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骨遥一个人狠狠地怔在原地,望着那抹决绝的背影,泪水又不禁溢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摊开手掌,冰凉的泪水打在了那已握得发烫的玉佩上,还记得这块玉佩,是十年前静瓷留给自己的唯一东西,而这十年间,自己一直视若珍宝般戴在身上,可如今,看到它再想起静瓷,却是满心可怕的疮痍……
远远的,一个女子开始打量起这个站在德麟宫门口伤心的男人,“他是?……”女子迟疑地问到。
身边的公公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启禀殿下,看他的穿着打扮,应是那后宫中的人,这人老奴也素未谋面,想必就是那新入宫被陛下一眼相中的遥美人。”
“遥美人……”女子的薄唇轻启,“他就是近日宫中传得沸沸扬扬、闻说貌比天仙的男子?”
“应该就是了。”
女子点点头,“他的样子看上去失魂落魄的,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毕竟是美人的身份,这身边居然也没有侍从,想必是遇上困难了吧,不如上去问问吧。”
女子说着,便向着骨遥的方向走去,在这个满心疲惫的时候,忽然有人闯入自己的视线,这使骨遥下意识地转身离去。
“公子,请留步。”女子说着走了上去。
“这位姐姐,不知有何事?”骨遥说着,却并未转身。
“大胆,见到长公主不但不行礼态度还如此傲慢。”
“无妨,周公公。”女子笑着解围,“我虽贵为长公主,但在这宫里确是个闲人,那些俗礼早该免了,只是这位公子,我方才途经这里见你孤身一人,便想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毕竟在这宫中生活,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得这番话,骨遥也终于转过身来,一个极其清秀的模样映入了他的眼帘,这一眼看去,不禁让他想起了那个天真浪漫的女孩。
是……阿丝?
刹那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顿时溢满了无言的激动,他竟伸出双手去扶住她的身体,对着她的脸看了又看。
第三十二章
“公子。”女子显然被这个举动吓到,与此同时,身边的周公公也忙上去要将骨遥拉开。虽然这太出乎女子的意料,但被如此摄人心魄的眼神盯着看,女子不免也忘记了挣扎,竟将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抛在了身后,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公主。
这下可急坏了周公公,“大胆!真是大胆!竟敢冒犯殿下!来人啊!将他拿下!”
侍从们正要上前,骨遥眼底的激动却转为了神伤,他放开女子,自言自语道,“不是阿丝……只是太像了……”
的确,眼前的这个女子有着和雀仙一样的特质,只是她少了几分雀仙身上的灵气,却多了雀仙身上没有的沉稳与淡然。
显然,一个活泼而一个内敛。
“你们都给我住手。”女子说着将侍从们呵退下去,她又走上前去对骨遥说,“应是我长得像你的故友吧,所以初次见面你才这般激动。”女子笑起来,“你看,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重禾,你呢?”
重禾,这天下还没哪个人不知道这重姓乃王室的姓氏,所以骨遥不禁说到,“你是陛下的……?”
“亲妹妹。”女子答到,但语气里却带着万分的讽刺。
“我叫做骨遥,骨头的骨,遥远的遥。”骨遥说着语气不由得哀伤起来,“的确,你的样貌很像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如故。”
嗯,一见如故,“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是这种感觉。”
听到这里,女子抿嘴微笑道,“我在这个宫中没什么朋友,今天相识,你我从此便结缘了,以后常来惠宁宫找我。”
“好。”骨遥说着笑靥如花。
告别重禾后,没走不远,就看到安公公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哎哟,我的美人啊,可算找到你了。”安公公说着喘了口气,“还好有人说在德麟宫附近看到你,不然皇宫这么大,我的两条老腿都要跑断了……”
“不好意思,安公公,我没跟你说一声就出来了,害得你们苦找。”
安公公又喘了口气,才道,“美人啊,陛下今夜翻了你的牌,说是戌时就过来,你得马上跟我回去准备准备。”
“什么翻牌?准备什么?”骨遥正疑惑,就被安公公拉过,“轿子就在前面,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了,陛下来时要是没准备好,我们这些人就要等着掉脑袋了。”
被安公公拉上轿,再一路小赶,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昭阳宫,这一到昭阳宫安公公便马上安排起了沐浴更衣,他将骨遥带到碧雨斋中,才说,“美人,我便在此处伺候您沐浴更衣,之后,您只要在寝宫等待陛下过来便好。”
“安公公。”望着殿中浴池里升腾的热气,骨遥问到,“陛下今夜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令在场的人都不禁笑出了声。
“咳咳!”安公公一出声便立刻镇压了周围的笑声,而骨遥却还不知情地看着众人。
“美人啊,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安公公拉过骨遥小声地问,“这男女之事,你就一点都不懂吗?”
