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往鼎锅里加水了,不然鼎锅会烧坏的。”周满说,站起来就开始舀水。
厨房里的大水缸是陶土做的,水瓢却是个圆圆的半球,居然还有个柄。
“这是半个葫芦。”周满说,很快将鼎锅注满了水。
这个时候杉树枝烧完了,柴也燃烧起来了,应非池翻出昨天挖来的山薯跃跃欲试,周满却摇头:“不行,要等灶膛里热透了,开始出现火炭,放进去烧才香。”
应非池就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刻钟,周满添了几根柴,又把柴拨到灶膛的一边,这才点头:“可以了。”
应非池看了一眼那长剪刀一样的火钳,直觉不如自己法术管用,所以他也不用了,直接用法术把山薯搬到灶膛里放着。
周满见状摇了摇头,却也没有阻止,只是说:“隔一会儿就要把山薯翻一下,保证它受热均匀,等山薯表皮的颜色变成浅灰色,那就是好了。”
“嗯,我会记住的!”应非池认真地点头,小心地翻动着山薯。
两人又默默地等了好一会儿,应非池觉得山薯可以了,就征询地望着周满。周满眼中全是笑,却什么都没表示。应非池咬咬牙就把山薯取了出来,被烫得手忙脚乱地折成两段,把其中一段剥了皮,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仔细地嚼了嚼。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把那咬了一口的半根叼在嘴里,将另一根剥了皮递到周满面前。他嘴里说不出话,就用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闪闪地望着周满。
他刚才是怕自己第一次烧山薯会不熟,所以自己先尝,倒是个贴心的孩子。周满接过山薯咬了一口,点头道:“做得很好。”
“唔!”应非池的大眼睛登时成了月牙形,笑得只剩一条缝,赶紧拿了另一根山薯放在灶里烧。正低着头,忽然嘴里一阵动静。他不解地抬头,却是周满在哪他嘴里的山薯。
啊,他在山上走了一天,一定饿坏了,凡人都是不经饿的!应非池赶紧松口。
周满却将那山薯剥好了放在他嘴边,微笑着说:“昨晚我烧山薯你剥皮,今晚该换过来了。”
原来如此啊!除了还是奶娃娃的时候,还从没有人喂他吃过东西呢。其实他可以一手剥山薯一手翻动灶里的山薯,但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不是有些不好?
于是应非池红着脸,一口一口地给他喂着。
这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做了决定的应非池睡得特别香,第二天早上是被鸟叫声惊醒的。一睁眼旁边的位置就空了,跑出房间,周满正用一根东西捅着嘴巴,一边捅一边口吐白沫。
“你……!!”应非池倒吸了一口凉气,着急得火烧火燎的,围着周满团团转。“周满,你怎么了?你中毒了?”
周满将嘴里的泡沫漱干净,解释道:“没有,我在刷牙,我们这个社会每个人每天至少刷一遍牙齿,大多数人早晚各一次。这个是牙膏,也就是洗牙齿产生的泡沫,没有毒的。”
洗牙齿要口吐白沫?应非池有些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事情了。
周满看他一脸的担惊受怕,忽然生起逗小孩的心理,笑着说:“等我挣钱买了牙刷,你也要刷牙!”
他也要把自己弄得口吐白沫?应非池脸色更加不好了,他其实愿意在金丹辟谷之前一直吃烧山薯啊!
周满被他的神色逗得心中直笑,脸上却不表现出来。他洗了脸以后吃了几根山薯——早上的翘山薯是整条方水里煮的,没有那么香,但是非常非常糯,应非池差点又把自己吃撑了。
吃了早餐,周满将几个熟山薯放进背篓里,又提着钢钎准备出门了,临行前叮嘱道:“应非池,照顾好自己。还有,把我昨天带回来的东西都晒了。”
“嗯,我知道了!”应非池照例送到院门口,看着周满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才关了院门。他回到厨房要完成周满交给他的任务,周满昨天背回来的是几十个灵芝和一些应非池知道是草药但不认识名字的植物。应非池再次用搬运术把东西都搬到屋顶,又重复昨天捡柴打水的活,等晚上周满回来了才问道:“你挖灵芝回来干什么啊?炼丹药吗?这个我得好好研究。”
“不,是明天拿去卖的。”周满擦擦汗说。
“卖?”
