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厉扬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原本以为不过是歪打正着，想不到却是小破鸟故意消遣他来着。而且看他当时那种若无其事的架势，明显没拿他喜欢他当回事儿。
这说明什么？
季子凌不喜欢他。最起码对他没什么大感觉。但凡小破鸟对他有一点儿好感，听到这事儿后面对他绝对会不自在，或者干脆避而不见。
而不是凑上来消遣他。
但刚才小破鸟却对他说“我有分寸”，“我知道你在吃醋”。这听起来像是安抚闹别扭情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厉扬脑仁儿有些疼，他发现在他面前跟一张白纸似的季子凌，他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头厉扬在那儿头疼，那头季子凌却根本没想那么多。
打完电话，他有些郁卒的心情竟然明朗了不少。季子凌没心没肺地想，管他奶奶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把他弄进去第一次，就能把他弄进去第二次。
所以当鲍华庭看到他的时候，季子凌还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鲍华庭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躲闪了下，却仍然温文有礼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出来之前，黎广庆把情况都跟他说明白了，既然季子凌根本没死，那什么鸟什么报仇，肯定都是他被吓出的幻觉。其实事儿到这个地步，鲍华庭也不是不后悔的。
但如果能再重来一次，他还会做一样的选择。最多把事情做得更缜密一些。
他知道季子凌肯定看到了那则新闻，这会儿肯定恨不得弄死他。虽然黎广庆在把他捞出来的时候，说会登报澄清这是误判，但他也知道肯定没什么人相信。
但季子凌却似乎并没有如他想象地一样冲上来揍他，还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这是怎么回事儿？
鲍华庭还没想清楚，就听到季子凌用聊天的口吻说：“听说你前段时间进了趟监狱，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鲍华庭：“……”
正在这个时候，里面喊13号演员试镜。鲍华庭答应了一声就匆匆进去了，也没时间细想季子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鲍华庭跟季子凌一样，都是内定的，所谓试镜也不过走个过场，差不多也就过了。
导演重视的是演员与角色是否契合，投资商才要考虑票房。这次鲍华庭试镜的角色是那个落魄的王孙公子，与鲍华庭此刻的形象倒有几分相像，既然投资商不怕因为鲍华庭砸了票房，晏修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试镜很快就结束了。
下午三点半，季子凌从宏源的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厉扬的车停在外面。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厉扬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了：“上车。”
季子凌钻进去，碰上了车门：“有事？”
“……”厉扬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刚才和季子凌通话之后，厉扬左右想不明白，索性来找季子凌。他本以为季子凌都把话挑明了，见了他怎么着也得有点儿表示，不成想小破鸟没事儿人似的，还问他有事没有。
厉扬忍不住磨了磨牙。
其实他倒是真冤枉季子凌了。这半年多过去，厉扬喜欢他这事儿早不新鲜了，几乎成为季子凌的潜意识，当时说的时候季子凌根本没过心，说过了也就忘了。
厉扬把车开到了一家饭店，进了包厢点了菜。
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其实两个人都不饿。季子凌把下午的经过说了一遍，半字儿都不提喜欢不喜欢的事儿，厉扬几次想开口问都没问出口。
也不知道怎么的，别的事儿上厉扬向来干脆利落拿得起放得下，谈判桌上也能把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偏生感情这事儿，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顿饭下来，俩人没少互相问候祖宗，但直到开车回家，“正经事儿”还是一字儿没提。
29、导演海选
既然厉扬开不了口，季子凌又没心没肺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于是俩人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咋着咋着。这也亏得最近季子凌接了两个代言，还要熟悉新剧本，所以没空多想，而厉扬呢，又是特别能装的人物。
所以俩人就保持着这种——一个我喜欢你，而且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不过你大概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另一个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过我没空理你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这种奇葩的状态。
电影开机的时候，季子凌又在片场见到了鲍华庭。这次他本来不想理会，没成想鲍华庭倒是凑过来跟他打招呼，姿态放得很低。
季子凌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想干什么，于是也便由着他说，没有走开。结果这人竟然痛哭流涕地向他细诉了一番别后相思，说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他是如何如何伤心，后来他又蒙冤入狱什么什么的。
