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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捕文书下——by王老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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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道闻言啐了一声道:“你这孽障好不知趣,贫道这样为你绸缪计算,还不是替你亲爹叫屈?当年你母亲为了争宠,将你父亲一片心意糟蹋殆尽,说穿了不过是借他根基诞育子嗣罢了,其后你那正牌兄弟出生,她竟想也不想就褫夺了你的嫡长子之位,将你赶出皇宫之中命你流落江湖,这也罢了,却又叫你组建这九龙卫,只为了你那好兄弟的一片江山基业,如今你生父身份贵重,怎么就比不上那个朝三暮四的狗皇帝,你母亲半生争宠,到头来还不是机关算尽枉送了性命,你就忍心让你父亲这一脉金枝玉叶就此断绝么?”

原来那钱九郎自小常听母亲说些身不由己的推脱之言,随着年纪渐长,倒也有些猜测,只是死者为尊,自己原也不愿意追根问底,当年之事就这样不清不楚过去了,如今见这老道说破了自己的猜疑心事,不由得脸上一红道:“师祖今儿这是怎么了,这样的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当年我父母亲如何瓜葛,并不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可以议论,今日之事师祖也不必再提了,我钱九郎绝不做那卖妻求荣的勾当,还请师祖看在我生身父母面上,只将这件宫中秘闻存在心里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如今姒家娘子好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又何苦将这件旧事教他烦心呢。”

第一百二十五回

那老道听闻此言没好气道:“胭脂油蒙了心的,当真与你爹爹一样的痴情种子,这也罢了,这样的勾当往大了说是三纲五常,若是大事化小也不过是你自己的家事,贫道不敢动问,还请殿下自行斟酌罢。”

钱九听闻此言知道师祖见自己不听劝告动了真气,只得上前陪笑道:“九郎自小得蒙师祖抚养长大,脾气秉性自是熟悉,这样不长进的勾当也不是一次两次,如何还值得老仙长萦心烦恼呢。”那老道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如今出关,正要闲逛三山闷踏五岳去瞧瞧我几个师弟们,这就动身。”

钱九郎见状连忙挽留道:“师祖便是要走,好歹等孩儿晚间命人整治酒菜预备衣裳盘缠,打点齐备了为仙长送送行才好啊。”那老道闻言将袍袖一摆道:“不用!”说罢也不待钱九郎拜谢,腰腹之力一贯,使个梯云纵的架门,竟轻飘飘腾空而起,轻轻巧巧跃在远处断崖之上,几个身形转换就没了踪迹。

钱九见状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妥当,只是自己的师祖从来就是这个脾气,自己却也奈何不得,好在方才两人已经将话说开,自己原不用他帮忙夺嫡的,就算一时恼了浪迹江湖,只怕未必会对姒飞天不利,如今负气去了倒也是好事,省得来日将此事闹出来,飞天又要平白受了牵连。

钱九想到此处,打定主意此事不必先对飞天说起,为今之计先回山门之中看看孩儿再做打算,因沿着山间小路缓缓而行,一面前思后想这位姒家娘子的模样品格儿,倏忽想起当日他对自己谎称姓姒,闺名飞天,姒姓不用说是合了他的辈数,当日江湖上名唤四儿的便是,只是这飞天两个端的蹊跷,往日少年时节常听宫中的宫娥彩女议论那位后娶的继母娘娘最善歌舞,做的最好的便是一出飞天舞,想必这姒家娘子给人遗弃之时,身边竟带了什么印信,却能证明他的身世也未可知。

钱九心中暗自分析起来,越发觉得这姒飞天就是自己继母所生的那个小兄弟,不由恍然大悟起来,原来她将自己的心腹爱将弥琉璃安排在飞天母子身边,却并非是因为探得自己两人的血脉牵绊,竟是要暗中保护飞天不受旁人欺负,却也怨不得这位继母如今把持朝政,不让自己那小兄弟成亲亲政,原来心中还有痴心妄想,意欲将姒飞天寻访回来,好教自己亲生孩儿登基坐殿,只是这位娘娘既然如今这般心疼飞天,当日又为何能恨下心肠将他抛撇在深山老林之中不顾死活……只怕是当日诞育之时,因为误听了方士之言,吃下了什么催生男婴的丹药,竟将腹中一个好好的孩儿催生了那般不男不女的色相,这位娘娘知道事情败露之后自己再难得宠,竟恨下心肠命人将自己的亲生孩儿扔出宫外了事。钱九分析到此处,心中怜惜之意大盛,原来这姒家娘子与自己命格不济之处竟是这般相似,只怕正因如此,两人方有如今这一段颇深的夙缘,此番自己却要将这一桩宫廷秘闻烂在心中,决不能让姒飞天成为他生母夺权的工具。

