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宫的。别人将不夜宫视作地狱,我却甘之如饴,因为不夜宫有你。我能容忍你看着许多人,但我不能容忍你只看着一个人,那个人却
不是我。”
“我不会再见你了。”夜飞鹊垂眸,无悲无喜。
“我也累了,我争来争去,样子很难看吧”温庭芳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扔在了地上,“这东西,于我无用。”
夜飞鹊捡起了“九龙令”,转身欲走。
“阿鹊!”温庭芳拔剑自刎,他动作极快,夜飞鹊根本来不及阻止。
夜飞鹊身影一闪,抱住了将要跌倒的温庭芳。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温庭芳,茫然失措。
温庭芳艳容失色,双目无神,“为什么你的眼睛不能只看着我呢……”说完,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夜飞鹊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他紧紧抱住了温庭芳,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这个死去的人,可他忘了自己早年走火入魔,肌
肤若冰雪。
木欲秋悲哀地说:“他已经死了。”
夜飞鹊自言自语道:“阿温,你又装死骗我。”
木欲秋大声道:“他已经死了!”
“我已是不夜宫之主,又有‘九龙令’号令黑道,怎么会让他死!”夜飞鹊双目赤红,神情癫狂。
木欲秋发觉夜飞鹊已经濒临走火入魔,取出金针刺向了夜飞鹊头上的穴道。
夜飞鹊晕了过去,但仍紧紧抱着温庭芳的尸体。
木欲秋蹲下身子,抱住了夜飞鹊,哭了起来。他哭了许久,哭得肝肠寸断,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似的。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木欲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木屋之中。他愣了一下,才恍悟自己还没有离开那片罂粟花海。
夜飞鹊坐在木欲秋的床边,眼睛却看着窗外。他神情安静,不复癫狂。
木欲秋小心翼翼的问:“温殿主呢?”
“我把他葬在了罂粟花海里。”夜飞鹊的声音很轻,放佛怕惊扰了什么,“这十里罂粟,是我送给他成年的礼物。他那时候就跟我说,若
是死了,一定要死在这片花海里。如今他得偿所愿,不知高不高兴?”
“我若是他,我一定很高兴。”木欲秋一边安慰夜飞鹊,一边想——谁来安慰他自己呢?
夜飞鹊回过了头,注视着木欲秋,“你会死吗?”
“人总是会死的。”木欲秋笑得哀伤。
“你也会像他一样,忍受不了我,最后离开么?”夜飞鹊把头埋在了木欲秋的脖颈间,不让木欲秋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木欲秋觉得此时的夜飞鹊像个孩子,不禁心生怜惜,冲口而出道:“我不会。”
夜飞鹊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中透着一种可怕的偏执,“我知道不夜宫于你是一座牢笼,你可愿与我一起被囚?我只问这一次。”
木欲秋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摆上神坛的祭品,他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愿意。”他知道,他说出这三个字,就将永远离开养育他长大的师父
,被困在充满了人性丑恶的不夜宫,陪伴一个不知对自己有几分真心的男人。
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夜飞鹊露出了笑容,他连笑起来的样子都透着冷淡,仿佛笑对于他来说是个比杀人更难为的事情。
木欲秋抹去眼泪,强笑道:“宫主曾说有一件最为心爱却不可得之物,莫非是我?”
“是你。”
木欲秋愕然,然后他喃喃道:“是我啊……”
“只有你。”夜飞鹊专注的看着木欲秋,木欲秋的身影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瞳中。
“三物已齐,宫主可否赐予不夜莲?”木欲秋恭敬的说。
夜飞鹊沉默了一会,他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似乎又没什么。想来想去,他头疼地说:“好。”
“多谢宫主。”木欲秋下了床,做了个揖。
夜飞鹊闷闷地说:“何必拘礼。”
“江允成身上的‘啼血’之毒缠绵已久,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伤及根本。再者我的朋友或许还在大殿中等我,宫主可否让我跟他们告别?
