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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归来——by温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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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可不会认为这个表面上天真无邪的庶妹是好相与的人,相反,宁萍儿的心思有多缜密毒辣,他可深有体会,柳氏做的许多事情有大半都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人前她却总装出一副典型大家闺秀模样,曾经宁渊便是被她这副模样骗了,以为她是个平易近人的妹妹,于是才一次又一次地掉入柳氏的算计中,直至最后被宁如海下令送出宁府。

“罢了,难为你这孩子有这份孝心,如今你身体既然好转,以后也要多来祖母这里走动才是,病气之类的,祖母不在乎,而且哪有做祖母的会嫌弃自己亲孙子的道理。”沈氏点点头,不自觉多打量了这个几乎没见过的孙子几眼,见他虽然瘦弱,可是眉目清俊,一双眼睛更是英气逼人,透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即便跪着,脊背也挺得笔直,比宁如海小时候还要多几分魄力,心里也溢出丝喜爱来。

“先起来吧,在地上跪久了,仔细脚凉。”沈氏说完,带着笑意从卧榻上起身,亲自伸手托住宁渊的胳膊想将人扶起来,可感觉到触手一片冰凉时,不禁眉头一皱,冷声道:“平日里都是些什么人在伺候你,怎么都是我们宁府的少爷,衣着陈旧些便罢了,数九寒天还穿得这样单薄,你的冬衣呢?”

宁渊似乎吓了一跳,忙把手收回去,躲躲闪闪地道:“是……是孙儿自己出门时匆忙忘了穿,不关下人们的事……”

沈氏并非老糊涂,宁渊虽然这么说,可不代表她就要这么信。方才听闻宁渊卧病,可管事的媳妇却一问三不知,已经引得她怀疑了,像她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闺秀,素来讲究家门名声,平日里看不到可以不管,但只要看到了,发现府里有苛待庶子女的事,传出去了不光不好听,她这张老脸也挂不住。

宁渊明摆着是受了委屈,却丝毫没有告状的意思,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处处顾全长辈的颜面,这在沈氏眼里是极为识大体的表现,也正因为这样,她才对府里居然有人欺上瞒下而感到尤为恼怒。

只是宁渊已经那般说了,她也不好发作,除了暗赞宁渊懂事之外,她顺手解下了自己的狐皮大氅,披在宁渊身上,“真是傻孩子,下次出来记得多穿些,若冻坏了自己,心疼的可还是祖母。”

这一披,等于是给在坐的所有人传递出一个信号,她认下了这个孙子,以后如果有人要对宁渊蹬鼻子上脸,得先看看能不能过得了她这个老夫人的眼。

一时屋子里各有各的表情,没有子女的姨娘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严氏脸上是一贯的沉静,只是望向宁渊的目光里带上了奇妙的神色,唯有柳氏,不光面色铁青,藏在袖袍里的手帕也被她鼓着青筋的手搅成了一团疙瘩。

007、请君入瓮

宁渊谢过沈氏,回身到座位坐好,罗妈妈此时捧了茶上来,宁渊接过茶盅,揭开茶盖,动作十分小心地掸了掸。

“这是你二哥新奉给祖母的普洱,又是你萍儿妹妹亲手烹的,你萍儿妹妹烹茶的手艺当属一绝,你尝尝。”沈氏带着笑道。

“好香的茶!”宁渊只小抿一口,便惊喜道:“定是今年春制的普洱了,茶香比秋制的要浓郁许多,入口还清甜,且三蒸三煮过,竟一丝涩味都无了。”

“三哥好灵的舌头。”沈氏还未说话,宁萍儿便尖俏伶俐地道:“去年云州闹了冻灾茶叶减产,今年春制的普洱本就不多,大半还当做贡品被送去了华京,若不是二哥有些本事,一般人恐还不得见呢。”

宁萍儿说这番话,听起来稀松平常,内里却是在耻笑宁渊身份低微,这样的好茶他平日根本喝不到。宁渊只当没听懂,满脸含笑地看着她说:“萍儿妹妹说的是,多亏了二哥一番孝心,祖母才能有这样好的口服,我们这些小辈便也跟着沾沾福气了。”说完他笑意更开,并且丝毫没掩饰眼角的一丝狡黠。

