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本王今晚心情太好的缘故。”雪见莲回答道。
“心情好？”雪见莲的话让兮妖迷惑起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心情好？二王子现如今不是被软禁了吗，这样为什么还会心情好？”
“因为……有人在关心本王，有人在国主面前替本王求情，有人……半夜偷偷溜进本王的房间向本王请罪。”
“咦？”兮妖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二王子说的那个人难道是我吗？”
“除了你，还能有谁在没有交易的情况下为本王做到这种地步？”雪见莲半是嘲讽半是好笑地说道。
兮妖却皱了眉，“交易？”
“是啊，凡是对本王好的，都是企图从本王身上得到什么的人，惟独你是个例外。”雪见莲说这番话的时候语调很轻，就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也习惯了承受这一切所谓的“交易”一般。
46、交易（三）
雪见莲的表情和语气都让兮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疼，他觉得现在的雪见莲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从身体到灵魂，都破碎而冰冷。
其实，兮妖很少会和雪见莲谈论到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
每一次，兮妖来看望雪见莲，也总是兮妖自己在讲一些奇闻趣事给雪见莲听，雪见莲很少会提到他自己的事情。
兮妖大概只是知道雪见莲虽然贵为二王子但是好像并不是特别受宠，也许是因为他身体羸弱的关系，总之雪苓王并不怎么重视他这个二王子。当然，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宫内秘事。兮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上次雪姬公主稍微提过二王子在雪苓国的处境，所以兮妖才知晓一二。
但雪姬也紧紧只是提到而已，并没有详细地说过雪见莲在雪苓国究竟遭遇过什么。
原本雪见莲身体不好，不大外出，然后话也不多，脸上总是挂着礼貌的笑，这一切都让兮妖忽视了去对雪见莲的事情一探究竟，也没有去打探过雪见莲的遭遇。
雪见莲刚刚那一句话几乎揭露出了他在雪苓国的时候过的有多糟糕，没有人真心待他，身边的人都只是想要利用他。
这样的认知没办法让兮妖不为他感到心疼。
兮妖忽然一把抱住了雪见莲，轻声安慰道，“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有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到那样的伤害。”
雪见莲身体一怔，久久地，他才问道，“你保证？”
“我保证。”
“为什么？玉公子似乎还没有回答本国刚的问题。”
“什么为什么？什么问题。”兮妖松开雪见莲，不解地问道。
“玉公子为什么要对本王这么在意？是因为答应过王姐，还是……玉公子本身很在意本王呢？”雪见莲再一次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听到雪见莲的问话，兮妖竟露出了些许愧疚的神色。
只是一瞬间，雪见莲便已是了然。他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果然，果然玉公子只是因为……”
“不是的。”大概是因为察觉到了雪见莲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是什么，兮妖忽然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摇着头说道，“不是的，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虽然，一开始我的确是因为受雪姬公主所托所以才照顾你，对你好。但是，我也是真心认可你的，认可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才会想要照顾你、关心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身边会有那么多想要利用你或者从你身上谋取利益而假意对你好的人，但是，我并不是那样的。虽然一开始我也没有多高尚，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再提起对雪姬公主的承诺便是了。从今以后，我会发自内心地对你好。”
雪见莲知道兮妖是个特别的人，从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靠近这个特别的人，在他看来，兮妖再怎么特别也只是一个过客，尽管后来的兮妖总是以他的朋友的身份来自居。所以，虽然两人之间的交往并不算少，但也不算多，雪见莲也从未向兮妖说过任何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但今晚一切似乎都变的有些不一样了，究竟为什么会变的不一样，雪见莲不想去深究。只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想要让兮妖看到自己的另一面，看到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他甚至有些肆虐地想要知道当兮妖知道全部的他时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又会不会还是像现在这样抱着他给他温柔或者继续说些要照顾他保护他的话。
这样的冲动几乎让雪见莲有些控制不住，甚至隐隐有些兴奋，他没有去多想自己为什么会想要那么做，只是顺从自己内心的渴望而去做了一些他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他对兮妖说道，“你知道从前那些对本王说‘照顾’‘保护’的人内心力真正想着的是什么吗？”
大概是没有想到雪见莲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兮妖微微愣了小半会儿才问道，“什么？”
雪见莲突然露出了一个极不符合他本人的笑容，微微勾着嘴角，几分戏谑几分嘲讽更带着几分玩味，他说道，“他们想要的……是这具身体。”
“什么？”兮妖怎么也没有想打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不由怔住了。
“玉公子不相信，是吗？”
“不，不是不相信，只是……”兮妖其实明白雪见莲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不明白。
