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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捕文书中——by王老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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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乔觉兀自在院中操练一番,微微薄汗之际,因想着一口茶吃,却倏忽想起因接了姒飞天母子过来,说好了一个下人不用,只得将自己的两个长随一个书童都打发了,因他原是单身男子,府里本没有丫头,如今越发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因不由得苦笑一声,正欲自己去茶房吃两杯,忽见飞天捧着个汤婆子过来。

因连声说道“不敢”,一面伸手接过他的来,搁在外头石桌上笑道:“这可不敢当,倒要劳动娘子玉体。”飞天闻言摇头道:“老爷这话见外了,这原是婢子本份,不敢居功的,只是挪进里间用吧,外头风大,才出了汗站在风口里不好。”

因说着,也不理会金乔觉,兀自捧了汤婆子,进了金乔觉所住的书房之内。原来当日那金捕头买下这二进小院儿的时候,原想着安顿此处,一面打听师弟的下落,并未曾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只以寻觅四儿为要,是以不曾多加几间闲房,不过内院一处卧室,外头两间书房,一间可做客房使用罢了,左右他朋友不多,不过一个同在上三门学过武艺的酆大先生,一个盟兄战天刃,再有几个衙门口的同仁罢了,这样的院子满破住上一两人也就够了。

谁知其后几年在公堂上遇见那姒飞天,模样儿品貌倒与自己的师弟有几分神似之处,又是女子之身,那金乔觉往日与四儿相处之时,少年心性难免心中一段痴念,午夜梦回之际总想着若这小师弟竟是一位闺阁女子,待他长大成人之际禀明师尊,同门聘娶亲上加亲,却是何其美满谐和。

话虽如此,到底是上三门的正经子弟,对他小师弟虽有绮念,却绝无狭亵心思,只因弱冠之年失落了四儿的芳踪,却是万念俱灰不曾再有旁的打算,只暗下决心做了朝廷鹰犬,借着六扇门消息灵通,定要找到四儿的下落,如今能够成就这段美满婚姻,倒是心中并不曾奢望过的。

金乔觉想到此处,因不由得摇头一笑,跟随飞天进入内间,却见他已经将那盅子从汤婆子中取出,放在一旁,嘟起唇瓣呵气如兰吹着那茶盅,因伸手一试,正是温凉不展可口之时,见金乔觉进来,因举案齐眉敬奉在他跟前道:“方才婢子见老爷习武,只怕正有些出汗不耐烦的时候,滚滚的喝下去反而不好,因吹得稍微凉些,老爷且试试可口不可口。”

金乔觉见飞天如此殷勤服侍,不由得心中一动,因伸手去接那盅子,却趁机捧了飞天的一对雕花玉腕摩挲起来,飞天不曾想到他借故轻薄自己,因娇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两人都丢开手,那盅子却没人接着,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飞天见状,连忙蹲下身子去捡拾那细瓷的碎片,一面口中赔礼道:“是婢子太急躁了些。”金乔觉闻言顿觉妻子此番当真楚楚可怜,明明给人轻薄了,还要这般忍气吞声地赔不是,倒是自己趁人之危,当真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因心中十分愧疚心疼,连忙蹲下身子与飞天一起拾掇干净了。

一时间两人收拾已毕,飞天原本今天过来是打算丈量一下金乔觉的身量如何,自己好问他要做什么活计,只是如今见两人独处一室,他心中到底有些绮念,便打住话头不再提起此事,左右明日等他上了衙门,家中无人之时,自己再进来开了箱柜看他短了什么,顺便量量尺寸也使得。

只是此番金乔觉虽然举止轻浮了一些,到底是自己应名的丈夫,飞天倒也不甚羞愤,因福了一福道:“婢子粗笨,原不会服侍人的,还请老爷自去茶房吃吧,我已经沏得了滚滚的一壶放在那厢,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这就告辞了。”

第五十九回:挑灯起参得绣谱,朝天子轻武重文

那金乔觉心知自家理亏了,因也不好阻拦,只得紧走几步来在门边,为飞天掀起门帘。飞天因说声不敢,夺手出了房门。

因回在自己与孩儿所住的小院之内,却见志新早已做好了功课,因有些百无聊赖地等着飞天,见他来了方笑道:“娘去了何处?叫孩儿好等呢。”