若不是他亲耳听到鲍华庭和那个什么荀哥打电话，说不定还真被他骗了去。
说到演技，他季子凌还真自愧不如。
要搁以前，季子凌肯定先把人揍个半死，可这次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他演戏，心中冷笑都要汇流成河。
他以前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极品伪君子？
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说实话到这会儿他对鲍华庭连恨都不太恨得起来，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一个看着便让人厌烦的不相干的人。
其实若不是晏修亲自打电话邀请他演，他这会儿肯定就辞演不干，有多远避多远了。但晏修对他的知遇之恩，他不能不顾。但他又实在不想看这张一见就倒胃口的脸……
所以当晚，季子凌便花钱雇人揍了鲍华庭一顿，专挑脸上揍。事儿是Moline办的，据说联系混混儿也是蒙脸去的，小助理难得靠谱了一回。虽然黎广庆手眼通天，也没查出来究竟是谁干的。
第二天电影正式开拍的时候，鲍华庭就请了病假。
理所当然的，原本安排好的拍摄次序不得不打乱重排。这部戏的主演里不乏大咖，不少人都对鲍华庭这么个小角色开拍第一天就耍大牌非常不满。所以当半月后鲍华庭伤好来到剧组的时候，没少被人穿小鞋。
凡是和鲍华庭的对手戏，NG的次数就特别多，到最后连晏修都忍不住骂了他一顿。
其实晏修又何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有果必有因，如果不是他开头就请半月的病假，也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感冒发烧半个月？他才不相信。
季子凌对此当然十分乐见其成。而且不介意雪上加霜。
戚怀阳与鲍华庭演的落魄王孙赵子蓝有一场对手戏。在京郊十里亭，一众年轻人与这位“侠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有过一场交手的。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自诩侠义的“好汉们”自然不屑群起围攻，所以挑了三个人进行了一场公平的比试。结果自然是戚怀阳三场全胜。
赵子蓝正是这三人之一。
有一个镜头，是戚怀阳用刀鞘砸在赵子蓝脸上。本来这只需要一个错位便能完成，开拍的时候也很顺利，也只是一个错位。但错位到一半，塑料做的刀鞘咔嚓一声裂成两半，寒光闪闪的道具刀就在鲍华庭侧脸上划了一道。
开了一个小小的血口。
——这道具刀质量本来就不好，所以当时准备了三把。上场之前，季子凌故意挑了最破的一把，还把本来就存在的裂缝弄大了那么一点点，又使了个巧劲儿。
都是演员，谁不会装？
季子凌表现得非常符合他的性格。没赔礼道歉，只是黑着脸去把随剧组的医生叫来了。表现得非常不耐烦，却又有隐隐的担心。
剧组没人不知道这俩人以前的纠葛，看到季子凌的表现，加上道具也来道歉没有及时收走本就损坏的刀，大家便也都将这次事故归为了意外。
鲍华庭脸上的伤口并不深，但演员这个职业，脸比啥都重要。所以他很快被送去了医院。
伤口恢复加上做去疤手术，怎么着也得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季子凌的戏份也差不多拍完，所以这样一来，他再不用因为见到那个狗娘养的而添堵。
季子凌心情好起来，戏便拍得格外顺利。
中间春节剧组也只放了五天假，正要回剧组报到的时候，却接到剧组打来的电话，说暂时不用来了。因为导演出了车祸，撞断了腿，在医院休养。
“啊？”季子凌一时没反应过来，“晏导？”
晏修是回家途中出的事儿。对于晏修，季子凌是心怀感激的，所以当即买了机票，去医院探望了晏修。
晏修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还跟他开玩笑说：“本来就不想接，这下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季子凌：“？？？”
原来，这部片子本来是要郑中兴导演的，但当时郑中兴“恰好”还有个片约，便推给了晏修。
晏修其实并不看好这部武侠片子，商业化太重，选角方面投资方又插手太多，但碍于老搭档的面子，没好意思拒绝。
“实话说，这样的片子，作为商业片可能并不卖座。但要说文艺片，里面的软广告插得太多，部分剧情又过于媚俗。”晏修说。
季子凌：“……”那您还拉着我跳火坑。这是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的意思吗？
晏修显然是看出他的想法：“戚怀阳这个角色从装扮到剧情都很‘传统’，反倒是这个片子中唯一的亮点。”
季子凌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是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七零八落的武侠世界中，其他主角的装扮无一不在毁人才，猛然冒出这么一个十分符合传统审美习惯的角色……
外形俊朗，武功高强，为人有魄力又不乏幽默，重要的是还深情。虽然是个反面人物，却聚集了所有正面的形象，反观那群所谓的正派“豪侠”……不得不说作者的黑色幽默玩得不错。
导演出事，整个剧组都要停工。
像这么大一个摊子，停工一天的损失都不可估量，更何况是停三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
换导演吗？那些有名气的肯定不接别人的残羹冷炙，毕竟每个导演有每个导演的风格。可没名气的呢，却又怕弄个虎头蛇尾对比太显着。这不是明显砸自己的锅吗？
宏源估计也是没辙了，于是别出心裁搞了个导演海选活动。
季子凌听说的时候：“……”听说过海选演员，还真没听说过海选导演。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厉扬听说的时候：“黎广庆人品差到连导演也找不到了？”
季子凌：“……”谁能告诉他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直接联系……
阮青云听说的时候：“哦。”
