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彦手一抖，又将灯关上了，好一会儿呆在原地瞅着安镇远的方向。
他一晚没回家？
彭彦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座位，将电脑打开，这时安镇远的椅子响了响，接着他听到安镇远的打哈欠的声音。
“马飞？”安镇远试探着叫。
彭彦张张嘴没敢接话，这时安镇远走出来，看见是彭彦便不带感情说了一句“早。”
“早。”彭彦张嘴说这个字的时候，安镇远已经走到门口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等他也回答“早”这句问候。
门轻轻合上，彭彦收回目光，他抿抿嘴，握着鼠标不知道点击哪里。
这时马飞进来将灯打开，“嚯，我滴天呐，这哪位神仙腾云驾雾呢？”
刘刚走到自己座位，对彭彦说：“昨晚又加班了吧？”
彭彦笑笑，“我没有啊。”
刘刚摇摇头，“看来又是安主任，校园网一期弄得差不多了，他写验收报告呢，一大本呢，跟历史名着似的那么厚，哎，人太有才了也不好。”
马飞开开窗子说：“能者多劳呗，只是这安主任烟瘾确实太大了点儿。”
“哎，”刘刚冲马飞点点头，有些八卦地说：“主任是不是感情上不顺什么的，原来还开个玩笑，这两天算是连玩笑都没了，竟埋头工作了。”
“少打听，该干嘛干嘛去。”马飞说道，走了两步趴到彭彦的隔断上，贱不兮兮地笑着，“小彭，你跟主任加过班，你知道不？”
彭彦挑挑眉，但默不语。
刘刚哈哈大笑，“马飞，你丫太贱了。”
“哎哟喂，”皮静文在门口喊了一声，“你们屋什么烧香了吧，这么大的烟气儿，赶上雾霾了都。”
“哟，文儿姐，来坐坐，”马飞摆摆手，“更多二手烟，尽在805！”
“贫吧你就。”皮静文连门都没进，扶着肚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时候安镇远回来了，脸上挂着水滴，甩着双手走进来，马飞刘刚纷纷打招呼，说：“早啊，主任。”
安镇远微笑，“嗯”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拿毛巾擦脸后，有些疲惫的说：“马飞，一会把投影仪弄上，我一会儿给你们几个开个会。”
“好，收到。”
刘刚：“主任，昨晚又加班了，通宵？”
“嗯。”安镇远活动活动肩膀，拿杯子倒了一杯开水，“刚子，把门打开，跑跑烟气，一会儿让静文也来。”
“哎，好咧！”
彭彦起身跟刘刚一起安装投影仪，不一会就收拾好，然后几人就坐。
安镇远站着，小臂贴着胃部，手托着胳膊肘，“今天有俩件事儿，第一就是给你们重新分配一下工作，目前培训方面一直是马飞和皮静文，但是静文现在不方便，以后这块儿就辛苦马飞了。”
马飞点点头，“ok！”
安镇远看一眼彭彦，又说：“以后有培训彭彦也一起，跟着学学。”
彭彦一愣然后点头。
安镇远收回目光指指屏幕上的电子表格，“部门的收入就由皮静文来统计，刘刚依旧负责ict协议起草。”
“好的。”
安镇远顿顿，深吸一口气，看着电子表格若有所思，彭彦看着他，发现他的姿势有些怪异，小臂一直没有离开胃部。
皮静文是唯一的女性，心细如尘，“主任，您不舒服么？”
彭彦盯着他的胃部看了一会儿，皱眉微皱，然后低头做笔记。
“嗯。”安镇远笑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回答，接着说：“关于项目这块儿，现在最主要的是‘教育网络化’，这部分由我主要负责，‘智慧城市’就由马飞负责吧，其他一些零碎的项目，刘刚你来负责，还有一个就是电子监控这一块儿……”
安镇远叹气，手指摩挲着嘴唇陷入思考，此时的却彭彦如坐针毡，因为他一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那种感觉超级不舒服。
“彭彦，电子监控的项目跟进，以及故障报修就由你来吧？”
彭彦抬头，“好。”
皮静文凑过来小声的对彭彦说：“恭喜哦，手上有项目了。”
彭彦笑笑，“嗯呐，谢谢。”
安排就绪后，安镇远点点头，看着皮静文，但是实际上是对彭彦说：“故障报修不懂得可以问静文，她以前负责这个，新项目跟进可以问刘刚。”
彭彦瞅瞅皮静文，“好的。”
安镇远想了想，又补充道：“比较大的，问我也行。”
彭彦：“明白。”
安镇远再次停住，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他笑笑，“还有一个好事儿要跟大家分享一下。”
“哎呦，什么好事儿，”马飞转转眼珠子，“主任，不会是你的好事儿吧。”
安镇远一怔，下意识看彭彦一眼，正好对上对方探寻的目光，他咳嗽两声，笑道：“小飞想得就是太多，脑子转太快，就是不往正点儿上用。”
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马飞搔搔后脑勺嘿嘿傻笑，“什么事儿啊，主任，不会是给什么奖励吧，嗨，别麻烦了，给钱就得了。”
刘刚推他一下，“你可真够呛，掉钱眼儿了吧你！”