宁萍儿心中一跳,立刻朝沈氏看去,果然见沈氏脸色当即便不好看了。

沈氏身为宁府的老夫人,又有朝廷册封的诰命在身,身份十分尊贵,可今年云州茶叶减产,这春制的普洱,若不是宁湘送上来,她还确实喝不上。宁渊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恰到好处地挑动了沈氏的敏感神经:身为祖母,喝的茶却还不及孙子好,茶叶尚且如此,那其他东西呢?难不成宁湘一个庶子,日子却过得比她这个祖母还要优渥舒坦?

其实宁萍儿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宁渊算准了沈氏高傲的脾性,顺水推舟这么一拨,落在沈氏耳朵里听起来就像这么个意思了。宁萍儿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就要站起身来告罪,沈氏却已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对罗妈妈道:“到底是陈制的普洱,烹得再好,涩味是去了,一股子霉味却挡不住,我喝不惯,去给我换一盏龙井来。”

“是呢,孙儿听闻祖母这的龙井是顶好的极品,一盏之价堪比斗金,普洱便罢了,那龙井孙儿定要恬着脸向祖母讨一杯来尝尝。”宁渊用少年人特有的娇憨语气向沈氏撒了个娇。

听了这话,沈氏僵着的脸复又笑开,抬手朝宁渊点了点,“倒没瞧出来你是个嘴馋的,什么便宜都要占,罢了,上祖母这来就别拘束,便叫罗妈妈去备茶吧。”

罗妈妈应声下去了。

屋里坐的惯是一群会见风使舵的姨娘,见状也跟着放下普洱,纷纷向沈氏讨起龙井,沈氏满脸堆笑,自然是允了,顺道还让罗妈妈亲手烹茶,小几旁的宁萍儿只得让位,惴惴回到柳氏身边坐下,只是望向宁渊的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顺着侧门跑进来,到柳氏身边附耳几句,柳氏听闻后脸色勃然一变,就要起身,却遭宁萍儿眼明手快地拉住。宁萍儿安抚了柳氏几句,又招过那名丫鬟小声吩咐了什么话,接着推了身边的宁湘一把,宁湘点点头,与那小丫鬟一同出去了。

这些小动作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但全被宁渊尽数看在了眼里,但他只低头喝茶,假装没看见。

一屋子的人叽叽喳喳闲话家常,茶水也下的快,沈氏挨个向有生养的姨娘问了问各自子女们的境况,挨到柳氏时,却只见宁萍儿宁倩儿两姐妹在侧,独独不见了宁湘,便问道:“湘儿这是到哪里去了?”

“哎哟,我倒没注意,这皮小子向来坐不住,没准又上哪淘气去了,老夫人不必挂心。”柳氏祥装不解地四处看了看。

“祖母莫挂心,二哥是去取竹子去了。”宁萍儿站起来带着笑回话,“二哥前几日路过落梅园,见红梅开得正好,便折了些梅枝想做个‘岁寒三友’的盆栽送给祖母,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松枝与梅枝易得,文竹却不易得,这不刚听丫鬟说院子里送来些文竹,他便迫不及待地去了。”

“这小子,正事不会做,倒会在这些花花肠子上下功夫。”沈氏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一扫方才的不快,笑着朝一旁的严氏道。

“湛儿身子不好,渊儿又年幼,湘儿一贯是老爷最为器重的儿子,为老夫人尽孝是应当……”严氏附和着点头,只是她话刚说到一半,却见宁湘急匆匆从外边冲进来,扑通一声在寿安堂中间跪下,满脸的义愤填膺:“湘儿有要事,还请祖母和母亲做主!”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一屋子的人全部愣住了,沈氏更是满脸诧异,可还不待她问话,宁湘却已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宁渊,“三弟,你好狠的心,怎么能对身边人下这样的毒手!”

