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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潢贵胄 下——by漫漫何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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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肃长公主掷地有声,凛然大义道:“本宫横冲直撞这半辈子了,怕过什么?以后皇上皇后依旧该怎么疼他怎么疼他,但他若是不好了,就让我来教训!那家法我就留下了,也让他有个惧怕,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宗室看不过去,让他们来找我!再大的错处,只让我来担,百年后去见祖宗,我自去请罪!”

敦肃长公主转头看向皇上,轻声安慰:“以后太子再惹皇上生气,皇上也只来找我,横竖他是恨了我这姑母了,只要皇上同太子父慈子孝,我什么都忍了。”

冯皇后彻底让敦肃长公主绕晕,茫然中迷瞪着接话:“苦……苦了公主了。”

敦肃长公主摇头叹息:“苦什么苦,还不是为了大襄么,只盼着我一片苦心,后人能明白吧……”

皇帝让敦肃长公主堵的说不出话来,连连吸气,听了冯皇后这蠢话更是险些气的吐出血来,他忽而想起前几日朝堂之上祁骁舌战群儒,顺利为自己开脱的情形,他当时还暗暗纳罕过,武帝话少,终日缄默无言,孝贤皇后更是有名的温柔,同她说话如沐春风,父母这样,何以生出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东西来!现在他是明白,明白祁骁是随了谁了!

第九十章

送走敦肃长公主后,冯皇后见皇帝面色不愉,怕触霉头,也推脱有事就走了,皇帝坐在炕上看折子,心中怒气怎么也压不下去,终于一把将小炕桌掀翻在地,茶盏碎了一地的碴子,折子也洇湿了不少。

福海禄一直守在阁子外面,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了,连声劝道:“皇上有气千万别憋着,龙体要紧啊……”

皇帝大怒:“朕有气又能如何?敦肃已经将祁骁打的下不来床,难不成朕再去打他一顿?天下人该怎么看朕?该怎么看朕?!”

福海禄叹息连连:“长公主她,唉……奴才知道皇上心里憋屈,但长公主同别个不同,她又师出有名,皇上不得不忍啊。”

“忍忍忍!从一落地朕就一直在忍!”皇帝一面拍着炕边放着拐枕一面怒声道,“先是忍大哥,我们明明都是养在皇后宫里的皇子,因为他是嫡子,所以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最好的!之后又得忍敦肃!就因为她名号里面也带了一个‘嫡’字!所以宗室都敬重她!连朕这皇帝都得让她三分!如今呢?祁骁那小畜生长大了,朕又得开始忍他了!!他犯了这么大的事,朕还没如何,宗室就忙不迭的来替他说好话,难道是因为他真比别人强什么?”

皇帝一把将拐枕也扔到了地上,大怒道:“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他是大哥的孩子!他是大哥的嫡子!他是嫡子的嫡子!所以才尊贵,才要小心着,生怕他有个闪失!!”

皇帝一向自持,从没这样发过怒,殿中宫人都吓坏了,福海禄知道他是气狠了,先是出兵不得,后又让敦肃长公主摆了一道,现在偏偏百刃还胜了,还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胜了,福海禄方才也看见百刃送来的折子了,言辞恳切,没有一丝不周到的地方,没有一处能挑拣的地方,皇帝想发作他也无从下手。

连日的气压在一处,皇帝终于受不住了。

福海禄摆摆手让殿中众人下去,自己躬身收拾一地的狼藉,慢慢道:“皇上……您没白忍啊,再如何,现在坐在龙位上的,是您啊。”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瞬间舒服了许多,只还是别不过这个劲儿,摇头苦笑:“朕坐在这龙位上?多少人看着,盯着呢,别说祁骁,就连朕自己的儿子,都在时时刻刻的盯着朕这把椅子呢。”

“嗨……皇上多虑了。”福海禄捡着皇帝爱听的说,“再说那几个老王爷,唉……隔了多远的亲,他们还能真心疼太子?三分真心七分凑热闹罢了。”

皇帝冷笑:“你想想方才淳老王爷那样子……可不像是凑热闹呢,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言语间却还在维护着祁骁!”

福海禄一愣:“那要不要……”

“不可。”皇帝明白福海禄是什么意思,一摆手冷声道,“残害宗室,什么时候都是大忌,再说……他也就还能动动嘴皮子罢了,七十七了,谁知道还能再活几年?不必朕动手,他先去见先帝了。”

福海禄连忙垂首:“是。”

“那世子哪里……”福海禄小心道,“皇上预备如何?”

皇帝冷笑:“预备如何?朕还能如何?人家占尽了家国大义,如今还大义灭亲了,朕现在惩治他,岂不更成恶人了?!福海禄……”

福海禄连忙躬身:“在。”

皇帝深吸一口气,半晌道:“着……礼部,即刻准备册封礼,让翰林院拟一份继位诏书,一起送到岭南去。”

福海禄答应着,又问道:“那……作何惩处呢?”

