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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影术+番外篇——by琰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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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用子华多说,我也能猜到,方叙就是在最后一环上被秦王爷他们逮个正着。

“方叙,你再不说,你身上就不剩几块好肉了。”难得秦王爷在这般血淋淋的地方也能品的下香茗,一脸的悠然自得。

我看了看那个远坐着的人,他的脸依然影影幢幢,恍若蒙了层罗缎。

方叙冷哼了一声,他确实也是除了冷哼,再无别的力气。

“那就蘸着盐水打吧,打到你肯说。”秦王爷重重搁下了杯盏。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直了视线,投向我这处。

我痴痴的眼神被他撞个正着。我脸颊飞快一红,头皮又一紧,慌慌张张低下了头。

“公孙宴,你过来。”

王府的牢里冷得人气血不通,我这厢却脸红得烫手。我忙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腮帮子降温,却不料弄巧成拙,脸上烧得也仿佛像被人捶了几拳。

秦王爷终见我磨磨蹭蹭过去,他一把抓过我袖子,将我推至方叙身前。

方叙被吊在墙上,我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他的亵衣正坠着血珠子,不要钱似的掉落着。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地上都汇起了一小潭。

“方叙,这人你还记得吧?”

方叙微微起了起头,看着我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突地放肆嘲笑起来,“公孙宴,你还没死啊,真是别来无恙。”

方叙自己活不过今晚了,还来触我霉头。我一时怒从中烧,剜了他一眼,回嘴道:“托你吉言,再多活上几十年不成问题。也就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还能活上几个时辰。”

“亏心事?我至多偷了你一幅画吧。”他冷冷地转看向在我身后的秦王爷和何宿仪,骂道:“至于别的人有悖伦常,做些败坏世俗的事情,我只不过替天行道!”

“放肆!”秦王爷吼道。

我被这一声震天响吓得直背过身,却瞥见到秦王爷暗藏不住的心思,他脸上虽气得发紫,但在下意识间就将何宿仪往身后一揽。

“公孙宴……”方叙又吃了顿结实的鞭子,他已是气息奄奄,“我偷了你的画,是我不对。可我告诉你,你的命不会长过我……”

“你看着吧……你的命不会长过我……”

方叙说完这句话就断了气了。

我被一个到死都不忘咒我一句的人惊得无话可说,却没想到恰恰叫他一语成谶。

41、心有灵犀一点通

混进府里的细作方叙在那夜因为不堪酷刑就死了,死状凄惨无比,双眼凸现,红舌长挂于嘴外,好好一副身板,也沦落到只剩纵横交错的鞭痕,有的地方甚至都被长鞭削去了皮肉,留着森森白骨暴露在外。尽管一夜下来,秦王爷他们没能审出他背后侍奉的主子,但也多少能亡羊补牢,从此刻起做些挽救。

王府里的人,除了那夜陪同审讯的我们,没人知道方叙为何一夜之间不见的原因,甚至多数人都不会关心府里人数的波动。

捕获方叙这个女干细,我也算出了几分力,秦王爷对于建功者向来出手阔绰,指令一达,我就从秋堂重又搬回到了那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绿漪楼。子华带人一路上又是敲锣打鼓,又是载歌载舞,弄得是热闹非凡,好替我庆贺乔迁之喜。

不仅如此,秦王爷看过我在暗房里重画的那幅牡丹之作后惊喜非常,连连赞了几个“好”字,感叹比之前的人像画更投他所好。

大抵是从这刻起,秦王爷发现我在丹青画上颇有些门路,有事没事便会来找我画上一两幅他中意的景色。

秦王爷相隔几日来寻我的时候,我才将前日里花的碧桃收尾,正压着镇纸细细琢磨还有哪些可改之处。

“甲,你这回又画了什么?”

