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攥紧拳头，神色痛苦，嘶哑道：“那我呢——那我怎么办？”
“怎么办？”我重复了一次他的话，“怎么办……也不关我的事。”
就这样吧，都该放下了。
第54章
“我做不到。”他抬头看我，黑眸沉沉，语气坚定。
“为什么？”我挑眉，有点不解。
“我舍不得……我放不下你。”秦修齐看着我，眼底是不容置疑的深情。
“得了吧。这种话，一次两次就算了，现在又说，有意思么？”我皱着眉头，被他恶心的不行。
“那你呢？”他反问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叫我走？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也放不下。”
我被他问的愣了一下，顿时有些不可思议，觉得简直可笑至极，没见过有人这么充满自信，“因为我恨你啊。”
我放不下？我放不下那又怎么样？谁能放得下一个杀了你的人？
我简直恨他恨到把他挫骨扬灰，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我不知他是看不出我的态度抑或只是装傻，秦修齐只稍稍沉默了一下，便笑了，“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我皱起眉头，狠狠瞪着他，面对这人无赖如痞子般的模样，我竟有了几分手足无措。
“景凉。”他看我没有动弹，轻轻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大着胆子凑上来。
我下意识别开头，想了想，干脆狠狠给他肚子来了一拳，“别靠近我。”
他本来就对我没什么防备，这一拳正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打的他闷哼一声，抱着肚子半天没动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露出一个苦笑，“……真疼。”
我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景凉，”他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脸上挂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真的舍得对这幅身体下手？”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阵，“难道你认为我应该‘怜香惜玉’？”
他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又被我打断，“就算‘怜香惜玉’也不是对着你，是对着陈绪然本尊才对。”复又极温柔地朝他笑笑：“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对着你吗？”
大概是我的笑容还颇有迷惑性，他看着我的脸恍惚了一阵，顺着我的话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我凑过去，亲昵的咬住他的耳朵，轻声说：“因为，你让我特别，特别的恶心。”
分开距离，满意的看到他一点一点煞白的脸色，愉快的笑起来，伸手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恶心到，我每次见到你，都恨不得再去死一次，而且特别想呕。”
本来我是不觉得的有这么夸张的，只是这么一说，我却真的觉得胃里的胃液开始翻涌，带着酸涩的气味涌上喉咙，顿时整个喉咙都疼痒起来。
“呕——”我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抬头一看，却见他的脸色终于破功，之前表现出若无其事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下，取而代之的是更浓厚的苍白和悲伤，似乎真的是一种极难过的痛苦，让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唇色发白，垂下眼帘，哪怕看不到他眼底的神情，我也能猜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疼。
因为曾经的我也感受过。
第55章
初一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秦修齐是震惊的。
彼时，他已经到了和文家大小姐文青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进展已然颇深，再过不了多久文青便是他的妻子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接到这么一个任务，任谁都是不满的。
他虽然说不上多喜欢文青，但文青是个好姑娘，这是毋庸置疑的，看得上他他是该满足的。
他没读过多少书，唯一的长处便是好视力。
他的眼睛让他成为一名称得上极其出色的狙击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共产党选中。
与文青相遇是在她父亲的酒会上，他奉命狙杀一名政界要员，结果成功的同时他也不幸暴露了位置，慌不择路之下，他逃窜进了女子的闺房，那女子便是文青。
就如同所有话本里的故事一样，文青救了他，并喜欢上他。
拜文青所教，他的学识与日俱增，处事待人的性格也圆滑不少，对于这点，他非常感激，作为回报，他教给文青一手好枪法。
当文青告诉他，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加犹豫，便于文青在一起了，虽然文青的父亲几番阻挠，却最后因为上头的帮助而不了了之。
帮助的代价便是这次的任务，说是任务，其实更偏向于强制性的命令，他们给了他一个新身份，让他可以和文青门当户对的新身份。
秦修齐接受了。
