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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捕文书上——by王老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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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乔觉见姒飞天对自己仍有戒备之心,虽然心中颇觉冤枉,倒也少不得低声下气道:“我怎敢疑你,只是……”说到此处,却有吞吞吐吐起来,又怕一时三刻天光大亮了脱不开身,只得硬下心肠道:“当日失落金针一枚,此番定当奉还。”因将那日夜行之人掉落在三娘房内的金针托于掌上,示于姒飞天眼前。

飞天见状,便知当日夜探公府之事竟给金乔觉撞见了,不由脸上一红,却是辩无可辩的,因芳心焦急起来,倒不知如何再能弹压于他,只得低了头不言语,一面下意识地伸手抚弄的孝服之上的衣带。那金乔觉见了,却觉此时飞天动作,竟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师弟十分相似,因也看住了,并不言语。

两人无言相对了半晌,到底是飞天率先开言道:“事已至此,莫非你竟是来拿我的不成?”金乔觉闻言摇头道:“姒娘子这话,把金某看得忒轻了,如今且不说我一片丹心待你,便是与我无情之人,既在公门内,必定好修行,我如何肯为了应付差事,却做下这般伤天害理之事,竟将无辜之人攀扯在内呢。”

姒飞天闻言道:“这倒奇了,既然你深知我的底细,却又信我不曾做下这样血海也似的勾当,又为什么夤夜之间造访嫠女家门,究竟是何道理?”金乔觉闻言脸上一红,低了头道:“只因前日我听闻他逼迫守节妇人再嫁,因心中气恼不过,便央了他府上一位幕僚与我里应外合,盗了他一些赃证的账册在手,谁知天缘凑巧,那县太爷不知何故竟忽然下令查账,因对了出来短了几本,却拿我当个心腹人,倒与我商议起来,听他言下之意,似是疑心府上相关,我因深恐此事连累了你,若是来日闹出来,你家中寡妇失业的如何了局,常言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我是见你金玉一般的人,若是给人拘在公堂之上,岂不是深陷泥沼不能自拔,所以夤夜前来知会你一声,绸缪一个对策,所以竟往外乡走动走动,避过风头再回转此地不迟,只是不知姒娘子可有去处博得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呢?”

姒飞天听闻此言,方知金乔觉真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自己原没有看错了他,因点头道:“多谢金捕头如此厚意,方才原是我太急躁了些,说话冲撞了你,此番给你陪个不是。”说道此处,倏忽盈盈下拜,金乔觉见了飞天此番闺阁态度,因心中一动,便意欲伸手相搀,早给飞天身子一扭避过了,因复又点头道:“如今我寡妇失业的带着个半大孩子,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但凡有个投身的地方,我也不至于流落此地为权势所迫,只因你是个坦荡君子,此番我才敢与你倾心一谈的。只是若说这件命案竟将我攀扯在内,我绝不争竞,想来天底下王法二字原是正理,我只不信没有的事便能将黑白颠倒错勘贤愚,金捕头一番好意我感激不尽,只是若要我做成畏罪潜逃之状却是不能的,若我身家当真遭逢不测,还请金捕头看在往日君子之交的份上,好歹将我孩儿收做螟蛉义子拉扯成人,我就是受了不白之冤,到了那个世上,也念你的恩情。”

因说着,复又对着金乔觉深深一福,不等他相搀便兀自站直了身子。金乔觉听闻姒飞天一番言论,却不知他的底细,因深觉他为人端庄自持,当真超脱闺阁之风,大有凌云之志,虽然生在闺中,实当的君子美誉。当下意欲开口再劝,却听得飞天蹙眉问道:“方才金捕头所言,那县太爷一家到底遭了甚等模样的灭门惨祸,却是何兵刃所伤,武功路数又当如何呢?”