秦王爷蓦地出声,加之前后也没有丫鬟来禀报一声王爷驾到,我被这突然多出来的人声吓得一抖,还好握紧了手中的笔,才没酿成过错。

我正襟而道:“回王爷,我闲来无事画了一幅桃花。”

秦王爷啧了一声,眼中划过惊奇之色,果不其然地他兴奋道:“没想到府上还能出一个画别的花的人才。”他绕至案前,看着画布上朵朵桃夭,再一次叹道:“像,真像,要不是洛阳盛产牡丹,我还真想在府上辟一个桃花园来。”

秦王爷在关于何宿仪的问题和我心照不宣,虽然我们二人对这段关系未提只字,但都心中有数,就譬如现在他口中的“洛阳牡丹”实则就有话外之音。不过,他这番肺腑的夸赞,还是不禁让我耳根一烫,一路烫得脸颊烧起来。

我自谦一笑,道:“王爷谬赞,我只是套弄了些把戏而已。”

“那你和本王说说,你是用了什么把戏的?”

秦王爷偏过了脑袋,清俊的面容一下子就闯入我眼中。我一时看怔了,盯着那双深如秋湖的眼睛不动不摇,看着与我相视的它们慢慢弯了起来,半睁半合中泻出了一地柔情。

我红着脸,艰难地从口中挤出来道:

“白花如处子,红花如顽童。要想画好桃花其实并不难,王爷就揣摩着娃娃攀着妆台偷摸娘亲胭脂的模样,红粉孩儿面,定是要用那研细的朱粉,轻轻在笔尖舔上一舔……”

“这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秦王爷得到我的承认后当即眉飞色舞,用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细细打量着局促的我。

他命人取过纸笔,喜不自胜地题了一对对仗句赐予我,挂在绿漪楼中以显尊贵。

对仗句王爷信手捏来,舔了些墨就笔走龙蛇。字形张狂,就好像如他一般的意气风发。

我激动地捧过赏赐,与王爷相顾无言,那时我不禁起了攀附的念头。秦王爷走后,我唤来使婢立马将字悬梁,好让我日夜瞻仰。

那纸上写的,我至今都不能忘却了——“出尘妙笔刻红妆,洛阳牡丹输国色。”

但说起我是何时起把那份攀附的念头做足坐实的,那还要从秦王爷主动提议带我去白云山采风算起。

那几日里,何宿仪向皇上请的回老家洛阳的省亲假已经结束,不论心里有几分不舍让他难以下咽,他只得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天子皇城。

王爷从京城迁来洛阳虽不多时,但也让几个好事的官员妄加揣测,摆着好好的京城不住,赶到洛阳来生根发芽,定是因为那儿有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在。京城非议如此,要是王爷再跟着何大人回京城入职了,那才更是流言愈发不可挡。

于是,就在何宿仪走后,王爷就时常来绿漪楼里消磨消磨时间了。

细细回想来,那时的洛阳城里早见不到桃花了,我也正是因此而时常作画来排解自己想要赏花的心思。王爷独身前来的时候,我正在研磨朱粉,为的是在纸上光秃秃的抽条上点上白粉桃花。

“又开始画啦,今天画的又是什么?”

身后蓦地传来秦王爷的声音,我忙不迭放下手里的物什,起身去迎接。我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王爷,我闲来无事时就爱画些桃花。”

秦王爷了然地点点头,他扫了一周我挂在墙上的画,笑道:“十幅里有七八幅都是桃花,也难得你能画得情态各异,各有千秋,也难为要你一直画牡丹了。”

我连连道“不敢”,秦王爷也只是但笑不语,他又上前走了三两步,再道:“本王记得,这幅是上次本王来的时候,你正画着的。”

“白花如处子,红花如顽童……”他探手在画上拂了拂,侧首道:“你说的不假,这花生动的很。对了,为何你张张画上都写了‘南朝四百八十寺’这联诗,有何用意不成?”