虽然兮妖也承认雪见莲的确长的很好看，会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身体交换条件也并不会感到奇怪，让兮妖真正不明白的是雪见莲的态度。
兮妖留意到了，虽然雪见莲在说着“他们想要的是这具身体”时的表情明显是厌恶的，但是他却没有看到抗拒。他甚至从雪见莲的眼神里可以读到一些讯息，那就是，他以前答应过这样的“交易”。
好笑的看着兮妖瞬间转变的脸色，雪见莲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二王子为什么不拒绝？不管怎么样，那样的‘交易’拒绝就好了吧？二王子毕竟是王子，只要你开口拒绝，应该不会有人真的强迫你吧。”
雪见莲却是一笑，反问道，“本王为什么要拒绝？”
“什么？”兮妖再一次愣住，十分不解地问道，“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这样的交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
“本王的确不喜欢这种交易，但是……”雪见莲微微一笑，缓缓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本王享受这种交易。”
“为什么？我不明白。”兮妖疑惑地追问道。
“因为本王渴望被需求。不被任何人重视的我，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我，没有人在意的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可以感受到被人强烈需求的感觉。本王享受这份感觉，就算只是交易，就算只是身体上的需求。”雪见莲说的理所当然，甚至完全表现出了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兮妖却突然因为雪见莲的话而变得异常生气，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就率先采取了行动。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兮妖狠狠地甩了雪见莲一个耳光。
雪见莲却是整个人完全愣住，他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兮妖竟然会动手打他。就算他再怎么得不到重视，可他依旧还是个王子，又何曾被人这样扇过耳光？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雪见莲怔愣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愤怒的情绪，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明显地表露出自己的愤怒。可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另外一张比他更加愤怒更加生动的脸时，胸中的怒火突然就消散了。
雪见莲只是静静地看着气的身体微微发抖的兮妖，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被打的他还没有如此动怒，而动手打人的兮妖却表现的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我讨厌你。”兮妖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什么？”雪见莲又是一愣。
讨厌？雪见莲盯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安慰自己口口声声说要照顾自己此刻却突然说出“我讨厌你”的这个人，思忖道：
说请罪的人是你，说是朋友的人也是你，说认可的人还是，就连“我要照顾你”“我要保护你”这样的话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来的人依旧还是你，现在你竟然突然说出“我讨厌你”？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讨厌你”？
谁又给了你资格说“讨厌你”？
47、负责（一）
就在雪见莲因为兮妖突如其来的那一句“讨厌”而走神的时候，兮妖忽然又继续说道，“我讨厌你，讨厌你这样自暴自弃的样子。为什么要表现的好像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样子？明明……明明雪姬公主不是很在意你吗？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疼爱你的。就算不被重视又怎样，至少还是有人真心对你好的不是吗？所以……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雪见莲僵直着身体，一时间他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和动作，只能任由着眼前这个刚刚才狠狠地甩过自己一个耳光现在却又紧紧抱着自己的人用那温暖的手掌轻抚自己的后背试图给自己安慰。
雪见莲不禁轻轻抚上自己刚刚才被某人打的发疼的脸颊，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依旧还是有些发烫的肌肤，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一抹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笑。
“呐，你必须要对我负责啊。”既然引起了我的兴趣，你就必须要承认起责任。雪见莲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但是既难过又心疼一心想要安抚雪见莲的兮妖并没有听出雪见莲言语里更深一层次的意思，只以为他是在说要照顾他的事情，于是认真地说道，“当然，我会负责到底。”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就算有一天你想要后悔，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不会后悔。”兮妖语气坚定的保证道。
雪见莲没有答话，只是伸手用同样的方式回抱住了兮妖。
也不知道两人这样抱了多久，直到兮妖从怜惜的心情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两人的情形好像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时候，他才终于记起自己还一直抱着雪见莲。于是，反应过来之后，兮妖松开了怀抱。
