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笑一阵，过了一会儿才止住笑意，“下山吧，别在这里等着搜救队上来了。”
陈绪然一愣，“可是我们不会路……”
“没事，”我安慰地朝他笑笑，“相信我，就这么一条路下山，你们找得到的。”
“你们？”陈绪然难得敏锐了一次，抓住了我话里的关键点，表情一变，“我们不一起吗！？”
“不了。你们别耽误了，现在就下山去吧。”我把身体往床上一靠，挥挥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不耐烦的打断他，“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懂？”
他被我猛地打断，脸色白了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
“是啊。”我点头，“所以你不要给我拉后腿，等我搞定了这里的事就去找你好不好？”
我放柔语气，淳淳诱导。
“不准！”他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变得狰狞，“不准去找他！”
一看这模样就知道是谁了。
我悠悠然笑起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逼他和我对视，“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就凭，他们的命还掌握在我手上。”秦修齐眯起眼睛，似乎刚刚面目狰狞的人不是他，游刃有余的回复我。
我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这种威胁的招数么……来一次两次就算了，况且你觉得我在乎他们的命么？”
秦修齐看着我，表情渐渐变了，放软了语气，以一种示弱的姿态，“景凉，我们不能好好的说话么？”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也不是不可以。”
他顿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我打断了，“——只要不是你和我说话就行了。”
“闫凉！陈绪然！我们走吧！！搜救队上山来找我们了！”陆雯和陆曼在外面用力敲门，语气里满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再转头看去，身边人的表情渐渐变得疑惑，“闫凉？……你捏着我的下巴干嘛？”
我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把手收回来，“没干嘛。”
“闫凉！陈绪然！你们听到没有！”陆雯陆曼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估计就算是死人也会被吵醒了。
“好了，你们走吧。”我摸摸陈绪然的头发，感受短短的发丝在我手中的触感。
“那……你记得要来找我。”陈绪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
敢情他还记得这件事。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好。”
陈绪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第68章
我记得很久以前，当我们还在槐镇的时候，哪怕整整一天什么都不做呆在屋子里，我都是满足且充实的。
然，似乎只是片刻，这份满足充实便被另一种厌恶代替了，这份厌恶比满足的心情更持久，填满了思绪。
仅仅只是和秦修齐呆在同一间屋子里，我就觉得有种烦躁的感觉……如果是以前……
如果是以前？
我弯了弯嘴角，方景凉大概会很开心吧。
秦修齐作为这种不算人的存在，自然我是无法看见他的，所以整个诺大的房子里，似乎只有我一人，可我能清晰的感觉到秦修齐的存在，这实在说不上一件好事。
天色逐渐放暗了，夜幕悄然降临。
我从楼上走下来，桌子上已经悄无声息的摆好了饭菜。
不知是不是夜幕降临的原因，我渐渐能看清秦修齐了，还是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他看起来毫发未损——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像我一样转世。
只不过我也不愿意主动开口去问，所以便也一直不知道了。
秦修齐坐在桌前，一如从前，等着我下楼来吃饭，听见我下楼的声音，抬头朝我露出笑容：“景凉，快下来吃饭了，肚子饿死了。”
“景凉——”
我的心里突然涌起大片大片的悲哀，如窗外漆黑的幕布被染上颜色，速度飞快，把一整块地方都填的满满的。
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嘲笑自己的愚蠢。
走下楼，走到桌子旁拿起碗筷，径直坐到秦修齐的对面，看他难掩失望地看着我的动作，“你以前都是坐我旁边的……”
一张桌子，两个人相互面对面坐着，难免有一种疏离之意，直接说明了主客有别。
秦修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客人，我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主人，只是今天……就要认真的分一分了。
他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疏离淡漠，只顿了一下，便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屋里只有我咀嚼饭菜和碗筷伶仃碰撞的声音。
墙上的时钟发出细微的声音。
我不知道桌上的饭菜是什么做的，我也没兴趣去知道，我只知道他给我，我就吃，就这么简单。
我不愿意再主动开口，因为实在没必要。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用过去的回忆留住我，像以前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槐镇的日子。