“嗯,明天我要去很远很远的集市。”周满看了一眼张嘴的小孩,坚决地说:“你不能去,太远了,你走不了一个来回。”
他可是修仙之人!应非池要争辩,却在看到自己瘦不伶仃的胳膊时犹豫了。
这一犹豫他就没跟周满去,只能看着周满背着比平时回家更重的背篓,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第6章
灌江村所在的地理位置十分尴尬,它在L市L县和G市Y县的交界处,跟Y县隔了七八座山,跟L县隔了五六座山还有几十公里。
灌江村的直属乡是L乡,距离村子25公里,完完全全的山路,上一座高山半小时,下一座山半小时。成年人走到乡里也要花四个小时。而从道路中间的录章村走另一条路则可以到Z镇,但是要走一样远的路,还要加出一份车费。
周满思考之后,决定去z镇。原因无他,他要卖的东西乡里恐怕不好销。
他在早上五点就出了门,背着快九十斤的东西走了四个多小时,在九点多的时候到达山路跟二级路的交叉口,一个叫灸歪的村子。从L乡有班车到z镇,还有各种拉客的三轮车。但是很遗憾,周满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只能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z镇。
这个时候的周满是又累又渴,但他还是很仔细地在集市上找了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把背篓放在身后,先取了一大块破蚊帐拼成的布垫在地上,把背篓里的东西整齐地摆好,这才坐下。他也不着急吆喝,而是先取出山薯和水——水是用竹筒装的,上面塞了一个裹了布的木塞。
早上的木薯是水煮的,没有火烧出来的那么香,但那香糯的味道还是传了出去。周满刚吃完一根木薯,一个中年人就停在了他面前。问道:“阿弟,你卖木薯?”
“是啊。”周满笑着说,“昨天刚从山上挖出来的。阿叔你看。”周满随便抓起一节咔嚓地折断,将断口递给中年人。“你看这肉白吧?种出来的肉都是黄的,我买的这么白,绝对是真正的野生山薯。”
“是蛮正的。”中年人拿到手上翻来覆去地看,问道:“你的山薯怎么卖啊?”
周满指着摊上说:“小的这堆,一毛钱一根,中等的这堆,一毛五一根,大的这堆,两毛一根。”
中年人奇怪:“你怎么不论斤卖啊?”
周满笑道:“我家穷,买不起称。”
中年人有些动心,问他:“便宜点?碘盐才一块六一斤!”
周满摇头:“阿叔,我从灌江背出来的,走了快七个钟头,不能便宜。”
“那就算了。”中年人把山薯放下,转身就走。
周满也不在意,反正还有时间,他就一边吃山薯一边等。
过了十几分钟,另一个阿公停了下来:“阿弟,你这是什么?”
“是山薯,灌江村山上挖来的,煮汤炖骨头比淮山好吃。”周满把手中的山薯折了一节递给他,“阿公你吃点看看。”
阿公吃了一口,仔细地嚼了嚼,开始问价格。周满按照方才地说了,阿公也皱眉:“猪肉才五毛钱一斤!”
“阿公。”周满笑着说,“你在街上想吃猪肉什么时候没有?但是这山薯就不一样嘛。你也不用买多,就买一根小的,一毛钱,怎么样?中午回去煮汤,很香的!”
