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甄的表现倒是意料外的平静。
她有序地办理各种住院手续，缴费，照顾生病的婆婆和气愤的公公，尽显一个体贴媳妇的完美一面。
丁父为此愈发觉得对她愧疚。
可儿子至今昏迷，就算想打想骂也没有对象，只能站在老婆的病房外干叹气。
——丁家这一晚，注定要是个不眠夜。
看着丁凯一家闹成这样，韩肖心里直发凉，极不好受。
凌晨三点多，韩肖和陆经理把顾北带出医院。
因为不放心顾北一个人，陆经理在询问韩肖后，打算先把顾北先带回自己那里休息。
眼下这种情况，韩肖又怎么敢说一个“不”字？
他说好，低头时露出一抹苦笑。
顾北安静地坐在后座，一路上三人都是无话。
到家后，陆经理让韩肖先去主卧洗澡，他则去收拾客房。
韩肖匆匆洗完，出来后看到陆经理正抱着手臂，担忧地站在另一个浴室外。
陆经理看到韩肖过来抱了抱他，道：“不是让你洗了澡就去睡觉吗？”
韩肖靠着他的肩膀低低“唔”了一声，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他发现自己竟然格外怀念。
这一晚有太多个瞬间，他误以为自己会永远失去这人的怀抱。
韩肖站在那里，半天不动，也不想说话。
陆经理奇怪道：“怎么了？”
韩肖摇了摇头，他反手抱住陆经理的后背，仰头索吻。
陆经理有些惊讶，他似乎不太想接吻，但是韩肖执着地不肯放开他，便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回了几下，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而当顾北打开浴室门的时候，陆经理更是慌忙推开韩肖。
“你们……”顾北看着陆经理和韩肖拥抱在一起接吻，终于想到一个问题：为何他给陆经理打电话，结果韩肖也跟着出现。顾北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不知所措地站在浴室门口。
陆经理有些责怪地看了韩肖一眼。
韩肖放开陆经理，直直看着顾北：“我先去睡觉了，北哥你也别多想了，好好休息。”
顾北道：“嗯，谢谢你。今晚麻烦你们了。”
韩肖回到主卧。
陆经理有些尴尬地看着顾北。
顾北笑了笑：“恭喜学长，我还不知道你和小韩已经在一起了。”
“嗯。”陆经理点了点头，似乎不太想多说，引顾北往客房走。
顾北犹豫了下，问道：“我住这里……是不是不太适合？太打扰你们了。”
“没什么。你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下，这间客房平时没人用，床单被褥我刚换了新的。还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这就够了。学长，我真的很感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一直都对我和丁凯太照顾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你不需要报答我什么……”
陆经理停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沉默片刻，转开话题：“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谢谢学长。”
“晚安。”陆经理轻轻说，带上门。
又简单收拾了一下，陆经理去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湿气，轻手轻脚爬上床。
关上台灯。
韩肖原本背对卧室门躺着，听到响动转过身。
陆经理小声道：“还没睡？”
“……”韩肖没说话，手脚并用，紧紧缠住陆经理。
陆经理顺了顺他的后背，两人沉默着拥抱了会儿，陆经理忽然开口，低声道：“抱歉。”
这两个字仿佛在韩肖的身上砸开了一道口子。
整晚都压抑的情绪绷到了极致，韩肖的鼻子抽了抽，倏然无声地落下泪来。
第35章
陆经理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韩肖不说话。
陆经理要开灯，韩肖也不让。
没办法，陆经理只好在黑暗中抱着韩肖安抚他，两人交换了几个带着眼泪的湿吻。
直到韩肖平静了些，陆经理开口道：“好些了？”
韩肖觉得有些丢脸，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带着鼻音“嗯”了声。
“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没有不舒服，”韩肖停了停，小声道，“那你为什么跟我道歉。”
陆经理沉默片刻：“我看你回来之后好像不太开心，觉得你可能生气了。”
韩肖还是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陆经理：“……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和你无关，结果害你一晚上都跟着忙。”
韩肖扯了扯嘴角：“我不会为这种事生气，丁凯顾北他们也是我的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嗯。”
韩肖安静地靠在陆经理怀里。
陆经理摸了摸韩肖的头发，有些出汗。
