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杨栩拎着几个礼盒从超市出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霎时觉得身上的毛孔全都舒展开了，空气是热的，多呼吸几口，热气从呼吸道流
窜进肺，继而通过毛细血管流经四肢百骸，只觉得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憋闷的难受起来。
杨栩在站牌等车，探着头往路那边看了一眼，没车，往后退了几步，紧贴着广告牌，极力将自己隐藏在那一片小的可怜的阴影下。
将礼盒放在脚下，还没来得及揉揉手上勒出来的红印子手机就响了。
看一眼来电，是江越垣。
“喂。”杨栩接起电话，低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干吗？”那头传来熟悉的好听的声音，顺着电话线钻进了杨栩的耳朵里。
杨栩的心似乎都跟着颤了一下，他似乎想要蹙眉，又忍住了。
杨栩自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在他用两人的合照设屏保的时候，那是一种完全的下意识的行为，把自己看着最舒服最喜欢的照片放在手机
页面上，他呆呆的看着两人的笑脸足有好几分钟，待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神色微变，忙把屏保换成了海天相接的风景片。随后又觉得自己大
题小做，可想起自己似乎对着照片傻笑后有些纠结了。
他仔细回想，却愈加纠结。
和江越垣相识的这些日子，舒服、开心、随意，而且有一种被关照的理算当然的惬意感，杨栩觉得自己不太对。也许是太过于依赖于对方
的缘故，杨栩想。
但那些自己都下意识忽略的瞬间呢？那些悸动的，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刻？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在那种情境下，他停不下来的一直
想。那个潜意识里想要成立的结论一直被推翻、证实、推翻、再证实。他趴在床上，脑袋转成了一团浆糊。
“随便吧”，他最后想，像是一种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放纵的默认。
随后的几天他都极力的避开对方，微博、qq、微信都尽量不去留言。不是躲避，而是一种害怕对方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那细微的，
自己都觉得尴尬和不好意思的小心思。
其实对方更不见得有什么想法，只是那些自己隐秘的真实的情感总是不想被人轻易的知道，特别是与之有关的那个人。
现在对方终于打过电话来了，（杨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终于这两个字，）他毫不犹豫的接起电话，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瞬间他就对自
己说：“不管怎样，”“不管怎样”只是半句话，不过它却更像是一个决定。
“喂，还在吗？”
“在啊。”杨栩从无尽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镇定的回答。
“怎么不说话，你在干什么？”
“恩，我在外边，买东西，吃的。”
“是给我买的吗？”
“不是，”杨栩断然回答，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快意，“不过如果你现在飞到我面前，我可以大方的赏你一点。”
“你不觉得‘大方’和‘一点’相互矛盾吗？”江越垣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笑意和温柔，就像是挟裹着一丝合欢花香的和煦微风，直吹
进杨栩的心里。
‘快疯了，’杨栩想，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江越垣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包含着情意绵绵，嘿嘿，杨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
地笑起来，大方的脸红了。
“傻笑什么？你是怎么了，智商也放暑假了吗？哦对，是我错了，你智商本来就没开过学。”
杨栩心情好，不与他一般见识。看见路那头遥遥来了一辆公车，近前时看清正是自己要坐的那辆，连忙招手，一边拿着电话说：“哎，车
来了，先挂……”
“不要挂。”
“恩？？？”
“现在打车来火车站。”
“干什么？”杨栩呆呆的问。
“接我。”
不知怎么，杨栩却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来放肆的得意。
18、
杨栩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江越垣正懒懒的靠在售票厅出口，身后背着单肩包。车站人少，而江越垣又太过瞩目，杨栩一眼看到他，安心的
同时心跳不由得加快，杨栩快走几步，江越垣也看到了他，大步迎了过来。
江越垣接过杨栩手里的礼盒，杨栩看着对方熟悉的漂亮的脸，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你怎么来了？”
江越垣：“无聊，找你来玩啊。”
杨栩笑着说：“诶哟，想我了。”
江越垣挑了挑眉：“对啊，自从同居后还没分开这么长时间呢。”