飞天闻言摇头笑道:“去瞧瞧老爷可用人服侍的,往后咱们在他家里住着,少不得也要眼明心亮一些,凡是有些眼力价儿,做些端茶递水的勾当也不是什么折损身份的事。”

志新蹙眉道:“咱们又不是卖身到这府上的奴才,娘何必这样委屈求全呢,况且我看爹爹也不是那样拿大的人,何必凡事陪着小心,倒没得委屈了自己。”

飞天因摇头道:“他是甚等样人原不与咱们相干,只要做好本份,自然能在府里安身立命罢了,往后你进了学,娘自然指望你,并不单是没了老爷看重便没有生计的。”

志新闻言点了点头道:“母亲这话说的很是,孩儿自幼受教,娘总教我做人的道理,只要咱们往正路上走,又何必依赖旁人,前儿我们先生还说,如今新任的太爷就是两榜进士的底子出身,可见天子所重乃是圣人教化一道,因嘱咐孩儿留心学业,切莫为了武功倒荒废了。”

飞天听闻此言,因点头笑道,这话很是,可见你们先生倒是个有长远见识的人。

志新嘻嘻一笑,扑在飞天怀里撒娇道:“孩儿进了学,定要考个举业出来,为母亲博得一个封诰,再不让旁人看不起咱们的。”

飞天闻言摇头笑道:“娘也不指望你能出人头地,只要将来能挣得一碗安乐茶饭养活自己,有个地方安身立命也就罢了,若是将来老爷不打算迎娶正房奶奶,只怕娘就要在此地住长远了。”

志新听闻母亲言下之意,倒像是忙完了自己进学的事情,也并未打算就离开金乔觉府上,很像是要常住的意思。

想到此处心中竟有些欢喜之意,只因近日暗中品度那金乔觉一番,确是个难得的人品贵重之人。

况且又是母亲自小一起长起来的师兄,若是将来守得云开见月明,日久生情了,他竟抬举母亲做了当家主母,岂不比外头寻得强么。

志新心中盘算此事,因有些意欲帮衬这位继父,便打住了话头不再言语。

飞天见孩儿没了言语,因又嘱咐了他两句话,打发他回到自家小书房里睡去,一面伸手将桌上的烛火挑得暗了一些,勉强可以瞧见做些活计。

因想着自己如今嫁过门来,总是一身重孝却是很不便宜,那金乔觉固然不理论,只是旁人看着也不像,又不能每日穿着金乔觉给的那件大红的吉服,况且那东西给钱九蹂躏得褶皱了,上头又沾满了两人的浊液,看了便不耐烦呢,怎好再行穿用。

想到此处,因从箱柜里取出了金乔觉送的几匹缎子,比照了颜色尺寸,选了一块蜜合色的料子,意欲裁一件小袄。

飞天原本手巧,又有了当日钱九郎相赠的那件绣谱,因手上功夫了得,不出一个时辰就将初样做得了。

因想着在领口之处绣上几朵莲花,倏忽想起那绣谱上头便有现成的花样子,因伸手在枕头底下探得了,拿在手上朝着灯下细看。

谁知那泛黄的纸张给灯光一照,内中竟透出别的纹样来,飞天定睛观桥之际,却见内中竟夹杂着旁的纸张。

飞天见状,倏忽想起十年前,那钱九郎将此物交在自己手上之时,眉目之间似是十分珍而重之的,当日自己还道是因为此物乃是他先妣遗物,才这般珍爱,飞天也因为此事,不肯唐突了这件东西,虽然心中怨恨那钱九郎毁去自己清白,还是为他保管着此物,又因缘际会之下在这本绣谱之中学得了针黹之法,方能靠着这门手艺养活自己和孩子十年之久,如今却是万没想到,这本绣谱之中原来暗藏玄机。

想到此处,因心中到底有些好奇,遂在笸箩之中寻了一把金剪,轻轻在那页面之间的缝隙之中挑开了,因见内中果然藏有暗页,伸出葱管指甲,动作轻柔地挑出那张暗页,向灯下定睛观瞧之际,却见内中竟是绘着人体的经络,与原本书中就有的各种针黹手法。

飞天见状大惊,因想起当日那钱九郎所说的,他的一盟兄弟姊妹之中,有位妹子深谙界线纺织经络的功夫,莫非竟与这本绣谱之上所记载的武学有甚关联么,想到此处,因用手上金剪将所有的折页都挑破了,翻出内中暗藏的纸张来,一页一页摆在炕桌之上细看。