“湘儿,你发什么疯呢,别在老夫人这胡闹。”柳氏第一个站起身,冲宁湘斥责道,“还不快起来跟祖母赔罪!”

“娘,孩儿方才出去,结果撞见了一桩不吐不快的事情,今次若不向祖母问个明白,便是枉读圣贤书了。”宁湘脖子一梗,满脸大义凌然地表情,一双眼睛却怒火熊熊地盯着宁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湘儿,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到底有什么不吐不快的事,和你三弟又有什么关系?”沈氏奇怪地问。

“湘儿笨嘴拙舌,怕说不清楚,还是请祖母自己看吧。”说完,宁湘起身,朝门外喝到:“快把人带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便扶着一个模样极为狼狈的女子走了进来。

屋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姨娘们,但凡见到那女子的脸,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用锦帕捂住口鼻。

只因那女子不光浑身污秽不堪,发髻散乱,脸颊更是肿成青紫色,嘴角还挂着两条下流的血水,进来后,见着这一屋子人,她先是“呜呜”叫了半晌,然后对着柳氏一边涕泪横流地磕头,一边指着宁渊,嘴里“呜呜”个不停。

“湘儿,这里可是老夫人待客的地方,你无端弄进来一个浑身发臭的疯子做什么,存心找老夫人的晦气吗!”柳氏装模作样地朝宁湘喝到。

“咦,这丫头怎的看着那般熟悉?”宁萍儿看着那女子的脸,忽然惊呼一声:“哎呀,这不是在三哥身边伺候的夏竹吗!”

“夏竹?”柳氏眼珠子一转,似也认了出来,顿时变了脸色,“果真是夏竹!”然后又抬头盯着宁渊,“渊儿,你的近身丫鬟,怎的变作这副模样了?”

“还能怎样,分明是被人虐待至此的!”宁湘脸颊上抽动,似是愤怒急了,好像这夏竹是他的骨肉血亲一般,“祖母,我们堂堂武安伯府里,居然出了主子肆意虐待下人之事,兹事体大,一旦处理不好,只怕府邸上下数百下人都会心寒呐,因此孙儿惶恐,父亲又不在府中,只能即刻带了人来,请祖母和母亲拿主意!”

这柳氏母子三人一唱一和,倒把这出戏给唱全了,宁渊见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才放下手里的茶盏,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二哥的意思,夏竹丫头如今变作这般模样,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在虐待她了?”

宁湘愤愤盯着他,“她是你院子里的人,若不是你做的,难道还有别人不成!你做出这般天理难容的事情,若传扬出去,我们宁府的脸面是要还是不要!”

面对宁湘的指责,宁渊不急反笑,“二哥,这俗话说的好,捉贼要拿赃。夏竹虽说是我院子里的人,但这颠倒是非污蔑黑白栽赃陷害的事情谁都会做,你这样一口咬定是我,总该有些真凭实据才好,难不成是夏竹亲口向你控诉,是我把她虐待成这幅模样的?”

宁湘冷哼一声,“你自是知晓夏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才这般有恃无恐,但你不要忘了,竹宣堂可不是只有你一张嘴巴。”说完,宁湘又朝门外唤了一句:“把那个丫头带上来!”

很快,便又有人领着个丫头入了内厅,宁渊抬眼看过去,果真是自己竹宣堂的粗使丫鬟——翠云。

“你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惜纸向来保不住火,你是怎么折腾夏竹的,早被翠云看见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宁湘话音一落,翠云便对着沈氏磕头如捣蒜,“请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做主啊!夏竹姐姐太可怜了,我们做下人一直勤勤恳恳,小心侍奉,谁曾想三少爷竟然有一副那样狠毒的心肠,夏竹姐姐忠心为主,反遭此横祸,天理何在啊!”说的是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柳氏听闻后面露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渊,“渊儿,你怎能对身边的丫头做出这般残忍的事,你让姨娘怎么帮你说情!”她倒惯会把握时机,沈氏尚未发话,她却已经盖棺定论了。