钱九暗暗打定主意回在山门之内,问了守门的喽啰,因说飞天带着少主往后面绣楼之上休息去了,方才略略放心,也不用人通禀的,自己熟门熟路上了二楼飞天的房间之外,隔着帘栊但见志新睡在外间炕上,飞天正将手中压惊的汤水用调羹小口小口地喂给他喝。见钱九在外面张望,因对他摆摆手打了个嘘声,回身倒带房门出离了外间方才低声道:“方才醒了,吵着要东西吃,我怕他刚刚受惊克化不动,自己下厨煮了一碗汤水,谁知回来时又睡了,稍稍喂他吃了几口,倒像是有些受用的。”

钱九见飞天此番照顾爱子的模样,不由心中柔情横溢,因点头柔声说道:“照顾孩子上面你比我强多了,这些年偏劳了娘子,日后也让小人多为咱们的孩儿尽心罢。”飞天闻言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道:“罢罢,可不敢劳动山主的大驾,只要你出手伤我孩儿就是万幸了,谁还指望你能多疼他呢。”钱九见自己早些时候莽撞举动惹恼了飞天,连忙低声陪笑道:“我这也是头一遭打孩子,往后再不敢了,还请娘子和小官人宽恕则个。”飞天原本十分恼怒,怎知方才志新昏迷之际,自己冷眼旁观着那钱九郎唬得脸色都变了,却是当真关心自己的孩儿,却又有些回转过来道:“你也不用跟我们好一阵歹一阵,左不过是一锤子买卖,若是再有一次,我也不敢借住在你家里了,只是这一次你倒要如何补偿孩儿,还要你自己拿个主意。”

钱九郎听闻此言,心中知道飞天愿意给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心中如何不乐意,因点头笑道:“等孩儿醒了,我传他一门内功心法,调理吐故纳新之法,来日魂魄齐全之际就好了,也不至于给我这一跪就唬得昏厥过去。”飞天闻言却是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便是我与你恼了负气离开,你自然也有法子暗中回护我们母子两个,做什么一声不吭就跪人的,男子汉大丈夫羞也不羞?”

那钱九郎闻言却是脸上一红搔了搔头道:“谁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呢,只怕你们走了再不能团聚,这许多年来也不曾这样过,就是当日给人撵出侯府之时,心中还想着原本与母亲不甚亲近的,父亲教导又严厉,倒不如自己带着这一班小弟兄徜徉江湖之际何等逍遥快活,倒也不像今儿这般慌乱。”

姒飞天听他这样解释一番,心中倒有些怜惜之意,只得放缓了声音道:“这也罢了,今儿就饶了你这遭,若说纲常礼教上面你管教孩儿,若是他名声品行上差错一点儿半点儿,你就是将他打死了也是管教孩子光宗耀祖的勾当,我原不敢拦着你,只是如今不过因为小孩子家口没遮拦的一句话,你就下得去这样的重手,倒真难为我的孩儿赶着你一口一个父亲的叫着,好可怜见的,就是我心里也替他叫屈,如今这几日我见你传他功夫倒俊,他也乐意学,依我说若是你要补偿他,认真教他些马上步下的硬功夫也罢了。”

那钱九听闻此言,当真不亚于圣旨一般,因连连点头道:“娘子说的很是,如今等志新身子大好了,不止我传他功夫,还要教我这一班兄弟将自己的绝学都传他一招半式,将来江湖之上人前显贵鳌里夺尊,放不辜负娘子此番养育之恩。”飞天闻言点头道:“这话明白,他年纪轻轻的,就这样隐退了只怕心里也不快活,等功夫纯熟了再长几岁年纪,放他出去行走江湖历练一番也使得。”