皇帝疲惫的摆了摆手:“各项供奉翻倍,去吧……”

福海禄叹了口气,去了。

祁骁倚在酸枝贵妃榻上,慢慢的搅了搅手中的燕窝粥,低声道:“他真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江德清点头:“千真万确,摔坏的那个小炕桌曾是太宗皇帝用过的,扔不得,就让内务府的人去补,喜祥过去的时候,什么都看见了,听说地上撒了一地的折子呢。”

祁骁尝了一口粥,慢慢道:“药效起作用了……”

江德清心中一喜,压低声音道:“当真……当真是那药的效用?今天皇帝本就生气了,没准……”

祁骁摇摇头:“他平日气更大的时候也有,像那次祁骅亲自送了他一顶绿冠戴,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的,他险些气疯了,也没闹这么大的动静吧?”

江德清想了想点点头,祁骁淡淡一笑:“那药一开始,本就是让人心浮气躁,易怒易急,而后药效慢慢渗入肺脾,人的脾气越发暴躁,继而咳血,外人看来,同痨症无异。”

祁骁慢慢的将粥喝尽了,轻声道:“太医院那边我放心,喜祥那边,就靠公公多看顾了。”

江德清忙道:“殿下放心就好,喜祥之前出了那岔子,自己愧悔不已,若不是不方便,早就来跟殿下磕头请罪了,殿下……不是老奴偏顾自己的徒弟,之前岑朝歌那事儿,实在怪不得喜祥,当日谁都以为他是一去不复返了,谁能想到,唉……如今有了这将功补过的机会,喜祥珍惜的很,一定给殿下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提起前事来祁骁顿了下,将粥碗放在了一旁,半晌没说话。

江德清一愣,自打了一个嘴巴,苦笑道:“老奴嘴上没防头……”

祁骁摇头一笑:“不必,难不成以后都不说他了?说吧,皇上怎么说的,可下了继位旨意了?”

江德清点头:“下了下了,等继位礼一过,世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岭南王了。”

祁骁一笑:“竟……让他先继了位。”,祁骁说话间牵扯到了伤处,疼的白了脸色,江德清连忙劝道:“殿下切莫伤悲,千万要保重自身,您若有什么不自在,像是这伤,这事儿要是传到了岭南,世子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呢,以前,您……您就是偶尔打了个喷嚏,世子都忧心的难受,像是这样的伤……”

祁骁轻声笑:“不知他心疼成什么样?不,我知道……”,祁骁轻轻点了点胸口,低声道:“就像这样。”

江德清瞬间红了眼眶,摇头哽咽道:“别说殿下,白日间老奴听说世子伤着了的时候都心疼的了不得,世子在咱们这的时候,那是何等尊贵!谁能想到这千金万贵的世子,竟……竟要的去同那些强人厮杀,还让那些杀才伤着了,奴才,奴才都不敢想……”,江德清抹了把脸,低声哭道:“说到底,他刚十六啊,他才十六呢……”

祁骁心疼到极点,面上却同寻常无异,反过来劝江德清,柔声道:“公公不必悲戚,等我继位,百刃就能回来了。”

祁骁诡谲一笑:“药已经开始下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到时候……”祁骁狠狠攥着腰间命符,几乎要将那块玉石勒进肉里,“到时候……这些债,我要同他一笔一笔的算,让他一点一点的偿,至于百刃……他怎么受的苦,我就要怎么给他补回来,将这一年的苦处,一分一毫,全给他补回来!”

第九十一章

翌年二月,承乾宫寝殿中,祁骁带着众皇子入殿侍疾。

“柳院判,皇上这病,到底是……”待柳天寿诊过脉后冯皇后跟着出了暖阁,眉头微蹙,犹豫了下压低声音道,“到底是如何啊?昨晚只是宫人上的茶烫了些,皇帝居然就急了,咳了半晌后,竟竟……”

柳天寿看向冯皇后,低声道:“竟咳血了,是不是?”

冯皇后念了一句佛:“到底是柳院判,什么都诊的出来,可不是么!偏生皇上讳疾忌医,不许任何人说,若不是福海禄同本宫说,本宫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这难不成是,是……”

皇后“是”了半日也没敢说出来,柳天寿沉默半晌道:“皇上这病,本是从心病而来的,自去年,皇上心中总有不顺,每每郁结于胸,久而久之,就化成了大病,火气发不出来,就留在了心里,心火盛,容易发怒,继而伤了肝脾,再来伤了肺,这咳血的症候,正是从这肺叶子上来的……”

冯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声道:“果然是痨病么?!”

柳天寿摇摇头:“皇后娘娘放心,还不至于,若现在就好生保养着,莫要再动怒,莫要再操劳,莫要再食用动热的东西,是治得的。”

冯皇后长叹了一口气:“让皇上不再动怒,哪里那么容易了,更别说不许操劳,皇上自登基后每天批折子批到五更天,一天也就睡两三个时辰,哪里劝得?”