而这次的命令是接近一个人，一个名为方景凉的人。
据闻这人是专门倒卖武器给国民党的，正因为如此，才会被中共盯上。
他的命令是接近他，并于他交好，掌握他与国民党交往的证据，看是否能为己方用。
方景凉其人，秦修齐是听说过的。
为人狡诈阴险，性子阴晴不定，长了张总所周知的美人脸，脾气却极怪异，身边没多少人，哦，对了，据说他还是个好男色的。
他所听到的，都是对方景凉的贬义，更不用提上面给他的资料了。
上头给他引了线，让那方景凉身边的挚交引他进去，关系是一层层铺垫着的，那挚友也当真引了他进去。
初见时，方景凉正倚在椅子上，穿着白色西装，一只手端着高脚杯轻晃，双眼迷离地看着大厅跳着舞的人，模样甚是撩人。
那时秦修齐打心眼里觉得，这人半分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就是个软绵绵的兔儿爷，去他身边，是个多丢人的事儿。
而方景凉却觉得，这人嘴上叫的好听，心里不知怎么想的，未免有几分阿谀奉承。
由是如此，无论是秦修齐还是方景凉，都没有意识到，站在对面的人，会让自己陷入最深的困境。
秦修齐先是恭敬地喊了了他一声，见他应了，才与他交谈起来。
他见方景凉似乎还挺好说话，便大着胆子调笑了一句，甚至伸手去挑他下巴。
“唔……看这小姑娘模样，有双十了么？”
方景凉脸色不变，仍是带笑，只是眼里是一片寒光，伸手把酒杯放到他面前：“猜错了，喝。”
秦修齐顿时愣了好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心下暗笑：不就是喝个酒么——！
只是那酒一倒进嘴里去，回头便看到方景凉笑咪咪的模样，被酒劲儿一冲，猛地想起资料上说的方景凉好男色的事，上前一步，仗着身高优势，压着人后颈就亲上去。
本来只是起着逗弄之心，却不料方景凉倒是发了狠，狠狠绞住他舌头不放，那凶狠的模样竟是逼得他下意识拿出了几分上战场时的气势。
他心下一惊，强自镇定下来，看过去，方景凉正眯着眼打量他，他毫不示弱，直直对视回去。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过程不怎么样，但总算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第56章
就在我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痛苦的模样时，敲门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
“叩叩叩——”
“闫凉、陈绪然？”门外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我是陆雯。过了这么久了，你们肚子都饿了吧？我和陆曼在下面做了点食物，你们下来吃吧。”
“嗯？”我惊讶的挑了挑眉，“行啊，等会儿我们一起下来。你先下去吧。”
我倒是有点好奇，这次的食物来源是裴玉……还是吕启呢？
得了我肯定的回答，陆雯在门外发出一声轻笑：“好啊。那你们可要快一点，不然我们俩吃完了。”说完便下楼了，隔着一扇门和墙，我也能听到日渐腐朽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垂死呻吟。
“咦？我什么时候坐在这里了？……等等我眼睛怎么湿湿的？！”我还没回头，就听到一声惊呼声。
看这一惊一乍的表现，哪怕我没有脑子，也知道这是陈绪然。
我无奈的回头看去，陈绪然正拼命眨着眼，看到我的脸，他先是愣了一下，突然整张脸都涨红起来，“闫、闫凉？”
“嗯，”我瞥他一眼，“把裤子穿好，陆雯叫我们下去吃东西。”
“把、把裤子……穿、穿好？”陈绪然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次我的话，声音都羞耻的颤抖。
“……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用慌。”看他的脸我就知道他又想了些什么，无奈的出言解释道。
“哦……这样啊……”陈绪然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听你的语气，好像很失落啊？”我忍住笑意，走到床边，低下头抵着他高挺的鼻尖问他。
他被我这么一问，好不容易回复成正常颜色的脸又一点点染上绯红，倒是没有退缩，保持着和我这样的姿势，低声“嗯”了一声。
嗯？倒是难得诚实一次啊。
我有点惊愕了，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舔他的嘴唇，“你不退了啊？”
他竟然很是顺从，主动搂住我的腰，仰起头任我亲他。
我忍不住笑了，极其暧昧的用舌头去顶他上颚，他似乎有点难受，喉咙里轻轻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笨拙地用舌头来顶开我的舌头，却被我缠弄住，极尽情色地纠缠着，发出唾液绞弄间的滋滋声。
正吻的投入，房门“啪嗒”一声打开了。
“闫凉陈绪然你们下不——……！”陆雯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陈绪然亲的投入，居然没发现陆雯进来，我顿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嘴唇，低声笑道：“陆雯进来了。”
陈绪然这才反应过来，愣住了，似乎很是不知所措。
我安抚的捏了捏他红红的耳朵，转头朝呆滞地陆雯轻轻笑了一笑：“打断别人亲热……是不对的。”
陆雯登时也涨红了脸，慌忙地朝我解释：“是因为你们好一会儿都没下来……所以我才上来看看……”
“嗯。”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五分钟后我们就下。”
“好好……那我先下去了。”陆雯慌张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替我们关上门。
第57章
下楼梯的时候，我闻到一股隐隐的腥味萦绕在鼻尖，是很浓重的血腥味，我下意识低头去看，才发现木地板似乎是被拖把拖过，有一条异常明显的水痕，从走廊蔓延到楼梯下面。
