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混合着血丝滑落，挂在可怜巴巴的下巴上，为师就盯着那滴晃啊晃啊的小东西，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怪失落的。
“……我……叫荣景……”
我叫荣景，是四平帮的一个小弟子，不巧被你抓来当你师父的替身，然后挂了。
我们的交集就像水上的浮萍，碰一下，各自飘开。
所以没什么可缅怀的，如果你记得，最好你忘掉。
说起来，为师这么多辈子，还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活被插死……完后还要照顾凶手的心情，一边死一边跟他说，没事儿，别哭啦，咱们不熟，就这么各奔东西吧。
脑袋被按进硬邦邦的胸膛，感到二蛋的动作变得剧烈，好像是在突破重围吧，连白刚才不是说有埋伏吗？到底还是中招了？
忽然一个大转身，二蛋闷哼一声，左手更加用力地抱住为师。
紧接着传来二蛋阴恻恻的声音：“连白，这个人，不能死。”
连白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连某愿大义灭亲，以正盟规！”
为师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连白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样子。
二蛋胸前的衣服早被血湿透了，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为师的，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好难受，二蛋你还是把为师扔了吧，为师下次醒来就会在一片漆黑中往外挤啊挤的了。
“本教主说了，这个人，不能死。”二蛋冷冰冰重复了一遍，周围一时鸦雀无声。
“为什么。”连白沉默半晌，问。
“他会被本教主言周教成和师父一模一样的人。”
为师的脸被二蛋扳起，朝向连白，朦朦胧胧看到一身锦衣的人，后面跟着一大堆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
二蛋的手指色情地划过为师的脸，话越说越奇怪：“你看，他快死的时候，多像师父，师父是我亲手埋的，我记得很清楚……”
“畜生，住嘴！”连白忽然怒道，“师父是多骄傲的人，你弄个替身自己玩也就罢了，竟然、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阵尴尬的沉默。
连白的身影慢慢靠近，来到抱着为师的二蛋跟前，似乎观察了一会儿。
“咳咳……”一股腥甜涌出，顺着下巴流到二蛋手上。
“的确……很像。”连白低声道，他的手在快要碰到为师的一刻，收了回去。
“是很像吧？”二蛋得意又伤心地说，“本教主费了不少力气，教他学会师父的一举一动，他也很聪明，一下子就记住了，如果不是本教主走火入魔……”
二蛋，本来为师都打算原谅你一部分了……现在为师忽然不想死了怎么办……
连白压低声音快速道：“单双，你把这个东西带回摩崖山想怎么样我都不管，我只问你，夜阑接待的那个客人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气氛忽然微妙，二蛋重新把为师按回怀中，头顶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夜阑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本教主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你带走的那一个。”连白冷道。
二蛋的身子僵了一下。
“你找那个人干什么？他被我杀了。”
“什么？？？”连白的声音一下子变了。
“咳……本教主以为你故意用他引起本教主的注意，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和师父有点像……但是满嘴谎话……”
“他不会武功！！我怎么可能安插他在你身边……混账，我宰了你！！！”连白再次发飙，剑风阵阵，武林盟众人又围了上来。
二蛋一边抱着为师，一边招架，为师闭着眼睛，喘了一会儿，摸索着向下探去……差不多是这个位置。
膝盖狠狠顶在二蛋的蛋上，没有皮甲的保护，为师看不疼死你哈哈哈哈哈！！
二蛋惨叫一声，手一松，把为师摔了出去。
前面没有刀枪，也没有人，只有一个悬崖。
“荣景——”远远传来痛彻心扉的狂叫，接着又是一声，很快被迅速掠上的山风带走。
没关系，掉悬崖死的几率几乎为零，逆徒们，等着为师练成九阳神功上来抓碎你们的蛋吧……
21
根据为师死过这么多次的经验，过一会儿看到一轮一轮的光，为师就可以解脱了。
朦胧的视野中，有一只黑色大型犬科动物顺着树干爬了过来。
“荣景……本教主来了，别害怕，没事了……”