察觉到兮妖撤离怀抱的动作，雪见莲竟觉得有些怀念。但他并没有伸手留住兮妖的怀抱，而是自然地也跟着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兮妖笑笑，试图让现在有些安静过头的气氛调整过来，于是有些大声地说道，“那我们就约定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以后不许再轻言放弃，当然……那样的交易，也不要再做了，不要这么看轻自己。”
“可是……我会寂寞。”雪见莲一脸哀伤地说道。
“寂寞？”兮妖一愣。一开始，他并没有听明白雪见莲口中所说的寂寞是什么意思，但是联想到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以及他们之前的对话，兮妖总算是明白了雪见莲口中“寂寞”的含义。
伸手替雪见莲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发，兮妖说道，“我知道一个人的时候会感到很寂寞，但是，那样的交易是不对的。你也知道，那些人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你的身体而已，就算可以一时温暖你的身体，但是永远也给不了你心灵的慰藉。这样的‘温暖’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应该更加独立。虽然我替代不了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过，在那个人出现之前我会好好陪着你，经常来看你。”
说完，兮妖狡黠地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只能是偷偷的。”
虽然雪见莲刚刚有在脑海里幻想过当兮妖知道他的阴暗面时会是怎样的反应，但很显然兮妖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没有厌恶没有害怕，有的竟然只是生气和……关心。
“你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吗？那样的交易……”雪见莲控制不了自己心里的好奇忍不住问道。
兮妖在听到雪见莲的问话之后突然就沉默了。
这样突兀的沉默竟让雪见莲心脏一紧。
雪见莲觉得他自己一定是有受虐倾向，要不然就是他疯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希望被兮妖讨厌，但是他却又忍不住再一次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就是想要确定兮妖是不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久久地沉默之后，兮妖终于缓缓开了口，他说道，“我其实不大明白你为什么会说我会对这样的交易感到‘恶心’，在我看来，这样的交易虽然不可取但也没有什么恶心不恶心的。”
大概是不大清楚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兮妖偏着头又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各取所需’的意思。至于交换的条件是身体还是别的什么，这都不存在什么恶心不恶心的问题。我不喜欢的是，你明明知道别人从一开始就是在窥觊你的身体，而你却毫不在意地接受的态度。感觉就好像你明明知道别人只是想要利用你，而你却觉得无所谓，甚至觉得能够被人利用也是一种存在价值。”
说完之后，兮妖又摇了摇头，表情看上去竟然有些懊恼，皱着眉又说道，“嗯——，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人类这种别扭的情感问题和心理，其实在我看来只要双方乐意无论是怎样的交易条件都是无所谓的，但是……你的情况好像又有些不同，因为你并不是出自于交易的心理去做那种事情的。但是，风大哥和琴音都说，只有与自己相爱的人的结合才是最美好的，其他的结合都是毫无意义的单纯身体上面的。虽然我不是很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但既然是风大哥和琴音说的，那就肯定没有错。而且，我也认为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才会让人最开心，这与单纯身体上面的舒服并不一样。”
雪见莲惊讶地看着一边挠头皱眉试图把自己的思绪理清一边缓缓说着自己心中想法的兮妖，这样的身体交易当然是被人所不齿的，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原则”。
可是，兮妖却偏偏说出了完全不同的观点。
他说，只要双方乐意无论是怎样的交易条件都是无所谓的。
雪见莲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内心其实是阴暗的，不然他也不会一次次接受那种所谓的交易。就像兮妖所说的，他明明知道靠近他的、对他说着喜欢、保护或者是照顾的人都带着怎样的目的，但是他毫不在意，一一接受，甚至乐在其中。
他以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享受着自己被别人玩弄而自己又以一种玩弄的心态来看着早已被他看透的那些人。
拥有暗面的人对黑暗总是特别敏感，有种同类的感觉，所以雪见莲很惊讶地在兮妖身上感觉到了同样的气息，但却又并不完全相同。他的阴暗面是隐晦的，可是兮妖身上展现出来的阴暗面是十分直接而明了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产生其实阴暗面也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感觉。
这并不是雪见莲想太多，刚刚兮妖的那一番话里有着明显的阴暗面。可是兮妖本人似乎并没有把它当成是阴暗面，反而是直接大方地将它们呈现在别人面前，仿佛那就是他的一部人无需任何隐瞒。
能够做到将阴暗面如此直接呈现出来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自我傲慢的疯子，一种是没有善恶观的婴儿。当然，这里的“婴儿”并不是指真正的婴儿，而是说这种人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没有任何真善美丑的观念，有的只是自己想不想、要不要、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