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过床头的杯子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林迟尽可能温柔地问：“燕翎，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迟，你忘了今天早上我们约好去看婚纱吗？”电话那头的女声隐隐有些怒气，似乎是对林迟这么久不接电话有些不满。
“婚纱？为什么去看那个？”刚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一些晕，林迟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关键词。
“结婚啊！后天就是婚礼了好不好！你上点心啊！”燕翎简直要抓狂了，后天就要跟她举行婚礼的人十几个电话都戳不起来，还问她为什么去看婚纱。
“结婚？结什么婚？”林迟一下子从床上翻坐起来，电话那头的燕翎瞬间被气笑了，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我们昨天才扯的证，你说结什么婚？！”
林迟却没有搭理她，他望着墙上的日历出了神——2018年10月30日。林迟皱起眉头，他记得昨天他睡下去的时候还是2014年，怎么？难道他一觉睡了四年吗？
他拍了拍脑袋，昨天还跟沈靖寒说起要跟燕翎分手，一觉睡到四年后，竟然要结婚了？电话那头燕翎听不见他的回应，抓狂地冲着他喊。林迟抓抓脑袋，打断了她：“燕翎我有点晕，待会给你回电话。”
迅速挂掉电话之后，林迟眯着眼观察起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小物件，衣柜里也多了几件正装……难道，真的一觉睡了四年？
林迟注意到自己现在待在S大附件的那栋公寓里，而不是待沈宅里，公寓不像沈宅有很多的佣人，这里通常只有他一个人住，沈靖寒偶尔会过来看看他，所以没有人能让他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无奈之下，林迟拨通了沈靖寒的电话。
“爸爸，我出了一点状况。”
“嗯？什么状况？”沈先生的声音跟四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但周围传来助理询问的声音，应该还在公司里。林迟也顾不上会不会影响沈靖寒工作，他皱起眉头：“爸爸，我好像失忆了。”
“失忆？”沈靖寒微微提高了声调，听起来很惊讶。
“嗯，对我来说，我能记起的昨天，我还在跟你讨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今天，燕翎就告诉我我们已经结婚了，正准备办婚礼……”林迟斟酌了一下词句，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沈靖寒大致讲了一下。
“小迟……”沈靖寒犹豫了一下：“离你跟我说喜欢上一个男人的那天，已经过了四年了。”
“我不爱她！怎么可能跟她结婚！”林迟有些抓狂地跟沈靖寒强调，他不信在心里有人的情况下他还会同意娶燕翎，可失去了四年的记忆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四年，会发生很多事情。”沈靖寒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我不管！爸爸给我解决！”林迟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冲电话那头的沈靖寒撒娇。
“我怎么解决啊？是你自己跟人去扯的证，而且后天就是婚礼了，请帖也发出去了，你现在说不结了，燕翎以后怎么做人。”沈先生听着儿子耍赖，无奈地笑了。
“……”
“儿子你也不希望伤害到她对吗？”沈先生了解林迟的性子，知道他心软，慢慢地朝着自己想要的结果诱导着孩子。
“我不喜欢她，爸爸。”林迟有些委屈，他被沈靖寒宠溺了那么几年，一切顺风顺水，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委屈了，何况还是娶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沈靖寒也听出了孩子的委屈，他放缓了语气：“那这样好不好，先完成婚礼，别让燕翎难做，然后爸爸安排你跟她离婚？”
林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然后带着十二分不情愿跟着燕翎筹备婚礼，并且一边筹备一边找机会跟燕翎摊牌：“燕翎，我不喜欢你……”
“嗯？”燕翎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一下子愣在原地：“你在说什么呀小迟，我们马上就要办婚礼了……”
“很抱歉我一时冲动做出了结婚的决定，但是我想过了，我并不爱你，也给不了你幸福，我们离婚吧！对不起。”
燕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扬起手给了他一耳光，咬着唇沉默了很久，就在林迟以为她会哭出来的时候，她说话了：“把婚礼完成吧，完成之后，我跟你去办离婚手续，虽然你不爱我，但你没有资格让我在婚礼上，在亲朋好友面前出丑。”
“对不起，我会完成婚礼的。”挨了一耳光，但能把这件压在心头的事情解决，林迟还是觉得挺值得的。