“男女之事?”骨遥还在用那正常的音量说话,“什么叫做男女之事,安公公,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必说的如此神秘呢?”
这下,在场的侍女公公们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安公公一脸的难堪,“别笑!都别笑!”
他又将骨遥拉到角落里,“这男女之事啊,就是……”他说着,做起了手势。
骨遥看得一知半解的,“究竟是什么啊,安公公你就直说了吧。”
“唉!”安公公不禁一叹,“美人啊,这世上还真有像你这般不知世事的人啊,这男女之事又叫我如何解释,如何直说呢!”
安公公说罢,终是眉头一皱,“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见众人纷纷退下,安公公才将骨遥拉到那屏风的后面,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褪了下来,“美人,先沐浴,这男女之事便由我为你细细道来。”
他用脚尖轻点那池中的水,水温刚好,且一阵诱人的馨香扑鼻而来,骨遥嗅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慢慢地坐入水中,而身边的桃色花瓣先是晕开而后又渐渐地聚拢起来……
“美人,这做后宫呢,就是做陛下的男人,而你的身体你的一切从今往后就都是陛下的了,而且只能属于陛下,这翻牌呢……”安公公说着往骨遥的身上缓缓地浇了一勺水,“就是说陛下每晚都要选择与一个人共度良宵,而他想与谁共度他就会去翻谁的名牌,而被翻中的人呢,则要做好晚上伺候陛下的准备,譬如洗澡更衣,再到了夜里呢,吹了灯,房间里就剩下陛下和你两人的时候,那时候,就是你们尽情欢愉的时间了。”
两个人?尽情欢愉的时间?
安公公见骨遥还不是很明白,便问到,“美人可曾有过喜欢的女子?可曾同她亲密接触?譬如……”安公公说着就做出亲嘴的口型来。
看着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公公做出这等不雅的举动后还陶醉在其中,骨遥不禁皱了皱眉,“好了,安公公,你说的不就是亲吻吗?”
亲吻,自己还是懂的,想来,这还是雀仙教会自己的东西,她曾吻过自己两次,虽然当时并无特别奇特的感觉,但现下经过安公公这么一形容,似乎能够体会到一丝奇异之感。
想着当时的情景,骨遥不禁将五指掩在唇上,“安公公,我可能有些明白了。”
安公公一听很是高兴,“不过感情呢,讲得还是自然流露,我知道第一次可能会很为难你,但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
“安公公,你是说这与感情有关对吗?如果我想吻一个人,那又代表什么?”骨遥认真地问到。
“当然是代表你喜欢上了她呀,你爱上她了呀,不然还能代表什么?”
“那如果……”骨遥仰起脸来,“对方是一个男人呢?”
屋子里忽然变得极其安静,安公公举着金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须臾间,只听得骨遥暗自叹了口气,他从漂满花瓣的池中上来,拿过衣服裹在单薄的身体上。
“美人。美人。”安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替他擦身上的水,“美人,方才的那些话我就当做没听见,美人你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知道了。”骨遥说着有些神伤地垂下眼帘来,果然是没人能够理解自己的,都道这爱情是男女之间才有的感情,可自己为何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那般冷漠的男人……
“美人,你也别怪我多事,实在是美人心地太善、耳根太软、城府太浅,要知道在这宫里头,说错一句话都是有性命之危的。”安公公一边说一边替骨遥更衣,“这宫里头,谁不是猛虎毒蛇?都不是好欺负的,而今美人你正得宠,千万不能落人把柄,否则啊……”
“安公公,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骨遥打断他,“但这宫里总归是有好人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说的那样可怕。”
“我知道美人你善良,总觉得身边没有坏人,这也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俗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安公公说着,将一条玉带系在了骨遥的腰上。
“那长公主重禾呢?我觉得她是个好人。”
“美人认识她?”
“算不上太熟,只是今天说了几句话,感觉她为人挺随和的。”
“她啊……”安公公说着摇了摇头,“实在是这宫里的可怜人。”
“安公公你为何这么说?”骨遥刚想问个明白,门外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美人、安公公,陛下就要到了,你们快点啊!”
