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小狗一直在这里乱跑,路小园哪里是怕它跑走,只是被它一下子抛弃了,自然是气呼呼的死活要给它教训。
梁殊看到路小园追得那小狗到处乱跳,手忙脚乱手舞足蹈的,就蹲在那里笑得肚子疼,眼泪都笑出来了。
两个人在这里闹得欢腾,梁殊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扶着肚子站着,招呼路小园:“回去了小园。”
路小园好容易抱住茶杯犬,瞪着圆圆的眼想恐吓它,那边梁殊就叫了,只好踉跄地站起来,往梁殊那边走。
梁殊看着路小园的方向,两辆车一左一右从他身后栅栏的马路上过去,梁殊的距离,正好看见离得近的那辆车里的人,一男一女——陈阳夏和燕婉。
看他们的方向,是要出城去。梁殊微微皱眉,笑意都淡了。
路小园抱着茶杯犬过来,和梁殊说:“好了,抓住它了,回去吧。”
“你最近还和陈阳夏玩吗?”梁殊问路小园。
路小园边走边说:“见面说说话,不玩,安越说他不好。”
梁殊点点头,说:“嗯,快点走吧,我渴了。”
回到吃饭的地方,那三人已经谈好了,卓逸看到梁殊便上前来,说:“我们准备走吧?”
梁殊喝了点水,自是说好,同顾安越沈安尘他们道了别,便同卓逸出去了。上了车,梁殊才知觉有点倦怠,不过傍晚六点半,却困得很。
春困春困,梁殊不去想是因为吃多了犯懒,而是这么安慰自己。过了年之后,天气都转晴了,总是刚刚好的温度,特别舒服。
第四十一章:断手
床上的人半卧着,少有的安静,目光淡淡的,没有焦距地飘在窗外黯淡的景物中。
林少青坐在他身边,轻轻说:“深哥,那边杜扬都看着的,他说没有问题,你放心。”
杜鸿深的目光才微微有了些波动,他不看林少青,只是这么望着窗外。
“发布会我会去。”杜鸿深开口道。
林少青拢了拢他身上盖的被子,漂亮的脸颊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光:“我知道。哥哥的心血终于重现,你在,他也高兴。”
杜鸿深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少白是计算机天才,他死之后,留下了未完成的一款有着划时代意义的软件MR。杜家为了洗白,又或许是为了林少白,杜鸿深上位后,便重拾MR;资助林少青完成学业,林少青也是计算机专业,让他继续林少白的MR。如今,同样耗尽杜鸿深心血的MR,就快面市了。
杜鸿深望着窗外根本看不清的景物,无谓地笑了笑。他好久,没能这么有理由的安静了,竟然有点庆幸、高兴。
“杜扬说,这次……是顾安璃做的。”林少青谈到那些黑面儿上的事情,还是带着学生气,有点怯怯的,“东区那片,按当时他们用我做要挟之后的协定……已经被顾安璃弄去了。但她压不住,现在挺乱的。”
杜鸿深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玻璃上映着的模糊了的林少青的影子,说:“他今天生日。”
林少青身子忽然一震,也不过转瞬,便低垂眉目,眸色沉沉:“……是啊,我还以为深哥不记得了。”
杜鸿深没说话。他的左手很痛。说得好听,是伤了,难听,便是废了。
又想到他,在那么冷的日子里,僵硬地躺在冰冷冷的地上,被人打断了一只手,毫无眷恋地等待死亡。杜鸿深低低地笑了,笑得冷冷的,渐渐就咳了起来。
林少青忙站起身,把一边的温水给他倒了一杯:“深哥……”
杜鸿深望着林少青,神色悠远,却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人。
埋葬他毕生爱恋的人。
第四十二章:计划
正午,疏落风招摇着,折起一点凉薄的阳光。冷冷的江风带着悬崖底的呼啸,带着从天上落下的雪花,竟从下旋转而上。
悬崖边站着俩人,一人白衣飘然,黑发以一条白色丝绦轻轻挽起,眉目精致,几如画中丽人,只是一双脚,已经站在了百丈崖的最边缘;他脚边还卧一只白色狐狸蜷着,如其主人一般,姿态从容,冷傲淡然。
另一人一身黑蓝官衣装扮,劲装双刃,眉目凌厉间亦见悲愁。
“晚洲,同我……回去吧。”程修远紧紧盯着白衣人,仿佛要看破他生命中匆忙的一切。
陆晚洲轻轻一笑,嘴角的血终于落了下来。他抬手拢了拢头发,头微倾,笑得妖冶、笑得凄凉。
“……呵,这茫茫浮世,行来往去那么多人,最后能在我身边的,有几人?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人,和我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离弃。”
陆晚洲声音很轻,他慢慢地说着,目光落在程修远身上,轻飘飘的,就像将要消逝的一盏茶香,一缕月光。
程修远看着他的脸颊,想到那夜如同一朵花一般,落在他怀中的人;想到那夜在红绡帐下,听他许诺一声的人。
——“生死与共,永不离弃。”那时,红绡帐软,公子情深。他是这么说的,字字句句,清清明明,仿若镌刻于不可磨灭的三生石上的因果。
“那天……到底……是不是你?”程修远忽然问。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铺在了他身上。
陆晚洲粲然一笑,他扬起头,似乎维持着惯有的骄傲:“我不会告诉你……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晚洲……”程修远轻轻唤道,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这么唤他。
“再见。”陆晚洲眼睛随着微笑轻轻的眯着,他的表情那么温柔,“这一次,大概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话音方落,已一步退到悬崖之外,双手伸展,从容落下。雪花从他身后涌来,浩浩荡荡,彷如天地坼裂,汹涌着绵绵无尽的惆怅。
程修远一直看着他,觉察到他的心情,凝神中竟毫不犹豫飞身而上,慌乱间,只抓住一条白色的发带,缠绕在他手上,覆着点点雪花,留着浅浅梅香。
“晚洲!……”
……
“Cut!”
