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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归来——by温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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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周石习武多年,内家功夫也深厚,哪里会看得起这些只会逞皮肉力气的流浪汉,低喝一声,左一拳右一掌,那些乌合之众便在成片的惨叫声中,倒在四周哀嚎不已,没有一个站得起来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原本信心满满的曹林被这一幕吓傻了,好像现在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主仆二人他惹不起,已经脚底后退有了开溜的打算,周石不说话,反而忽然间做了个要往前冲的动作,曹林吓了一跳,怪叫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片刻之后便没了影子。

“当真是草包。”周石不削地撇撇嘴,抖了抖袖子上的灰,而宁渊也在此时上前,走到那躺在地上还在不断抽泣的瘦弱男子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能站起来吗。”

那男子浑身发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围攻他的人已经不见了,过了半晌,才将护着脑袋的胳膊拿下来,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是当他目光落到宁渊脸上是,顿时又露出了一副快要哭的表情,仿佛被吓得不轻。

“我和齐兄,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呢。”宁渊嘴角带着笑,“其实我早就有找齐兄叙旧的打算,可惜不知为何,竟然在京中遍寻不到齐兄的消息了,不想你竟然在此处,而且瞧来,过得也并不是很好……”

“你……你……”男子好像怕极了,抽了半天的气,才勉强说出一句话,“你是特地找到这里来找我寻仇的么……”

宁渊却避而不答,反而道:“看来齐兄就住在这附近吧,咱们这么在雨中说话终究是不合适,你不妨请我到你的家中去坐坐。”

男子害怕地看着宁渊,又看了看紧跟上来的周石,还有躺在四周嚎成一片的人,浑身抖了一下,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只能默默点点头。

这名被宁渊称为“齐兄”的男子不是别人,而是曾经在儒林馆里宁渊的旧相识——齐牧云。

当然,说是旧相识其实有些偏颇,因为宁渊之前与他并不熟稔,如果没有高郁被陷害的事情的话,宁渊或许压根不会与这齐牧云有什么往来。

宁渊永远不会忘记,在春闱开始之前,自己出于好心借给齐牧云的一支毫笔,最后却反倒被人利用成了陷害自己老师高郁的证据,那次之后,宁渊曾经有数次想过要找齐牧云来问个清楚,可他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在华京中出现过。

宁渊本以为以司空旭或是庞松的心性,他这类一无背景二无自保之力的人,为了保住秘密想来是被灭了口,哪知过了这么久的现在,他居然会得到齐牧云藏身于贫民窟中的消息。

于是他便寻来了。

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窝棚,宁渊估摸着也就自己卧房四分之一这么大,几根用废铁钉固定住的木棍加上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稻草,就撑起了这一方小天地,地方不大,还被一块布帘隔出了里间外间,离间铺着褥子,睡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瘦骨嶙峋,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而三人坐在外间,齐牧云还十分心不在焉,是不是回头瞧一瞧老妇人的状况。

“你……喝点水……”齐牧云战战兢兢的将一个缺了角的白瓷碗推到宁渊面前,囊中羞涩道:“我这里的柴禾要留给母亲煎药……现下只有冷水了……”

宁渊落下眼睛瞧了瞧白瓷碗内的一层污垢,没有伸手。

齐牧云好像看出了宁渊的心思,又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你要是嫌脏……不喝也罢,当真是没有好东西……”一面说,他还一面不停用手扯着自己的衣角,好像是个犯了错,等着被大人惩罚的小孩一样。

宁渊到这时,才留意起齐牧云的打扮,他身上穿的好像还是从前儒林馆给每位举人配发的长衫,只是脏旧了许多,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说,好几个地方还被用其他不料打上了大块的补丁,一点看不出这衣裳是给读书人穿的长衫,倒和外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穿着差不多。

