了不是。”
安晟刚从虎穴里出来又进了狼窝,无奈被范增拉进屋,被王老头子把脉问诊了老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啥事儿没有,就连暑热过剩这种是人都会有的病也没有发生在安晟身上。
安晟哭笑不得:“老师,你这下相信了吧,就说我没事了。”
范增百思不得其解,嘴里嘟囔:“明明看你双眼发直,呆若木鸡,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晟不想理他,脑袋中冒出来一个不错的念头:“王爷爷,请您帮个忙行么?”满脸堆笑。
王老头子眼不花耳不聋,听到了安晟的问话,蛮喜欢这个懂礼貌的小孩儿,所以当然同意。
安晟继续笑,只是有点腹黑:“项叔的嗓子不大舒服,等会儿您帮他看看?”谁让你把我赶出来的?虽然我可以自己出来,但是有事瞒着我就不要怪我把你说的事情圆得太完满!
王老头子笑呵呵地点头:“可以可以,现在?”
“不用,您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领您过去。”安晟笑得阴测测的,声音仍旧暖如春风。
安晟等了一会儿,估摸着项梁和项籍应该谈完了,就领着王老头子过去,刚好碰到项籍从屋内出来。
看到安晟笑眯眯地领了一个老头子,项籍有些奇怪,但是一看王老头子背的小箱子就知道他的用意了。立马推门叫项梁:“叔,出来一下,有人找。”
项梁闻声出来,看到台阶下站着的两人也是一愣:“小安,这是……”
“项叔,这是郎中啊,我给你找来了。”安晟天真无邪地眨着眼睛,然后冲王老头子说,“王爷爷,这就是项叔,您帮忙给看看。”
“好好好。”王老头子走上台阶。
项籍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还伸手扶了一把,把他送进屋去,关门前说了一句:“叔,有病就要治,别耽误了。”说完就和嘻嘻哈哈的安晟走了。
屋内的项梁听到俩人远去的脚步声,失笑。
“笑什么?!”王老头子突然一改慈眉善目的外表,眉毛竖起来,“不信老夫的医术?”
“没有没有。”项梁赶紧摆手。
“那还不坐下!”老人家发飙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第17章:项梁起义(上)
第二天一早,安晟被项籍拉去城里打一件兵器,呵欠连天地出了项家大门,恰巧碰到有一个衙役模样的人下马站定。
小衙役好像是认得项籍,上前一拱手:“殷通殷大人请项梁前去商议要事,还请两位帮忙通报一声。”
项籍看了看小衙役,扭头跟安晟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就转身进去了,没几分钟就出来。
小衙役立马打起精神,盯着项籍身后,但是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没醒呢,等着会儿。”说完拉起安晟就要走。
安晟看了看衙役年纪不大,委屈的像是要哭出来,就把手从项籍手里抽出来,走过去安慰一下:“项叔前日督办家中琐事,歇息极晚,你稍等片刻,会有人第一时间帮你通传的。”安晟了解项籍一定是办好了事情,不然也不会出来,只是嘴上不饶人,说话不好听。
小衙役感激地冲安晟笑笑,把自己的马匹牵到树荫里防止他晒伤,自己则一直等在门口。
初升的太阳已经有些灼热了,安晟远远地看着那个小孩儿,有些心疼,想要让他先进去等着,喝几口水解解暑。
但是项籍不让,霸道地不给安晟留机会过去,拉着他就走:“他要是休息了,再被人看见,就倒霉了。”
安晟看了眼项籍,想到那个小衙役可能也是新人,被一群老鸟欺负着过来通传,可能有人巡逻至此不见人影,就回去打小报告,这样他的生活更不好过,于是也就任由项籍拉着去了。
项籍在忙着跟师傅形容自己想要一件什么样的兵器,可是师傅五大三粗,平时就做个斧头,打个酒器,听项籍说了老半天愣是没有一个概念。
安晟在店里左转转右摸摸,看了个遍发现师傅还是没有听懂,而项籍已经快想要杀人了,赶快上前去把两人分开。
“师傅,你先去忙。”安晟转身对项籍说,“跟我说你想要什么样的。”
项籍端起旁边的大缸咕咚咚灌了几口,穿了口气,开始跟安晟解释,莫名地多了份耐心。
安晟一边听,一边找了根棍在地上勾勾画画。等到项籍形容完了,安晟也搞定了,招手让项籍蹲下来看:“这样?”