他却不知，这对于我而言是多么愚蠢的回忆，想起的越多，我就越厌恶烦躁，不止是对他，还有对那个过去的方景凉。
“景凉……？”秦修齐试探的轻轻叫了我一声。
“怎么？”我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他似乎讶异我居然还会应他，声音顿了一顿。
我却莫名笑了，抬起头，朝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今晚要和我一起睡么？”
他猛然瞪大眼睛，似乎为我的邀请感到不可思议，眼里渐渐染上喜意，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景凉……你愿意原谅我了么？”
我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似乎极其开心，又似冷凝的笑意，“还没有。”话锋缺一转，“我正在努力。”
秦修齐愣住了，眼里的喜意渐渐蔓延开来，沾上了嘴角，语调有几分哽咽，微微垂下头，“你愿意……努力……就好。”
幸好他垂下了头，不然他一定会看见我脸上几乎控制不住地狰狞冷笑。
原谅你？
可以，让我也杀了你吧——
第69章
“景凉……”
秦修齐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的手不着痕迹的一僵，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才慢慢地应道，“又怎么了。”
别念我的名字。我默默的想。
他抬头，嘴边挂了一丝冷笑，“他没走。”
我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回来找你了。”秦修齐的语气变的冷凝起来，充满了不屑以及轻蔑。
“是吗？”我轻声反问了一句，便没有再出声。
秦修齐沉默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想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他侧过身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太阳穴上有一个被烧灼的洞，血迹已经凝固在了周围，被枪击中的伤口周围是一圈焦糊了的皮肉，是近距离开枪才能导致的焦灼的伤口。
他是自杀的。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莫名沉了下来，有点想笑……有点心酸。
秦修齐侧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愣了一下，飞快的扭开头，把狰狞的伤口隐藏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几乎是门开的一瞬间，他的身形就消散掉了。
门外站着傻呆呆的陈绪然，仍保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看到我，眼睛一亮，“闫凉……”
我还没来得及应他，就见他的身体一顿，目光变的幽深，缓缓把手放回下来，意味不明的朝我勾了勾嘴角。
……呵。
秦修齐跨步走进来，随手就关上门，走到我面前“恰好……我也想要一具身体。”
他仅仅只是站在我面前，什么也没有做，却已经足够让我警惕起来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身体就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在我有意控制下慢慢放松下来。
“秦修齐，”我皱着眉，“不是说好了让他走的么？”
“我让他走了啊，”他看着我，嘴角噙了一丝笑，用很是无奈的语气说道：“但他又回来了。”
“你看，既然他主动回来，我又怎么能拂了他的一番好意呢？”他状似叹息地说道，眉眼里却是隐藏不住地冷笑。
我没再吭声，站起身往楼上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拽住了。
“你又生气了？”虽然他用的是疑问语气，但无论是谁都一定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笃定。
“什么叫又？”我回头，不明所以的反问。
“你生气了，为了那个……陈绪然？”他用笃定的语气再重复了一遍，阴戾的眉眼里蕴藏了不易察觉的怒气。
我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来了：“你从哪只眼睛里面看出来我生气了？”
他也笑了起来，“难道你觉得……我不了解你么？”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我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扯离他抓住我手的地方，学着他的语气，“难道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看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猛地扑过去，咬住了他的嘴唇，打断了他微张的唇。
他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揽住我，往后退了好几步，“……唔！”
“我们就不能不吵架？”我主动示弱，含着他的唇呢喃不清地轻声问。
他眼瞳里倒映着我微笑的脸，恍惚迷蒙了一下，才自暴自弃般闭上眼睛，抱紧了我，“……好。”
第70章
夜渐渐凉了，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撒入屋子里面，带着丝丝凉意。