韩肖忽然开口：“你突然和我道歉，我还以为你要和我分手。”
陆经理：“你怎么会这么想？”
韩肖道：“因为你喜欢顾北啊，不是吗？”
“……”陆经理手臂一僵，愣神稍许，并没有否认。
好像一锤闷在胸口，韩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和陆经理在床上拉开些距离，感谢黑暗给了他勇气，让他能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下去：“我曾见过你每天早上带着早餐去设计部，之后你在婚礼上的表现以及那番话让我误认为你喜欢丁凯。丁凯结婚，所以你伤心或者心死，选择了我……我喜欢你，为此窃喜不已，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那天你告诉我说你不喜欢丁凯，我更是开心得不得了，还以为自己终于打败了‘情敌’……直到今晚，我站在一旁看你心疼顾北照顾顾北的样子，我才知道，那个真正让你动心的人是谁。你还喜欢着他，不是吗？”
韩肖停了停，见陆经理没有动静，心里已经有了数，一瞬间，寒气再度包裹了他的身体让他的声音愈发冰凉，他几乎是自虐般继续说道：“顾北和丁凯已经没可能了……你想去找他吗？”
一直恐惧的事情亲口说出来后，韩肖觉得浑身一轻，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韩肖想：事情本就由不得他控制，现在他说出来，让陆经理自己选择，还能显得他大度洒脱，就算最后分开了也不至于落得太难看的印象——尽管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难受得不行。
陆经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开口时声音带了丝压抑的怒火：“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
“……”韩肖屏息不敢回答。
“你想让我去找顾北？”
“……我不知道。”
“还是你觉得我应该一整晚都陪在顾北身边？”
“……”韩肖无声地摇头。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问都得不到回应。
陆经理气得一口哽在喉头：“话别随便说，不知道就等你想清楚了再开口。我当你今晚困糊涂，这事明天再说。”
陆经理背过身去，不再理韩肖。
韩肖也傻了眼，只是想挑明让对方给个利索罢了，怎么变成这样的结果？他不明白陆经理为何那么生气。
陆经理给韩肖留下一个背影，这让韩肖不由想起了他们首次共处一室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他和陆经理隔着一个床的距离，而现在，他俩躺在同一张床上，只有一条手臂不到的距离，却依然仿佛触手不及。
黑暗中，陆经理虽然背着身闭着眼，但并没有睡觉，他的耳朵仔细地捕捉着身后的动静：隔了好久，背后传来布料摩挲的声音，韩肖叹了口气，往这边靠了靠，刚要挨到陆经理的后背的时候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继续翻身，然后往床外侧躺，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陆经理猛地转过去，支起身子看向韩肖。
韩肖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陆经理拿人没辙，摸了韩肖脸一把，还有些湿。
“就知道哭。”陆经理小声嘀咕。
他气呼呼钻到韩肖被子里搂住韩肖开始睡觉。
第二天韩肖醒来，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往一旁摸，发现身边没人。
韩肖还没睡够，他在温暖的被窝里抻了个懒腰，一脚踢到个肉呼呼的东西。
“喵！”咖喱从睡梦中被惊醒，他愤怒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跳下床，自己扒拉开门，跑走。
韩肖一下便清醒过来，他想起了前晚的事情，顿时睡意全消。
卧室门半开，外面很安静。
韩肖不由想难道顾北已经离开了吗？
顾北当然还没走。
韩肖穿好衣服，路过书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他本来没想偷听，但里面恰好提到他一句，韩肖不由便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顾北道：“……我把早饭放微波里了，等小韩起来热热就能吃。”
陆经理道：“谢谢你特意准备早饭。”
顾北的声音带了些歉意：“学长，你别这么说，我才应该感谢你们收留我，不然我昨晚一个人回去，真不知道会做出来什么傻事……”
陆经理淡淡道：“没什么，应该的。”
“……”顾北在屋子里四处走了走，陆经理的书房里摆了许多大学时代的照片，通常都是一些集体照或者他们三个人的合影，顾北看着照片里年轻的丁凯以及站在丁凯身旁的自己，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些青春岁月，不由感慨万千。
顾北的视线最后落在一张三人合影前，那是大四毕业那年拍的照片，也是在那天，顾北鼓着勇气向丁凯告白。
他告白的方式比较含蓄，是分别准备了两份毕业礼物，其中一份里面夹了他送给丁凯的戒指。
