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师父转过身来敲他脑袋一记：“小心看路。”
看着依然徘徊在楼下的徒弟又补充道：“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为师这回带钱了。”
见季晗还不上来，他又追加一句：“真的。”
季晗终究是跟白萧奕坐在了同一张桌子前。
看着优雅进食的某人，默默告诉自己，他丫的就是一堆数据……他丫就是一堆数据……你跟一堆数据较劲，不成网警了吗……
运过气后，季晗痛定思痛地开口：“师父，我们不是出来找线索的吗？”
白萧奕：“是的，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季晗略一思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我和曾霸看到的那个厉鬼和昨天跟牛扬在一起看到的那个井中女鬼都不像是真的要害我们，昨天那个老太太拜托我们除鬼的时候哭了，应该另有隐情，我觉得真正幕后作乱的肯定不是这两只；还有很奇怪的一点就是至今我们只见过李老太太和那个二小姐，她的两个儿子和家眷我们都没有见过。”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在游戏里脑子就不太够用，容易被各种人或事牵着走，容易感情用事。这些都是他下线后躺在床上捋出来的。
白萧奕肯定地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就像每次讲座最后的同学提问环节，提问同学blabla说了一堆，嘉宾肯定一句“这位同学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开始随便扯。白萧奕此时的神态语气神似准备开扯的特邀嘉宾。
季晗又要气死了。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暴力的人，他现在开始怀疑了。
果然他师父肯定完就开始转移话题：“你明天白天不要离开，我带你去个地方。”
季晗：“……任务怎么办……”
白萧奕伸手招店小二过来，季晗看见小二的样子坐直了身体：“怎么又是你？！”
清朗的NρC和兵马俑似的，基本不会重样，店员小二也各有各的不同。
小二明显见怪不怪，笑着回答：“客官刚从会英楼来吧？今天会英楼当值的跑堂小二是我同胞哥哥，他叫阿大，我叫阿二。”
白萧奕直接递给他一银：“今天路过看见这城中李府十分气派，但却很萧条的样子，不知道什么缘故。劳烦小哥给我们师徒讲讲这李府的故事？”
阿二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您敢情找对人了，我这讲故事的学问可是从梦芜子先生那学的，这条街的跑堂小二就没有比得上我的，我哥哥都不行！”
李家的变故是从八个月前开始的。
或者更早，只是人们都没有察觉。
八个月前李家的嫡长孙，李大少爷的独子傍晚时分在城西护城河里淹死了。
傍晚，传说是的逢魔之时。城里人都传是撞了邪祟，李家小小少爷一向保护得好好的，怎么会遭此横祸，而且断气多时才被发现呢？家里的仆役都受了责罚，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李大少爷一向走南闯北地闯荡，经此一事也深居简出，闭门谢客，李家外面的铺子、田产，没人精心打理，也渐渐败落下去。据说李家请了几波除鬼捉妖的人，都没能再见到，去他家借宿的路人，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官府一听李家就头大，渐渐这偌大的府邸里，人气越来越少了。
听阿二讲完，白萧奕结账带着季晗出来，目的地就是城西护城河。
走在路上，季晗问：“师父你怎么知道这里能打探出来李家的消息？”
白萧奕：“前两天你不在，我自己来吃饭的时候听他给别的客人讲过。”
季晗：……所以说你果然每天过的都是喝茶听评书上馆子再溜达回李府等我上线的生活。
白萧奕：“不过虽然你不在，为师还是会把你从袖子里掏出来摆到桌子上透透气的。”
季晗默默地安慰自己，他真的不是一个暴力的人。
城西护城河畔，杨柳青青。
这是盛世的光景。
季晗带着他师父溜达来晃悠去，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正午，日头正烈。白萧奕给自己招来一片云，就在他头顶，他走到哪云跟到哪。
季晗回头：“师父怎么没线索？”
白萧奕：“你师父一修仙的都不想这会儿出来，他一小鬼怎么会大中午的出来？”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季晗：“都花了钱了为什么不在第一楼里多坐一会儿。”
所以说他师父就是属貔貅的吧？
下午，春风和煦。城西的人也多了起来，一对对从他们身边走过，都是……情侣。