杨栩贱贱的说：“现在空虚寂寞冷了？来找安慰了？就知道你离了我过不下去。”
江越垣纵容的笑。
杨栩说：“先去我家，这里热死了。”
两人打车回家，路上江越垣问他：“你买这么多礼品做什么？”
杨栩才反应过来：“哎呀，我明天回奶奶家要带给她的。”
江越垣：“……那我呢？”
杨栩：“跟我一起回去吧，反正你是来找我玩的嘛，我去哪儿你就跟着不就好了，现在先回我家。”
江越垣点头，没有意见。
两人爬了三层楼梯，进家门时已是满头大汗。这鬼天气，闷热的要死。
杨栩开空调，江越垣把东西放下，连带着一袋子从超市买来的水果。
两人坐在沙发上，杨栩随手把电视打开：“带衣服了吗？”
江越垣指指背包，示意带了。
杨栩起身拿水，扶着冰箱门问：“吃芒果吗？”
江越垣拿着遥控器播台，无所谓的点头。
杨栩端了一大盘芒果，递给江越垣一瓶饮料，自己也坐在沙发上打开一瓶。
“你看什么？”杨栩郁闷的看着江越垣播了五十多个台又开始播下一轮。
江越垣把遥控递给他，拧开盖子喝一口水：“没好看的。”
杨栩拿遥控重复着播了一遍，最后停在一个古装剧上：“这个看吗？”
江越垣不置可否。
杨栩看看表，快五点了。
“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我去做饭。”
江越垣惊讶的看他：“你会做饭？”
杨栩得意的一下：“开玩笑，大厨级别的。”
江越垣笑一下，不说话。
杨栩指给他卫生间的位置，自己去厨房。
江越垣洗的很快，杨栩做饭也快。江越垣出来的时候饭已经做得差不多，看这个速度和桌上的两个菜，江越垣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
“帮我看一下汤，锅开了差不多就关火。”杨栩把汤勺递给江越垣：“我先去洗澡了。”
江越垣拿着汤勺学着杨栩的样子搅拌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等着开锅。
“杨栩，在做饭吗？”客厅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
江越垣回头，是一个温婉的中年妇人，穿一身浅蓝色的工作套装，此时正惊讶的看着自己。
江越垣马上意识到这是杨栩的母亲，连忙解释：“阿姨，我是杨栩的大学同学，过来找他玩。”
那女人明白过来：“哦，是杨栩的大学同学啊。”说着笑起来，不住夸赞道：“长得真高真帅。”
江越垣低头笑，像一个腼腆的大男孩，杨妈不禁更喜欢他了，心想着这孩子真乖。
江越垣手里还拿着汤勺，杨妈赶紧接过：“哎呀，怎么是你在做饭啊，杨栩呢？”
江越垣说：“他在洗澡，我帮忙看一下汤。”
杨妈不好意思的抱怨：“这孩子，快，你去歇着吧，我来。”
江越垣很有眼色地说：“我帮忙盛饭。”
杨栩出来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江越垣和杨妈正聊得投机。杨栩才发现江越垣嘴巴这么甜，把自家妈哄得眉开眼笑。
“诶哟，妈，说什么呢你们，这么开心。”
杨妈抬头：“快坐下，正等着你呢，洗澡也这么慢。”
杨栩摸摸湿漉漉的头发坐下：“洗澡您还管啊，哟，还加菜了。”
杨妈：“家里来人也不知道多做点好吃的，炒两个菜给谁吃啊？”
杨栩：“这又不是外人，再说我炒菜分量足啊，不过妈你也太厉害了。”杨栩看桌上多出来的鱼香肉丝、肉末茄子和糖醋丸子，再加上自
己炒的西兰花、酸辣土豆丝和一大锅海带紫菜汤，摆出来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杨妈白他一眼：“就是不是外人才要好好招待，外人的话还用费什么心思啊。”说着换了一副温柔的语气：“垣垣，别客气，赶紧吃吧。
”
杨栩一口菜刚夹到嘴里，听到“垣垣”这两个字差点呛到。
杨妈看他一眼嫌弃的说：“还会不会好好地吃饭了？”
江越垣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面带微笑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杨栩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妈，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好了。我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当然不是外人，你才认识他多久啊就不
是外人了，还‘垣垣’，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妈的似乎都是一个属性，反正杨妈是这样。母爱泛滥的时候温柔似水到你招架不住，可是打击嘲笑起自家孩子也丝毫不心慈手软。
现在杨妈就凉凉的回了一句：“怎么听‘垣垣’不习惯啊，那我小时候叫你‘甜甜’的时候你可是脆生生的答应呢。”
杨栩：“……”
江越垣不由得勾起嘴角，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
晚上两人半靠在床头，抱着电脑看电影。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柔和安逸。
杨栩问：“你想看什么？”
江越垣双手抱在胸前，无所谓的说：“随便啊。”
杨栩想了想，隐隐有些印象，在搜索中输入“暹罗之恋”。
电影开始，杨栩把电脑放在两人中间，动动身子，跟江越垣挨近一点。
杨栩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喜欢他，不然为什么那么想要和他亲近一点，然后还嫌不够，非要再亲近一点呢。
杨栩侧过头去看他一眼，江越垣正看着屏幕，漂亮的眉眼，神情专注。那种专注似乎是天生的，不管是什么，不管喜不喜欢，他似乎都能