阿公犹豫了再三,最终只买了一根小的。
不过有了一个就走第二个,本来L市人都喜欢用淮山炖骨头汤,听说山薯比淮山好吃,也就一次一根地实验性买了。这就是周满宁愿多走两个小时的路也要到z镇来的原因。z镇是交通中转站,镇上的居民见识比L乡多,愿意花钱买菜。而且镇上人口也多,十个里有一个买,周满就不会血本无归。
这么卖了两个小时,刚好是午饭的时间,九十几斤山薯已经买得差不多了,周满已经收入了十三块多。但周满并不满足,他还有杀手锏没放出来。
下午,人们听说集市上有人卖山薯,纷纷跑过来看。来的人忽然发现,在山薯的旁边还有一堆黑色的东西,像是香菇但又很硬。
“阿弟,这个也是能吃的?”一个人随口问道。
“嗯。”周满回答,“是啊,这东西我们那叫铁菌,外头人喊做灵芝,是大补的东西。家里如果有人身体不舒服,买了这个回去跟肉一起炖,然后喝汤,保管对身体大好。附近有老中医咩?喊他来看看就知道我没有哄人了。”
“这么神奇?”一旁看热闹的人里立刻有人去叫老中医了。过了不到十五分钟,一个干瘪的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来了。
“哪个敢讲他卖灵芝啊?讨打了咩?”
“老阿公,难道我这个就不是灵芝?”周满信息满满,“我前天才从山上摘下来的。”
老中医拨开人群走到摊前,先是咦了一声,然后大惊失色地蹲下来看,拿起一朵灵芝左看右看再认真地闻。
“怎么样?”周满问。
老中医却没有回答,反而对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喊道:“快去跟老六将,他爸有救了,让他赶紧准备钱过来!”
一个小孩子赶紧跑了。周围的人赶紧问道:“老来,这真的是灵芝啊?”
“当然是真的!”老中医瞪眼,“难道我还会认错药材?白做了六十年医生!”
“这灵芝很神奇?”
“跟野人参一样神奇,起死回生!”
老中医在z镇行医六十年,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敢怀疑。于是立刻有人问道:“阿弟你这灵芝怎么卖?”
周满不疾不徐地说:“还是分三等,小的这堆,三块一朵。中等的这堆,六块钱一朵。大的这堆,十三块钱一朵。”
“这么贵!!!”人群立刻炸了,不少人望而生怯,根本买不起。就算买得起的也要犹豫一下,毕竟这个时候的物价是14年的二十分之一,13块就是14年的260块,260元买一朵药材,那是三十几斤五花肉啊!
正在众人犹豫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哪里有我爸的救命草?”
一个中年人闯进人群,着急地东张西望。
“这里。”老中医说,“这灵芝能把你爸亏损的气血补回来。”
“真的?”中年人虽然这么说,却对老中医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对周满说:“你这灵芝多少钱?我全都要了!”
全部?周满没想到这么顺利,不过看这中年人就该是个土豪,所以他也不犹豫,直接就给他算起来了:“小的十一朵,三块一朵一共三十三。中等的八朵,六块一朵就是四十八,已经是八十一了。大的五朵,十三元一朵就是六十五,总共是一百四十六元。”
一百四十六元!这对当时一斤猪肉才五毛钱,这简直就是巨款了!所有人都震惊了,不敢相信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这个小娃仔就挣了这么多钱!
“给你!”中年人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张一百和一张五十,一百还是四位领袖的那版。
“对不起。”周满一看是整钱就为难地说,“我身上一分钱没有,找不出零,你能不能跟人换一下?”
