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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里的河——by林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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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母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陶知川也心如刀绞。

最后陶母还是被陶知川送去了医院,但是被医生告知是晚期,已经无力回天。

陶知川心里难受,背着陶母打了个电话给陆安深。

“知川?怎么了?阿姨还好么?今天去上班了么?”对方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听得他几乎落泪。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事。没去上班。就是我妈得了胃癌,晚期,我请了假来照顾他。”

对面突然沉默下来,陶知川也不急,只是把手机贴近了耳朵,他连陆安深的一丝呼吸都不愿意错过。

“知川,你还好么?会没事的,你好好照顾阿姨,我怕阿姨生气,就不过去了。”

“嗯,我没事。我知道了。我妈叫我了,我先挂了。”

“好。”

陆安深拿已经挂了良久的手机,有些发愣,一双眼睛像是蒙了大雾看不清神色。良久,才浅笑了下,只是有些无力,就像是大海中的一个小小浪花很快就消失了。

“好像又要被抛弃了呢。”他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陶知川已经好几天没有跟陆安深联系,大概是潜意识里还是做了选择,心脏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笼罩,他不敢想起陆安深,不想听他的声音,不想看见他的人,但是这种不想又让他恐慌不已,他不知道他能怎么办。

但是,他现在却西装革履坐在一家餐厅里面,等着某个不曾见过面的女人。

是,相亲。

他的母亲,迫不及待地联系了自己的朋友,然后很快地促成了这次见面。

他心里觉得有点荒唐,试着阻止,可是却没办法拒绝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他无法忍受母亲难过的表情。本来胃癌就已经让她饱受折磨,各种治疗更是耗尽了她的精神,本来就瘦弱的身形瘦得更厉害,这样憔悴的母亲他几乎看不下去。陶母的胃口也越来越小,吃不下多少东西,疼起来的时候也不告诉他,一个人忍着,那副样子几次想让陶知川落泪。

但是陆安深呢,他竟然背着他出来相亲?愧疚感缠绕而来,好像他已经率先成为了这段感情的背叛者。不知道如果陆安深知道了会怎么样?他会生气的吧?怎么办?他们之间到底要怎么走下去?他们要怎么办?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陆安深,他要怎么样才能从这条困境里找到一条出路?

“你好,请问是陶知川陶先生么?我是方莞。”

一个衣着整洁妆容精致的女人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事实证明方莞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大方且聪明,即使是尴尬的相亲,也算交谈甚欢。这样的人不做情人,就是做朋友也是很舒服的。

回来后向陶母交代后,陶母说她之前也见过方莞,是个好姑娘,总而言之,对于这样的局面还算是满意。

后来,在陶母有意无意的暗示下,陶知川也约了方莞几次。而方莞对他的印象似乎也不错,也都一一赴约。

陶母脸上的笑意是回来了,人也精神了一些,陶知川总算是放心了些。

正巧,陆安深的电话打了过来,他笑起来,原来他们还心有灵犀。他刚想高兴地告诉陆安深陶母的状况好了一些。

陆安深却没等他说话,直接道:“知川,我们谈谈吧。”

声音里的疲惫和无奈让陶知川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14.三个月

陶知川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丰盛的饭菜,平时本该大开朵颐的他此时却食不知味。他对面的陆安深却毫无所觉,一切如常。

他很想说服自己,今天也是像以往一样平常的一天,什么都不会发生,可是终究还是没办法忽略从他进门以来陆安深的不同寻常。

就比如此刻,他安静地咀嚼,嘴角翘起些弧度,面容平静,可是垂着的眼里却毫无神采,空洞得有些哀悯的味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不吃了?你这个月都在忙着照顾阿姨,瘦了好多,特意给你做的饭菜,多吃点啊。”陆安深抬眼看他。

一个月?!陶知川有些懵。原来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因为陶母的事情他确实是忽略了和陆安深的联系。他只是想逃开母亲和他之间的选择,所以任性而懦弱地选择了不联系,可是如今母亲的精神才好一点,被陆安深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好像从某个封闭的空间被释放出来,一个月,他和陆安深的联系确实是少的可怜。

再加上他们之间自从陶母发现了之后就没好好见过面,也没再提起陶母的态度,自然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未来的交流,他们就这样把那个最紧要的问题束之高阁,他是可以说他忙于母亲的身体忘记了这回事,可是根本是借口,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更何况一直比他聪明的陆安深。

陶知川越想一分脸色越白一分,终于食不下咽,愣愣地放下了筷子。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在母亲和陆安深两者之间,他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而陆安深看在眼里,并且看得非常清楚。

“今天怎么吃得那么少?”陆安深弯了一下嘴角。

陶知川脸色苍白,无力地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陆安深用一向宽容而温柔的眼神回望他,好像是懂得他的心情却也只能无能无力地表示歉意。

良久,陶知川终于绝望,嘴唇动了动:“阿深,你要跟我分手?”