安镇远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说：“昨晚我把校园网建设一期50所学校的验收报告写好了，但是照片还没有采集，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几所学校都转一遍，核心交换机，楼道交换机，布线全部拍照，看看施工方的活儿干得怎么样。”
安镇远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如果合格，莫总已经批复给我们奖励了。”
“不是，主任，你的意思万一不合格是不是就泡汤了？”马飞说。
“嗯，你真聪明。”安镇远笑着点头。
“什么奖励，什么奖励啊？”刘刚欢呼雀跃。
安镇远在茶几上拿起烟盒，说：“出资让我们小组去青城旅游四天，带薪休假，一切全包。”
“嗷嗷嗷嗷，太好了，这一段快把我累死了。”
“就是就是，这段时间太压抑了。”
“哎呀，青城啊，阳光沙滩，啤酒海鲜，酒吧歌厅，帅哥美女，休闲娱乐不可不去的好地方啊，嗷嗷嗷嗷，早就想去了，主任，你是好人。”
安镇远摇摇头，觉得大家兴奋得跟一群小孩子似的，刚想点烟，发现皮静文后，又将烟放回茶几上，“行了，这都是有先前条件的，把学校分分，赶紧自查验收，没问题才可以去的，高兴太早了啊，你们。”
“哎呀，主任，你真会泼凉水，”马飞埋怨道，“不过，这个项目一直是您盯着呢，我觉得不会有大问题的，我们都沾光了，哈哈哈哈哈。”
安镇远回到座位摆摆手，“好了，赶紧去吧，就50所学校，别给我和静文分了，她不方便，我累。”
“ok！”马飞举个手势，立马开始和其他俩个人商量。
安镇远坐到椅子里，双手合十放到胃上，心想果然是忙起来好啊，这样累得什么都不用想了，省的想够够不到，想摸摸不着，放过他人，自己轻松。
几个人确定目标后先后走出办公室，屋子里渐渐恢复平静。
安镇远动了动身子，“嘶”地一声，他揉揉胃部，抬手拿杯子赶紧喝热水。
这时，门又打开了，彭彦在自己桌子前停顿了一下，之后又走到安镇远跟前，他敲敲玻璃，“主任？”
安镇远闻声转过椅子，看到彭彦倒是有点惊讶，但是面上波澜不惊，“有事儿？”
“你是不是胃不舒服了？要我先给你买点胃药么？”
安镇远转过去，闭上眼睛休息，轻轻地说：“谢谢，不用了。”
彭彦舔舔牙齿，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觉得本身就有些唐突，一时间定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说：“那你多喝点热水。”
安镇远记得自己并没有和彭彦说过他有胃病，但是这个青年却发现了，包括上次喝酒也是，自己一不舒服，就逃不过他的眼睛，说他对自己没感觉，他根本不会相信。
看来是没法说服自己呗！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安镇远睁开双眼，勾勾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第21章：醒
彭彦分了13所学校，他先后联系了施工方吴帅和主管这些学校的客户经理李兵，然后一起开始一个学校一个学校进行自查验收。
毕竟是市区的学校，虽然要求高，但是活干得都比较漂亮，完成的质量都比较好，他基本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吴帅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待几个学校检查下来后，也比较自信，在车上慢慢健谈起来。
吴帅一边开车一边说，时不时还用手比划着，“彭老师，一会儿我们去县三中，检查完了咱就在那儿吃午饭吧，我知道有家羊肉汤超级好喝，汤浓，味儿地道，一会儿咱们尝尝。”
李兵插嘴道：“是圣保孤儿院那条街上的么？”
“哟，兵子，你去过？”吴帅打个转向，“怎么样，去么？”
“忒好了，那的羊肉汤绝了，”李兵拍拍大腿，“彭老师，怎么样？喜欢吃羊肉么？”
彭彦呵呵一笑，“别叫我彭老师了，叫彭彦就行，看着你们俩位应该比我大？”
“我今年30了，”李兵笑笑，又指着吴帅说：“这家伙是我同学，我俩同岁。”
“哦，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呢？”彭彦掏出烟递上两根，“我比你们小，还得叫你们哥呢。”
吴帅将烟点燃，问：“你有25？”
“你真会聊天，我都28了，”彭彦说完又“啧”了一声，“喊你俩哥可有点别扭啊，一个帅哥，一个兵哥，这又喊出俩工种了。”
俩人哈哈大笑，之后到了县三中便开始检查，此事不提。
喝羊肉汤的时候，车子路过了“圣保孤儿院”，当时彭彦正在跟邹龙发微信互相刷屏，车子猛然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略扫了一眼，当看见五个鎏金大字时，他把目光停留在上面了。
李兵顺着彭彦的目光也看过去，笑着说，“这家孤儿院还在呢，很多年了啊。”
“嗯呐。”彭彦答道。
吴帅闻声也跟着看，“听说这里都是孤儿。”
李兵翻个白眼，“废话，孤儿院么不收孤儿收什么？”