虽然觉得燕翎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大方到令人惊讶，但他跟燕翎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四年的记忆没有了，他能记起的，不过是大学刚开始时交往的那两周时间。也许燕翎本就是个大方的人，林迟这么安慰自己。并且因为想要补偿这个无意中被伤害了的女孩，他对燕翎的一切要求，都十分的配合。
婚礼前一天，燕翎突然把定好的婚纱换成了红色的嫁衣——红底缎绣金纹，宽袖窄腰，下着宽筒长裤……燕翎穿着嫁衣，在林迟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好看。”林迟点点头，燕翎皮肤白皙，穿着红底金纹的嫁衣显得非常漂亮。嫁衣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它能展现她最最美好的一面。但林迟看着那套嫁衣，却想起了另一个人——梦里的那个男人。男人的脸不大，下颚曲线收进嫁衣高高竖起的领子里，虽然穿着女装，但并不违和，那张他看不起面容的脸上，一定挂着无奈地表情。
“小迟！你在想什么啊？”燕翎走过来，打断了林迟的思绪：“今天辛苦你了。明天一早婚礼就开始了，你别睡过头了……再委屈你一下，婚礼结束我们就去离婚。”
燕翎看着林迟，笑容有些牵强。
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林迟抱着完成任务地心态，跟着司仪说一句动一下，看得台下的沈先生无奈不已。
因为新郎的被动，这场婚礼一直十分平淡。高朝出现在新郎新娘即将交换戒指的时候，一个同样穿着红色嫁衣的身影出现在礼堂门口。
来人很高，身材纤细，跟新娘同款的红底金纹嫁衣裹住身子，他没有盖盖头，面孔俊秀并不女气，却奇异地跟女式嫁衣并不违和。
“林迟，你确定你要娶她？”清丽的男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男人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着，然后那张林迟梦中日思夜想的漂亮脸孔明显地扭曲了一下：“林迟，你过来！”
林迟看着那个人，脑子里似乎闪过了很多画面，他皱着眉头，一步一步向男人走去，直至停在他一步之外：“你是楼……祈？”
沈先生勾起一个笑容，正准备起身阻止这场相遇，突然脸色一变，消失在会场。胡秘书站在他消失的地方，伸手推了推眼镜。然后朝会场中心的新娘子走去。
林迟愣愣地看着自己在脑海中描绘了无数次的脸，任凭男人拽住他的手将他带离了婚礼会场。
被遗忘在婚礼上的燕翎撇撇嘴，自己一把抓下了盖头。她目送林迟跟着男人远去，然后转头问身边的女人：“胡秘书，我这算是任务完成了吧？”
“是的，辛苦你了。”胡秘书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燕翎伸了一个懒腰：“总算结束了，这戏演得我好累啊。你说主人会给劳苦功高的我什么奖励呢？”
“奖励？”胡秘书的笑容僵了一下：“我奉劝你，任务完成之后还是出国散散心吧！”
“为什么？”燕翎诧异地看了胡秘书一眼：“发生了什么？”
“你给小少爷那一耳光，主人已经憋了好几天的气，就等着找时间收拾你。”胡秘书调皮地冲她眨眨眼。
“……”燕翎嘴角抽了一下：“我演了那么久痴恋少爷不改初心永远站在他身后却无奈地在他找到真爱的那一刻悄然退场的苦逼少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主人怎么这样呢！”
“你知道他一向护短，特别是夫人跟少爷。”胡秘书无奈一笑：“好了别贫了。要我是你我就离开买机票出国，趁着主人没空管我们。”
“主人现在在干什么？小少爷快要跑出阵了，辛苦维持了那么久的阵就要被破了，他不阻止？”
胡秘书笑而不语，她要怎么跟燕翎说，主人忙着追老婆，没空管儿子了呢？
chapter45 梦野迷踪（七）
林迟被楼祈拽着，被迫跟着他走。他看着楼祈指节漂亮的手扣着自己的手腕，脑子里好像有些熟悉的东西闪过：“你是谁？我们要去哪里？”
“去你该去的地方？”楼祈头也不回地说：“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你是楼祈……我该去的地方，我该去什么地方？”林迟想了想，顿时头痛欲裂，他挣开楼祈的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头好痛。”
“唉。”林迟听见男人轻叹一声：“沈靖寒都把你养娇气了。”林迟轻蹙眉头刚想出声反驳，就见鲜红嫁衣下男人瘦削的背脊撞进眼帘。楼祈在林迟身前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林迟乖乖地爬上楼祈的背，压抑着内心莫名的狂喜，他轻轻咬着唇，将脸贴在男人的肩上。楼祈特有的味道瞬间包围了他，他闭上眼睛，安心地开始梳理脑袋里的片段——
他想起了那个被遗弃被逼到绝境的晚上，把他捡回家的淮音；想起喜欢穿旗袍，游荡在云楼里的云姨，想起想给云姨画符，结果画出了云宝；想起那个被追杀的夜晚，踏入面馆时，第一眼看见的楼祈……
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他的人生里，没有沈靖寒，也没有燕翎。
楼祈感觉到怀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知道林迟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他背着林迟，步伐稳健，沉默地朝着云楼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他感觉到肩头湿润了。
“怎么哭了。”
“不要管我。”林迟闷声，自己付出了六年感情的一切其实并不存在，多愁善感的孩子感到悲伤了。他将脑袋紧紧埋进楼祈的肩窝，技术拙劣地转移话题：“我们这是在哪里？”