钱九闻言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来笑道:“还要给娘子也陪个不是,此番冲撞了你小官人了。还要请娘子赏下一句话来,想办法教我补偿补偿才好。”飞天听见这话摇了摇头道:“我倒没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这样客气起来。”钱九闻言笑道:“娘子今早不是对我提起了薰妹妹的婚事么,我方才仔细合计了一番,若真要做出那棒打鸳鸯的事情来,只怕将来对咱们孩儿的福报不利,如今家母辞世多年,只怕先前说下的那一头亲事也是难以寻觅下落,既然他们两个不曾断了联系,也算是有情有义了,不如就由你我做主,倒将薰姑娘许配给那孤竹明哲,叫他们明媒正娶,做一对正头夫妻吧。”

飞天见了钱九这样的决定,心中十分替那薰姑娘欢喜一起,一面好奇问道:“方才与你说起此事来还是恁般牛心左性不知变通的,怎么就士隔一日当刮目相看起来了?”那钱九见飞天此番打趣他,因有些腼腆低头笑道:“虽然志新没事,方才倒也将我唬了一跳,如今那些争权夺势的事情就算大过天去,也不过都是身外浮云,又有什么比自己身边亲人平安喜乐更为重要呢,若真要为了前朝台面上的事情断送了薰妹一生幸福,将心比心,若是你方才竟与我恼了,一生不肯再见,我又要如何消磨这样残生,自然那薰姑娘对明哲的心思,也与我对你是一样的。”

飞天此番好奇那钱九为何改变主意,怎知倒给了他机会在自己面前表白一番,不由脸上一红,沉下脸来道:“说你妹子的婚事,好好的扯上我做什么?当真是略给你好脸色就这般装疯卖傻拿话戏弄别人起来了。”那钱九还想再说时,但听得房内有些响动,想是志新睡梦之中听见了声音有些惊醒了,唬得两人连忙噤声不再斗嘴,轻轻推门一瞧,却是那孩子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第一百二十六回

飞天两个见孩子有些睡不安稳,倒打住了话头不敢再说,眼见掌灯时分,钱九依旧打发了小厨房给飞天母子单做了精致菜肴,自己不敢打扰,仍是回在前山之中与弟兄们用饭不提。

却说次日,钱九来在后面绣楼之中探听得志新身子大好了,少不得放低了身段与自己的孩儿赔话,那志新童尚在冲龄,又是年幼失怙的,哪里就当真敢与父亲恼了,况且昨日晚间母亲已经劝了自己许多好话,解释当时那几句龃龉原不是志新所想的意思,再说哪个顽童儿时不曾给父亲打骂两下,却也不甚放在心上的,既然知道父亲并非那等登徒浪子,反而心中深觉愧疚,后悔当初不曾问明了情由就对自己的生父恶言相向的,反对那钱九郎赔礼不跌,父子两个依旧同往日一样。

那钱九郎见孩儿身子大好了,因与飞天商量,烦他往后面绣楼之中荀薰的闺房里说亲,只因自己虽然应名是她长兄,到底男女有别,议论起亲事来并不便宜,如今飞天长嫂如母,过去说这话倒也合适。飞天见他相烦倒也无法,况且如今自己在志新面前已经说下谎话,声称与那钱九原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夫妻,方才打消了孩儿心中对于父亲人品的疑虑之心,如今待要这样拒绝,只怕孩儿见了又要起疑,只得点头答应着,一面带了两样绣工往后面女眷的闺房去了。

姒飞天来在门首处,却无端听得内间似是有人垂泪啼哭之声。侧耳倾听之际,却是那双姑娘的声音道:“事已至此,劝你看开些吧,常言道做人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如今你初嫁从亲,长兄如父,自然做得了你的主,还能怎样,这件事若是闹出来,即便不死逃脱了,一辈子也摆脱不了那氵壬奔的艳名,或是你打定主意,他强逼你时,你就狠下心来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一辈子不嫁男人倒也干净。”

另一个声音却是薰姑娘的哭道:“如今这般光景了,姐姐还要打趣我么,我与明哲是再也分不开的,如何又做什么姑子去,又不是姐姐你一般心如止水的……”说到此处,想是理亏了,因又哽咽着找补道:“妹子心里着急,冲撞了姐姐,切莫怪罪。”