彭彦拿出手机拍张照片，笑道：“别说，还真收过不是孤儿的。”
“什么意思？”李兵问道。
彭彦保存好照片编辑了一句话，给邹龙发过去，“嗨，小时候调皮，被我爷爷扔这儿了，呆了一个暑假。”
“哟，你还有这段生活体验呢？”吴帅道，“怎么着，现在进去看看，回味一下年幼时光？”
“行啊。”彭彦立马答应，又问俩人，“先看？饿不饿啊？”
“没事儿，走，去看看。”
仨人下了车，走到铁门处，敲了敲门，这时候一个老头走了过来问三个人干嘛，吴帅说明来意，老头摆摆手不让他们进，然后颤颤抖抖又回到了屋里。
“得，走吧，毕竟是个孤儿院，咱又不是国家领导人，谁让咱么参观啊。”吴帅说完，转身回到车里。
“也是，走吧。”李兵拍拍彭彦的肩膀，也拐回车里。
彭彦有些遗憾，拿起手机又拍了几张照片，透过大门的栏杆隐约可以看见一排排苹果树，能听见小孩子们嬉戏的声音，能闻到午饭的香味儿，好像还能听见后山半截河的流水声。
一切都没变啊，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回来。
这就是当初认识安镇远的地方啊，就是在这里，夺了人家的初吻啊。
彭彦想到这，脸色骤然一红，他记起小孩儿摸样的安镇远咬着下嘴唇，含着泪珠，倔强的不肯露出一丝软弱，还有那有些瘦的小手举着一颗掉落的佛头，说：“对不起，我不四故意的。”
彭彦笑了笑，小声自言自语道：“大舌头啊！”
他想了想，记起当年好像是和邹龙一火儿去欺负一个小孩儿来着，将人家裤子扒了，把也不知道是谁家调好的黑煤球，塞到人家小屁股里面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大官家的孩子，为此他爷爷揍了他一顿，最后把他扔孤儿院了，本来邹龙也要被送来的，没想到他病了，凑巧来了个苦肉计，就省了这一趟遭罪。
他刚才发了一张图片，并附上一句话【这就是当年爷被老头子遗弃的地方。】
彭彦坐上车，这时候微信有新消息提醒。
彭彦打开微信，才发现对方发来一句【你想起来了？】
彭彦一愣，觉得这话从邹龙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啊，他看看邹龙的头像，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点击头像，才发现是安镇远，他和邹龙的头像一样，都是来自百度的一个杯子的图片。
“操！”
李兵斜眼看彭彦一眼，“嗨，不能进就算了，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别气了，啊！”
彭彦干笑两声，手指动了动，【发错了……】
不一会，安镇远又发来一条微信【即使这样，我也很开心。o（n_n）o～】
彭彦扶额，看着萌萌的颜文字脸颊羞红羞红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干脆锁屏了。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着车窗外的灯火阑珊，彭彦想了很多。
他小时候虽然很调皮，但是心眼却不坏，和邹龙教训那个大官的孩子也是因为对方将一个女孩推倒了，初中，高中风平浪静，学习，练舞，一心一意追代玉姗，直到高考后。
那时彭英眉越来越沉默，总是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到底那个地方不对了？
往事不堪回首，彭彦笑笑，20岁的年纪，他也傻逼过，他也曾带个耳钉，染过头发，弄的跟一非主流颓废男生一样，心中装满忧伤，诠释残酷青春，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似的，到处喝酒打架滋事。要不是莫海平四处走动，豁出老脸，说不定他已经被大学开除了。
后来他把姓氏改了，他将户口本复印件甩到莫海平面前，说：“不用给我钱了，我用不上，用不起，今后所有的钱给那位用去吧，你也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是死是活跟你没一毛钱关系了，喏，我来通知你一声，我不姓莫了，随我妈了，要是觉得没后了，可以跟那个女人再生一个，嗯，当然，你还有那本事的话。”
看到莫海平失望而自责的脸，他心底特别畅快，那种自残自虐自我毁灭所带来的快感让他整个人都扭曲了。
直到彭英眉一把染红的刀，一瓶空空的药瓶，彭彦沉默了，抑或清醒了……
吴帅打个转向，“彭彦，回家还是去公司？”
“回公司，把照片弄弄。”
彭彦抬头，一幅巨大的广告牌矗立在转角处，灯光将广告上的男模特照的熠熠生辉，他看着模特微微勾着嘴角，突然就想到了安镇远。
他突然发现，自己脑子里不想代玉姗已经很久了。
那天，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他的吻，明明不恶心，他的拥抱明明那么温暖，他每次靠近……
心跳得那么快，是不是，本来就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