结果丁凯最后根本没看到戒指，也没收到他的心意。
顾北却以为丁凯不愿接受，表白失败的他伤心地跑去喝了个酩酊大醉，在酒吧被人盯上，出了酒吧就被人堵在箱子里打劫，幸好丁凯及时赶到把他救下来。
之后两人互表心意，一切顺理成章。
事后一沟通才知道，顾北在送礼物的时候闹了个大乌龙，两份包装一样的礼物，本该交给丁凯的那份被他送到了陆志南手上……
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似乎也不大好。
于是丁凯干脆领着顾北去商店，又买了两枚一样的戒指，告诉他戒指要成双入对地戴才有意义。
当时还只是穷学生的他们，当然只能买最普普通通的银戒指。
顾北却戴了整整六年，不曾摘下。
誓言犹在耳边，当初一起戴戒指的人却注定要成陌路。
顾北不自觉抚摸上左手无名指，并在相框旁看到了另一枚式样相似的戒指，虽然有些部分已经氧化发黑，但看得出戒指的主人有专门做过护理。
顾北笑了笑，有些怀念地拿起戒指，对陆经理说道：“当初毕业的时候，我闹了个笑话，把戒指送到学长这里，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它。”
陆经理含糊地“嗯”了声。
“丁凯早就换了自己手上的戒指，可惜我太傻，始终看不明白，”顾北把戒指放回去，自嘲道，“一片真心付出，却不被珍惜。我其实忍不住会想，要是我当初是对学长表白的就好了，喜欢学长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辛苦。”
陆经理看着顾北的背影，迟迟没有说话。
书房外，韩肖听完这段话，已悄然离开。
第36章
书房内，顾北笑了笑，继续道：“……如果真能那么轻松就好了，可是不管怎么设想，就算知道了现在这种结果，重返过去，我大概还是会忍不住对他表白吧。”
感情从来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
顾北好像是在对陆经理说，又好像只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有时候，你只是看了那个人一眼，又或者听到他的某句话，然后就沦陷进去……哪怕明知道是错的，哪怕明知道没有好结果，你还是会飞蛾扑火般扎进去……当看到他的时候，内心便控制不住地涌现出喜悦，有他在身边的时候，世界好像都在闪闪发光……学长，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陆经理陷入了沉思。
顾北半侧着身，苍白的面上带着泪痕。
若是以往，陆经理看顾北这般模样必会跟着心疼着急，可今日不知怎么，眼前站着的人还是顾北，脑海里一直在想的却是韩肖，韩肖的身影不停重合上去。
陆经理心道：真奇怪，只是一会儿不见，竟然有些想他了。
不过陆经理转念想到：韩肖从昨晚睡前直到现在都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心中又有些不爽。
又走了会儿神，陆经理抬头看表，已经快一点。
顾北还在看那些照片。
他知道顾北现在更适合自己呆一会儿，便道：“我去看看韩肖起来没，你随便看看。”
顾北：“好。”
陆经理走出书房，带上门，看到咖喱正坐在饭桌下吃东西。
他之前没给咖喱准备吃的，想必是韩肖起床后给它弄的。
陆经理嘴角勾了勾，往客厅走。
没看到人。
餐厅，厨房，阳台，浴室里也都不在。
陆经理：“……”
陆经理绕了一圈，来到卧室外，见卧室的门虚掩着，便去推门，陆经理进屋的时候特意板了下脸，结果卧室里也没有人，床铺干干净净地整理好。
“……”
陆经理像只大狗，在屋子里各处绕了好几圈，期间还打开书房往里看了一眼。
顾北转过头：“学长？”
陆经理黑着脸：“没事。”
韩肖跑哪儿去了？陆经理坐到沙发上心想。
咖喱吃饱喝足，踱着优雅的猫步走到陆经理脚边转了一圈，抱着他的小腿撒娇。
“喵~”
陆经理拎着咖喱的后颈，把它提起来，面无表情问道：“韩肖呢？”
“喵？”
咖喱在半空中晃了晃尾巴。
顺着尾巴的摆动，陆经理的目光瞥到原本放在墙角的行李少了些。
一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陆经理马上把咖喱放回地上，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终于确认：韩肖自己回家了。
韩肖把自己的行李都带走了，而陆经理之前特意准备的一大堆礼物却被留在家里。
陆经理皱了皱眉，给韩肖打电话，没人接，只好改发短信：【你在哪儿？】
隔了会儿，韩肖回复短信：【车站。】
陆经理立刻又拨打电话，这次韩肖接了。
陆经理披头就问：“你去车站干嘛？”
对面的噪音太大，所以陆经理也没听出来韩肖精神不振，只觉得他声音特别小：“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陆经理：“你说什么？大点声。”
韩肖重复了一遍：“我说家里出了点事，我先回去了！”
陆经理：“家里怎么了？”
韩肖：“……”
陆经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
韩肖：“……”
陆经理：“喂？”
韩肖不知道说什么，不然他也不会像个逃兵似的从那里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