金乔觉闻言点头道:“正是这个奇怪呢,每人身上所受伤痕却是颇有来历,却有不尽相同,竟是大为迥异的,看去断然不似一人所为,看那武器功夫,总在七八人之数,只是若说此番竟有这许多夜行之人进入公府之中,守门官军便是再愚钝,到底也该有所察觉,此番若非有上夜之人见了内堂之上溅出血迹来,只怕要明日天光大亮,太爷升座之时方能现出端倪。”

姒飞天听闻此言,只因他原是江湖中人,对这件案子却也有些好奇的,因抬眼问道:“金捕头来此之前,想必已经进入公府之中探查过一番究竟了,可曾记得深情底理么?”金乔觉因那日在衙门后堂之上见过飞天的轻功十分了得,因心知他倒在武学之上颇得趣味,因点头道:“因是我亲自带了仵作进去填了尸格,是以还记得清爽,若说这七八种武功暗器的路数,却端的霸道邪魅,似不在三上门之列,绝非剑客门墙。”

姒飞天听闻此言,心中暗暗的猜出了一两分,因出言询问道:“金捕头既然知道我的底细,便知我必然在此事上留心,此番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与我谈谈这些手段呢,倘是有所斩获也未可知。”

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有些疑惑他许是猜出了什么风声,只是若真攀扯上了这姒家娘子,自然也是为他出头之人,想来就算有甚猜测,定然不会说与自己知晓,只是既然他提起话头,自己断不好回绝的,只得点头道:“若说这七八种武功路数,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若要断得此案,只怕金某还要回转师门之中,恳请诸位前辈师伯师叔出面一观方知端的。”

姒飞天闻言插嘴道:“你要回去?”说到此处忽觉失言,因低了头道:“原来你也有所传授的么。”金乔觉闻言笑道:“说来惭愧,当日正是剑客门徒少侠身份,只因要寻访一位故人下落,只得事从权宜明珠暗投,说句不顾君父的狂狷之言,竟是做了朝廷鹰犬,端的连累师门贻笑武林,却也是不能两全的事了。”

姒飞天闻言,因眼圈儿一红,却连忙一阵咳嗽遮掩过去了,因复又点头说道:“深闺嫠女,不知纲常之事,据我看人各有志,便是为朝廷效命,只要不欺压百姓,又肯为民请命的,却也算得任侠之心了。”

金乔觉与姒飞天相交了几年,从来都是隔帘对谈些无关紧要之事,今日平生首次得蒙心上人这般赞誉,却是心花已开,不由面露喜色道:“这却不敢当。”飞天见他喜形于色,便知自己说话有失检点,连忙岔开话头道:“我不过平心而论,并无所指的,此番先不必说这些不相干的事了,金捕头且细细的对我说些那仵作之事到底如何呢?”

第三十二回:逞功体乾坤震巽,归宿别五行阴阳

那金乔觉心中正在蜜意之际,听闻飞天出言询问,却似得了圣旨一般,因点头道,“容我取了尸格,咱们细细的参详。”因从招文袋中取了当晚的尸格,就着昏黄烛光与姒飞天灯下细看,那金乔觉深知姒飞天并非衙门口的官人,读取尸格原有些费眼力的,因从旁逐步讲解道,“太爷家中遭劫的竟有十一口,除却县太爷之外,一位正房奶奶,一位姨太太,三位公子,一位府里的教师爷,一位绍兴的朋友,再有两个却并非府中之人,一个是往日跟太爷的亲兵,这也罢了,只是当日却并不该他当值的,不知怎的却在府中厮混,另一个,竟是镇上城门的守城官兵,却是没来由入了酆都鬼城走这一遭……”

姒飞天闻言大吃一惊,心中暗道那两人便是昨夜意欲作践自己,抢入衙门里的两个贼子,这两人自然是钱九所杀无疑了,只是不知旁人又遭何劫难,因开言问道:“这几人究竟怎样死法呢?”