“到底也是个名字在册的举人,何以活得如此窝囊。”宁渊不禁摇了摇头。

齐牧云自然听见了宁渊的话,脸色一白,却又仿佛因此镇定了下来,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你瞧我的样子,我哪里还算得上什么举人……不过是读书人中的败类罢了……”

“你能帮着他们诬陷老师,想来他们也应当给你许了丰厚的油水才对,何以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宁渊压根没打算绕弯子说话,直接开门见山。

“我便知道,你若不是为了这个事情,又怎么会找到我。”齐牧云抹了抹脸,忽然间对了宁渊拜了下去,脑袋紧紧贴着地面,“从前是我鬼迷了心跳,为了点蝇头小利帮着他们助纣为虐害人,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你要打要杀,无论什么报复我都认了,可是我娘……”说到这里,齐牧云抬起脸来,居然已经被泪水糊了满脸,“请你救救我娘,她病得越来越厉害,却一直没有钱医治,我也不知道该去求谁,如今你来了,我便求求你,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娘是无辜的,让他跟着我一起受罪实在是……”

宁渊没有去扶他,而是平静道:“你到底碰到了些什么事情,又为何要躲在这里,我当真是好奇得很,在说其他的事情之前,你不妨先将这个说给我听听。”

齐牧云点点头,抹干净眼泪,才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当初张唯等人找到他,让他配合着演戏,借以陷害宁渊和高郁时,齐牧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连连拒绝。他为人内向,胆子又小,哪里敢搀和这样的事情,但是张唯他们便是看中了齐牧云内向老实的特点,认定了由他出面可以让宁渊放松警惕,一次不行就找两次,两次不行就找三次,不断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久而久之,纵使齐牧云胆子小,也依旧被说动了,因为对方开出来的条件着实客观。

他在京中数年,一直考不中进士,不能入仕为官,母亲又在京中治病每月开支不菲,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可在那些人的许诺里,事成之后,他不光有大把的银子可以拿,甚至可以不用参加春闱,而在庞松的举荐下直接出仕为官,并言明以庞松中书省提调的身份,给一个举人安排官职完全是挥挥手的事情。

想着自己如果做了官,有了可观的月俸,不光能给母亲治病,还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自己也能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别说还有大把的银子拿,于是在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春闱之前在考场外边,齐牧云与张唯联合上演的“盗笔大戏”,并且因为齐牧云一贯给人老实的性格,还真的让宁渊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最后使他们的女干计得逞,成功将高郁拉下马,让庞松能操纵中书省接管翰林院。

而在事成之后,庞松等人也果真像之前许诺的那样,给了齐牧云不少银子,还将他提拔进了中书省,给了一个七品中书门侍的差事。

虽然只是七品,但多少也算个官了,甚至还专门给他配了一处宅子,着实让齐牧云高兴了好一阵子,陷害别人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一些,欢天喜地地带着母亲迁入了新居。

但很快,他这通高兴劲还没过去,噩梦便开始了。

200、

在中书省中,中书门侍是最底层的官,俸禄不多,每日要负责整理衙门内的卷宗和记档,并且却不能出一点差错,但凡任何一点卷宗相关的事情出了问题,第一个要问罪的便是他们。

原本算上齐牧云在内,一共有十五名门侍,所以要做的事情应当很清闲才对,可是这十五名门侍,也全同齐牧云一样,都是走关心花银子才弄来的官。

毕竟像中书门侍这样的小官,虽有官衔,却无数目,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因此才成了一个卖官鬻爵的重灾区,但因官小权微,朝廷也不会追究,至于那些或者花钱或者托关系将子弟塞进来的家族,打的也不是要让门下字第当一辈子芝麻小官的意思,而是把这个当做迈入官场的跳板,以后再通过各种理由提拔才方便。

便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下,那些大家族子弟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官职上做不长,又哪里会去认真做事情,大部分都吊儿郎当懒懒洋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且在知道齐牧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之后,更不会客气,竟然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一人来做。

