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人围着路语茗，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各个脸上都是自责不安。柯颜站得最近，眨巴着眼睛看路语茗，吉如拉着祁燃问病情，苏九泪眼汪汪。只有一个违和的“呜呜”声，接着一声“唉哟”。
“靠！瞿皓，你要死啦！”
众人回头，元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创可贴，嘴巴边是新鲜的创可贴痕迹。楚修宁进屋突然，瞿皓错手把最后一张贴在了元希的嘴巴上，还将元希绊了一跤。
元希造型醒目，一张娃娃脸被瞿皓贴了七八张创可贴，仿佛上好的锦缎打了拙劣的补丁。这一张华丽的补丁脸，和他今天的千鸟纹衣服特别配——乱七八糟。
路语茗扭头忍笑，祁燃捂着嘴巴“噗”一声笑了。
元希不管那么多。他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仗着别人都发愣，径直扑到路语茗面前，却被楚修宁一把提住了后领。
楚修宁看了看路语茗的腿，又漫不经心地看了元希一眼，眼神冷冰冰的，说不出的警告意味。
元希呆了下，冷哼了声，摆动肩膀从楚修宁谁里夺回衣领，但也站直了，嘟着嘴巴问：“小路，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显然不好，都坐轮椅了，能好到哪儿去。但没人关注这个细节。大家不约而同站成一排，好像集体罚站，静静看着路语茗。
病房里安静的可怕。
路语茗抬头笑了笑：“我没事。”
就这样？显然不够，所有人齐齐看向楚修宁，寻求详解，但对视半秒，又都转移目标看向祁燃。
祁燃瞥了楚修宁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详细解释：“小路没有大碍，只是右小腿骨裂，需要静养。其他都是皮外伤。医生都说难以置信，还反复问是不是我们弄错了，其实只是在平地上走路跌了个跟头。哈哈哈，所以我们小路福大命大，活该弄死于茂。话说后来那玩意儿怎么样了？”
祁燃是跟着救护车走的，不知道后续发展，但现场状况来看，一切显然都是于茂干得好事。
元希咬牙切齿：“那玩意儿能怎么样！我追上他，踹了几脚，后来保安追来，我们报了警。”
吉如补充：“他随身带着的包里都是工具，这次是真的跑不了了。后续我会跟进的。”
“那就好！”
大家互相说着情况的时候，楚修宁将轮椅推到了床边。路语茗听到于茂的消息，还想详细问，却被楚修宁揽着肩膀扶起来。楚修宁的手很凉，隔着衣服都让路语茗感到一丝凉意。路语茗抬头看他，完全忘记了要说什么。
楚修宁小心翼翼扶着路语茗坐到床上。众人见状七手八脚地来帮忙。路语茗晕晕乎乎被挪到了床上躺下，楚修宁下逐客令：“好了，你们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有什么事？”楚修宁不耐烦地问。
吉如被一脚踢出去，捂着屁股回头瞪了元希一眼，弱弱地说：“二少，小路受伤了，参加演唱会的日程要不要取消……”
“哎呀！干嘛取消！我只是让你说取消彩排！！！唱歌也不是用腿唱啊！”元希炸毛了，扑到床前，“小路小路，演唱会还有大半个月才开呢！也只是唱一首歌而已，我们把出场方式修改下啵，呜呜呜，不看功劳看苦劳，就当我今天抓到于茂的奖励，小路你不要抛下我不管。”
元希撒娇耍赖，楚修宁冷峻决断：“取消。”
“楚修宁你不要捣乱啦！”元希头也不回，继续嘟嘴，眼巴巴看着路语茗，“小路，人家演唱会第一次有人来助阵呢，不要让于茂那个混蛋破坏了……”
楚修宁毫不客气地拉起元希，阻止他再说下去：“我说了，取消！小路不去了！”
祁燃早就察觉反常，立刻退后一大步。吉如更是僵直挪动中。苏九敏感，看着祁燃和吉如的做派，立刻拉着柯颜和郑萄向后。瞿皓也不傻，伸手去拉元希。
元希不买瞿皓的帐，站起来，仰脸瞪楚修宁：“你搞什么啊！我在和小路说话，小路去不去演唱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不让他去！”
“就凭他今天出意外，高空坠落，二十米！”楚修宁看着元希。
元希心虚，但不退让：“那是有人故意作祟！于茂也已经被我抓住了！再说了，我也说要修改出场方式了呀！只是一首歌，唱完就把他还给你啦！”
“可你怎么保证没有下次？为什么于茂会跑进来，为什么他知道今天彩排，又是为什么只对威亚设备下手！这些你都想过没？如果今天真的出事，”楚修宁侧过脸，胸口起伏，攥起拳极力克制。
但想到自己前一刻接到电话，确认于茂的藏身之地，刚刚安心，后一刻转身，就看到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克制自己的锁链碎了，楚修宁一把抓住元希的衣领：“如果今天真的出事，你要怎么把小路还给我！”
楚修宁突然发难。元希被提起来，吓得半死，双脚离地乱蹬，嗷嗷乱叫。
其他人终于都不躲了，围过去拉架。楚修宁发火难得一见，但元希被掐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楚少你冷静啊！”
“楚修宁你留点力气掐于茂。”
“二少小路不是好好的。”
“修宁哥元希就是只糖虫！他没脑子的。”