金乔觉闻言蹙眉道:“这些武功路数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看去绝不是名门正派所为,却暗含五行阴阳相生相克之理,端的叫人猜想不透,那两个兵丁却死状相似,都是给人将类似弹丸铁索之物,将全身骨骼节节碾碎,直至发现时,人还有些微气。”

飞天闻言心下一惊道:“可有招对?”金乔觉闻言摇头苦笑道:“他二人的喉管均已给人生生扯断,不能言语了,如今早已死透,并无招对。”姒飞天闻言方才放心,金乔觉见他秀眉微蹙,还道他是唬着了,因柔声说道:“夜久更阑,不如别谈这些仵作之事了罢。”

飞天闻言摇头道:“我并不是唬着了,金捕头且无须挂怀,再说些旁人尸格如何呢?”金乔觉见状,心中却有些讶异,虽然飞天轻功了得,只是一望可知玉骨娇小,内功不算淳厚,便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并不足以名动江湖,见他如此面嫩,理应早婚,恐怕及笄之年已经诞育了孩儿,便是有些江湖阅历,寻常女子听闻这等惨剧,无不花容失色,如今这姒家娘子却好似没事人一般,倒听得有些津津有味,却有江湖杀伐气象。

金乔觉心中暗自品评一番,只得口中继续说道:“是了,据我看,那县太爷的死法,却好似与方才所说的两个官兵出自一人之手。”飞天“咦”了一声道:“也是筋骨寸断而死么?”金乔觉闻言摇头道:“这却不是,却是给人空中一抛,捉了双足活活劈了的,那五脏六腑竟散落得到处都是,我出来时还不曾拾掇完毕,只是那凶犯端的膂力甚大,发力十分精准,竟是五五之数,不爽分毫的,方才听得仵作说起,便是他们验尸之时将刀具切开尸身,也未必比此人撕得精准呢。这也罢了,只是撕开之后……”说到此处,因打量了姒飞天两眼。

飞天见状疑惑道:“怎的?”金乔觉见状摇头一笑道:“这事端的腌臜,连我久在公门,也有些见之色变,姒娘子金玉一般的人,只怕说出来腌臜了你。”

飞天闻言摇头一笑道:“你只管说了无妨,我并不怕的。”金乔觉听闻心上人这一笑,当真如沐春风一般,虽然因有轻纱遮面不见如花笑靥,心中到底蜜意起来,因点头道:“这也使得,若是唬着了,你便对我说起,我就不再赘述。”飞天因点点头催他快讲,那金乔觉因继续说道:“只是那尸身给人活活劈开之后,虽然五脏六腑散落一地,两半尸身倒是复又给人缝合起来,针脚细密一如闺中女子一般,仵作验尸之时,起先竟不曾发觉太爷尸身有个不妥,只因满地脏器,方知太爷的尸身是为两半,因将剪子剪开之后,却见五内中空,内中却暗藏一股红潮。”

姒飞天闻言奇道:“何谓红潮?莫不是那县太爷的心血么?”金乔觉闻言有些变色道:“竟不是,起先不过喷涌而出,后来竟缓缓蔓延散布,敢情竟是一团血色的飞虫,两个验尸的仵作首当其冲,给那一团红潮围住,不出片刻,便给吃成了一堆白骨。”

姒飞天闻言果然觉得一阵腌臜之意,只是方才自己已经再三表明自己并不害怕,如今却不愿意示弱与人前,只得勉强忍住恶心之意,因点头道:“那凶犯的意思,因知道时候一定有六扇门的人前来验尸,是以暗藏祸端。”金乔觉点头道:“正是,只是谁也未曾想到这凶犯这般狠毒,方才放松了戒备,倒折损了两位能员。”

姒飞天闻言点头道:“瓦罐终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既然投身六扇门中,这也是常有的事。”因说着,倒把金乔觉看了两眼,似有安慰之意,金乔觉见状,心下一暖,因报以一笑道:“姒娘子说的是,咱们这一行若没有妻儿倒也罢了,若是娶妻生子还要过这刀头舔血求取功名的事情,倒是有些没担当了。”

姒飞天听闻此言,倒有些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因低了头也不接他的话茬,金乔觉见状,还道是自己冒然提起娶妻生子之事,冲撞了飞天,因也脸上一红,连忙岔开话头道:“论理这县太爷的死法倒也算是离奇了,只是这十几人之中,竟各各都有些讲究,端的叫人震惊叹息。”

姒飞天闻言连忙问道:“不知还有什么路数呢?”金乔觉因点头道:“那大房奶奶你可曾风闻些轶事呢?”飞天点头道:“前儿听他家派来的那个婆子说,怕是只剩一口气,眼见就要撒手的,这话可真么?”金乔觉闻言道:“怎么不真,只是此番倒真算是‘入土为安’了。”

飞天闻言好奇道:“怎么又叫做‘入土为安’呢?”金乔觉道:“因在院中处置了太爷尸首,又折损了两个仵作,正闹着,却听得大房之中隐有微弱敲击之声,我们因十分疑惑,遂进入内间查看,却是亘古未有的奇景呢,但见那大房夫人横卧在床上,身上竟生出一层山石来?”