齐牧云本就胆小内向,也不懂得和别人争辩什么,别人要他做,即便明知是欺负他,他也老老实实做了,可是那样多人的差事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即便齐牧云小心谨慎,也难免会忙中出错,而其余人肯定也不会将错处摊上身,又一股脑全推到了齐牧云身上,这下齐牧云由于犯错太多,自然惊动了他们的上峰。

统管众门侍的正使大人刚上任不久,自诩刚正不阿,清正廉明,官位不大,却最看不惯这些依靠家中权势而入朝为官的无用子弟,齐牧云撞到这枪口上,那正使便一声令下,革去了齐牧云的官职,将他赶出了中书省,重新变回一介草民。

齐牧云傻眼了,好不容易混了个芝麻小官,还以为能改善生活呢,结果官服都还没穿热乎就被打回原形,叫他今后如何是好,无奈之下,他又只要去求此次与他一同入职的张唯。

张唯是士大夫子弟,又懂得阿谀奉承,于是在成功陷害高郁后,庞松瞧他机灵识趣,便给他安排的官位高了一些,让他当了中书副使,正好是正使的副手,也算他们这些门侍的上级,齐牧云原以为,只要张唯能帮他说话,那正使大人多少也会给张唯一些面子,让他复职。

可谁知他找到了张唯府上,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几乎是将好话都说尽了,张唯去踹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态度,完全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齐牧云见毫无办法,只能灰溜溜地又出了张府。

齐牧云哪里知道,他能这么快就被从官场踢出来,张唯功不可没,早在儒林馆的时候,张唯就瞧唯唯诺诺的齐牧云多番不顺眼,而此次齐牧云居然能和他一同入朝为官,虽然是自己的下级,但张唯心里依旧大为不爽,碍于齐牧云也是庞松一手提拔的才没有再表面上露出来,可是齐牧云犯了错之后,张唯可没少在正使面前吹耳旁风,大讲齐牧云的坏话,不然齐牧云也不会如此容易就被革职,可惜这其中的关窍,齐牧云就算是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了。

就这样,齐牧云知道自己梦想中的前程是毁了,但母亲看病依旧要钱,他便想在京城中谋一份差事,谁知道差事没谋到,还差点被人害了性命。

或许是庞松等人发现他已被革职,担心他出于报复而将知道的事情大白于天下,所以想到了杀人灭口,派了刺客要对付他,所幸的是那些刺客出师不利,刚好撞上京兆尹夜巡,未免暴露无功而返,却也将齐牧云吓得不轻,立刻带着母亲出逃,他不敢出城,害怕这一老一少出城后可能还跑不了多远就会变成刀下亡魂,只能在城内东躲西藏,最后跑到了这贫民窟内,在一群流浪汉中间窝了下来,一直躲到现在。

“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又不像学这里的人那样小偷小摸,好在不远处有家小饭馆要一个记账先生,我就一直在那里做事,每天领二十个铜板。”齐牧云断断续续地说着:“之前那些人,领头的叫浑江龙,是这的地头蛇,但凡是住在这里的人,每日赚来的钱也好,偷来的钱也好,都必须要分给他一半,不然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我原本藏了一部分,打算给我娘买药,不知怎的被他发现了,就被硬抢了去……”说到这里,齐牧云抹了抹眼睛,好像又要哭出来了。

“我……我从来不是真的想过要害你的,还有高大人也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帮着别人还诬陷你们……”齐牧云哽咽着说:“我只是想让我娘能过上好日子,能治好身上的病,不用像从前那般辛苦了,我也是被逼的……”

齐牧云的话说得周石都是一阵动容,或许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关系,周石好像特别能体会齐牧云的难处,尤其是看着齐牧云声泪俱下的模样,他不禁望着宁渊,道了一句“少爷”,看模样竟是要帮对方说好话。