楼祈也不深究，顺着他的意思换了话题：“这是梦靥之境，沈靖寒关住你的地方。”
梦靥之境，一个可以模拟出一个人的生老病死的阵法，跟现实世界的时间脱节。在梦靥之境里的一生，也不过只是现实里的几晚上。他不懂沈靖寒为什么要把林迟关到这种阵法里。对他们来说，林迟不过做了一场梦，而对林迟来说，却是真真正正地经历了这虚拟的人生。
“我来了多久了？”
“一个周吧。”楼祈想了想，之前他并不知道林迟出了事，虽然有婚契在身，但只有在林迟生命安全收到威胁的时候，他才能够感知。这也是他一直疑惑的，沈靖寒将林迟掳走却没有伤害他，相反，林迟在梦靥之境里过得很好。
“淮音他们还好么？”林迟下意识地用脑袋在楼祈肩上蹭了蹭，后者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林迟毛茸茸的头：“淮音他们找了你很久。”
他知道林迟失踪了，已经是淮音找了林迟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云宝哭兮兮地跑到面馆里，抱着他的大腿找妈妈。他心想既然是自己的婚约者，那就容不得其他人欺负，于是开始帮着淮音找林迟。
知道林迟被沈靖寒带走，是因为沈靖寒找上门了。邪气的男人将淮音堵在云楼门口，说媳妇，儿子已经跟我回家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林迟收紧环住楼祈脖颈的手，他认清了自己喜欢楼祈的事实，在喜欢的人面前自然各种真情流露。将嘴巴搁在楼祈耳边，有些撒娇地说：“我想你们了。”
“你不是忘了我们了吗？”楼祈任凭背上的家伙折腾，笑着拆穿他。
话语间，两人走到了云楼面前。楼祈对林迟说：“进入云楼，我们就能离开梦靥之境了，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事情？”
“遗漏的事情？我想想啊……”林迟也不肯下来，趴着楼祈背上开动脑筋，既然梦靥之境只是他的梦，那么一切都是虚拟的，应该也不存在什么需要做完的事情吧……啊！他答应了燕翎要去办离婚。
林迟犹豫了一下，将事情的始末跟楼祈说了。虽然知道这是假的，离开梦靥之境后他跟燕翎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楼祈，这种情况下跟另一个人领了结婚证，就算不作数，他心里也有些堵。
“结婚证带了吗？”楼祈听完之后，决定带着林迟去把离婚给办了。自己的婚约者跟别人领了证，他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林迟翻找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本。因为决定婚宴办完就去离婚，他来的时候刻意将结婚证带上了。楼祈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密切关注他的林迟赶忙接过自己的结婚证，虽然表皮中规中矩，但里面并不是结婚证该有的内容，空白的纸上是沈先生龙飞凤舞的字迹——乖儿子，你被耍了。
林迟嘴角抽了一下，果然是那个专业坑儿子三十年的沈先生能干出来的事情。
解决了一桩心事，林迟安心地跟着楼祈离开梦靥之境。相比起进来时的艰难，这次的离开显得十分容易，并没有受到沈先生的任何阻拦，就在楼祈思索沈靖寒是不是还有后招的时候，他们离开梦靥之境站在了沈宅的大院里。楼祈立马意识到沈靖寒应该没有后招了，因为他现在忙得很——
“沈靖寒你要不要脸！想要儿子自己生啊！抢我的算什么本事！”淮音站在几米外对着沈靖寒破口大骂，林迟看着很久没有那么失态过的淮音，不禁有些好笑。
被骂了的沈靖寒并不恼，他轻笑一声靠近淮音，惊喜地说：“小音你能生？那再给我生一个吧，我还觉得咱们就小迟一个孩子，少了点！”
淮音冷笑一声，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过去，沈靖寒小心避开，然后继续向淮音逼近。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走，淮音怒极反笑，正想下死手，就看见楼祈带着林迟出现在院里。
“小迟！你没事吧。”淮音丢下一脸‘随便你怎么揍我都不会还手’的沈靖寒，快步走到林迟身边，看着这个几年来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孩子。
对于林迟来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淮音了，激动地扑进淮音怀里，揽着他的腰撒娇，间隙，他发现沈靖寒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环在淮音腰上的手。林迟回想起被沈靖寒算计的过往，乖巧地放开了淮音。
他对沈靖寒的感情有些特殊，一方面，随着记忆的恢复，他知道沈靖寒负了淮音，淮音对他简直恨之入骨，而他自己，先前也是极度厌恶沈靖寒的。但另一方面，沈靖寒在梦靥之境里陪了他六年，细心呵护，他不是感受不到。他还叫了沈靖寒六年的爸爸。
这么一来，林迟一下子拿捏不好对沈靖寒的态度，思索了一下，他轻轻地叫了一声：“沈叔叔。”
超实力演技派沈先生立马摆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小迟，你不要爸爸了吗？”还不等林迟做出反应，护子心切的淮音立马一鞭子抽过去，因为沈靖寒不还手，很快变成了淮音的单方面殴打，虽然被殴打的一方，闪躲得游刃有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