沉下心来，安静的去做。杨栩突然觉得他的这种神情让自己无可救药的沉迷。
他扭过头来，盯着屏幕像在掩饰，轻轻地问：“暑假这几天做什么了。”
江越垣看着电脑：“在家呆了几天，没意思。”
杨栩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偷偷侧头看了一眼，江越垣刚好扭头对他笑了一下。杨栩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他马上回过头来假
装认真的看电影，眼角的余光却不由得关注着对方。半晌也没什么动静，房间里只有电影的背景音乐和人物的对白。
杨栩渐渐安心下来，感受着身边的人的体温，将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杨栩觉得自己要被孙杨害死了，我靠，竟然给他推荐一部同志片。杨栩看着屏幕上两个少年接吻的镜头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不敢看旁边人的反应，呵呵的干笑几声：“这两个男的在干吗呐？哈哈……我都不知道这是一部同志片呵呵。”心里疯狂吐槽：‘尼玛
啊，江越垣不会以为我是同性恋吧？他跟我疏远了怎么办？他不会以为我带他看这种电影是想表示什么吧？尼玛啊，太特么冤枉了，我可
从来没想表示过什么啊。诶？等等……我本来就喜欢江越垣，那我就是一个同性恋啊……’杨栩大脑当机了。
江越垣反倒没有什么反应，他看一眼杨栩，注意力又放在电影上：“这本来就是一部同志片啊，挺出名的。”
嗯？杨栩问他：“你看过？”
江越垣说：“看过啊。”
杨栩：“你看过！！”
杨栩心里翻起滔天巨浪：‘他看过他看过他看过他～看～过！这说明什么？这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一个大男人平时会看这种片子
吗？除非对这些有研究，最起码感兴趣？江越垣会无缘无故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吗？不会！那他为什么会看这种片子？！怪不得他对我这么
好，原来……’
“高中跟女朋友一起看的。”
“……哦。”杨栩瞬间像被撒了气的气球，心里的波涛汹涌霎时归于平静，脑子里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心里隐隐作痛，心想大部分男人还
是喜欢女人的。
“你女朋友喜欢看这个啊。”
江越垣：“碰巧看到的。”
杨栩嗯了一声，想问你觉得他们恶心吗？但始终没能开口，改口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了。”
江越垣依旧风轻云淡：“毕业了，不在一个城市就分手了。”
“哦”。杨栩不想再问下去自己找虐了，闭了嘴看电影。
19、
夜里终于下了一场大雨，窗户紧关着，屋子里依旧闷热。杨栩把空调温度调到20度，掩好被子，翻了个身。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亮如白昼。闷雷滚滚，响彻天际。江越垣似乎被雷声惊得睡不安稳，他翻过身来，刚好面对着杨栩。
杨栩抬头，轻轻抓着江越垣的一只胳膊枕在头下，另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腰上，这样看起来就像他在搂着自己一样。
杨栩偷偷摸摸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江越垣却没有醒。似乎是感觉自己怀里有个东西，下意识的搂紧了。
那一瞬间，杨栩幸福的心都化了，他感受着怀抱着自己的温暖的胸膛，伸出手搂住对方的肩膀。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变态，另一方面又沉溺于这种幸福感中不可自抑。
杨栩手下微微用力，像是要把这份幸福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第二天杨栩是被江越垣叫醒的，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洗漱，杨妈已经上班去了，早饭放在桌上。
两人吃完早饭，杨栩写了纸条放在桌上，两人拿了东西打车去车站。
天气已经大晴，地面湿漉漉的，阳光耀眼。
坐汽车到县城有三个多小时的行程，杨栩靠着车窗开始打瞌睡。
昨晚太过幸福的后果是整夜失眠，到凌晨3.4点钟才睡着。
杨栩的头在车窗上“砰砰砰”个不停，自己却迷迷糊糊不知道换个地方。江越垣终于看不下去，把他的头巴拉到自己肩上，杨栩在他肩上
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过去了。
一直睡到下车，杨栩耷拉着脑袋带路，江越垣背着背包，一手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一手牵着杨栩免得他带路带到沟里去。
往前走了一段，杨栩终于清醒了。他先是猛地停住脚步，打量一下四周，然后慢慢地看了江越垣一眼，最后面无表情的说：“走错了。”
江越垣：“……”
两人又转了一趟车，到村口往村里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杨栩指着路边一扇黄色的实木大门说：“到了。”
门没有锁，杨栩推开门张望，院子里没人。杨栩大喊：“奶奶？奶奶？”一边招呼着江越垣往里走。
院子很大，开垦了一块地种着西红柿茄子和黄瓜，红的、紫的、绿的蔬菜沉甸甸的挂着，西南角湿润润的种着一大片竹子。除此之外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