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Moline从挎包里翻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这个……这个可以嘛？”
季子凌：“……”他森森地感受到了有一个不靠谱助理的悲哀。
“搞定了？”厉扬问。
韩青递过一个小提袋，点点头。
厉扬递过去另外一个袋子，微笑：“把这个‘不经意’地交给Moline。”
孟清华再次从后台演播室小碎步狂奔过来：“凌子季你快点儿！你想死吗想死麻烦晚上去卧轨跳楼吃安眠药随便怎么样老子不会叫救护车的但现在马上立刻给老子滚出来！Ten、nine、eight、seven、six……”
Moline举这个小袋子慌慌张张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刚找道具借的化装舞会面具大凌你看看可不可以用……”
季子凌的脸黑了，一听就好像“大龄”或者“darling”好么。
他非常嫌弃地接过那个小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胖嘟嘟的猪头面具，凝固在咧嘴狂笑的表情上。
季子凌的脸彻底黑成了一坨炭。
前面一位参赛选手已经打分完毕正在谢幕，孟清华把那个一看就很喜感的面具恶狠狠扣在季子凌脸上，无视他想打退堂鼓的举动，硬把他拖过去，推上了台。
季子凌：“……”
这绝对是他演艺生涯中最逗比的一回。在拿起话筒的那一刹那，他十分庆幸面具够厚够大，连脖子都遮住了一半。
9、一鸣惊人
猪头胖墩墩、笑嘻嘻，在季子凌登台的那一刹那，成功为他赢得了一阵哄笑和掌声。
主持人显然已经简单介绍过8号选手“凌子”的追求梦想史和在初赛中如何惊险晋级的经历，还未上台已经在现场观众中赚得了满满的同情分。
所以即便是哄笑，也是善意的哄笑。
主持人微笑：“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
季子凌说：“我想……大家一定都很好奇，我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个面具。”
现场又一阵大笑。
主持人说：“为什么？”
季子凌说：“人生已经有太多苦难，我希望大家能笑口常开。”
伴着笑声，现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跟着鼓掌，在气氛的高朝中说：“下面，8号选手凌子将为大家演唱由著名音乐制作人孟清华作曲的——《地铁里的阳光》！”
《地铁里的阳光》是孟清华潦倒卖唱时期创作的歌曲，旋律带着生活的沧桑、磨难，爱人离去的痛苦和孤独，却时时跳动着生命的阳光，唱出了一个底层人生命的坚韧和乐观向上，以及他对爱人的那份潜藏在心底的深沉的爱。这首歌被一个有心人录了下来，起初只是在网上流传，三年前孟清华进入擎天娱乐后，收入由孟清华监制、歌坛man巨星陈以锵演唱的专辑《在尘埃里歌唱》中，迅速火遍全国。
那段时间街头巷尾到处都在放这首歌，季子凌自然也是会唱的。至于调子……以他千次不同音的天才，大约是做过不少别出心裁的演绎的。
前奏响起，主持人退场，聚光灯打在带着猪头面具的季子凌身上。
季子凌举起话筒，做出深情演唱的姿态。随着季子凌嘴皮的颤动，带着沧桑味道的略略沙哑的轻柔嗓音顺着麦克风传遍全场——
在那些寂寞的、忧伤的、苦痛的日子里——
我穿着那年你买给我十块钱的T恤，
弹着吉他看地铁口漏进的风和日丽。
在那些漫长的、悠远的、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
我揣着那年你买给我的已经坏掉的手机，
弹着吉他唱给已经听不见的你。
……
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季子凌眯着眼睛看着七彩光束汇为一色，阳光倾泻而下，耳边仿佛传来多年以前的人声喧闹。歌声也不复开初轻声的呢喃，调子渐渐抬高——
……
从你离开的那一天起，
日子像陀螺旋转永不停息，
地铁里车子带着时光飞快远离，
面具下容颜一点点老去——
那时候他还只有那么一点点，撒娇耍赖牵着奶奶的手要去游乐场。奶奶牵着他走进地铁站，阳光从入口倾泻而下……然后是汹涌而过的人潮……世界一片黑暗。留在他封闭记忆里最后的影像，是奶奶眼角的褶皱和温暖的微笑。
季子凌的泪水在面具下“刷”地流下来了。
从你离开的哪一天起，
我一直一直想要全部忘记，
炎热的夏天一年一年来了又去，
看到地铁里的阳光还是会想起你——
鼓点咚咚咚，乐队奏了一个激昂的间奏。只听喇叭里咔嚓一声，间奏结束，本应该上演的高朝却没有如期而来。季子凌长大了嘴，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像在演哑剧。
卧槽这是什么状况？
乐队出现了短暂停顿，观众席响起了小小的喧哗声。
季子凌回过神来，觉得上帝果然在玩儿他。假唱到一半突然断档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过瘾！还好他演技纯熟，一秒钟没停顿就非常真诚地向观众道歉：“对不起，刚才太激动了。”
拜他刚才哭过和前些天孟清华的魔鬼训练所赐，嗓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和沙哑，感情简直不要太真实。
乐队毫无痕迹地滑回间奏，季子凌心想还好有面具，就算唱成葬礼进行曲也丢不了自个儿的人，他把话筒的音量调到最大，泪流满面地吼道——
我的心跳动在那首写给你的歌里——
这份爱许多年来从未停息——
在这夏日午后的地铁里，
我抱着那把弹断了弦的吉他，