陆安深的表情纹丝未动,只是眼里的神色更加温柔,像是柔软的春水,盈盈地要泛出来,嘴角的笑意有些无奈,慢条斯理地说:“知川,你告诉我,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陶知川眼眶开始泛红,一把抓住陆安深的手,话也急切地说不完整:“不,不是,我们,我们,总会,总会……”纵然如此努力,却还是连一句肯定一些的话也说不完整,无非是因为心里也没了底气。

“阿姨要让你结婚吧?”一句话里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更多的是恍惚,仿佛无意识的低喃。

陶知川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陆安深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陶知川眼睁睁地看着,心里难受得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胸口凿出一个血洞,随着血肉撕扯的疼痛而来的还有不可挽回的绝望感,无法停止。

“上个星期,我看见你们了。”陆安深回答,“那个女人,你们聊得很愉快。”

又是一个重磅打击,陶知川本来一心想瞒着这件事,可是阴差阳错还是被最不想知道的人看见了,像是最后一丝光线终于消失于黑暗,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直接被判了死刑。

“不,我不是,她不是,我没想,我没想和她……”陶知川无意识地重复,却说不出一句有意义的话。

他几乎反应不过来,脑子里思绪烦乱,是该解释他不是愿意的?可是要是不愿意,又怎么会笑出来?解释他没想和人家怎么样?可是自己明明是去相亲的。解释他瞒着陆安深这回事?该说自己是为了他好?

陶知川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脸色愈发地白,眼睛无助地盯着对面的陆安深,眼泪早就流了下来。

陆安深嘴角的笑意终于收了起来,脸上都是疲惫和颓然,他用手扶住了额,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时间两人之间无言。

桌上几乎没动过几口的丰盛饭菜终于变得冰凉。

最后,陆安深像是终于妥协了,挫败地撑着桌子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到手足无措发愣的陶知川身旁。

陶知川从他有动作的那一刻起就警觉了,死死地盯着陆安深的动作,视线随着对方的动作移动,最后仰着脸又紧张又希冀又害怕却又坚定不移地盯着陆安深。

陆安深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抚上他的脸,眼神无奈又悲伤,语气飘忽:“知川,我们没有未来了。”

陶知川眼里的所有情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扑地一声全部熄灭,失去所有光彩,立即像死灰一样灰败下去。

“怎么办?”陆安深更像是在问自己,陶知川显然没办法给他任何答案。

“就算舍不得也没有用啊,走不下去了。”

陶知川垂头,眨了眨眼睛,一滴水珠就触不及防地掉下来了。

“不要哭。”陆安深心疼道。

陶知川的眼泪却掉得更凶。

“我一点都不想你难过,我不会逼你在我和你妈之间做一个选择,这种选择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是阿姨对你那么重要,你不能对不起她。再说,如果是我,碰上这样的事,也会这样选择,所以你不要对我有任何的愧疚,这不关你的事情。这道选择题没有存在的必要性,我知道你很难受,会犹豫,会挣扎,所以只好自己来了,虽然很舍不得。”陆安深很浅地笑了一下。

“所以,不如你再陪我一段吧?”

陶知川突然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他,陆安深对他既无奈又怜惜地笑,还是很温柔。

“三个月。”陶知川不解地望向他,陆安深解释,“三个月,我们约定好吧。我们还能在一起三个月,你还能陪我三个月,答不答应?”

陶知川仰视着陆安深,陆安深的嘴角是弯弯的带着着狡黠,眼里神色宠溺而温柔,略有些无奈和心疼,又好像在邀请他应邀。

陶知川心里清楚这是陆安深为他着想才故意这么说的,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然明知道这样根本还是对陆安深不公平,几经挣扎,但还是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陆安深看着他眼里慢慢焕出的神采,慢慢地笑了起来,忍不住弯腰在陶知川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虔诚而珍惜。

这件事就被这样定下来。

刚开始的陶知川还是有些患得患失,紧张得紧,可是陆安深就淡然得多,整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波澜不惊,带着他们的生活也和以前一样平静。

过了好些天,这种紧张感总算缓和了一些。

陶知川把这件事告诉了陶母,陶母脸色沉凝许久,终于还是僵硬着点头了。

陶知川才放下心来。本来他是不打算和陶母交代的,但是陆安深说即使告诉了陶母,陶母也会接受的,因为陶母足够通情达理,也足够爱他。还有为了让陶母放心,还是跟她说清楚好,如果不说,要是到时候出了意外情况被陶母发现了,对她的病情更不利。

只是不变的是,陶母依旧让他和方莞约会。对于此,陶知川是瞒着了陆安深,陆安深本来就够委屈了,他不想再让他难受。

依旧是老夫老妻般的日子,可是却过得飞快。

在陶母一次病发之后,陶知川和方莞的事情基本已经被定了下来。

接下来双方的家长见面,方莞的父母也是体谅他们的难处,答应了早些结婚的事情。

于是陶知川一面准备婚礼,一面完全地瞒着陆安深,而陆安深也仿佛无所察觉。虽然陶知川也不能确定陆安深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故意配合自己假装出来的。

若是后者,他想都不敢想,只好当做陆安深是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直到三个月都过去,再没有任何余地,该来的还是来了,该走的还是走了。

15.过去

十五。

“也就是说,三个月之后,你们就彻底分手了?”