猝不及防地被问上一着,我有一种小心思被看穿的感觉,低着头,轻声回道:“这联诗和我有八竿子打不着的渊源。”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刨根问底了。”秦王爷悻悻地抽回了手背过身来,看着一直如履薄冰的我,不禁道:“你不必如此收敛,本王素不喜欢看见别人战战兢兢的模样。”

“是。”我直了直腰杆子。

“你如此喜欢桃花,可惜府上只有牡丹,也是一件憾事。”秦王爷边是说着,边打量我失落的神色,“不过,本王向来成人之美,你拾掇拾掇,本王领你去个地方。”

我受宠若惊,难掩惊喜之色。

这个地方,不说也能被猜个正着,正是我在百年之后腆着脸也要拉秦旻一同前去的白云山。

和秦旻一起重走了一回山路,才发现过往的草木大都没有变样,只是细枝末节上不能呼应。榆钱还是当时的绿元宝,栾树还是那时的参天高树,就连属于我的“福树”都没有翻新的变化。

当阳光倾泻的时候,我总算明白了那句诗的意义。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代代之后,我早成了无依无靠的游魂,秦王爷也历经了百年,由王孙贵族成了一介战战兢兢的布衣。

世事无常,世事却又如常。

既然如此,白云山上昙花一现的柔情,我也不愿再多做回忆。

至于那个在山腰上掉书袋认起花花草草,又领我去山顶看绛桃的王爷就让他随春风尘封了吧,就如同他在娴静月色下,灵动溪水前吹起的笛子曲一样,音消即散。

从白云山宿了几夜之后,秦王爷才携我回府。急坏了的子华在大门口等得直徘徊,好不容易拉长着脖子瞥见我俩的身影,他一跺脚一咬牙,赶紧冲了过来。

“公孙、不不对、画师甲,你把王爷带去哪儿了?!”

我回瞪了子华一眼,张口就要骂他,秦王爷却抢了一先,道:“不关他事儿,本王自己领他出去走走的。”

我与秦王爷,秦王爷与我,便是从此刻起,关系再上一台阶,成了好友。

很快,就到了一年最末的冬天,秦王爷还是老样子,偶尔无事时上我这儿来喝一杯茶。我发现了绿漪楼前的庭院甚是清净,也时常请他去小坐片刻。

洛阳的冬天是真冷,我身子抵不住寒气,一直高热咳嗽不止,只能每日缩在绿漪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秦王爷有十天半月没能来过了,我不怕死地向子华打听,却冷遭他白眼。

他指着我鼻子,凶道:“你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冬天呢,一门心思都在想什么呢!”

我顶着青黄不接的脸,忍不住连咳了几声,想和以往那样拌嘴,道:“王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哪有不过问自己父母的呢。”

“就你嘴贫。”子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恍若自己家似的倒了碗热水,而后熟门熟路地坐在我桌案前,“王爷最近心思全扑在府里新来的芙蓉身上。”

“芙蓉?是个女的?”

子华丢了张帕子来,嫌恶道:“擦擦你的鼻子。”他解释道:“芙蓉是十天前进府的,别看这小丫头貌不惊人,王爷可是请了几次才请得她出山的。外界传说芙蓉种花有一手,王府上一到冬天,牡丹就容易冻死,王爷这才请她来护着的。”

我擤了擤鼻涕,含混道:“原来是这么个事。”

“你不知道,芙蓉来的时候阵仗可大了,还抱了一坛没开花的碧桃来。”

先是一愣,我忙从床上爬起,冷风嗖嗖地侵肌。我哆嗦了一下,向子华询问:“此话当真?真抱了桃花来?”

“你激动什么?”子华起先没明白,拐了一眼我床头的画作才了悟,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可别以为王爷是为了你啊。王爷说了,府上来年开春,希望能万紫千红,这才有了桃花的。”

“我知道,你放心。”饶是嘴上这么说,我钻回被窝里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笑开了。

子华坐了一会儿,又在房里兜兜转转,他突而捧起我放在架子上的罩子,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是灯笼罩子不成?”