”木欲秋希冀地说。
“可以。”夜飞鹊横抱起木欲秋,再次施展起他那鬼魅般轻功。
夜飞鹊和木欲秋回到大殿,君游、何夕和江允成果然还在大殿中等候消息。
夜飞鹊抱着木欲秋从何夕三人头上掠过,直接飞到了那张黑铁的椅子上。他抱着木欲秋在椅子上坐下,“三物我已到手,按照承诺,不夜
莲送予诸位。”说完,他拍了拍手。
木欲秋趁着夜飞鹊拍手,从夜飞鹊的怀中钻了出来,拘谨地站在一旁。
一个侍女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走进了殿内,将盒子递给了江允成。
江允成接过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株白色的莲花,清香四溢。他满意地关上盒盖,“在下谢过宫主。”
“已经有人替你们谢过我了。”夜飞鹊拉住了木欲秋的手。
木欲秋略显尴尬地冲何夕三人笑了笑,“我已答应宫主,留在不夜宫,此事出于我自愿,并无半点强迫。”
君游眸光一冷,抽出致君剑,“若你不愿,我便为你杀了他。”
夜飞鹊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确实是自愿。”木欲秋反握住了夜飞鹊的手,“不夜莲摘下之后,三日之内就会失去药效,所以临走前大师父给了我‘啼血’的解药
药方,等会我就为江允成配药。”
第二十五章:寸心可能剖两半
夜飞鹊不耐烦,站了起来,“走。”
木欲秋无奈,只能随夜飞鹊离去。
夜飞鹊又想横抱起木欲秋,却被木欲秋拒绝。
木欲秋摇摇头,“宫主,我不喜欢这样。”
夜飞鹊放下了手,“我性子不好,我知道。”他顿了顿,“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定要和我说。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
木欲秋沉默了许久,说:“有些人的心,难道可以剖成两半,一半给一个人,一半给另一个人?”
夜飞鹊也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道:“我只有一颗心,给不了两个人。”他将木欲秋的手放在心口,“温庭芳和我同母异父,皆为前代宫主
所出。江宫主不愿别人知道,便说我们是她从外面抱回来的。”
木欲秋听到如此秘闻,不禁睁大了眼睛,“你和温殿主竟然是兄弟!”
“我对温庭芳,只有兄弟之情。他对我,却不止兄弟之情。”夜飞鹊的声音平淡无波,“世路风霜,世事颠倒,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血亲,
你是我世上唯一的珍爱,我想两者兼得,却不可得。”
木欲秋不知如何安慰夜飞鹊,他忽然想起一物,连忙从怀中掏了出来,“听说这是前代不夜宫主的遗物,我偶然所得,送给你吧。”此物
正是他从元宝山庄宝库之中得到,由金钰所赠的扇子。
夜飞鹊接过扇子,展开扇面。他将扇面上的题诗念了出来,“北林夜方久,南月影频移。何啻飞三匝,犹言未得枝……”他久久不语,过
了一会才说:“江宫主虽然是我母亲,我们之间却并无母子之情。不过此物是你送给我的,我一定珍藏。”说完,他将扇子收入袖中。
木欲秋心中尴尬,又想到曾于床榻之间看到夜飞鹊满身伤疤,那时他便猜测夜飞鹊童年与少年之时过得不是很好。夜飞鹊的母亲虽然贵为
宫主,却对亲生儿子如此苛待,果然不愧是江湖闻名的妖妇。
夜飞鹊对于江采珠无爱无恨,他感受到木欲秋目光中的怜悯,坦然道:“你无须可怜我,不夜宫向来如此。”
“如果是别人遭受这些,我会可怜他。你遭受这些,我明知道你是一个不需要怜悯的人,我还是可怜你,我不仅可怜你,我还心痛得不行
。”木欲秋低下头,“要是你也被我师父收为徒弟,和我一起长大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遭受这些,我就不是今天的夜飞鹊。”夜飞鹊平淡的说,仿佛过去的困苦于他不值一提,但他放在身后的手却握成了拳头。
木欲秋捧着夜飞鹊的脸,深情地说:“即使你没有遭受过这些,你也是夜飞鹊。”
夜飞鹊看着木欲秋,心中生出恐慌。他想,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个人呢?
木欲秋柔声道:“我要去为江允成配药,你跟我一起么?”
夜飞鹊点头。
不夜宫中有一座药庐,木欲秋以前就是住在这座药庐之中。
木欲秋在药庐的药房中配药,夜飞鹊坐在一边看着他。
木欲秋心结已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感觉到夜飞鹊的目光,油然而生缱绻之感,若是此刻能永恒,留在不夜宫也不算太坏。
药香之中,夜飞鹊也觉得心中宁静。
君游忽然走了进来,“欲秋,夜宫主。”
木欲秋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了,君大哥?”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君游开门见山道。
木欲秋不舍地说:“你这就要走了吗,不多留几天?”
君游神色郁郁,“江允成解毒之后,何夕便要与他决斗,终究是兄弟一场,我不忍见两人相残。”
木欲秋不解的问:“君大哥为什么不劝劝他们呢?”