用嘶哑的喉咙大声唱大声地哭泣——
季子凌一边唱一边哭，也许是多年潜藏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也许是灯光太昏暗舞台太安静，他感觉自己身处在多年以前的地铁中，汹涌的人流苍白的阳光，无比的热闹，他却觉得一个人置身在洪荒之中，陌生又熟悉的旋律从心中流过，就像沙漠中的那泓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哗啦啦流过去汇成大河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最后一个音符的声音消失，他还久久回不过神来，观众席一片静默。直到主持人提醒，才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掌声越来越大，连主持人的声音也淹没在掌声的汪洋大海里。
评委们惊叹赞扬者有，严厉批评演出中出现这么明显失误不可原谅者有，说虽然有小失误但但瑕不掩瑜者有，季子凌双眼呆滞，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一个字儿都没听见，连感谢导师什么的话都没说。
转眼导师打分环节完毕，去掉一个最高分一个最低分，他得到了8.2分的中庸分数。紧接着是观众打分环节，屏幕上代表他名字的小人儿刷刷地往上跳，一直跳到整个屏幕的顶端，紧接着是潮水一样的掌声。季子凌才突然回过神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尚未干涸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
主持人激动地问他有什么话想对观众说，季子凌沙哑着嗓子开口：“我从来没想到能有一天，能用心来唱歌给大家听。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脚踏实地地生活。感觉非常好，谢谢大家。”
掌声稀稀落落，观众席中一阵哗然。
后台乱成一团，孟清华一面谴责音响师一面骂：“那破孩子脑子秀逗了吗？不是早就给过他台词了么，为什么说些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Moline六神无主：“难道是我给他的猪面具内化了他的心灵？”
孟清华：“……”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季子凌凭借压倒性的高分，毫无悬念地顺利晋级，但本来一边倒的赞扬舆论，却被打破了。
因为季子凌那句莫名其妙的谢幕致辞，网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版本的猜测和解释。天擎为他弄来的微博粉一日涨了数万，但评论区却俨然掐起架来。
脑残粉们说这段谢幕致辞说得特别真实，特别动情，太感人了我们永远支持大凌么么哒~~~反对的则义正言辞地批驳，说连评委都不感谢太狂妄了必须踩一脚，说什么“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能用心唱给大家听”，这么说他以前唱歌都不用心的啊，还说以前一直用歌声追求梦想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虚伪！还有“这辈子第一次脚踏实地生活”，哈哈原来他以前都在天上飞，凌波微步不要太爽。底下一堆LS真相了，+10086，点赞之类的起哄者。还有人据此演绎出浪子回头感人至深的故事，说此人因为不得志一度蒙面盗窃吸毒，直到海选的时候还曾经赌瘾发作差点儿没进半决赛，这是在舞台上幡然悔悟啊，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一定要给他一次悔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说得好像季子凌刚从监狱里出来一样。
Moline把他的微博拿给他看的时候，季子凌简直哭笑不得。看来娱乐圈什么的，假名字假身份假脸假声音都不算什么，真话绝对要不得。
“厉总！”Moline在一边垂目敛眉做小太监状。
厉扬施施然走进化妆间，非常自然地从季子凌手中拿过Moline的手机继续刷他的微博。那微博名非常矫情，四个字“心向阳光”，最新微博是两分钟前擎天后援团代发的，说：“我从来没想到能有一天，能站在这个舞台上用心唱歌给大家听。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深情地唱出认真的脚踏实地的生活。感觉非常好，谢谢大家。”
改了寥寥几个词，重点完全改变了。不愧是顶级娱乐公司的包装团队。
底下一堆恶心呕吐表情以及“你上台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还敢不敢再虚伪一点”，“连写好的台词都背不全你智商—200吧”之类的评论。厉扬唇角一勾，心道这小破鸟还真是随时都能给他惊喜。
作为一个“暗戳戳看别人笑话”爱好者，季子凌戴面具上台假唱必须全程围观。作为投资方总裁，他理所当然地占到了一个视野最好的隐蔽包厢，一面喝冰啤一面准备看小破鸟出丑。
但季子凌的表现却令他十分意外。小破鸟不愧是演员出身，开场一句话就缓解了面具的尴尬，后来音响出状况他竟然能那么天衣无缝地接下去。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让他惊讶的是小破鸟那种带着哽咽的沙哑的嘶吼的声音，就那么措不及防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短短三十秒的高朝，几十年的悲欢离合重上心头。他想起去世母亲温柔的微笑，想起在国外做雇佣兵的战友，想起那段血与火交织的生活……想起那些以为忘记了，却从未忘记过的往事。