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喝了口热水,直觉着喉咙疼得像烧起来似的,“这不是前几天王总管吩咐下来的。”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没个几天又是元宵节了,到时何宿仪似乎也会回来,王爷就想着全府上下一起热闹热闹,办个元宵灯会,让每人都拿出些看家本事来做个比较,呼声最高的那个还能有不小的奖赏。

“你在这上头准备画些什么啊?”子华故作讥诮,想套我些话来,“据我所知,那几个绣娘可是拼了命的,在灯罩上绣花,恨不得眼睛都要绣瞎了。”

“子华你要是没事,你就出门巡视巡视,别在我这儿晃悠了。”我打了个呵欠,闭了闭惺忪的眼,下了道逐客令。

子华气得直跺脚,转身走了。

在过年之前,冬雪初霁,天气转暖了一些,也就这些日子里我大病了一场的身子终于能拖出去溜达一圈了。府里的草绿大都入了霜色,玲珑有致的三角亭、八角亭旁也只剩下突兀的干枝,我按着早先的路线徜徉在府中,不多时就兴趣缺缺了。

我收了收大袄的系带,倍觉温暖地缩了缩肩。天气虽然有些回暖,但在府里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久了,还是寒从中生。我不悦地摇了摇头,转身准备打道回府。沿原路返回,人气渐渐就旺了,这一路回去,不论是认得的、还是不认得的,我都只管病中带笑地招呼一声“甲”,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也都笑脸盈盈作了回应。

“公孙、公孙宴?”

我正和府上一个不知长于何处的小个子少年寒暄呢,衣袖就被扯了扯。我只得中断谈天,纳闷地转过身去。

“你是公孙宴吗?”

叫住我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耳上串了两串黄金耳坠子,她低着头,就着正灿烂的日光,我放眼望去就只能看见她耳下的金光璀璨。

两道闪光刺眼得很,我偏了脸挡去了些许,“在下正是。”

姑娘这才抬起了头,那两道光也因此退散,她五官平平的脸上蓦地扬起了清淡的笑,“王爷让我传你去梅萼厢里,我还怕寻错了人了。”

“姑娘难不成就是新近不久的芙蓉姑娘?”我不禁提了提音调,好奇起来。关于芙蓉,除了在子华那儿听来些,我也从绿漪楼的小丫鬟那儿探听了不少。听说王爷请她进府之后,仍旧让她保全自己的闺名,说是女孩子家家,取一个生硬难听的‘甲’字实在不雅,何况芙蓉一名已是甲天下。

她含羞点了点,“小女子是芙蓉。王爷说今日难得澄天红日,寒风不再刺骨,府里头有一个久不晃悠的人就要出来了。”

芙蓉顿了顿,显然等我上去接腔,我顺势问道:“王爷说的这个人不会就是我吧?芙蓉姑娘,你是怎么一眼就确定我就是我的?”

芙蓉噗嗤笑了出来,笑脸红彤彤的像是此时的漫兴斜照大地的红日,“王爷关照我说,别看府里头人多,这个人和别人不大一样。只要沿着府里的小径走,若看到个一脸书生气,眼下悬着一颗痣,眉间有着三分温柔的人,那必定是要找的公孙宴无疑了。对了,王爷加了一点,他说近日此人身子抱恙,眉间三分温柔说不定只剩了一分,其余两分都成了病态了。”

眉间三分温柔……

芙蓉还在咯吱地笑着,我却不由地按住了自己的眉心,仿佛真能摸到名为“温柔”的东西。

一路上,我掐着脸赶到了梅萼厢。自打听到了芙蓉那番话后,我就抑制不住地想笑,心里空空的又好像满满的。

“王爷,您找我?”我叩了叩未合上的木门,走了进去。

秦王爷正背身在桌上摆弄着什么,他听见我的叩门声,稍稍侧了侧头,道:“甲,你快来,本王这儿得了一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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