别过来啊混蛋，让为师呆在这里……天然藤条编成的吊床很舒服……为师不打算起来了……
大型犬科动物犹豫了一下，终于把他沉重的身躯往藤条上一抛，只听“咔哧”一声，完蛋，吊床坏了，都怪你！都怪你！！为师咬死你！！！为什么为师掉悬崖了你还要跟下来？你就不能让为师消停一会儿吗？？啊啊啊啊——
“嘭”！
比预想中软的……着陆。
二蛋垫在为师身下，哼哼了两声，没声音了。
为师正准备舒服地去死，一只手忽然勒住为师的腰，摸了两下之后，松了力气，半搭在那里。
血腥味越来越重……
这个纬度……会有狮子老虎之类的东西么？好吧，必然有，为师已经听到野兽低喘的声音了，越来越近，草叶啪嗒啪嗒乱响。
忽地一股大力撞来，二蛋的手滑开去，为师和他一起翻下岩石，掉到草丛深处，二蛋突突直冒血的后脑勺对着为师，几只小如狗彘的黑色野兽凑了上来，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一只忽然裂开嘴，“扑”地撕咬起来，为师闭上眼睛。
吃完了二蛋，就要吃为师了吧……
野兽忽然哀嚎一声，没了声息。
有人轻轻撩开为师脸上粘着血和野兽口水的头发，然后俯下身，两手抱住为师的腰，把脸埋进为师颈侧，撒娇似的哼哼：“师父……”
二蛋，原来你没被吃掉啊，真是遗憾……
你的脑袋真的不要紧么？刚才为了接住为师……直接磕在石头上了吧……
不过，就算你摔傻了，为师也不会可怜你的，为师再也不会可怜你了……
22
“师父，吃。”二蛋傻笑着举着一根血淋淋的兔子腿，伸到为师面前。
不理他。
“师父不喜欢……那这个呢？”二蛋傻笑着捧出一大堆黏糊糊的肉虫子。
扭头。
“师父是不是不喜欢二蛋了……呜……二蛋只会让师父讨厌……”二蛋扔掉肉虫子和兔子腿，使劲抓自己的头发。
“咳……那个。”为师勉为其难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
二蛋立刻换上一副欢快的表情，抓起一旁红通通的果子，放到为师嘴边。
“唔……”咬不动……
二蛋举起果子，自己咔吧咔吧嚼碎，然后低下头，喂到为师嘴里。
为师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和一个智商回到儿童时代的二傻子计较。
酸甜可口的浆液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好像……更饿了。
腮帮子不停地分泌唾液，为师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兔子腿。
二蛋举起兔子腿，试探着伸向为师，尼玛，不要投喂为师生食！去给为师烤熟了再拿来！生火会吗？不会就用内力！
你大师兄徒手煎鸡蛋都没问题，你——额，为师差点忘了，你的内力是制冷剂型的，真不爽……
二蛋突然撂下冰冻兔子腿，头也不回地跑了，过了一会儿，傻笑着抓着两把草回来，这种草上结着小铃铛似的果子，还沾着露珠，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为师却一眼看出了它的危险性！
这种荒山野岭的悬崖下面，竟然有魔鬼铃！
每棵草上都结着两颗一模一样的果实，一边是毒药，一边是疗伤圣药。
看二蛋兴冲冲的样子，恐怕是好运吃到了其中的圣药，于是全都采来为师面前邀功。
为师看了看二蛋，又看了看魔鬼铃，心中有了主意。
在为师的示意下，二蛋把草一棵一棵分开，排列在为师面前的地上。
二蛋抓起一棵草，傻笑着看向为师，捏下一颗，吃掉，咂吧咂吧嘴，表示很好吃。
“那个……扔了……下……一个……”为师就不信你一直这么好运。
二蛋试吃了仨，吃到的都是好的那一边，不愧是疗伤圣药，眼看着傻乎乎的二蛋面泛桃花，神采奕奕……羡慕嫉妒恨啊……
突然，二蛋干呕了一声，口吐白沫歪到一边，开始抽搐。
对着第四棵草，为师露出满意的笑容。
试药进行到一半，筛选出来的圣药整整齐齐排在一边，另一边还有一大堆等待筛选的魔鬼铃。
二蛋擦了擦嘴角的白沫，一边哭一边伸手摘下第N棵草上的果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为师，为师用慈祥的目光鼓励他，他一边哭一边把果子塞进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开始缓慢地咀嚼。
二蛋再次厥了过去。
全部圣药被筛选出来之后，实验员二蛋已经人事不知，为师只好勉为其难自己伸嘴把面前的一排果子吃掉，不愧是圣药，身体被一股暖融融的热力贯通，逐渐扩散到四肢，整个人好像泡在温泉里一般舒适惬意……
为师闭目凝神，试着调息了一番，这具身体的状况依然很糟糕，气海破碎，筋脉淤塞，还是废人之躯，不能练武。
但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却使出了需要大量内力支持的天玄殿指法呢？
月在树顶，月光透过细细密密的叶缝一缕缕落下来，纤静可数。
啊，风景不错！待为师吟一首诗先！
23
二蛋，轻一点……不要那么用力……太深了……啊……
