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伯伯？”
“呵呵。”沈林国已经彻底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双眼睛一扫沈未，刀子般的目光便刮了过去，沈未早已习惯，没有一点反应，只等他继续说完。
不过沈林国虽然八卦心切，也是几十年的场面上混下来的，自然知道再问下去便要越界，他干笑几声，心里盘算着回去要怎样和自家小子算账，反倒是张池，没了八卦听，那边三个人又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只觉得格外的尴尬了。
于是他盘算着找个借口先走，正巧这时助手打了个电话过来，要他回去看一个剧本，张池心中大喜，脸上还要作出一副矫情的要死的为难表情，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有急事，不能陪各位了。”
莫臻也站起来，伸出手，与张池的交握：“下次张先生有空，我请张先生吃饭。”
张池连忙点头，莫臻的态度虽然冷淡，言语间却很真诚，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能够分辨出好坏，像莫臻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他能遇上，是他的幸运。
张池一走，沈林国便直接要了三瓶白酒，莫臻在一旁始终保持淡然，看着沈林国给自己和沈未各倒了满满一杯。
“喝！”老爷子一声怒喝，下一秒又换成了一副笑模样，对莫臻道：“小莫不会不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吧。”
当着老丈人的面，莫臻当然不会拒绝，他摇摇头，拿起杯子就要灌下去，沈未却突然按住他的手，皱了皱眉，对他摇头，随后对沈林国道：“这酒度数太高，伤嗓子。”
沈林国一双眼睛盯着沈未，沈未躲避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那你替他喝了。”
沈未等的就是这句话，没给莫臻反应的时间，便一口灌下去，沈林国故意为难他们，酒的度数直飚70 ，沈未喝完了莫臻的那杯又来喝自己的，两杯下肚，只觉得嗓子都要烧起来。
沈林国全程冷眼旁观，一双眉毛越皱越深，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他一怒之下将筷子重重的摔下，转身就走，沈未给了莫臻一个歉意的眼神，便要追上去，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捉住了，他回过头，看见莫臻站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只手的指尖温度略高，轻轻地在他的掌心按了按，沈未笑了，对莫臻作出一个没问题的表情，感觉那人松开了，才一路追了上去。
第八章
沈未觉得老爷子越来越难搞，老爷子觉得沈未越来越混蛋。
沈林国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沈未站在他的面前，老爷子看着沈未那张脸，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的眼里，沈未是搞完了女的搞男的，搞完了母的的搞公的，搞完了雌的搞雄的，搞完了没工作的搞有工作的，搞完了有工作的又开始搞出了名的，进步神速，不亦乐乎。
沈林国只道自己年轻时风流倜傥，但自始至终也只爱过一个女人，怎么到了自己儿子这里，便开始感情泛滥，精子四散了，他越想越恼，越恼越想，最后随手抓起一把椅子就前面砸去，也亏得沈未这些年来从未荒废了功夫，向右一侧身，堪堪躲了过去。
木质的椅子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沈未叹口气，意识到自己今天必定难逃一劫，便低眉顺眼的往边上一站，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样子倒是把沈林国气乐了，一乐之下便是一脚踹了过去，沈未被踢得后退了几步，又就着那姿势挨了几脚，老爷子这才消了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沈未有苦说不出，又讨好的给打了盆洗脚水端过来，伺候老爷子泡了脚，把水倒了，这才带着一身汗，坐在沈林国旁边。
沈林国这会儿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沈未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低声说道：“我喜欢他。”
“呵，你喜欢的多了去了，全世界长得好看的你都喜欢。”沈林国对沈未的话表达了足够的鄙视。
“我会和他一直在一起。”
“去你妈个蛋！”沈林国暴跳起来，眼看着又要施暴，沈未冷着一张脸，只是看着他，接着说道：“这次我是认真的。”
沈林国又一脚踹上去，这脚正踹到沈未肚子上，沈林国的脚上功夫一直一流，沈未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一张嘴便能吐个翻江倒海，他生生忍了下来，哑着嗓子说：“原谅我吧，就像当年原谅我哥一样。”
沈林国猛地愣在那里，他看着沈未，眼睛里的伤痛一闪而过。
沈未紧抿着唇，他不希望看见这样的表情，这些痛苦理应由他来承受，可是现在，他却残忍的将它们转移到了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身上。
沈林国突然笑起来，他看着沈未，一字一句的问：“你忘了你哥的下场了是吗？”
那是一个报复性的问题，目的只是为了伤害。
沈未深吸一口气，回答“他没有后悔过。”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将来要杀了你，你也不后悔，心甘情愿的让他杀？”
“爸……”沈未闭上眼睛，抬高脸，让灯光将黑暗的视线变成红色。
有些话他一直不愿意说，因为没有勇气，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于是他轻轻地问：“你后悔过娶她吗？”
“我一直恨她，恨顾连安。”