“这个世界上日子过得艰难的多了,谁有没有经历过苦日子。”哪只宁渊不等他开口,就先面无表情道:“但是有些人,就算日子过得再艰难,也不会去害人,你明白吗。”

齐牧云闻言浑身大震,而周石也说不出话了。

“你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你觉得你想给母亲提供一个好的环境,可以不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搏得这些,而将这一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宁渊摇了摇头,“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作恶面前,都只是借口。”

齐牧云低着头,半晌没说话,片刻之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一咬牙道:“我知道我做过错事,如今变成这步田地都是罪有应得,但是我娘是无辜的……你既然找到了这里,那么要打要杀我都认了,只是我求求你,能不能替我娘找个大夫……”

“我又何曾说过要将你赶尽杀绝。”宁渊接下来的话让齐牧云一愣,“说起来,你也只不过是帮凶,若要定罪,害人的头目尚在逍遥法外,又哪里轮得到你。”

“那你的意思是……”

“你可愿将功折罪?”

“你是让我……指认他们,你想要翻案?”齐牧云苦笑,“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情,翻案又有何用,而且那些人诡计多端,也许早就想好了理由脱罪,说不定翻不成案,还会弄巧成拙,被对方给扣上一个陷害朝臣的帽子。”

“谁说我要翻案了。”宁渊却笑,在齐牧云一阵不解的眼神中,一字一顿道:“我要的是,落、井、下、石!”

东南三州因为蝗灾而起的绵延灾祸,并未因为司空旭这位“天煞孤星”的回朝而有所消停,相反的,似乎随着缺水少雨的气候变得绵长而越演越烈起来,皇帝为此大为头痛,一方面更加不待见司空旭,又罚他多闭门思过几个月,更一面更在朝堂上发话,哪位臣下能上谏治灾之法,重赏,并且颁下诏令去,民间若有能人异士能治理蝗灾,也有重赏。

可惜,一连许多事日过去,虽然有人眼红皇帝开出的丰厚赏赐,但大周立朝多年,从未遭受过如此严重的蝗灾,也从未治理过蝗灾,谁又能想出什么妙计,不光朝臣们想不出一个点子,就连贴在皇宫门口的诏书,也没有一个人敢去揭下。

张唯这两日就为了治蝗的事情在府邸里想破了脑子。

他当了这么久的官,一直都只是区区副使,而他并不甘心一辈子这样,他们张家虽不比一些权贵显赫,却也是彻头彻尾的士大夫家族,只是有些没落了,如今他好不容易靠着庞松的抬举回归朝廷,自然想着能多多加官进爵,一路扶摇直上,光宗耀祖。

可惜,他或许真的没什么才能,而且依附庞松的小官又多,庞大人贵人事忙,几乎没什么机会能注意到他,这让张唯心急如焚,一直想着做出一些让人另眼相看的事情来,多搏得庞松青睐,好让对方能对抬举自己。

这一次蝗灾严重,皇上下诏以求良方,作为朝臣的庞松,自然首当其冲,不光派了人手到民间四处问方,还让那些依附于他的小官们多多动脑,若能上供一两个秘方,不光皇上有重赏,他亦有额外的赏赐。

无怪庞松这般卖力,经过之前的几次事情,尤其是庞秋水在婚礼上被打了板子之后,庞松明显感觉到皇帝对自己开始有些不满意起来。他一个外来户能爬得这么高,靠的不是别的,就是一张会顺溜拍吗的嘴和一双会察言观色的眼,一直将皇帝伺候得妥妥帖帖的,皇帝也器重他,才会委以要职,若是有一天皇帝的恩宠不在,而眼下作为备用靠山的司空旭又与他离了心,对于在京中根基未稳的庞家来说,不外乎是灭顶之灾,所以庞松才想着要尽快替皇帝分忧,如果他这次能拿到头功,得到皇帝称赞甚至重用,那眼前的危机不光迎刃而解,说不定他的权势还能更进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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