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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瓷——by坚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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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终于忍不住地放声大喊出来。

女王看在眼里,似乎那痛苦正是自己所求,她非但不宽容却更加紧逼,“骨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明日你还不肯侍寝,我便杀光你这里所有的人,叫你这昭阳宫血流成河,叫你看看什么是抗旨不从的后果!”

女王说罢,丢了手中的剑,拂过衣袖愤愤地离去。

而这昭阳宫里,骨遥抱住自己的身体坐了下来,从没想过,竟是自己的违抗,却造成了这么多人的死亡,素心,她才十六岁,还对这个世界抱有许许多多的幻想,善儿,虽然平时话不多,为人却十分踏实可靠,还有小磊子,是那样的幽默风趣,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却不陌生的面孔……

骨遥想起她们的笑容来,眼泪不由得就流了下来。

这昭阳宫的二十人,于今夜就死去了六人。

夜里十分的冷,那温热的眼泪没多久就结成了冰,望着冻得手脚通红的骨遥,安公公劝道,“美人,回房吧休息吧。”他说着就去扶他。

望着那一张张被草席蒙上的尸体,骨遥轻轻地推开安公公的手,“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的,为什么我的错要牵扯到他们身上?人世,是这样不讲理的地方吗?”

“唉……”安公公也是一脸怅惘,“美人啊,这宫里就不是讲理的地方,如今,你算是知道了吧。”

“我错了,安公公。”他噙着泪转过眼去,“我以为……我还以为……”才说两句,那单薄的肩便又开始抽搐起来,骨遥将脸埋进掌中。

“我知道,美人,我都知道,若不是亲眼所见,你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情,不会相信有如此的不公道,有如此残忍的屠杀,可是美人,你已身在这里,这里就是属于你的命运,往后,你只有坚强地走下去,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安公公。”骨遥抱过他,像一个孩子般地哭起来。

回到寝宫,炉里的炭火已经灭了,望着骨遥瑟瑟发抖的身体,安公公立马用厚重的棉被裹住了他的身体。

“小兰,快去把炉子燃起来,再晚,美人怕是要病了。”

“安公公。”骨遥缩在被子里,轻启苍白的嘴唇,“我不怕病,你不用担心我了,先前在玉琼,我也病过很多次,现在还不是一样没事吗?”

“美人啊,你看你这身体本来就弱不禁风的,你可要多注意啊,许多病一不留神就会落下病根的。”安公公一边说一边替他搓热双手。

“安公公,我没事,就是有些渴……”

“渴……”安公公立刻站了起来,“我来给你倒水。”

说着,一杯水递了过去,骨遥伸过手去正要接,被子就忽然掉了地上,碎了。安公公一愣,尔后说到,“美人,我都忘了,你的手被冻坏了,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喝过水,骨遥定了定神,“我不能生病,陛下说了,明天还要过来,我还得侍寝……侍寝……”骨遥说着扶了扶脑袋,“我不能再害你们了……”

“唉!美人!”安公公接过骨遥倾倒的身子,怀里的他已然昏倒过去,探过他的额头,才发现,竟然烫得那样厉害……

“快请御医!快!”

而这深夜里,望着病榻上高烧不退的骨遥,安公公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候。

“可怜的孩子。”安公公叹了一声,“真想不通,你既不为钱,也不为权,又何苦到这宫里头来受罪呢。”

正说着,殿外呼啸的风将窗户吹了开来,安公公正要起身去关,忽然听得一个声音。

“静瓷……”骨遥轻唤着。

静瓷是?难道是指这公输静瓷吗?安公公转过身,望着那眼角流下的泪,忽然就明白了,原来骨遥入宫,是为了找人,而那个人就是公输静瓷,难怪他会问自己那么多关于金尊的事情,原来,金尊便是骨遥一直放在心底喜欢的那个人。

可是——

这等天理难容、违背道德纲常之事,若是被他人发现了去,那骨遥将会有多么可怕的下场啊!

安公公不敢再深入地想下去,原本以为骨遥喜欢的只是一个宫外的平凡男子,可如今,知道他喜欢的男人非但不平凡,竟还是陛下的后宫。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而病床上还在不断传来骨遥的声音……

“静瓷……我想见你……”

“可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为什么……”

听着那一声声静瓷,还有那一句句为什么,安公公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究竟是多深的感情?值得这个傻孩子舍弃了一切前来?甚至在被高烧折磨得糊里糊涂的时候,还在不住地喊那个名字?还在念念不忘地喊那个名字……

这样艰难的一夜终于过去,伴着日出,伴着清晨寂静的开始,骨遥也终于从那片迷蒙中苏醒过来。

“呀,美人,你醒了。”小兰正替他换额上的毛巾。

他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指床边的安公公,小声道,“安公公睡着了,别吵到他了。”

“嗯。”小兰点点头,便端着水出去了。

骨遥下了床,穿好衣服,便将身体沉重的安公公搬上了自己的床,拿过那件貂裘披风,便站到门外的长廊去了。

望着昨夜被血洗过的前院,那样的一幕幕便又如此的历历在目,不知在这门外站了多久,也不知被劝了多少次,直到安公公醒来,才硬是将他拖到了屋里。

“美人你的烧才退,可不能吹风,要是再着了凉,烧得就会更严重了。”安公公说罢,便又去训下头的仆人,“你们怎么回事?知道美人的病刚好,还不把美人劝进来!”