“换什么换?没空。”中年人到处扫了一眼,指着地上他还没卖完的山薯说:“这是能吃的吧?都给我了吧,就当是帮我爸积阴德。”
地上剩的山薯差不多是三块钱,周满明白他不愿意计较,就点头说:“好,蚊帐也给你,你全都带走吧。”
中年人把钱往他手上一塞,小心地包起灵芝和山薯,很快就走了。周满也把东西卖完了,他对围观的人笑了笑,转身回去收拾装水的竹筒和背篓,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把那一百块钱塞到自己裤脚里侧的一个暗袋里。再然后,他背起背篓,往供销社去了。
这年头,大概只有供销社能拆开他那五十块钱了。
周满在供销社买了三十斤盐,那时候的盐都是一包一斤的,很好计算,而且价格是一毛六一包。除了盐,周满还买了拖鞋、牙刷、毛巾各两份,牙膏三打(一打九盒),针线包一个,还扯了两块布。另外诸如味精、煤油、煤油灯、玻璃罐、柴刀、菜刀、笋刀、斧头、火柴等等。
“一共是二十三块五角元。”
周满顺利地把五十元拆开了,也不用再去其他地方,背起背篓就往回走了。
回去周满舍得花五毛钱坐车了,不过他下车的时候留意到,他后面有三个男的也跟着下车了。
周满抖了抖背篓的带子,只管往前走,心里默默地冷笑。
出了灸歪村就是一个长长的上坡,周满估计着后面那几个人会在哪里动手,目测是喝水的那个弯道。于是到了那个弯道,周满把背篓放在路边,拿了竹筒就走进路边的山沟里,刚把竹筒灌满想要站起,脖子旁边就是一冷。
“别动!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第7章
冰冷的刀刃紧贴着脖子,周满却不慌不忙:“我的钱在腰带里,蹲着拿不出来。”
歹徒甲乙丙交换了一个眼神,拿刀的歹徒甲晃了晃刀:“站起来!快点!”说着就把刀子移开了一点。
周满小心地站起来,伸手在腰带里掏了掏。他一直神色沉稳,看不出害怕还是惊喜或者不舍,歹徒甲不由得往前凑了点。周满眼中狠厉的光一闪而过抓住他的手腕向后折的同时就是一个过肩摔!
“哎哟!”歹徒甲痛得大叫起来,发狠骂道:“我叼你祖宗!MD!!”一边骂一边去抓地上的刀。
牛角刀非常细长,展开约有二十厘米,周满却总脚尖轻轻一挑就把牛角刀抓在手里,随手一划吓得歹徒乙和丙都不敢靠近。一边舞着,他一边还踢了歹徒甲一脚,痛得歹徒甲大叫起来,抱着肚子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哼哼。
“喂……”乙和丙怕了,乙赶紧摆摆手说:“我们跟你络好耍的!(开玩笑)没是真的要抢你的钱!”
“就是!就是!”丙也赶紧补充,“我们看你穿着瑶衣,就想逗你。”
周满听了似乎松懈了防备,慢慢地把刀放下了。然而就在此时,乙和丙同时扑来,乙抬脚踹周满的刀子,丙出拳打周满的脸,连甲也同时从地上跳起从后边抱住周满!
周满身子一矮躲过了丙的一拳,丙的拳头收不及,登时打在扑过来的甲脸上,把甲打得嗷的一声惨叫,鼻血长流。同时,周满低矮的身子向右急侧,左脚横扫。右手抬高猛的一划。
“啊……!!”丙被周满的左脚横扫倒地,正好压在甲身上。与此同时,嗤啦一声,牛角刀划破乙的裤子,把乙的脚腕重重地划伤。乙从跳起状态落下,摔在地上抱着脚腕直叫唤。
一切发生在短短的十几秒之内,旁人看来不过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功夫,三个歹徒已经全都倒了,还重伤了两个。
“我跟你们讲。”周满漫不经心地转着细长染血的牛角刀,甩出的血珠飞了歹徒乙一脸。“莫要以为我们灌江人穷就好欺负,今天给你们一个教训,下轮你们还想抢,我直接打得你们半残不残然后送派出所!”
他说完也不理会地上的人了,转手拎起地上的竹筒就往大路走去。他将竹筒扔在背篓里,牛角刀别在腰带上,头也不回地继续赶路了,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给三个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