以前曾经听人说过，人的血腥味比动物的浓的多，杀了一只动物，血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散去，而杀一个人，那股味道却久久不散。现在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来了？坐吧。”陆雯已经恢复原来的样子，朝我友好的笑了笑，示意我们坐下。
我刚一坐下，陆曼就从厨房里端着碗走出来，随手把厨房门关上。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看到整个厨房的墙面上都溅满了呈斑点放射状的血渍。
我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肉，全是瘦肉，肥的那一层被细心的切掉了，呈现出有纹路的淡粉色，肌理分明，冒着白雾，带着浓浓的香味。
陆雯和陆曼笑眯眯地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露出相同的表情，满眼期待催促道：“快吃呀！”
我顿了一下，用筷子夹起肉，放进嘴里缓缓咀嚼品尝着鲜香的肉味，给予赞扬，“还不错。”
陆雯陆曼顿时笑弯了眼。
一旁的陈绪然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过来，眼里是满满的谴责。
陆雯陆曼见我吃了，没再看我，转头去盯着陈绪然了。
陈绪然的表情很是厌恶，看着碗里的表情也十分难看，如果是之前他还是隐忍，那现在就是愤怒，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真是麻烦……我忍不住叹了一声。
我侧着头朝陈绪然眨眨眼，陈绪然自然看到了我的眼神，仍是皱起了眉头，用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碗里的肉。
真烦人……现在不就是保存体力的好时机么？在不损害我个人利益的前提下，这种不用自己的动手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陈绪然……太不识大体了一点，或者说，他还不懂我们现在的处境。
陆雯和陆曼的脸色一变，正想开口，却见陈绪然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僵硬了一下，面上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夹起肉吃了一口，用和我一样的语气赞扬道：“挺好吃。”
这当然不可能是陈绪然做出来的事。
秦修齐远远的看了我一眼，也朝我眨眨眼，勾起嘴角，低下头细细咀嚼剩下的肉。
哪怕我不想承认，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秦修齐是更懂我的人。
见‘陈绪然’吃了，陆雯陆曼脸上终于也露出甜美的笑容，转过头来问我：“你还要不要？锅里还有。”
我笑着点点头，“我自己去盛就行。”
这可是难得的可以吃的饱的时机，当然要好好把握。
最重要的是，我还是挺好奇这次的食物是谁。
“对了，你们吃了么？”我猛地想起来这件事。
陆雯意味不明的和陆曼对视了一眼说了，似乎想起什么，居然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好像回想起什么美味，笑的甜蜜：“吃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走向厨房，面色如常地拉开门。
一开门，一股不加掩饰的、浓重的、腥臭的血腥味直扑鼻腔，简直踏进去第一步就想退出来。
我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满厨房的血，地上墙壁上都是，被血染的红透了，有的血还没凝固，顺着墙壁缓缓下滑。
另一边被锅挡着的地方，有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
我走过去，终于知道了这次食物的来源是谁。
是吕启。
吕启的头被看起来很钝的刀子割下来，有细小的血管还留在台子上，参差不齐的切口极其狰狞，正一直往外渗血。
他的脸上只有两个黑洞，眼珠子被剜掉，我似乎还能看到里面红红的脑腔。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知道刚刚陆家两姐妹吃的是什么了。
是吕启的脑子。
不知道她们是用什么掀开头顶的，除了外围的一圈头发，头顶中间就是红红一片，里面除了血红的腔壁就是模糊一片，红白的脑浆也被吸吮干净，白花花的脑子更是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空壳在这里。
第58章
我尽量抑制住反胃的冲动，掀开锅舀了肉就开门出去，尽量保持面色如常。
陆家两姐妹坐在椅子上看我，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表情，不知是满意还是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我也去舀肉。”秦修齐神色不明地瞥了我一眼，站起身说道。
“去吧。”我笑着点头。
这种事情，怎么只能让我一个人恶心呢？
看着秦修齐进去没多久后黑着脸出来的表情，我终于心情愉快的吃起了碗里的肉。
饭后，陆雯和陆曼说出去散步。
我则是一点也不想往外跑，干脆就留在屋子里，秦修齐自然也选择了和我一起。
当然，没有一个人提起裴玉。
现在大概是午后时分，阳光从一边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天气有点热，在沙发上才坐了一会儿我的背居然都湿透了，看一眼秦修齐，他仍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半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