其实柳氏心里也很疑惑,方才有丫鬟进来向她通报夏竹的事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宁渊居然有胆子惩治她的人,气得她立刻就要发作,还是宁萍儿拦住了她。依照宁萍儿的意思,宁渊这是挖了个坑自己往下跳,那么好的把柄送到他们手里,不好好利用实在可惜,便索性直接将夏竹带过来,当着沈氏的面好好闹一闹。

虐待下人,对于向来注重名声的高门大户来说是十分不体面的事情,又有他们在旁边煽风点火,不愁沈氏不会重罚宁渊。

于是宁萍儿迅速定出了一条计策,又让脚程最快的宁湘去办,为的就是要赶在这里的人散场之前,把戏唱出来。

果不其然,这么一闹腾之后,沈氏面色已变得不太好看,压着声音朝宁渊问道:“渊儿,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渊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沈氏行了一礼,“祖母,请容渊儿先问二哥几句话。”

见沈氏点头,宁渊挺直了腰板,对宁湘道:“三弟我很是奇怪,二哥你不是回自己的院子取东西了么,怎的你的东西没取来,反倒将我院子里的丫头拎过来了,难道是外边雪太多,晃得眼晕,走错了路?”

宁湘冷笑一声:“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是这翠云丫头跑到我那里求救,说你对院子里的丫鬟滥用私刑,还将人关在柴房里不给吃喝,若不是我去得早,只怕这夏竹,此刻连性命也无了!”

“哦,原来是这样。”宁渊露出了然的表情,点点头,缓步渡到翠云跟前,扬起手,“啪”的一个耳光抽在她脸上。

“呀!”翠云一声尖叫,料不到宁渊会突然打她,捂住脸往宁湘背后躲。宁渊这一动作也让其他人膛目结舌,柳氏脸上气势更盛,只当宁渊是无从辩驳,开始气急败坏了,当即便喝道:“放肆!宁渊,你当这寿安堂是哪里!胆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嚣张!”

“柳姨娘,你误会了,渊儿不过是在惩治自己院子里不懂规矩目无尊卑的奴才而已。”宁渊慢条斯理地将柳氏的话顶了回去,转身又对沈氏道:”祖母,渊儿料不到这翠云居然如此放肆,完全不把祖母与母亲放在眼里,实在是气急了才会动手,还请祖母体谅。”

“三哥,你失心疯了不成,这翠云丫头不过是说了几句对你不利的话而已,你不光不知悔改,反而动手打她,还诬赖她不敬祖母,就算祖母再宽宏大量,恐怕也见不得你这般胡搅蛮缠啊。”宁萍儿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还是早些向祖母告罪,诚心悔悟,祖母应当也不会为了个奴才重罚你的。”

“总听别人称赞萍儿小姐冰雪聪明,怎的却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看不明白。”坐在不远处的姨娘庄氏忽然开了腔:“我看三少爷这一巴掌没打错,这丫头委实可恶,就算要找人伸冤,放着老夫人的福寿园不来,却舍近求远的跑去二少爷那里,难不成在这丫头眼里,如今宁府已是二少爷当家,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作数,只有二少爷才能替她做主?”

庄氏一身绛紫色袄裙,满脸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入府只得一年多,因年轻貌美,很得宁如海宠幸,在府里的地位节节攀升,也一直同柳氏势如水火,只要能有挤兑对方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008、攻心为上

宁湘顿时慌了,他不过一个晚辈,又是庶子,哪里有胆子现在就和“当家作主”扯上关系,何况还当着沈氏的面,立刻辩解道:“祖母,湘儿也不知这丫头为何偏偏会来找我,湘儿带她过来只是为夏竹打抱不平,绝无他意啊。”

宁萍儿的表情则活像吞下了一只鞋拔子,却又不能发作,只好委屈地咬紧下唇,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一贯疼爱自己的祖母。

她不看还好,一看,沈氏便罢了,严氏却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她,直望得她心里发毛,想到这位嫡母平日里虽不张扬,却也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她立刻收敛了神色,干笑一声道:“庄姨娘教训的是,萍儿年幼,确有许多事考虑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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