季晗和白萧奕依然沿着河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一对刚过去的小情侣眼神一直往自己这里瞟，又一对刚过去的小情侣眼神一直往自己这里瞟……又又一对刚过去的小情侣眼神一直往自己这里瞟……
季晗心里发毛，悄声：“师父，你说他们会不会误以为咱们也是情侣……”
白萧奕斩钉截铁地安慰他：“不会。情侣会像他们一样直接去西郊踏青，只有找不到女朋友的男光棍才会在这里晃来晃去。”
他师父居然知道女朋友是什么，太先进了吧……不过好像清朗里NρC说的很多话都很现代，所以是由于清朗的语汇库很现代？
黄昏，夕阳西下。护城河边上，终于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淡淡的鬼影。
季晗兴奋地窜了过去。
小鬼先看到了白萧奕，吓得要跑，被他拦下。小鬼结结巴巴地指着白萧奕说：“你是那天揍鬼王爷爷的人！”
白萧奕：“我没揍他。”
可能是任务触发的作用，小鬼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扭着小身体埋进季晗怀里，嗅了嗅：“你身上有奶奶的味道。”
它的双眼突然变得血红，死死拉住季晗的衣服：“告诉奶奶和爹爹娘亲，它们……不是人……”
第23章：小鬼
它们不是人。
李小鬼之后反反复复就只说这一句话了。
季晗打开任务版面，提示信息已经变成了“看起来找不到别的线索了，赶快回李府吧”。
李府里，李老太太坐在院中石凳上，牛扬坐在他旁边。
季晗不敢贸然接近，发消息给牛扬：“什么情况？”
“牛扬：我也不知道啊~上线就碰上许家兄妹那三人要去除鬼，曾霸说觉得不放心跟上去了。这老太太听说那些人去除鬼就坐下不走了，拉着我给我讲她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现在已经讲到他们成亲第三年的故事了……”
季晗直觉地给曾霸发了消息：“拦住他们，别让他们杀了那两只鬼。”
十分钟后，李老太太讲完了，沉默地望着月亮。
一队人从后院走来，远远地就能听见他们吵嚷的声音。
“你是成心来拖后腿的吧？那女鬼都冲过来了你还挡什么挡？”
“要不是你扑那一下我的降魔杵早就把它们打飞了，你就是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曾霸说不出违心的话，只能尴尬地走在一边。
他不反驳，许文彩反而看不过眼，曾筱乾单论外表还是挺入女孩子眼的。许小妹拦住了越来越暴躁的许文安：“哥~~人家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又转过来望着曾筱乾：“你以前不怎么玩类似游戏吧？”
这倒是真的，曾霸点点头。
看见妹妹给罪魁祸首找台阶下，许文安“哼”了一声：“他不是成心，就是脑子有问题。”
想他曾大学霸，被人说过高冷、说过傲娇、说过幼稚、说过逼格高、说过他女朋友是五中第一夫人……就是没人说过他脑子有问题！
曾霸脸都绿了，仗着身高优势睥睨着许文安。
许文安：“怎么？你还来劲了是吧？”
曾霸：“Unbelievably incredible！”然后迈开长腿走回牛扬和季晗这边。
季晗和牛扬赞叹地对望一眼：“毕竟曾霸。”
季晗用私信给两个说明了他出去找线索的情况，由于是一个队伍的，因此曾筱乾和牛扬的任务信息也随季晗的同步更新了。几个人就着现有的线索把整个任务梳理了一遍，最后达成共识。
李老太太突然诡异地转向了季晗：“小毛？你见到了小毛？”
季晗心知这是任务触发的表现，一边吐槽这个名字一边上前：“老夫人节哀，您可否告诉我令孙去世前在做些什么？”
李老太太好像陷入了某种模糊又感伤的回忆之中：“小毛……和小斌……在玩……一直玩，一直玩……”
清朗走任务比传统网游难多了，因为他没有选项，必须靠自己的逻辑推理引导NρC说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堪比记者采访。
季晗：“小斌？”
李老夫人：“是时敏的孩子，九个月前和时敏一起回来的……我都没见过他就长那么大了……小毛总爱和他在一处玩。”
李时敏，李家的独女，或者说，柳夫人。
季晗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虽然他已经模模糊糊地猜到了真凶，于是单刀直入：“小毛要我告诉您……小心。它们不是人。”
李老太太脸上一瞬间爆发出夹杂着痛悔、惊惧又哀伤的表情，却不再看着季晗，而是继续转头望着天上惨白的月亮。
突然一个苗条瘦弱，一袭玫红罗裙的女子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排丫鬟家丁。虽说是漫步，但她行进的速度其实非常之快，可见敏捷很高，走近细看，可以发现而后面两队“人”无不脚步虚浮，面色木讷苍白，不似活人。
身旁的牛扬和曾筱乾瞬间绷紧了身体。
虽然没见过，但季晗也大概猜到，这就是那位李小姐，柳夫人。
她声音尖利刺耳：“什么人？在我李家肆意喧哗！”
曾筱乾上前，很认真地说：“柳夫人您已经出嫁了，严格来说算不上李家人了。”