“知道了。”安公公回应到,心下一乱,也是手忙脚乱起来,“美人,你的披风哪里去了?”他四下找了好几遍,却见骨遥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这里呢,安公公你方才忘了拿进来。”
“快,快让我替你穿上。”
趁着安公公走过来的时间,骨遥已经将那披风穿在身上,“我这便去寝宫等她,你们不必慌张了。”
唉,安公公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又是有惊无险,幸好赶上了时间,不然自己的脑袋啊……
从碧雨斋到寝宫的路并不长,加之骨遥的步速很快,没多久便到了,寝宫的炭火烧得极旺,以至于他一进来便脱去了外衣,而后,安公公才匆匆赶来。
“美人,陛下已到昭阳宫门口了,马上就过来了,晚膳我已吩咐下人们准备好了,一会你只管陪着陛下,想方设法地让她开心就好。”
“我……”骨遥刚一迟疑的开口,就听到门外有公公大喊到,“圣上驾到。”
寝宫里的侍从们立刻退到两旁迎驾,见骨遥并不热情,安公公立马对着他使眼色,而这会儿,重双女王已从那大门跨了进来。
安公公立马低下头去,只剩骨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说着便行礼,哪知女王却掩面笑了起来,“美人你还真是呆头呆脑的呢,不过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你们都退下吧,本王现在只想和美人两个人呆着。”
“遵命。”领头的公公说着将手一挥,“都退下吧,别扰了圣上和美人的好梦。”
第三十三章
才一会儿,偌大的寝宫里便只剩下骨遥和女王两人,炭火依旧烧得极旺,似乎将女王的身体也烧得异常炽热,她将他拉到床边,开始不住地对着他的耳朵说情话。
“美人啊,其实本王昨天就想来你这里的,可是金尊他说有事把我给叫走了,我知道金尊他离不开我,这么多年了,本王最喜欢的就是他,可如今你来了……不一样了……”女王说着拖起骨遥的脸,目光流转间,只道,“你是这样迷人,叫本王一见钟情,在本王的生命里,这样的男人不过两个而已,一个是慕容云天,另一个便是你。”
她说着就要吻上去,可是骨遥却微微一避,道“陛下,这人世间最可贵的是专情二字,而最可恨的便是滥情二字。”
她看着他那双甚至不看向自己的双眼道,“好啊,美人,你是在怪本王滥情么?!”
“不敢。”骨遥从她的手中抽过自己的手,正要起身时,却被一个力量狠狠拉住,“你要去哪里?我告诉你,今晚你哪也去不了,从来没有男人敢拒绝我,因为拒绝我的都已经变成死人了,而骨遥,我今晚就要你,除非你死,不然你就是我的!”
说罢,她拽过他的衣服就要扯,屋里的灯忽然地就灭了,守在门外的安公公还不禁得意自己教育有方,让骨遥这么快就把陛下给搞定了,可是才一会儿,里面却传出吓人的怒吼声来。
“骨遥!你竟敢拒绝我!”
“难道你想要做下一个慕容云天吗?!”
……
一听这声音,安公公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坏了,坏了,安公公心里暗叫不好。而这会儿,女王竟然冲了出来,拔过侍卫的剑便挥了起来,几个侍从应声倒下。
“素心?!”安公公慌张地看去,“善儿,小磊子?!”他跑了过去,用颤抖的双手一一推过他们的身体。
耳边一阵凌厉的剑气划过,安公公抬起头,便看见那直直指向自己的利剑,“没用的狗奴才,连个男人都教不好,你说我留你何用!”
正要挥剑,却听得一个急促的声音,“剑下留人!”
女王微微地转过脸去,而安公公也在狠狠地喘气后睁开眼睛去看,寝宫的门口,骨遥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跑了出来。
望着满地的尸体,望着女王那沾了血的面容,骨遥用力地捂住了嘴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素心、善儿、小磊子……
那些前一秒还活生生的生命,如今却变得如此冰冷,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里还透着临死前的万分恐惧,看着这些,骨遥不禁再次捂紧了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你……怎么可以……”
“什么叫我怎么可以?!”女王的脸色沉得更加厉害,“要知道他们都是为你而死,因为你的抗旨不从,他们才会死,所以,杀死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
女王的话像一把利器直直地锥入他的心底,那句‘杀死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便如此的重复在骨遥的耳边。
他下意识地蹲了下来,想用双手将那连续不断的声音捂住,可是面前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不停流淌出的血液,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让他的内心顿时痛苦无助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