方乐儿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她捏了捏眉心,向梁殊和易初鞠躬,道:“辛苦你们。”
梁殊近来已经习惯了方乐儿古板的礼节,也向她鞠躬:“最辛苦的是你。”
方乐儿脸上是少有的兴奋,只是仍压制着不得体的举动,宣布了杀青之后,便脚步踏得坚实,走回休息室。
梁殊同易初又聊了几句,便走到自己独立的化妆间卸妆,外面人太多,都很兴奋。还没走进去,便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看到里面方乐儿和韩子轩抱在一起了……梁殊轻轻掩了门,还是走到易初那边去卸妆了。
易初听到敲门,见是他,也就不避讳。梁殊又把自己的化妆师叫来,四个人就在这里卸妆。
女人一身白底兰花旗袍,面容清秀,一弯淡淡柳眉,一双细长睡凤眼,人虽笑着,却总是流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忧愁。屋子中的扰闹同她似乎都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偶尔走过去,和那些赌客说几句话,又这么从容地抽身而去。她似乎在其中,又似乎不在其中,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属于哪里。
“大哥。”一个身着制服的青年男人走到她身边,递给她手机,“顾家的。”
大哥微笑着接过,缓步走到一间没人的屋子,轻轻开口:“顾小姐。”
“是……出点主意罢了,不必客气,小事。”大哥笑时自然地掩着嘴,动作温柔婉约,“杜家的手断了?啧啧,阿弥陀佛,真是可怜呢。”
“您拿来的地盘,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尽管按您的意思就是。”
几句话礼貌地说完,挂了电话,她又拨出一个电话,听到接通了,道:“少爷。”
卓逸正和梁殊在厨房做饭,庆贺第二部戏收工,手上脸上都是被梁殊涂的面粉,只好让梁殊把手机放在他耳边说话:“大哥。”
“顾安璃那边,现在忙着分出手压从杜鸿深那里弄来的地方。”大哥点了一支烟,那烟雾将她融化在模糊的阴暗中,“杜鸿深的手废了一只,跟顾安璃的争斗,怕小不了了。”
卓逸笑道:“麻烦大哥了。”
“还有,杜家那边,软件很成功,杜鸿深投了更多进去了。”大哥说,“还是少爷你算得好。”
卓逸说:“挺好,他能赚蛮多。”
大哥轻笑:“是呢,得赚蛮多。”
结束通话,大哥走出屋子,外面太过灿烂的灯光晃得她一时有点迷茫。她莫名地打开手机上日历,前翻了几页,“忌日”两个字,刺目。
算一算,他离开,也很久了。
“是你先糊我我才还手的……”梁殊眼看卓逸说完了,就准备把手机放一边,哪知还没待他收回手,卓逸满是面粉的两只手已经要往他脸上扑了。
“可你糊了我一脸。”卓逸笑说。
梁殊一急:“我给你做饭洗衣服陪你睡觉你还欺负我。”
卓逸看着梁殊话一出口想反悔了明明羞得要死还要硬撑的模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是是是,再给我脸上糊点,好多陪我睡觉。”说着,以站得庄重却恬不知耻的姿态,把被面粉涂得白白的脸又凑向梁殊。
梁殊脸都红了:“……你自己睡去吧你!”说完就跑出厨房,让卓逸一个人在那里笑得停不下来。
(……呵,这茫茫浮世,行来往去那么多人,最后能在我身边的,有几人?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人,和我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离弃
再见。这一次,大概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这几句台词来自于古剑奇谭二沈夜谢衣。)
第四十三章:相邀
《画狐》的拍摄完成,六人行的综艺也就只剩下这一期了。
完成这最后一期拍摄,大家都累得不行,幸而唐开宣布邀请大家一起吃饭,众人才有力坚持回城。
真是实实在在的吃饭,都饿疯了。按照路小园的话说,拍一次六人行,觉得饿回到一次解放前。
自助餐厅二层被唐开给包了,一大群人蝗虫似的扫荡着食物。
唐开他们六个向导演组等众人都敬了果汁——唐开的要求,不让喝酒,最多喝点清啤。礼貌地招呼感谢了,六个人才凑到一起吃得胡天胡地的。
陆小曼最是个玩得开的人,同她被塑造的温柔玉女形象不同,她本身是聪明又豪爽的人,举着酒杯就要玩划拳,输了的喝果汁。
唐开第一个不服,跟她比,结果硬是喝了五大杯愣是没断,然后就开始不停跑厕所。
路小园想玩,但是不大会,就看着她同周景曜又玩了一回,也抢着抢着要来。
梁殊和沈安尘则在一边坐着,闲闲说话。
“沈哥的意思是……”梁殊认真咀嚼着沈安尘的话,“你要做导演?”