“他们若是能听我的劝说,便不是何夕和江允成了。”君游叹息道,又强作欢颜,“天下之大,胜景无数,我还只看过寥寥几处,此番我
当仗剑远行,踏遍江山。”
木欲秋想到何夕和江允成即将有一人身死,不由心情低落。他虽不喜江允成为人,但与江允成相处了这么多时日,觉得此人也并不是丝毫
无可取之处。他强笑道:“君大哥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好。”君游点点头,飘然离去。他一边走一边朗吟道:“明知向死亦前行,敢为苍生问苍天。一生惆怅江湖客,几世逍遥酒中仙……”
木欲秋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灰色身影,心折不已。他想,他要是能像君大哥一样仗剑远行,踏遍江山,该是一件多么快意之事。
夜飞鹊走到木欲秋身后,捂住了木欲秋的眼睛,“别看他。”
木欲秋拿开夜飞鹊的手,好笑的说:“我没有兄长,君大哥为人稳重,所以我把他当做大哥而已。”
夜飞鹊抱住了木欲秋,固执地说:“别看他。”
木欲秋伤感地说:“以后就看不到君大哥了。”
“你有我。”夜飞鹊闷闷地说。
“是啊,我有你。”木欲秋转过身,回抱住夜飞鹊。他拍了拍夜飞鹊的背脊,“好了,我药还没抓完呢。”
夜飞鹊放开木欲秋,却站着不动。
木欲秋笑了笑,忙碌了起来。
辗转几地,历经几月,千辛万苦,才得了这么一碗解毒的汤药。此刻,它装在一个白瓷的碗里,被木欲秋捧在手中。
江允成半躺在床上,定定的看着那碗汤药。
木欲秋吹了吹,将药碗递了过去。
江允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迷茫,晃了晃头部,还是晕了过去。
何夕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啼血’之毒深入血液,解毒之时十分痛苦,所以我在药里加了麻沸散,让他失去了知觉。”木欲秋解释道。
何夕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恍若睡去的江允成,神情复杂。
木欲秋看着何夕,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决斗呢?”
“这是我活下去的意义。”何夕目光坚定,“你无须再劝我,此战不可避免,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木欲秋无奈地说:“我不会再劝你了。”他偏了偏头,“你能坚持心中所想,一往无前,也算是难能可贵。”
“你不怨天,不尤人,也是一种难能可贵。”何夕赞许地说。
木欲秋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你谬赞了。”
何夕微笑,说:“你当得起。”
外面响起拍打窗户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倒吊在窗户上。
木欲秋知道是夜飞鹊,自从两人之间表明心迹,夜飞鹊似乎一刻也离不开自己。木欲秋心中既欢喜又担忧,百味陈杂。他看了看黑影,对
何夕说:“宫主有事找我,我告辞了。”
“去吧。”何夕又想起江允成还昏迷不醒,连忙道:“江允成醒来之后,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他醒来之后,还需……七天调养身体。”木欲秋撒了个小谎,其实江允成调养身体只需三天,他希望这七天之内决斗之事能出现转机。
“我知道了。”何夕点头。
木欲秋出了门,夜飞鹊正站在门外,两人相视而笑。夜飞鹊的笑容虽然僵硬,却看得出是发自真心。
江允成醒来之时,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叹一口气,想要下床,却又发现了自己四肢无力,只能躺在床上苦笑。
他想到不久之后,就是他与何夕的决斗之期,心情沉重。
他杀不了何夕,可是何夕呢?何夕如果真的要杀自己,自己会先下手为强么?
他们两个,又是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武林盟已风流云散,他成了朝廷通缉的逆贼,而何夕,也成了落魄江湖的草莽。他们昔日曾共同维护武林盟,也因武林盟的分裂互相攻讦
,如今武林盟片瓦不存,而武林盟的阴影,仍旧笼罩着在他们的头上,像个不愿死去的恶鬼。
恶鬼?他为自己的比喻轻笑。
“你在笑什么?”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
江允成笑道:“没什么,想起了武林盟的旧事罢了。”
何夕皱眉,将一个瓷碗塞进了江允成手中,“喝了它。”
江允成将碗中物饮尽之后才问:“这是什么?”
“补药,欲秋说你需要七天调养身体。”何夕抢过空碗,将其放到了桌子上。
江允成清楚自己的身体,只需三天就可恢复如初,而木欲秋却说七天,他在心中向木欲秋道了一声谢。他装模作样道::“虽然‘啼血’
之毒已解,但我还是感到真气不顺。”
“那你就好好休息。”何夕不想多呆,大踏步出门而去。
江允成弄巧成拙,手轻轻捶了一下被子,惘然道:“我该拿你怎么办,阿夕……”
第二十六章:几回魂梦与君同
何夕离开江允成之后,忽然听到振翅的声音。他抬头,一只鸽子从他头顶飞过。他心念一动,弯弓搭箭,将那只鸽子射了下来。
鸽子落在何夕的脚前,他弯腰将鸽子捡了起来,然后皱起了眉。他原本想射鸽子的右眼,却射中了左眼,这把新弓,他用起来还是不如“
鹤雪”顺手。
而七天之后,就是决斗之期。
何夕抚摸弓身,指下并不是“鹤雪”熟悉的触感。他想,“鹤雪”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习惯,而习惯,总是能被克服的,就像他曾习惯相
信江允成。这样想着,他有些怅然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