柳天寿垂眸:“皇上心怀天下,自然不肯偷闲,只是这病一定要养,娘娘……就是平日染了风寒,都得安静保养,更何况于它?若要治得,需得听了这三样,不然……”

柳天寿不便再说,冯皇后心里也明白,顿了下摆摆手道:“这话你光跟本宫说是没用的,还得亲自跟皇上说了才行。”

柳天寿点头:“臣明白,等臣写好了方子,再同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商议后修改一二后,就进来同皇上说。”

冯皇后疲惫的点点头:“去吧。”

不等冯皇后喘口气外面祁骁和众位皇子进来了,众人行礼,冯皇后勉强笑了下:“起来吧,难为你们了,大雪天里,天没亮就守着了,放心,你们父皇没大碍,御医已经诊过了,如今只需好好将养着,慢慢的就好了。”

祁骁拢了拢玄色墨狐裘衣,半阖着眼眸:“到底是何症候,太医如何说的?”

冯皇后笑容僵在脸上,顿了下才道:“还能如何,不过是积劳成疾罢了,皇上……唉,皇上如今脾气不大好,都是让国事累的,只盼着你们能早日成才,得当大用,好替你们父皇分忧。”

祁骁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没再接话,反是三皇子眉头紧皱,担忧道:“到底是如何?可用什么珍稀药材?儿臣上月刚得了一株雪莲,一直想着献给父皇,因没得着空就一直拖着,儿臣一会儿就让人去儿臣宫里拿。”

冯皇后深深的看了三皇子一眼,半晌道:“你向来孝顺,你父皇是知道的,等东西拿来,我让人好生炖了给你父皇吃。”

自去年年底三皇子祁骐领了工部的差事后,薛家一脉气焰嚣张,薛贵妃在后宫底子硬了不说,祁骐在自己跟前话也多了,冯皇后心中冷笑不已,一个庶子,再得势又如何?先不说前面还有祁骁,就是自己的祁骅,祁骐也比不过的,不过是仗着这一二年皇帝越发看重他,就自以为要如何了,整日哈巴狗似得在皇帝跟前跑来跑去,拿着孝顺当幌子,诓骗的皇上总给他差事做……

想起这个来冯皇后心中怒意更胜,自己儿子哪里比这贱人的儿子弱了?不过是没他嘴甜会来事儿罢了,冯皇后左右看了看,请安的皇子中竟不见祁骅,冯皇后眉头蹙起,冷声道:“二皇子呢?怎么没人去叫他?”

年前祁骅过了十八岁生辰后,就出宫了,依旧住在他之前的府邸里,出了宫好多事到底方便一些,为了这个冯皇后没少费心思,只是出去了,虽做些什么事别人不容易知道,但真的有了什么事……传话却也麻烦,众人都无话,正尴尬着外面薛贵妃扶着女官进了大殿,柔声笑道:“皇后娘娘别动怒,臣妾一早就派人出宫去请二皇子了,只是这雪天路滑,耽搁了一二,也是有的。”

薛贵妃走近,将手中珐琅黄宝小手炉递给宫人,对着冯皇后盈盈一福身:“皇后娘娘吉祥。”

冯皇后强自按捺住心中火气,她不是没掌管着宫中诸事过,像这传话递声的事儿,其中猫腻多了,薛贵妃说是早就派人去了,没准就暗中使人拖延了,故意让祁骅来的晚,使得皇帝厌恶。

薛贵妃身着对襟洒金褐色大毛袄,外面罩着墨色轻裘,头发高高挽起,并无多余配饰,只在白净的额间坠了枚赤红宝石,一说话一点头,宝石随之颤动,流光溢彩,这一身没一件夺目衣裳,但比起穿金戴银,满头赤金珠翠的皇后来,另有一番风姿。

“二皇子如今住在宫外,自然是不比以往在宫中的时候方便了,纵然来晚了一会儿半会儿的,皇上也不会责怪的。”薛贵妃依旧是笑吟吟的,她余光扫向祁骁,一惊,“我一同派人出宫的,太子竟来了?”

冯皇后闻言大怒,薛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暗示祁骅故意拖延时间,不将皇帝的病当回事么?!

薛贵妃面上假作不知,心中冷笑,现在知道生气了?之前这十几年,冯皇后可没少用这种小手段算计自己,如今轮到自己,就受不得了?

祁骁不屑让这两妇人当幌子争东西风,冷着脸一言不发,薛贵妃敢得罪冯皇后却不敢得罪祁骁,见好就收,峨眉皱起担忧道:“还没问娘娘,皇上他……如何了?”

“刚睡下了。”冯皇后依旧没好气,坐下道,“等着太医们斟酌方子呢。”

薛贵妃如今圣眷优渥,福海禄不敢太怠慢了,见皇后爱答不理的,只得自己上前将皇帝的病情说了说,薛贵妃闻言急的额间出了汗:“这可如何是好?用的哪个太医,可妥当?”

福海禄点头:“娘娘放心,诊脉的是太医院院判柳太医,他的脉息,皇上一向是放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薛贵妃松了口气,轻声道,“那年三皇子还小,高热不退,多少个太医诊了脉,开了多少副方子,灌了多少药进去,都不中用,我急的了不得,就差没求老君的仙丹来了,最后柳太医来看,三服药下去,病就好了,如今好几年过去,柳太医都成了院判,可见医术更精进了,定然是差不了的,有他在,皇上不日定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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