沈安尘喝了点清茶,说:“是的。还要请你来帮我。”
“帮……这话,哪里当得起。”梁殊深思,“如果本子好,我肯定支持沈哥。”
梁殊的话倒不是客套的奉承,沈安尘挑的剧从来没有票房失败的,拿奖也是很准,一次两次就罢了,但次次如此,就是他真有法子。哪怕不看这些,他也愿意跟随沈安尘做一次尝试——因为他总是觉得,沈安尘身上永远带着不经意的孤独。
沈安尘微笑,“剧本题材,的确要好好考虑。”
梁殊听这话就明白了,恐怕题材有点犯禁。
“南康白起,你知道吗?”沈安尘问。
“……”梁殊一时有些怔愣,“是……他?”
“是。”沈安尘摩挲着茶杯,说,“改编为《浮生》,说他的故事。”
梁殊认真想了想,说:“我,我可以考虑一段时间吗?”
沈安尘做导演他不担心,他担心题材。他听过南康的故事,看过南康的书,《浮生六记》《我等你到三十五岁》,为着他有太多的扼腕叹息。多年前的事与人,即使隔着厚重的尘埃,想来也会引得一些人的唾骂——只是因为他的故事中的爱人,是同他一样的男人。
现在,人们还是没能完全接受同性之爱。涉足这个题材的影视制作,很难公映,即使当真能在国内公映,至多只能在奖项上有所收获——而且还是国外的奖,至于票房,很难。
“当然。”沈安尘说,“一个月之后,再回答我把。”
梁殊点点头,对着面前的果汁,思绪漫长。
举着杯子,看向窗外。
透明的玻璃倒映出一点绰约人影,更明显的还是外面将夜的城市,还未沉睡的姿容。红灯绿酒,红男绿女,永远这么繁华,这么热闹,似乎不会有寂寥的时刻、寂寥的人。
只是,那只是似乎。真正的腐朽,我们都看不见。总有那么一个角落里,点燃一支烟,流浪的人们还有说不出的再见。
第四十四章:丑闻
春日,天亮得也早。梁殊同卓逸吃了早餐,便往杂志采访地点赶。
哪知刚下车和卓逸笑着道别了,就接到裴敏学的电话:“梁殊,采访取消了。”
“诶?”梁殊听了,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裴敏学的声音少有的焦急:“你先别出门……出了点事,你肯定得被媒体追问,反正你别理。”
梁殊穿着的外衣和戴着的眼镜将他遮掩得很好,就这么站在路边也没被人发现:“出了什么事?”
“沈安尘……你自己看吧,总之先管好你自己。”
断线之后,梁殊的心思就被三个字填满了,沈安尘。
脑海里路小园要送他的佛珠、沈安尘的佛珠、陈阳夏和燕婉……片段一路闪现,梁殊忽然觉得,恐怕沈安尘,要遭殃了。
就在路边用手机上网,刚进入网页,首页上“沈安尘性向曝光,艳照流出”几个字就扑入眼中。红红的字体,爆炸的形态,仿佛在表示着肆意的嘲笑与践踏。
点进去看到的,是两人光洁的身体——沈安尘闭着眼睛,安稳地平躺着,陈阳夏半伏在他身上,咬吻着他的脖颈。之后的照片莫不如是,全是二人的纠缠。随着这一系列照片的曝光,媒体发现了更多的细节——二人平日里佩戴着同样的佛珠手串,也曾多次一前一后出现于同一场所,这些无一不印证着沈安尘和陈阳夏的关系不同寻常。
梁殊皱眉,浏览了更多网页,似乎消息是凌晨发出的,席卷整个媒体界,所有人都关注到这件事来了。到了早上,已经开始有媒体在采访其他明星时候问对于此事的看法了。
这件事还可以补救……还可以。梁殊想着,便要打电话给沈安尘,即使是同性相爱也没关系,哪怕被别人以这此来咒骂,这也否定不了他的成就。
却还没来得及关网页,上面又爆出来这么一行字:最新消息,沈安尘强迫陈阳夏,谦谦君子原是变态禽兽!
打开那则消息,才看到,就在刚刚,陈阳夏一脸憔悴地召开了记者会,泪流满面地说,他是被沈安尘胁迫的。因为家庭贫困,母亲重病,但是没有钱,沈安尘逼迫他上床,否则就封杀他,让他拿不到钱给母亲救命……红红的小脸,流不尽的眼泪,哽咽不成句的话语,终于成全了媒体一窥沈安尘真面目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