“是啊。除了刚刚那次,再也没有见过了。”陆安深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要结婚的?”男人若有所思。

陆安深无奈:“段奕,你这是职业病吧。”

段奕挑眉。

“好吧,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瞒得很好,后来我看到了他包里的喜帖。”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段奕敏锐地问。

“如你所猜,就是发现喜帖的时候。”

“下次别这么干了,至少要先问过我,不然吃死了怎么办?”段奕实在是不放心他,又疾言厉色地重申了一遍。

陆安深乖觉认错:“是是是,我认错,没有下一次了。”

对他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段奕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又复发了的?”

陆安深笑了笑:“果然是瞒不过你。就是在决定和他分手的时候。我那个时候其实是真的想跟他分手,但是最后还是舍不得。”

“啧。”段奕坐在桌子上,“听起来,你还是蛮,嗯,伟大?无私?”

陆安深笑出声:“都没有,只是犯病了而已。”

段奕没反驳,继续问:“你真的没有想过留下他?”

“没有。我外婆说过,留不住的不用留,我知道他会听他妈的话,我没有胜算的。”

段奕习惯性地挑眉:“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母亲的事情,你不觉得你这样做,也受了影响?”

陆安深移开视线:“可能吧。我跟你说说我外婆吧。”

段奕偏头,伸手做出请的手势表示洗耳恭听。

“你知道我认识你的时候是我外婆刚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我复发得很严重,情况很严重。你也很清楚吧。”

段奕脑海里跳出几年前骨瘦如柴的男孩子的样子,因为长期不与外界交流,躲在房子里,肤色白得病态,双眼无神,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吃得也很少,有时候会把自己锁起来,忍不住的时候手上还会出现伤痕。

确实跟眼前这个温润干净的男人判若两人。

“那个时候,我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个人活在黑暗里,没有光明,但是幸运的是,我外婆出现了。其实,我知道她一定是出于可怜才收养了我,毕竟是连亲妈都不要的孩子。”

段奕皱了皱眉头,其实他也是在几年前才知道陆安深的全部事情的,当时完全是为了配合治疗,虽然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辛。

简单些说,就是陆安深的父亲和母亲结了婚有了他之后,但是父亲在他六岁的时候突然和自己的初恋私奔了,而那个初恋,是个男人。他的母亲不堪其辱,转而抛下了陆安深,去了法国,一直对他不闻不问。年幼的陆安深深受其害,心理受到很大的冲击,然后就得了抑郁症。

不过幸好的是,这个时候他的外婆出现了。

“外婆真的是我的光啊,不然现在世界上一定没有陆安深这个人了。那个时候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也记不清具体曾经我是怎么过来的了。”陆安深笑得温柔,“不过我记得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每天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什么也没想,就这样呆呆地坐着都能做一天一夜。我不吃饭的时候,外婆就过来哄我,说话特别温柔,一遍又一遍地哄我,每天跟我说话,跟我说了什么呢?嗯,大概都是很细碎的东西,她种的花,做的菜,买的东西,遇见的人,陌生人,左邻右舍,隔壁的小孩子啊或者是猫狗,什么都说,絮絮叨叨地说,虽然我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不能去上学,她还在家自己教我读书写字,那个时候我应该很笨吧,外婆好像都没生过气,嗯,或者生过,但是她就连生气都特别特别温柔。”

陆安深的脸上露出怀念的微笑:“八年,那么长的时间,外婆待在我身边,她很有耐心,她一直没有放弃过我,虽然我那么糟糕,一定让她失望透了。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就怕我出什么事,带我去看医生,中医西医都问,各种偏方都有,所以那个时候我吃药也吃怕了,我老是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药了,可是外婆一走,我果然还是吃了很多药。”

“后来我好一点了,会跟她说话了,她高兴得不得了。后来我终于能上学了,她还是不放心,跟每个老师说要多照顾我之类的,然后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亲自来接我。我最喜欢她牵着我的手走过人潮了,好像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可是外婆却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她不会离开我。外公去世得早,外婆其实还是把很多爱倾注到了我妈身上,可是我妈后来出国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外婆担心我,还到处拜托人给我妈带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不过后来我妈确实有寄东西回来,可是从没提过我。外婆总是露出怜悯而慈爱的样子,可是我却没觉得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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