李时敏一声尖利的叫声，后面的那些东西顿时冲了上来，但他们行动缓慢，对已经高出十级的三人来说并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白萧奕站在五步开外静静看着，他不属于季晗的队伍，那些东西不会主动攻击他，他也不出手，看见季晗被一个家丁追着到处跑最后躲到花坛后面给了那家丁一脚时眼睛轻快地眨了眨。
终于脱困的季晗不敢孤军奋战，小跑着去和曾霸和牛扬集合，要知道三人里他的等级和战斗力是最低的。
突然一只小怪咆哮着向他冲来，这只小怪与其他明显不同。不仅做金钗玉镯贵妇人打扮，动作也比其他小怪灵活很多。
曾筱乾和牛扬见季晗被一个明显很厉害的家伙缠住就要抽身去帮他，但一个身影比他们更快。
一个小小的身影飞速从季晗背后窜出，抱住贵妇的腿：“娘，不要打了。大哥哥是好人。小毛没事。它们不是人……娘你不要受骗……”
但明显已经晚了。贵妇现在……明显已经不是人了……
妇人的动作明显缓了下来，迟疑地弯下腰，轻抚小鬼的头：“……小毛？”
季晗趁机脱身和队友会和。
李小鬼呜呜咽咽地埋进妇人怀里：“是小毛……小毛想回家……大哥哥身上有奶奶的味道……我就悄悄藏进他的影子里跟了回来……”
显然，这个贵妇就是小毛娘，李大夫人了。只是她此刻面色泛青，犬齿突出，双目圆瞪，面对李小鬼的时候虽然依旧是端庄和蔼的慈母模样，却显得更为可怖。
李小鬼自然也发现了，他扒着李夫人不放，抽抽噎噎地：“娘……娘……你怎么了？”
李夫人温柔地摸摸小鬼的头：“娘没事，小毛回家就好。”
小鬼转头看见李时敏，揪紧了李夫人的衣角，趴在她耳边说：“姑姑和小斌都不是人……小毛那天看见小斌没有影子，它就把小毛推进了水里……水好深……小毛怎么也出不来，小毛好害怕……”
李夫人拍拍他的背：“没事，娘在这里，小毛没事了……”转头盯着李时敏，双目却变得充血通红。
她温柔地摸摸小鬼的脸，抹去它脸上似有似无的泪水，鬼是不会流泪的。低声嘱咐道：“小毛乖乖在这里等娘，娘很快就回来。”
她站起身来，拉出被小毛揪住的衣角，把他轻轻推到季晗身后，扫了季晗一眼，又深深看向他背后的小鬼，旋即不再回头，转身向李时敏扑去。
第24章：衣衣
李夫人明显落了下风，小鬼在后面哭着拽季晗裤子：“你去救救娘……你去救救娘……”
曾筱乾和牛扬已经加入战局，季晗转身拍拍小鬼脑袋，也冲了上去。
李时敏一挥长长的袖子，柳眉倒竖：“废物。”
李夫人被扫落在地上，青色的脸瞬间变得更为灰败。小鬼马上跑了上去，抱住她：“娘，娘，你怎么了……娘……”
李时敏朝李夫人朝一扬，左手中出现一个吸力漩涡，李夫人面色变得更加痛苦。牛扬快速上前用手中缎带打向漩涡，她是天舞宫弟子，标准的武器就是缎带和铃铛。
李时敏转过头来凶狠地看着她：“找死！”
李时敏的衣服有着长长的袖子，就像京剧中青衣的水袖，她以此作为攻击的武器。左手漩涡不收，右手长袖向三人一扫，季晗他们就不支倒地。
一直旁观的许文安皱皱眉：“这个小boss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的。”
许文彩小心翼翼地看他哥哥一眼：“……哥，我们要不要上去帮他们……”
许文安“哼”了一声，故意不去看他妹妹。
一直不出声的赵庆安抚道：“看看再说。”
其实许文安虽脾气不好还颇有小心眼，但也称得上是个直脾气的人，最无可奈何的就是这个妹妹。许文彩虽被兄长和家人宠的有几分小姐脾气，凡事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但本性却不很坏，当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当然是自己人为主，没有利益冲突也不介意上去帮一把。此时如果许文彩再央许文安几句，许文安绝不会袖手不理。反而是赵庆这么一说，许文彩就在一旁闷闷地不再说话了，三人也就继续这么看着。不一会儿赵庆就不见了，却也没人注意到他。
被一袖子甩到地上，季晗就觉得爬不起来了，不是伤的多重，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了，只能趴在那里呆呆看着而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种感觉在传统网游里其实很常见，通常代表一件事，那就是——过剧情。
只见之前吓死过季晗的那个厉鬼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李时敏，一爪挥了过来。
李时敏侧身躲过，但她之前和李夫人缠斗时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现在再和这个厉鬼打就有些力不从心，被一爪抓到了左肩。
但她不会痛，更不会流血，只是行动略有不便。
那面，李小鬼一直趴着李夫人身上，弱弱地喊着：“娘……娘……”
但随着那个漩涡存在时间越来越长，李夫人的气力越来越微弱，最终只能压抑着痛苦挤出一个微笑：“小毛，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