他没有给沈林国回答的机会，只是径自的说道：“顾连安毁了我的哥哥，她毁了我的家，我没有理由原谅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才是受伤害最深的那个人，我什么都没有做，却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我认为你们可以原谅他们，只是是因为你们的伤口没有我的深，所以可以轻易地遗忘。”
“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错的，正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做，所以我才是最没有资格去恨的那个人。”
“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拥有过，经历过，你们有资格选择是否原谅。”
沈林国站在那里，这是沈未第一次和他说这些，这些年过去了，他每每在他面前提到那个女人，让沈未为她准备些什么，沈未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不去问沈未的想法，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
“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您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沈林国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摇头，这样才能印证自己的态度，可是他做不到。
“还有一个机会，在我这里。”沈未笑着说：“让我试一试。”
气氛变得异常的诡异，沈林国终究没能说服自己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再或者随便做出一些表情，他在一番努力之后，终于成功的咳了两声，以掩尴尬。
“我去铺被子，您就睡我那间吧，新房间味道重，睡着不舒服。”沈未很体贴的转身离开，除了沈林国，从本质上来说，他也是有些尴尬的。
沈林国看着他僵硬的身影，脑海里回忆着饭桌上那个男人的样子，他在看见他们对视的第一眼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仔细想来，若是感情不够深刻，即使他是沈未的父亲，也不会一眼就看出来。
过去了那么多年，沈林国从未想过自己对沈满的决定是对是错，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开明的父亲，给予孩子足够的尊重，可是事实却证明，他的决定并不好。
沈林国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却没能走到沈未面前，他深深地叹口气，最终给王伯打了电话。
王伯的动作很快，一个小时之后，沈林国便坐进了回去的车子。沈未站在车外，苦笑着看着王伯，说：“还是惹他生气了。”
“老爷这几年脾气不好，没什么恶意的。”王伯看了眼坐在车里的人，笑着对沈未说：“他也是为了您好，不想您受了委屈。”
“我知道。”沈未拥抱了王伯，然后嘱咐道：“路上小心点，到家之后和我说一声。”
他和王伯道了别，沈林国还在赌气，坐在车里不愿意露张脸给他，沈未敲了敲车窗，贴在上面道：“有时间我就回去，平时多出来走走，别总是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沈林国重重的一哼，沈未安心了，目送着车子慢慢消失在黑夜中。
夜已深，铺好的床在屋子中间，沈未打开窗帘，让千万盏灯光点亮的天幕覆盖住视线，手机呜呜的震动着，每一下都撩动着他最深的心绪。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将来要杀了你，你也不后悔，心甘情愿的让他杀？”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顾连安没有把枪抵在沈满的头上，莫臻自然也不会杀了自己，沈未摇摇头，拿出手机，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着“莫臻”二字。
“沈未。”
沈未向后倒在床上，将脑海里残余的最后一点声音驱逐出去，然后慢吞吞的回答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刚回来。”
“嗯”
“明天还有发布会，后天下午和你见面。”
“代言人的事情吗？”
“嗯”
沈未不再说话，莫臻也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沈未闭上眼睛，便能听见电话那头那人轻轻地呼吸的声音，那般的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那后天见吧。”沈未打了个哈欠，轻轻地说道：“困了，先挂了。”
莫臻没有说话，沈未挂上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人的名字，上面是一张莫臻杂志上的照片，他当时见了很喜欢，便找来了原图，做了他的头像。
一用便是三年。
沈未下床，洗了澡，然后回到床上，将整个人埋进丝绒棉被里。
第九章
一觉醒来已经是将近11点，身上却更疼了，疼的要散架似得，沈未突然意识到自己昨天让沈林国多出去走走的言论是多么的可笑，他家的老爷子明显是老当益壮，在武学方面一点没有松懈。
他拧着眉头，换好衣服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汗。
12月中旬的日子，昨晚下了场大雪，沈未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漫天的雪花，一脚踏进雪里，短靴便不见了。
他原本计划开车去超市，可是遇上这样一场暴雪，钥匙在手里转一圈，沈未只能轻叹一声，深一脚浅一脚的选择了步行的方式。