旁边有温暖的身体紧挨着我，似乎驱散了些许凉意。暖暖的呼吸挨上耳廓，有说不清的亲昵，是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门外的走廊清晰地传来长发拖曳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唰——唰——”，伴随着细微的木板“嘎吱”的声音。
身边的人似乎是睡得沉沉的，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我不确定他是真的睡着还是假的睡着，我也没有那个兴致去确定。
我不想动，也睡不着，身体下意识保持着一种警惕，尽管我清楚的知道如果他真的想杀我，简直就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有什么东西顺着门缝钻进来了，传来“咝咝”的声音，有点像蛇的鳞片和木板接触时发出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更轻，也更多。
那是一大把头发。
透过月光，我看得清楚，那些头发如同有生命一般，从门缝细细地探进来，拖曳在地上，飞快的前进，没一会儿就绕上了我的脚腕。
奇异的，这次我并不害怕。
那些发丝似乎是有生命的，在缠上我的一刻，我清楚的听到了它们的喃喃细语，轻柔却诡异，像电视出现雪花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又像情人暧昧不清的呢喃，清晰的传入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明明一直都是我和他的……为什么为什么……”
我轻轻勾了勾嘴角，无声的说：“我也不想回来的。”
“可是你在这儿！”发丝突然尖锐的竖立起来，像之前对张怀谨做的一样，尖尖地戳进皮肤里。
我笑容不变，“我可以离开，但你要帮我。”
发丝的主人似乎冷静下来了，“什么意思？”
“你帮我走，他就是你的了。”
虽然没有出声，我却敏锐的感觉到身边的身体动了一下，然后轻轻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这个条件果然很诱人，文青迟疑了，“怎么帮？”
“放火。”我冷冷地笑了，“帮我放火，到时他自身难保，我就可以带着陈绪然走。只要你能保证我们出去，他就是你的了，他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对不对？”
说到后面，我渐渐放柔了语气，淳淳诱导。
身边温暖的身体一点点僵硬起来。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很显然，文青心动了。
“我有我的陈绪然，我怎么会反悔呢？”我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答道。
“……好。”并没有迟疑多久，文青就同意了，发丝也受到指令，飞快的退了回去。
我忍不住笑了一笑，放下心来，难得亲昵的搂住了身边温暖的身体。
手指不经意般摸上他的脸，不出意外地摸到湿湿的水痕。
顿时，心里大慰，凑过去，安慰般的咬了一口他的耳朵，“一人死一次，是不是扯平了？”
而后又状似无意的笑道：“不过，我是更光明正大的。”
更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要杀了你。
第71章：结局一
天亮了。
第一束晨光从云层中透出，带着橙色的光芒，从浅蓝的天空投射下来。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子坐在一起了，久的就好像上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景凉。”秦修齐轻声唤我，脸色一派平和，丝毫看不出往日戾气，轻轻打破了一室沉静。
大抵是知晓他死期将至，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难得的对他真真实实和颜悦色了，“怎么？”
他坐在我眼前，神色微微有些颓然，却很冷静很认真的看着我，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才终于说出口：“……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原谅我了？”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却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份虚假，“当然……”
他看着我许久，终于露出很久未见的轻松笑容，抚平了眉眼间仅存的一抹戾气，深深舒了口气。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这房子就是我的本体。”大约是气氛有点沉重，他主动转移话题。
“大致猜到一点。”我低垂了眉眼，笑道。
我的内心很烦躁，非常烦躁，我宁愿看到一个或气愤颓然的秦修齐，也不愿看到一个如此平和的秦修齐，太别扭，别扭的让我心生厌恶。
“这样啊……”他也低垂了眉眼，喃喃应道。
这不是他做的出来的事。
我站起身，微微凑前一步，单手捏住他的下巴扬起来，逼他抬头看我。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你死了不会伤害到陈绪然吧？”我作出担心的表情。
他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强自笑道：“当然不会……”
“这样啊，”我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他努力摆出微笑的模样，偏生勾了几次嘴角，都勾不起来，脸上的嫉妒几乎扭曲了面容。
“你说，到时候我要和陈绪然怎么样呢？”我脸上挂着笑容，假装视而不见，“买一间房子，养条狗，每天就我们两个人……这么想一想，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