第三十四章

下人们一个个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是我们不劝,是美人他……”

“住嘴!”安公公又训到,“难道还会是美人的错吗?就是你们这些当奴才的不长心眼。”

“好了,安公公,是我执意要站到外面的,他们又怎么能劝得动我?”骨遥说着轻抿了一下嘴唇,“你们先退下吧,安公公留下便好了。”

众人退了出去,骨遥才开口道,“安公公,你知不知道,金尊大人是几岁开始侍寝的?”

“没记错的话……”安公公说到,“应是入宫的第二年。”

“那他……可愿意?”骨遥问到。

“听说……”安公公想了想,终是说了出来,“当年,是他引诱的陛下,那年,他才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却如此过人的成熟,不仅是身体还有头脑。”

“什么。”骨遥的神色微微一怔。

“所以,我也想告诉美人,远离金尊大人为妙呀。毕竟,他不是一个心善的人啊。”

看着安公公的苦口婆心,骨遥不禁在心底苦笑,连接近都无法做到,还谈什么远离?就好像没有拥有过又谈什么失去呢?

大约是申时,一个略微肥胖的中年女子走入乐舞坊的大殿,那些正在练舞的弹琴的见了纷纷行礼,“参见教正。”

只有公输静安见了她,非但不行礼还立马坐到角落里去,本以为她不会注意自己,没想到,那个女人扭动着肥胖的身体竟越过人群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注意过你很多次了。”女人说着拍拍衣袖,“你为什么每次见了我都不行礼呢?”

公输静安背对着她坐着,也不说话。

“喂,你聋了吗?”女人挑起眉头,“本教正在跟你说话!”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公输静安也没好气,“谁规定你跟我说话我就一定要理你呢?再说了,凭什么要我向你行礼?你向我行礼还差不多!”

女人一听,火就上来了,立刻捋起衣袖,“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这乐舞坊里我说了算!你竟敢顶撞我!来人啊!给我打!”

一群侍从正要上,公输静安转过身来,狠狠地道,“我乃金尊大人的亲弟弟!玉琼楼的舞仙!你们敢打我!我要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哟!好毒的嘴!”女人说着就一巴掌扇了过去,那力道太大,打得公输静安还转了个圈,他立刻捂住右脸,看着周围哄然大笑的人们,“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冲上去,还没碰到女人,就被她身边的侍从拦下。

“就你?还金尊大人的亲弟弟?我看你是打着金尊大人的名号招摇撞骗来的吧,金尊大人何等尊贵,他的亲弟弟又怎么会流落在这乐舞坊呢,说!你冒充金尊大人的弟弟究竟有什么目的?!”

“呸!”公输静安一口啐她脸上,“谁冒充!我本来就是他的弟弟!你们这群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

“啪”地一声,又一巴掌落在了公输静安的脸上,女人叉着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啊,我现在就把你送到金尊大人那里去,金尊大人平时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到时候他自然会用最狠的法子对付你!”

德麟宫中,有公公进来禀报到,“金尊大人,乐舞坊的教正求见,说是抓了一个在宫里打着您的名义招摇撞骗的小混混。”

“什么人竟敢打着我的名义?”静瓷的眉头狠狠一皱吗“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肥胖的女人带着两个跟班,押着一个样貌有些狼狈的人进来了。那人一见到静瓷,一面挣扎一面喊到,“哥,是我啊,公输静安,你快让他们把我给放了,我要好好教训这群混蛋!”

公输静安?静瓷看仔细了,真的是公输静安。

只是,他为何会在宫里?

见静瓷撇过脸去,公输静安急了,“哥,你快告诉他们,我是你亲弟弟呀,他们都不信我说的,你快告诉他们啊!”

“亲弟弟?”静瓷在鼻息间轻哼。

“哥,难道连你也不认我吗?我知道我以前是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情,但我们毕竟是亲兄弟啊,如今我落难了,哥你难道也不管我了吗?”

“我不认得你,我的弟弟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静瓷挥过衣袖,“此人胆敢擅用我的名义,来人啊,拉下去,杖责三十大板。”

公输静安一听,刚刚还亲切的面孔忽然就变得怒不可遏,“公输静瓷,你还是个人吗?别以为你在这宫中混得如鱼得水就可以六亲不认了!我告诉你!公输静瓷,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爬到你的头上!你等着!公输静瓷,你给我等着!”