又正好赶上超市大促销，黑乌乌的一群人在整个生鲜蔬菜区挤做一团，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沈未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着实不应该来这里。
可是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沈未眼角一转，便想寻一个突击的点，不动声色的一圈扫下去，沈未转身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很快突破了大妈重围，尽管一路上受卫生眼无数，唾弃无穷，却也是成功突围，再一转身，却没有买任何东西，只是径直上了二楼。
他走的很快，二楼转一圈又上了三楼，最后从六楼的楼梯直接下了负一层，负一层是超市的停车场，沈未在那里站了约莫两分钟，便看见几个男人从前后包围过来。
沈未靠在一辆车上，静静地看着几个男人走到自己面前，他身上还带着伤，因此他不想动手，中间的男人头发挑染成金黄色，松松的扎在后面，看起来很年轻。
沈未立起来，随意的拍掉后背沾上的灰尘，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人付了多少钱？”
“呸！付你妈的钱，老子是来给你点教训的！”说话的正是那个站在中间的男人，他看起来像是这群人的领头。
看来不是仇家，江海万还不至于堕落到找几个小混混来折腾的地步，沈未思忖着，问：“理由呢？”他好整以暇，一派无所谓的样子，却惹怒了那人。
“连个重病的女人都不放过，你们这群有钱人，以为有点钱就他妈了不得了，能把别人的命不当命了。”那男人从后背抽出一根棍子，满眼都是充血的红，猛地把棍子砸向沈未。
沈未身子一动，弯身转到车子旁边，他皱了皱眉头，心下一动，想起一个人。
沈未一脚踹倒从左侧来的一个男人，顺手抄过他的棍子，一个侧身躲下那领头的人的又一击，一脚后退，便将自己手中的棍子砸向下一个人，另一只手抬起弯曲，下一秒，反手砸在了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男人身上，那人哀嚎一声，便倒下了。
他停下来，看了眼手里的棍子，再抬头的时候，锋利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三人，最终落在了唯一站在那里的男人身上。
“你这样做，不怕我去找她麻烦？”沈未这句话刚说完，便看见男人的手一抖，一张脸顿时气得发白。
大势已定。
沈未勾了勾唇角，却没有露出笑容，只是冷漠的说道：“搞砸事情的是你，最后还要拖着她来和你一起承担后果。”
“你现在在这里赢了又怎么样，无论今天结果如何，你都要把她牵扯进来。”
“去你妈的，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关她的事！”男人近乎疯狂，将手里的棍子摔在地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未看了男人一眼，确定他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随后他转过身，走了几步，问道：“她在哪个医院？”
“都说了和她无关！有种冲我来，欺负一个女人”
“她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沈未打断他的话。
男人突然愣住：“你知道？”
沈未不回答，他又急切的追问：“她为什么要找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未突然有些无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找我了？”
……
“她在哪个医院？”
男人狐疑的看着他，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思考是不是要告诉他。
“你觉得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就找不到她了吗？”
“……”
沈未不想多言，直接发短信给李青，却突然听见男人跟上来的声音：“在总院……”
“如果你伤害她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青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安排代言的事情，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沈未一上车，便看见一期以莫臻为封面人物的杂志。
他拿过杂志，随意的翻看。
突然翻动的手指停下来，停留在中间的一页，上面的莫臻穿着一件浅白色的羽绒服，羽绒服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那毛衣的款式非常老旧，但穿在男人的身上，却显出一番不同的味道来。
沈未不自觉的弯曲了唇角，李青在旁边看了一眼，说道：“八年前的恒源祥。”
“你知道？”沈未有些吃惊。
“当年我妈也给我买了一件。”
“……”
李青顶着一张面瘫的脸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好笑，沈未憋笑憋得异常辛苦，再抬头时，满眼都是闪动的光，李青看的有一瞬间的失神。
“八年前的热款，我给他抢了一件，可是那天抢的太急，竟然忘了看码号，后来才发现买大了，再想回去换已经卖完了。”沈未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这些，今天突然看见那人穿在身上，只觉得心口一热，便说了出来。
李青想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回应沈未，奈何言辞匮乏，表情缺失，最后只能徒劳的盯着身边的人
“还不走？”沈未笑着问他，他知道李青在想什么，他喜欢这样的李青，不会表达，却足够真诚。
那是一个足够温柔的笑容，李青甚至能看见他眼睛里流转的光芒。
李青转过头，他的脑袋有些晕，视线也不是很集中，手指无意识的在方向盘上摩擦着，连自己的嘴角微微翘起了都没有发现。
他们很快便到了医院的住院部，李青在外面等着，沈未一个人去了三楼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