那个时候，他的“私人助理”兼勤杂工韦一正一脸兴奋地跟他请假，说要去参加导演海选。又这么将近一年过去，被“伺候”得太舒服的总裁大人，已经完全忘了韦一本来的专业是导演，“哦”了一声之后，又疑惑地问：“人招导演，又不是招助理，你去干嘛？”
韦一没说话，只是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阮青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个表情，挥挥手：“去吧。”说完还财大气粗地补了一句：“不就是个导演么，这次选不上，下回我投资个片子给你拍。”这个小助理做事很得他的心，所以他也不吝惜在他身上浪费点儿钱。
仅仅几个月之后，阮青云就晓得，他糟蹋了一棵怎样的摇钱树——竟然把人留在身边做了两年的勤杂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韦一请了假，阮大总裁遇到的第一件困扰是——
“韦一，去给我倒杯水。”
举在半空的茶杯静止了几秒，他这才想起来那个总是殷勤地接过杯子乖乖去倒水的人，不在。于是只好自己站起来走到饮水机钱，接水。
“韦一，去打印份材料。”
没有听到熟悉的应答声，他这才想起来那个总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材料打印好送来的人，不在。于是只好自个儿到办公室外叫人帮忙打印。
……
然后阮青云发现自己的办公室脏了乱了，一个星期后，窗台上的花枯死了一半。
阮青云这才感觉到，这一年多以来，这小孩儿在自己生命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就好比水之于鱼，空气之于人，身处其中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可一旦人离了空气，鱼离了水，便会窒息。
30、受到刁难
阮青云本以为韦一最多三五天便会回来，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别说阮青云了，其实韦一自己也没想到。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这是从毕业后好几个月找不到工作，最后跟个纪录片剧组去拍沙漠还搞砸了开始的。他只不过是太喜欢导演这一职业了，所以想去碰碰运气。
海选现场来得人不少，但大多是些业余爱好者，或者还没毕业的大学生。真正有几分名气，哪怕只导演过几部二三流电视剧的，都是不屑来参加这种看起来很“选秀”的活动的。
其实黎广庆也不是真想通过海选来选导演，他只不过想以此为噱头，炒作一下而已。还别说，海选的消息一出来，《刺杀》的关注度一下子高了好几个百分点。
海选工作是由宏源内部导演组负责的，地点就在宏源一楼的会议室。
说是海选，但毕竟不同于明星选秀那种现场直播娱乐性很强的节目，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型的面试，只不过请了几家媒体扛着摄像机过来做新闻。面试的程序也很常规，先是几道导演专业的问题，然后随机抽取片段让演员来演，由面试者亲自指导。
韦一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上下牙咔嚓咔嚓不断地相亲相爱。
旁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凑过来问他：“你也是导演系的学生吗？没毕业？”
韦一胡乱点点头。
男生又问：“你是哪一级的？我是12级的。”
韦一心神不属道：“我是11年毕业的。”
男生：“……”
恰好里面叫到了韦一的面试号，韦一慌慌张张站起来带翻了椅子，然后同手同脚地进去了。
男生：“……”
幸好韦一的基本功特别扎实，专业问题都已经烂熟于心，几乎不用思考就回答了出来。面试官满意地点点头，递给他一张纸，说让他准备两分钟。
一拿到剧本，韦一立刻就沉了进去。他的整个精神自然而然地专注在剧本的每一个细节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瞬间被抽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他手中的剧本。
“喂！准备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叫了三声，才看到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有些迷糊地抬起头来：“啊？”
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地说：“马上轮到你了，准备！”
韦一瞬间紧张起来，拿着剧本片段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抖得A4打印纸哗哗作响。朝他走来的临时演员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下子他连说话都磕绊起来。
面试官眉头微皱，刚想在简历上打个叉丢进碎纸机，却诧异地听见韦一十分流畅地说起戏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讲解得十分清楚而到位，完了还问了句：“OK吗？”
那两位演员也有些惊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于是，面试官看到刚才连话都说不清的娃娃脸年轻人，一站在摄像机前，整个人气势都不一样了。一个简单的片段，竟然让他NG了五次，每一次都要停下来再说一次戏。
这样一来很快就超时了，面试官交换了惊讶的眼神，默契地没有打断。
成品的片子堪称完美。它与其他经过筛选的片子一起，送到了导演组负责人刘彬的办公室。
选取的片段虽然各不相同，但片子拍出的效果大同小异，刘彬看了一整天，颇有些烦躁，心想黎总弄什么导演海选，简直就是胡闹嘛。鼠标戳到一个文件名为“103韦一”的视频文件上，刘彬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却突然眼前一亮，两分钟的片子从头看到尾，又忍不住拖回来，又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