路语茗躺在床上动不了，插不上话，干着急。众人七手八脚拦着，乱七八糟说着，可也没什么用。元希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更受不了别人说他不好，脸憋得泛紫，还作死地乱嚷嚷。
病房乱糟糟一片。
“都住手！”路语茗被吵得头疼，抓起床边矮柜上的花瓶，用力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响，陶制的花瓶撞在墙壁上，碎成几瓣，震慑力十足，比任何劝阻都有用。
元希被彻底吓住，闭上嘴巴，不再挣扎。楚修宁松开手，眼底闪过一丝迷惘，接着他捂住肩胛吸了口气，站着深吸一口气：“我出去冷静一会儿。”
楚修宁踏出去一步，衣角却传来阻力。
“别走。”路语茗用力伸手，抓着楚修宁的衣角，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楚修宁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去扶。
祁燃在他们身后松了口气，急匆匆撵人：“都洗洗散了啊，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现在小路要家暴了，无关人等赶快回避，回避回避回避避避避！”
哪里还要祁燃开口，苏九拉着柯颜推着郑萄，吉如和瞿皓抬着元希紧急撤退，祁燃撵人也把自己撵了出去。
谁知道楚修宁失控发飙是不是间歇性的，等会儿再乱拽人衣领？别人不了解，祁燃却清楚，楚修宁的武力值也不弱啊！
路语茗看着祁燃合上门，向病床一侧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空间，看了一眼楚修宁。
楚修宁会意，在床边坐了下来，侧过脸看着一边，垂下的睫毛微动，呼吸绵长，眸光闪烁。
病房再次陷入安静，路语茗看着楚修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对于元希发火是迁怒吧”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静寂可以将细微的情绪放大。
路语茗拉住楚修宁，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第五肋间，路语茗的心脏砰然跳动，隔着衣服，有力的撞击在楚修宁手心。
“楚修宁，我还活着，一点事都没有。”路语茗认真地说。
所有的不安源自可能的失去。再华丽的安慰，也抵不上瞬间绝望带来的冲击。那些迁怒不过是对自己无力挽回的愤怒，大难过后梦境现实谁能分的清？
路语茗抱住楚修宁，拍了拍后背，不再多说。楚修宁回抱住他，用尽全力。
门外一群人直起身，祁燃扭了扭脖子，做了个牙酸的表情，转身第一个离开。其他人跟上，元希却惦记着报仇，他拉着来给路语茗输液的护士，一脸坏笑替她踹开了门。接着脚底抹油，跐溜跑了。
第143章
元希没跑几步，就在走廊上遇到了其他人。大家正和两位警官说话。两位警官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男一女。元希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是之前给他做笔录的人。
女警官看到元希，挥了挥手，走过来：“元希，你来看小路啊。我们是来找他录个笔录的，可是他们说现在不方便。”
女警官指着祁燃他们，耸了耸肩。
祁燃说不方便，自然是人家两口子劫后余生，在互相安慰。
元希嘟嘴，偷乐：“现在方便啦。护士在给小路输液呢。”
祁燃和吉如一下子就去瞪元希。元希心虚嘀咕：“本来人家就是要去给小路打点滴的嘛。再说了，我演唱会嘉宾都泡汤了，还被当成炮灰吼了一顿，还不给人家捣个乱嘛……”
瞿皓被他气乐了，上前搂住元希的脖子：“元希，咱们去谈谈人生吧。”
瞿皓说着，就拉着元希走了。其他人自然也想着揍元希一顿，柯颜都跟着走了。
只剩下吉如，被警官拉着。吉如心里一千两百个不乐意，但人都走了，只能叹气：“两位跟我来吧。”
到了病房，敲门进去。果然见到楚修宁黑着一张脸，旁边的护士刚好搞定一切，一脸急切要走的样子。
路语茗道谢，护士点头离开。两位警官这才走进来，出示警官证，道明来意。
楚修宁皱眉，想要出声反对。路语茗拉住他，对警官说：“笔录？好的，没什么不方便的。”
路语茗说完，看了看楚修宁。楚修宁不高兴地撇开头，却还是站起来要走。
“受害人笔录，有家属陪着也是可以的。”女警官善解人意。
楚修宁立刻坐下，哼了哼。路语茗顺毛：“家属，你坐到我身边来，把椅子让给警官坐吧。”
楚修宁照做了，脸色终于好起来。可没过一会儿，又阴了。
路语茗按照要求，将当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过程自然隐去了系统和鬼工。路语茗冷静，没有太多情绪化的语言，但这也足够让折磨楚修宁的了。
两位警官听完路语茗的叙述，互相看了看，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生死劫难，经历过的人，一般都会有心理障碍，能这么冷静叙述地实属异类。
“小路，根据你的叙述，你是在半空中看到于茂的。他伪装得很好，你是怎么认出他的？而且是在高空坠落的情况下。”