听着那喊声越来越远,静瓷心中还是止不住地苦笑,什么叫做六亲不认?公输静安,他加害自己的时候又可曾把自己当过亲生的哥哥?只有在他遇难的时候,才是那副求人的嘴脸,真可恶,还当他是十年前那个窝囊的人吗?

“我就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金尊大人的弟弟呢。”教正说着又是一脸赔笑。

“找个理由把他赶出宫去。”静瓷说着,迟疑了一下,“或是让他永远地留在乐舞坊里,直到老死。”

“金尊大人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替金尊大人把事办好。”

“宋公公,打赏。”静瓷说罢,走了出去,今天竟然下雪了,天气没有格外的冷,相反的,却让人回忆起了一些平淡却又温暖的往事来。

“爹,娘,你们看这雪里的脚印。”那时的静瓷才九岁,也是这下雪的天,非要同其他孩子般到雪地里去踩雪。

“是啊,静瓷你看,中间的那排最小的就是你的了。”

静瓷看着呼哧呼哧地笑起来,小脸蛋儿还冻得通红,“爹,娘,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你们这么大?才能在这雪里踩出个大大的脚印呢?”

“静瓷听话的话,很快就会长大了。”公输启明说着爱怜地将他抱起来,“我们家的小静瓷,就快长大了……快长大了哟!”

“呵呵呵呵。”父亲亲昵着自己,那笑声便接连不断地传出……

眼睛竟然湿了,雾气将泪水凝成了冰浅浅地覆在静瓷的眼睫上,望着远处的飘雪,眼前的场景又渐渐地清晰起来,没有小静瓷,没有娘,更没有爹……

有的,只是一片寂静的迷蒙,怕人的安静,只有岁月无声地趟过,原来,转眼间,已经十年了。

“金尊大人。”宋公公拿过披风搭在静瓷的肩头,“下雪了,天凉。”

“才刚下呢……”静瓷的神色氤氲着,“等下大了就好了……”

大雪绵延地下着,天也渐渐地黑了,骨遥刚从那浴池中出来,就传来陛下口谕,说是今晚去了金尊大人那里,就不过来了。

耐人寻味的是,陛下还特意交待自己去了金尊那里,似是想引起骨遥的嫉妒和在乎,他也真的嫉妒了,一股酸楚的感觉油然而生,吃的却并非是陛下的醋,而是静瓷的。

而那头,女王的圣驾正缓缓地驶向德麟宫,途中,却见一人从德麟宫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出来。

“何人这般没规没矩!当心脖子上的脑袋!”

隔着朦胧的夜色看去,两个掌灯的公公身后是一顶巨大的龙凤呈祥轿,是陛下,是陛下!公输静安在心中暗喜,一年了,他在那卑微的乐舞坊里受尽了苦楚,而每天唯一的盼望便是能够再一次地见到陛下,如今,陛下就在眼前,说什么都不能再错过了。

他于是强忍着疼痛快步地走上前去,“陛下,乐舞坊司舞公输静安参见陛下。”

听得这句,隐在纱帘里的女人伸出一只手来一挥。

轿子继续向前。

“陛下!”公输静安看着那轿子快速地经过自己身边,情不自禁地追上去抓住了轿栏,“陛下,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去年在您面前表演铁面舞的舞姬,陛下!”

下一瞬,他才发现自己已被带倒在地,再回望过去,女王的圣驾竟已走出四五丈远,而自己说的那番话也仿佛都湮灭在了清冷的空气里。

“凭什么!公输静瓷哪点比我好!凭什么他就可以当上金尊!而我就什么都不是!凭什么!”他一拳打在不深不浅的雪地里,激起似有似无的雪沫来,就在此时,胸口的图腾处忽然地放出一阵奇异的蓝光,是莲姬,他低头看去。

“公输静安,我已经回到云中城了。”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道。

“半年了,你终于回来了。妖祁大哥的事怎么样了?”他问。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召不回他的魂魄,应是魂飞魄散了,没有救了。”

“都是那个该死的骨遥害的!”公输静安狠狠地说到。

“没错!我这次回来本想找他寻仇,没想到他已不在玉琼,听无霜说,他已经入宫去了,难道你在宫里没有见过他吗?”

第三十五章

什么?骨遥已经入宫来了,“这怎么可能?”听着那头尖细的诘问声,公输静安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不可能,他如果来了,我在这乐舞坊里定能见到他,除非除非……”除非是被陛下一眼相中,不过这种事许多年来从未发生,他又怎么可能这般好运呢,更何况,就算是这区区的乐舞坊里,都是如此的等级森严,一年了,自己从‘随舞’到‘从舞’到‘善舞’再到‘司舞’,好不容易就要到那最高级的‘尚舞’了,等做了尚舞,就能在陛下面前抛头露面了,可那骨遥竟然越过了这么多级,少受了这么多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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