却见内中所含,拼凑起来便是一幅人体经络的图样,内中详细说明,何处经络遭遇何等伤患之时,应以何种材质为媒,什么样的针黹手段织成新的经络,这样一副经络可以使用多久,植入体内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等语,全都有着明确的记载。

飞天看罢这一幅针黹经络图,因感叹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武功,又想到钱九郎髌骨给人剔去,不知该用什么方法织就,因查到髌骨一科,却是要以蚕丝为媒,界线为法,只因那髌骨原是人的武骨,平日行动坐卧之时亦多有磨损使用,蚕丝乃是春蚕灵气所化,亦是活物,织就进去方能与经络相通,不伤元气。

飞天看罢,因暗自品度,只怕那钱九郎的小妹未必参透这样一层道理,因只想着以金线织就武骨,可以维持得长远一些,方便那钱九郎行走江湖,殊不知金玉原是死物,强行植入侵蚀肌体,才使得那钱九郎双膝之处渐渐渗出脓血。

如今看那针黹经络图中的记载,这样手法原不是什么难事,以自己如今的手艺,要行此手术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自己早已将那钱九郎送出府中,却不知如何方能再见江湖,不由心中一阵焦急,继而又感叹自己没甚出息,为了个屡次玷污自己清白的贼子这般悬心做什么,如今那对江澄并无旁的话传进来,想是早已寻得了他妹子,为他织好了武骨,就算不如自己手艺,到底可以撑住一段时日也就罢了,自己又何必上赶着告诉他这个巧宗呢。

飞天想到此处,因打定注意不再理会此事,却也没了做活计的心思,见外头已经起了更,因将桌上那一幅针黹经络图收拾妥当了,将桌上的浆糊装订好了,开了箱柜藏在内中,又将那挑开的折页纷纷粘好了,依旧搁在枕头底下,收拾妥当方吹灯睡了。

次日天明因绝早起来,想着去小厨房预备早饭,谁知金乔觉与志新早已醒了,却在前院儿习武,见他来了,都停下手中动作笑着迎上来。

那金乔觉笑道:“怎么这样早,还想教你多睡一会儿,想是我们在此间习武吵醒了你么?”飞天闻言上前福了一福摇头道:“并不曾吵了婢子,只是原本合该是我早起服侍老爷起居的,如今贪睡起晚了,还请老爷见责。”

金乔觉闻言摇头笑道:“娘子不知个中缘故,我如今虽然投身在六扇门中,早年却是跟随上三门中的师尊学武的绿林一道出身,因家师训徒严谨,夙兴夜寐荒废不得,是以虽然出师多年,却也改不掉这早起的习惯。

这几日常与志新盘桓,我见他生得武骨不凡,是个习武的材料,又见他但凡我操练之际,多喜在旁偷眼观瞧的,为什么不传授他三招两式的,一来可以自保,免去娘子每日忧心,二来虽然不求闻达于江湖,到底也是件强身健体的勾当,你说好不好呢?”

飞天听闻此言,因低眉寻思一阵,也没说什么,俯身在志新的额间为他抹去汗珠柔声说道:“看你,出了汗别站在风口里,去小厨房吃早饭吧,娘都做得了。”

因说着打发了志新去了,自己端着金乔觉的早饭进了外间,搁在八仙桌上回身福了一福道:“老爷用饭吧,若没旁的事,婢子就退下了。”

金乔觉见飞天眉间微蹙,像是不乐意志新跟着自己习武的模样,因试探着笑道:“我看娘子的神色,莫不是不愿意志新习武么?”飞天听他有此一问,倒也不好一口回绝,因支吾了一阵道:“我原不过问这些,不过是他先父,临走之时再三再四嘱咐过我,一来不可再嫁,二来别叫这孩子沾染江湖风波。我因对不起他一次了,此番便不好再行违拗,只是如今我们母子既然投身到老爷家中,前尘往事也不好过于计较,若是老爷真心觉得志新好,想传他一手能耐,婢子也不敢多说。”