水……水都进去了……
……
叫你不要同时伸进去那么多根手指！！你他大爷的听不到吗？？
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看见你那张傻兮兮的脸为师就想抽！帮为师做一下清理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做不好当初为什么要做！！为师真该把你掐死，养着你这么个东西能让为师少活十几年……
好了……就这样吧，你也洗一洗吧，头上全是血真碍眼……
二蛋，你要有你大师兄一半乖巧……算了，不提你大师兄了。
过来，让为师看看你，脑子还没恢复正常？不过，这么傻一辈子倒也不错……你说，你这个小东西怎么心理那么扭曲呢？同样的教育之下，你大师兄就温文尔雅……唉，算了，不说他。
为师这阵子闭目养神，想通了一件事……你之所以扭曲成这样，归根结底，都是为师没有做好你的青春期启蒙教育。
在你最性致勃发的两年里，为师缺席，致使你很容易就被坏的风气侵蚀了。
没关系，现在我们正好有这个机会可以重来一次。
二蛋，看，这位就是你的弟弟，你要温柔地对待它，勤洗，少撸，把它放在棉质宽松的中衣里，不要为了显大穿紧身衣。
你喜欢男人，或者喜欢女人，其实都没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你必须尊重对方，爱护对方，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床上，你笨一点粗鲁一点没关系……只要你用真心，去换别人的真心，总有磨合好的一天……除非性格不合丈母娘太难对付房产证只能写一个名字……
二蛋……为师又没有提问，你让它站起来干什么？
好吧，年轻人有冲动很正常……那为师就把后面的课程提前一下，现在你伸出双手，洗干净了吧，让为师看看……很好。握住你的弟弟，不要太用力，对，就是这样，这种事你总是无师自通……
年轻人就是图个新鲜刺激，为师可以理解，一说到言周教，爱死爱慕什么的，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但事实上呢，等你到了为师这个年纪，你就知道，还是健康最重要，理智、愉悦、平凡的生活……
干什么！不要碰你师叔！拿开你的爪子——
呼……
呼呼……好舒服，手活不错啊……
要坐上来吗？慢一点，真坐上来啊……二蛋，为师信你真的傻了，好吧，你是自愿的，那就自己动吧，为师的老腰动不了，嗯哼，很好，很好，乖孩子。
还好是在水里，要不为师非得被你坐死不可……就算在水里也不要全趴上来，像小狗似的算怎么回事？不，不要舔……
呼……舒服了，你下来吧，自己去洗干净，为师需要考虑一些问题。
这样的二蛋确实不错，又可以暖床又可以出卖劳动力，如果能用什么方法让他一直这么傻兮兮的恢复不过来就好了，不知道爱死爱慕那一套有没有用啊。
不过，首先要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24
这是掉落悬崖的第五天，幸存人员，为师和徒儿二蛋，今天准备攀岩离开。
离开之前，必须填饱肚子。
在为师的指导下，二蛋成功地点燃了干草，解冻了一只兔子，正架在火上烤，香味一直飘到树丛下面的小河边。
这一天的天气不错，为师的身体状况也还好。
二蛋也处于一种平静而喜悦的状态之中，举着烤好的兔子来到为师面前。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火星落到空地外的树上，哗哗烧起来。
二蛋！！！你为什么不灭火！！！为什么不！！！为师抽死你！！抽死你！！！
25
为师不得不承认，二蛋在出于好心的时候，确实容易办坏事。
二蛋办坏事的时候，为师就忍不住想揍他。
小时候，打坏竹板换铜条，打坏铜条换铁尺，怎么打他都改不过来，到最后，还会在阴暗的小角落里恨恨地瞪着为师，一被为师发现，他就别过脸，只留给为师一个后脑勺。
洞穴里凉凉的风吹拂着湿润的发梢，刚刚从火场中狼狈逃出，找到了这个避身之所。二蛋远远蜷在一边，时不时胆怯地往这边一瞥，胆怯？为师几乎没有在这个小坏蛋眼中看过这种神情呢。
“过来。”为师命令道。
二蛋犹豫了一下，慢慢爬了过来。
“师父……”
“怕什么！过来，坐到这儿来！”为师拍了拍地面。
一米九的二蛋立刻缩到为师身边，长手长脚不知该往哪儿放，为师温和地拉过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
“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为师都既往不咎了，从现在开始，只要你做得好，为师就会表扬你，你做得不好，为师也不会打你……”
二蛋愣了一下，娃娃脸上泛起一丝粉红，挣扎着坐起来，开始解腰间的兽皮围裙。
“你要干什么？”为师警惕。
“坐的好，师父就会表扬我。”二蛋骄傲地扬扬脸，表示自己会“坐”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