路语茗倒是忽略了这个细节，他想了想：“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我认识他很久了，久到当时那种环境，只要看一双眼就能认出他来。”
从最初到最后，从善意到恶意，于茂的样子没变，但人心在眼底总是藏不住的。可悲的是，路语茗见证了由善到恶的过程。
“小路，你真是够冷静的。我们见过很多受害者，他们通常情绪非常激动，都恨不得把凶手除之后快，没一个能做到你这样干净利落地还原事件的。”
路语茗愣了一下，低头道：“冷静吗？发现于茂的时候，我很想杀了他啊，可有一瞬间当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路语茗出了神，楚修宁不满地抓了抓他的手：“别想了。”
楚修宁说完，转头问：“问完了吗？”
今天楚修宁异常暴躁，总是在下逐客令。警官犹豫了下，两人将笔录交给路语茗确认，等他签完字才起身告辞。
楚修宁将他们送到门外，看到吉如，走上去叮嘱了几句。合上门，总算没人再来打扰，转身看到路语茗还在发呆。
楚修宁走过去，路语茗抬起头：“我真的很想亲手剁了于茂。可是当我真的以为要再次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于茂的确可恨，但对于茂的怨恨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嗯？”楚修宁下意识地问，“那什么重要？”
路语茗笑了，眼底迷蒙失落都散去，星空般明朗：“和你讨论什么时候回家，比较重要。我不喜欢这张床，硬邦邦的，我也不喜欢你不高兴，‘还有什么要问’，你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挺吓人的。这次我可以理直气壮让祁燃做饭了吧，炝炒圆白菜、骨头汤、咖喱饭、松子玉米……”
现实的细节，比什么都更有真实感。路语茗难得唠叨，楚修宁听着，终于放松下来。楚修宁伸手抱住路语茗，把他按在怀里：“不许学祁燃那个家伙唠唠叨叨！”
提着病号餐恰好走到门外的祁燃，泪流满面。
虽然路语茗笑称医院的床硬邦邦，但他还是多住了几天才回去。
这天天气不错，吉如跑去市郊别墅看路语茗。午后阳光正好，客厅、走廊落撒了层金色粉末一般，天花板上有池塘倒影的粼粼光斑。
路语茗半躺在沙发上，右腿垫着软垫。说是沙发，其实是张沙发床，宽敞舒适。
五月从路语茗身边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恢复得不错，再接再厉。”
路语茗惊讶：“五月，你会用成语了。”
“嘿嘿，我的中医老师教的！”金发碧眼的五月洋洋得意，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坐在一边的吉如早就等得不耐烦。听了五月一句话，懒洋洋地站起来：“小路，你别夸她啦！看她得意的样儿。”
路语茗在医院住了几天，确认没有异样，出院回家。但没想到楚家人特地从美国跑来看他，临走留下五月。五月现在每天定时来看路语茗一次。吉如来的不是时候，刚好撞上五月，害他等了好久。
五月立刻回头瞪吉如，说：“吉，你不要嫉妒我和小路沟通良好。还有，我去找楚修宁，你不要和小路说太多废话，他需要休息。”
吉如算是楚子凯的手下，自然和五月认识。但吉如对五月一点都不友好：“你刚才还不是和小路汇报了你的中医老师？差点连那老头头发几根都说了吧。”
五月瞪了吉如一眼，转身去厨房。
路语茗笑着地对吉如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什么。幸好五月现在说中文，不然英语叨叨能烦死人。”吉如坐下，向客厅四周看了看。
为了方便，客厅已经变成了路语茗的临时卧室。但这里依旧干净整洁，看不出更多人住的痕迹。
吉如好奇地问：“小路，晚上谁来照顾你？”
路语茗笑着指了指墙边，又指了指厨房。墙边不起眼的地方竖着一块床垫，厨房里现在有三个人——楚修宁、祁燃和五月。
后两者晚上显然不在。
吉如觉得自己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立刻掩饰地咳了咳，转移话题：“说实话，二少发火我可是头一次见，真吓人！后来警官找你录笔录的时候，我在外面看他脸色也好差，感觉要生死活剥了人家一样。小路你是怎么说服二少，让你去参加演唱会的？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可即使楚修宁心情再差，过了几天也还是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乐队做演唱会嘉宾的计划，照旧执行。不过排练次数减少，合练的场地也变成了市郊别墅。吉如本以为这件事一定泡汤了，没想到楚修宁主动去找了元希。
“没有啊。”路语茗却摇头，“不是我说服他，是他自己想通了。他去找元希，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不是吧，大家私下都说……”
“说什么了？”路语茗好奇，看着吉如，一双眼求知若渴。
大家私下都说，楚少都能当众发飙了，心灵滴安慰肿么能够平息怒火？酱酱酿酿是必须滴！啊，小路为了元希的演唱会，牺牲色相啦！难道他的真爱是元希……的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