“对。”项籍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跟自己形容的大差不差。
“那你还不如先在家里讲给我听,我把它画下来然后直接给师傅看呢。”安晟掂了掂手中的棍子,“这样细节画不出来。”
项籍猛地站起身,什么都没跟安晟说就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又跑了回来,扔给安晟一块竹板,一把小刀:“给。”
安晟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是从哪里变出来这些东西的,但还是认命地先把大形刻了下来,然后按照项籍的想法一点一点加细节,最后终于成形,安晟才看出来这是一把戟。
“哇,方天画戟!”安晟直接想到了这把著名的戟,没想到项籍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方天画戟?嗯不错,就叫这个名字了。”
“啊?!”安晟目瞪口呆看项籍,“不行不行啊,这是抄袭的。”
“不管,反正我没听说过。就叫这个了”项籍把自己的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然后心满意足地去叫师傅来帮他打造兵器。
文字这个东西换了一个地方可能就会用得不一样,但是图画是万能的,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明白是什么,在经过主设计师——项籍和主操刀手——安晟的解释说明,师傅很快明白,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让两人明天来取。
两人回到家中时看到小衙役竟然还等在门口,安晟不可思议:“项叔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怎么现在还没起,这不像他风格啊。”
“你不是说督办家中琐事么。”项籍淡淡地看了一眼安晟,提醒他他自己说过的话。
安晟跳起来想要敲项籍的脑袋,但是只敲到了肩膀:“找个借口让他好过一些不行啊。你陪我去看看项叔到底怎么回事。”
安晟轻轻敲了敲项梁房间的门,然后屏息倾听——没有动静,于是使劲拍了拍——还是没有动静。
项籍不耐烦了,直接一脚跺了过去,木门瞬间弹开,在木板上弹了一下之后又打回来,还好安晟眼疾手快推住了大门,避免自己的额头被撞出一个大包。
走进去之后发现项梁在床上睡得正香,被子都被踢到了地上。
安晟拉拉项籍,用眼神示意——你去叫醒他。
项籍无所谓地耸耸肩,走过去大喝一声:“着火了!”
项梁“噌”地翻身坐起,鞋子都没穿就往屋外跑。安晟就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项梁狼狈不堪地跑出去,片刻后又极为尴尬地走进来,看着两人笑笑:“什么事?”
“呃……外边有个小衙役说殷……殷什么的找你。”安晟想不起来人名。
“殷通。”项籍声音冷静。
项梁一想就知道了殷通是谁,马上穿衣穿鞋,叮嘱项籍:“小籍你呆在家里不要出去,可能会有人叫你。”
项籍随意点头。
项梁走了一半,又拐回来,叫上安晟:“小安,你跟我一起去。”
“啊?我?!”安晟很吃惊,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对。”项梁点头,“穿这一身就行,骑马去。”
安晟现在还处于可以骑着走,不能跑,可以上马,不敢牵马的状态,所以项籍就帮他去牵马,让他骑自己的马。
上次看完秦始皇回来项籍就去买了一匹马,浑身乌黑,特别精神,项籍给它起了个名儿,叫乌骓。乌骓刚刚长成,总是特别喜欢低头往安晟怀里拱,直到把他的衣服散开才打着响鼻跑开,安晟也不敢去追,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尽量少来马厩。
乌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安晟了,这一下刚见面,乌骓就打着响鼻跑过来,低头就往安晟怀里冲,安晟赶紧躲到项籍身后才逃过一劫。
项籍帮忙套上骑马用具,摸着乌骓的脑袋:“慢点,小心点,摔坏了就没人陪你玩儿了。”乌骓低声叫着蹭了蹭项籍的鬓角,好像听懂了。
安晟一脸苦逼:我就是个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