飞天闻言大惊道:“人的身上如何生出山石来呢?”金乔觉点头道:“正是呢,我们进去之时,原不知那就是大房奶奶,因听得那巨石之中隐有敲击之声,便上前查看,只是方才吃过太爷尸身的暗亏了,此番我便嘱咐衙役们不可造次,因上前查探一番,并不见大房奶奶的踪迹,但听得那石中敲击之声甚急,便猜测人竟被困在内中,摸索门路之际,却见石中尚且未曾全面封闭,那大房奶奶的一只手还露在外头,狠命挣扎着,那敲击之声原是奶奶手上的玉镯与岩石撞击之声。”

姒飞天闻言,却是身上打个寒颤,因蹙眉猜测道:“敢情这大房奶奶,竟是给人活埋在那山石之中的么?”金乔觉道:“正是,当时想救也救不得了,好在那大房奶奶原本只得半条活命,因折腾了两下就归西了,我因命人将尸首搭在空旷处,凿开一瞧,果然尸身与那山石皮肉粘连,果然救不得。”姒飞天闻言蹙眉道:“若说那县太爷往日倒有些不检点之处,只是这大房奶奶卧病多年,并无恁般错处,死状倒也凄惨。”金乔觉闻言道:“这也未可知,当日我盗取那卷册之中,内中因由些放利钱的事,都是这位奶奶经手的,看来她虽然卧病在床,到底做过些有伤阴鸷的勾当。”

姒飞天闻言倒是有些凄然之意,因摇头一笑道:“这也是女子命薄,嫁了这样的赃官,又岂能独善其身呢……”金乔觉见飞天面上有些怅然之色,因柔声安慰道:“这也是他们家命中劫数,姒娘子无须太过挂心了。”

姒飞天闻言点了点头,因有好奇道:“可知道当日二房三房之中议论的那位读书人家的姨奶奶却是个什么归宿呢?当日我听得,她倒是个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人呢。”金乔觉道:“也就数她去的还干净,穿得整整齐齐的躺在床上,神色倒也安详,身上并无甚伤处,却是整个人冻住了一般,端的是冰肌玉骨,仵作因除去衣衫验伤之时,却见内中肌肤骨骼十分通透,五脏六腑皆隐约可见。”

姒飞天闻言,心中暗想道,当日与那对江澄话别之日,因心中着实好奇他的武功,曾谈讲过一次,那武功原来名唤胭脂泪,只因他自幼多病,杂取各种药材调制,又不知给哪个虎狼医吃了一剂十八反的药,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全身溃烂生疮,家人因嫌他丧了门风,又怕这病传染的,竟将他丢在荒山野岭之中,垂死之际得遇一位异人,将他救治起来,虽然治好了这个症候,只是从此身子剧毒,那异人因材施教,便传他胭脂泪的功夫,将眼泪用内功逼出,便可化作杀人的暗器,这功夫端的邪魅,修炼得越加高深,则容貌出落得越美,身子毒性也就越大,虽然可在江湖之上扬名立万,却是一生不能娶妻生子了。

第三十三回:姒飞天同窗席砚,金乔觉自作多情

临别之际,姒飞天曾经赞叹他的武功路数十分奇绝,不料那对江澄噗嗤一笑道,“我的功夫也不算什么,我几位盟兄弟、盟姊妹的功夫才叫做光怪陆离呢,等我长兄脱险之后,你嫁过来就热闹了。”因说着也不等姒飞天出言反驳,便嘻嘻一笑扮个鬼脸跑了。

姒飞天想到此处,因心中暗自猜测这县太爷一家的死法,便是当日那对江澄口中所说的一盟兄弟所为,虽说是为自己出头,只是有些伤及无辜,端的狠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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