撕心裂肺，却温暖真实得让人落泪。
连厉扬这种以为自己早就冷酷无情没心没肺的人，都差点儿被感动了。
那一刻，厉扬是真的有过全力栽培他的念头的，可惜没两秒，就被他的傻×表情击败了。瞧瞧那谢幕致辞都说了些什么话，就算是真实的心情，亏你还混了好几年娱乐圈，怎么都分不清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
厉扬把手机还给Moline，把小助理打发走，拽起落汤鸟一样无精打采的季子凌：“走，回家！”
出门的时候顺手拿起桌上的胖嘟嘟猪面具，在季子凌脸上比划了一下：“别说，真挺适合你的。我眼光真不错。”
本来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的季子凌蓦然抬头看他：“什么？”
厉扬变魔术一样拿出个小袋子，递给季子凌。季子凌打开一看，赫然便是他关键时刻失踪的银面具。
“是不是特别想给我一拳？”厉扬特优雅特绅士地微笑，“别忘了，你的把柄都在我手里。”
季子凌：……
当天夜里，厉扬没睡好，因为被他强迫睡在自己身边的季子凌，前半夜呜呜咽咽哭了半夜一面哭一面叫奶奶我想你，还怎么叫都叫不醒；后半夜一边磨牙一边用特渗人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活像厉鬼叫魂儿。
10、冤家路窄
虽然在十进八赛事中表现尚佳，不管新闻是正面负面，总而言之算是一炮走红，星途似乎一片光明。但小破鸟看上去却不怎么开心。
厉扬虽然不晓得五音不全的季子凌为什么能在现场超长发挥，但心知肯定跟他哭着叫了半夜的“奶奶”有关系。但这种事情，以他做人的原则，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额外开恩，掉面子安慰人什么的更不可能。于是他在当晚不经意地换台换到《动物世界》，不经意地讲了个斑马妈妈在猛兽面前保护幼崽成功脱险然后非常安详满足地死去，在天堂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幸福成长的故事。
结果小破鸟一点儿也不领情，不屑嗤笑：“子不语怪力乱神。”
厉扬：“……”
好在季子凌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开心，也没有多消沉。每天准时去公司跟着孟清华学半天声乐，其余时间要么锻炼身体，要么窝家里看电影。
很可惜的是，所谓一鸣惊人，惊人之处也就在那“一鸣”上，之后季子凌该咋跑调还咋跑调，该咋创造还咋创造，怎么也找不到那天唱歌时候的感觉。最令孟清华崩溃的是，就连当时感动无数听众的《地铁里的阳光》高朝部分，也是一遍一个调子，从不带重复的。
《天才100，大声唱出你的爱》八进五赛定于一个星期之后现场直播。而孟清华已经被季子凌折磨得没了脾气，只期望这位小祖宗能再次超常发挥。否则，就连初赛的“真唱一鸣惊人”也会变成“假唱丑闻”，就此滚出娱乐圈是一定的了。
可是他创作的天才音乐作品《猫头鹰的诱惑》，除了自己这略带沙哑的极品温柔嗓音，也只有季子凌能勉勉强强完美演绎了。要不是当年发誓再也不混娱乐圈，他肯定早把季子凌一脚踹西天去然后自己上了。
但眼下……恨铁不成钢，有劲儿使不上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纠结！
孟清华已经在考虑再越俎代庖一次了，反正季子凌的声音在被他折磨得沙哑之后，和他的声音蛮像的。只是谁知道这个上台之前丢面具，上台之后假唱断档的拥有极品衰运的破小孩儿，会不会再一次华丽丽地中枪倒下。
所以说人生就是充满了莫测的“惊喜”啊。
自从季子凌在选秀中一炮走红，公司马上就给他安排了经纪人。此经纪人大名魏伟，英文名Vivi，人虽然年轻，在给手下艺人赚曝光率上很有些手腕，关键是和厉扬沾亲带故，不会乱讲话。
这不，刚接手“凌子”三天，就给他找了个赚曝光率的机会：“明天晚上八点有个活动，我提前一个半小时接你去化妆。”
季子凌：“……什么活动？”他从前自由人一个，除了拍电视剧，乱七八糟的活动根本懒得参加。艺人的曝光率有多重要他不是不清楚，但那会儿混娱乐圈不过是为了气他老爹，当然怎么自在怎么来，现在既然真的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即便一百个不耐烦，该做的事情……虽然很想逃，可惜逃不掉啊。
Vivi说：“《新城绝恋》的开播宣传会，届时会有一个治愈系王子季子凌的悼念活动。”
季子凌：“……”参加自己的悼念会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销魂！
《新城绝恋》就是他领衔主演的那部男版《蓝色生死恋》的悲情狗血电视剧，本来导演还斩钉截铁说要换人，换不了人最起码也要把脑袋P成别人，结果他非常荣幸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挂掉了。新闻公布的第二天，《新城绝恋》就挂出了“治愈系王子季子凌演艺生涯的最后绝唱，悲情小生用生命演绎的倾世恋情”的广告词儿，大肆宣传，并且把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场戏剪吧剪吧做了个短片儿，在CFTV黄金时段连续播放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