谁知那金乔觉听闻飞天这般眷恋故夫,非但不恼,反而心中着实敬佩他多情念旧,因爽朗一笑道:“既然是羽化登仙之人的嘱咐,我们凡俗庸人怎好不遵呢,况且娘子所言甚是,当今天子温文儒雅,朝廷之上多有重文轻武的,志新天资聪慧,若能从举业上出身,倒也是光耀门楣的勾当,往后我不再教他习武也就是了,倒没得让娘子悬心。”

第六十回:释前嫌温颜侍宴,裁长衫丈量身形

飞天闻言,因心中感念他善解人意,含笑点了点头,一面伺候他吃过早饭,见此番并无非礼之处,方才渐渐放下心防,那金乔觉席间与他言笑晏晏,飞天只淡淡的答应着,也并不巴结。

一时间金乔觉吃毕了早饭,飞天因往厨房之中领了志新来,父子两个收拾妥当,早有门房在马棚之中牵了金乔觉的坐骑,因抱着志新上了马背,与飞天话别,父子两人出门去了。

飞天因见今日时间尚早,不如去金乔觉房里做些针线,因叫门房锁了院门,自己收拾了闺中针黹之物,来在金乔觉如今所住的书房之内,却见并无长物,看来他也是个省事的。

因来在内间,见炕上放着四个箱柜,想来内中定然有他平日换洗的衣裳,仗着室内无人,便脱了绣鞋上得炕去,伸手与开了箱笼取出几件平日不穿的衣裳,丈量那金乔觉的身量。

谁知细看之下,却见那箱笼纷纷落锁,因摇头一笑,心想这位师兄还是原先的脾气,独居之时也很有些谨慎,就不知内中是何东西,教他这般珍而重之。

因将那锁扣托于掌中细看,却是一枚九连环,因噗嗤一笑,心道此物难得住旁人,如何难得住他,原来飞天原先在师门之中,只与金乔觉一人同住,两人的东西都是师兄给他保管着,因就商量着用个九连环将箱子锁住,只因他师兄弟二人聪慧异常,妙手解得连环,旁的师兄弟们却不曾学得这个手艺,因两人的箱笼并不落锁,只以此物锁住,再没别人解的开。

飞天想到此处,却见那金乔觉时隔多年依旧保持这样的习惯,不由心下泛起暖意,因想着当日技巧,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慢慢地一层一层摘开了那九连环锁扣,但听得啪嗒一声,那锁扣应声而开。

飞天见状,忍不住扑哧一笑,因将那箱笼开了,却见内中果然有些换洗的衣裳,都浆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因心中暗道,这位师兄果然时隔多年依旧这般贤良方正,又见旁边一个包裹,却是严严实实地拾掇整齐了放在那里,看去主人定然十分珍而重之,却不知是什么物件。

飞天心知冒然打开了不好,只是自己与这位师兄年少相与之时原也十分投契的,倒并没有什么生份之处,如今虽然人事变迁,到底自己心中对他还存着一份恋慕亲近之意,因仗着房里没有旁人,兀自将那包裹取了出来。

因搁在炕桌上面打开一瞧,却是唬了一跳,但见内中所包之物,竟都是自己年少之时留在师兄身边的东西,连带着当日捡回的襁褓悉数放在内中,因眼圈儿一红,心中十分感念师兄竟然这般珍惜自己,当日少不更事不辞而别,看来对他打击甚大,如今嫁入府中,也是个权宜之计,又因为志新进学的事才没有立即抽身,却不想师兄长情至此。

想来如今自己下嫁于他,虽然不曾表明身份,见他高兴得那样,又见了这一包东西,心中越发不知道如何退步抽身,一切还是等志新进了学再做打算,这三年,自己只需安分守己,好生在府里住着服侍师兄,也算是略尽当年同门之谊。

飞天想到此处方打定了主意,因将手中之物包裹圆全了,好生放回箱笼之内,又取出那几件金乔觉的换洗衣裳,扑在炕上丈量起来。

正在掂对之际,忽听得外间有人忍不住一笑,唬得飞天连忙回转过来坐直了身子一瞧,原是金乔觉推门进来,因脸上一红,将手中的衣裳放下,穿了绣鞋下了炕垂手侍立道:“婢子给老爷请安。”

那金乔觉闻言温文一笑道:“咱们往近了说,说是夫妻也使得,为什么总是这般生份呢?”因说着,朝飞天身后细看,却见他竟开了箱笼取出自己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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