那双儿闻言却也不恼,因长叹了一声道:“如今那姒娘子为了你的事情,听人说在前山上都与咱们主子闹翻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连志新也打了两下,这一对冤家正闹着,你若是在这个时候跟着闹出来,岂不是赶着去触他的霉头么?”那荀薰听了无法,只得忍气吞声哀哀哭泣起来,一旁双儿姑娘好生劝解照看着。

飞天听闻这段公案,心中倒也深为怜惜,因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道:“薰妹在家么?”内中两个姑娘听了倒是唬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子开了房门,一面彼此福了一福,那姒家娘子见这如花朵一般的姐妹并肩而立,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只怕她们知道自己在外面听了小话,心里尴尬,因假作不知笑道:“你们姊妹两个素来和睦,此番是吵架了么?”

那双姑娘闻言摇头笑道:“原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不敢劳动姒娘子动问,只是如今来寻薰妹做什么呢?”飞天点了点头道:“这是前儿她央我改的花样子,如今做得了,赶着给她送来,另外还有几句话要对她说的。”

双姑娘闻言,知道他们姑嫂妯娌之间只怕有些体己话要讲,因搭讪着笑道:“我前山还有些差事,此番就不相陪了,薰妹好生服侍着,别再冲撞了姒娘子才好。”荀薰点头答应着,两个目送着双姑娘去了。

姒飞天回身掩了房门,安排荀薰坐下,一面点头笑道:“薰姑娘大喜。”那荀薰听闻此言不明就里,还道是兄长将这姒飞天劝服了,如今是来说项好教自己下嫁给旁人,因忍不住又哭了道:“我还道姒娘子是个明白人,如今也同着兄长前来催逼我么,若是如此,小妹就是登时死了也不能从命!”

飞天见了这样的阵仗,方知那薰姑娘误会了,因上前携了她的手柔声说道:“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却也算是交浅言深,如今我进山以来,你冷眼旁观着我可是那样不明事理之人么?你兄长当日不过是因为你与明哲不曾禀告过他就私定终身,是以面上下不来,心中恼怒,方才打了他几下撵了出去,其实心里岂有不疼你的?如今给我规劝了一番,已经回转过来了,因打发我来问你一句话,若是山里同意了这一门亲事,你可能有法子教那孤竹明哲回来提亲?”

那薰姑娘原本以为姒娘子此番是来做说客的,没成想钱九郎恁般独断专行的一个人竟能给他收拾得这样服服帖帖,不由芳心惊喜叹服,连忙起身福了一福道:“方才小妹一时情急之下口无遮拦,娘子勿怪,只是兄长应允我婚事这话真么?”

飞天闻言点头笑道:“怎么不真?他方才还在我跟前赌咒发誓了一回,只是你们虽然应名是兄妹,到底有主仆之份,男女有别,他不便来在后面绣楼之处问你,才嘱咐我来探探你的口风,若是说准了此事时,他就下准备下帖子办喜筵了。”

荀薰听说议论自家婚事,倒红了脸不肯言语,只低头朝那绣墩之上坐了,半晌支支吾吾道:“女孩儿家的婚事自然是父母做主,父母不在时全凭兄嫂,如今姒娘子怎么拿这话来问我呢……”飞天见状,知道她是肯了,因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就更好办了,只是山门之中除你之外,自然没有旁人能联络那孤竹家的孩子,不如还是你传说给他,就说山中允婚,教他速来提亲。”荀薰闻言只得点了点头,不敢答应。

飞天见此事商议妥当,复又想起一事来道:“再没有旁的事情了,只是你身量如何,可有准数么?如今只怕发嫁在即,再要到山外铺子上去着落嫁衣头面等物很不便宜,时间上也来不及,不如你将素日穿戴东西的尺寸告诉我,我与双姑娘和三奶奶合计一番,将你穿用之物打点齐备了,也不耽误你上轿,成全了名声体面岂不好么?”

那薰姑娘听闻姒飞天一番爱语,心中十分感激,因将自己的尺寸告诉了他,又起身再三拜谢,方送他出门。姒飞天辞别了荀薰,一面却往后面三爷家独居的小院儿过去。迎面正遇上出来倒水的粗使丫头,因打听内间三爷不在,只有三奶奶带着孩子在家,方才整顿了衣衫进来,一面由人引着往内间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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