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邓廷昊一边微微拨拉着有点飞起边的窗膜：“我徒弟还和人犯对峙着，你们要行动也不能吓到了他……他这人吧，一激动就爱狂奔，他跑的还挺快呢……”
“请说人犯所在地点。”女声似乎有点烦躁。
邓廷昊嘴角牵起一抹获胜的笑容，声音依旧淡定：“地点：NSG分局一条街外的阿福家烤蛋糕坊。犯罪者应该没有携带武器，只是来踩个点。室内除犯罪者外还有三名普通群众，均不知情。还有，你们最好在五分钟内赶到。”
邓廷昊话音刚落，对面就挂了电话。他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拍拍自己衬衫下硬邦邦的防弹衣，从木材堆里走了出来。
邓廷昊这一次没有再偷偷摸摸，他直接绕到蛋糕店前门推门而入。屋子里的小情侣还在一起拉着小手低声说话，阿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犯罪者，而对方也明显感受到了敌意，也在观察着阿呆。
邓廷昊莫名地觉得这个场面有点搞笑。他摸了摸鼻子，走到阿呆身边，戳了戳冷冰冰的钛合金。
阿呆回过头来，不远处的犯罪者也把目光顺其自然地投到邓廷昊脸上。邓廷昊舔了舔唇，保守地对阿呆说：“那啥，饭好了，回家吃饭不？”
阿呆的表情有点发蒙，对面的犯罪者的神色反而闪过一丝奇怪。邓廷昊正奇怪着犯罪者为什么会对这么合乎情景的话产生怀疑，偏头一看，立刻崩溃了——阿呆这货身无分文，却点了一桌子的蛋糕切块。
真他妈的魄力。邓廷昊在心里嘀咕。然而他脸上却不露出一点破绽，笑着搂了一下阿呆：“咱妈也不是非要和你拧着干，你对牛奶过敏，妈也是为你好。你瞅你穿的这是啥……诶我天，从哪弄的这么一身……快和哥回家，你明凯哥在外头等着呢……”
一直囧囧地听着“大哥教育”的阿呆听到明凯这个名字后，眼睛亮了一下。他看着邓廷昊，邓廷昊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下头。
“那……那好吧。”阿呆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邓廷昊内心谢天谢地，麻溜地掏钱给阿呆买单，然后拽着阿呆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阿呆突然叫住了他。
邓廷昊的步子僵在门口。他心脏狂跳着回过头来，心里拼命地祈祷阿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脾气。
刚才已经扭回头的犯罪者的视线又被吸引了过来，和邓廷昊一起看着阿呆。
阿呆指了一下桌子，对里间喊道：“奶奶，麻烦您帮我打包一下。”
于是犯罪者又自然而然地转回过头去。邓廷昊无语地站在门口，翻着白眼数自己脑袋上欢脱的草泥马。
跟着这么一位淡定的主儿，还能有什么风风火火的使命感和大侦探的帅气啊？邓廷昊觉得自己一下子从高贵冷艳的美剧特工片变成了欢脱接地气的国产侦探动画片。他挑着眉毛看阿呆把一个一个的小盒子放在奶奶找来的巨大的纸袋子里，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于是，本来箭在弦上的一件事莫名其妙地慢节奏了下来，邓廷昊无语地等着阿呆打包好了蛋糕，然后和他一同走出了蛋糕店。
两个人往外走了几步，同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彼此，默默无语。
阿呆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邓廷昊又给他垫钱了。其实他本来是想着等会肯定打起来，估计人家也不会有那闲心和他算钱，所以就把那些看起来好吃的都点了。没想到……
邓廷昊囧囧有神地看着那个纸袋子，想：他大概高估了这位爷。估计他即便不来救场，这吃货也干不出来什么太要命的事。
两个人正彼此相望无语，邓廷昊突然敏锐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发动机的声音。他立刻收敛了神色，拽着阿呆飞跑进街角的巷口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别出声。”
21.
按照邓廷昊的轮廓测绘结果，此犯罪者的抓捕几乎没有任何难度系数。换言之，抓这货难就难在怎么把他挖出来，只要一把他挖出来，在没有人质的情况下，随便拎两个警察过去就足够拷了他。
邓廷昊挡在阿呆身前，往街口看了一眼。驶进来的是两辆黑奔驰，车子看起来和市场上正常销售的奔驰没什么两样，然而实际上却都是装配了军用防弹玻璃并配置升级的军用车。
黑奔驰在街口非常绅士地减了速，让人一眼望去只会当成是路过的富人。两辆车一辆缓缓减速停在蛋糕坊前门，另一辆则继续不疾不徐地驶过蛋糕坊、驶过邓廷昊和阿呆暂且藏身的巷口，往小区后院拐去。
这是经典的2-team-op行动流程，第一组正面抓捕，第二组主要负责全局控制和后路阻击。邓廷昊有点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其实对待这种具有严重自闭和社交恐惧的变态，根本用不着那么复杂。但毕竟是把自己祸祸上新闻的一个超级变态狂，这人把NSG的特工耍得团团转不说，还设计了一出规模不算小的爆炸。就算是一个蚊子，现在也算彻底入了狮王大人的眼，必须由狮王大人亲自出马拍死。
“李明凯在哪里？”阿呆小声问邓廷昊。
“第二辆车上。”邓廷昊拉着阿呆往小区后面走：“这种难度的警犬行动，他一般都会愿意把头功让给手下的小菜鸟们。”
“警犬行动？”
“是戏称。在毫无难度的抓捕行动中，这些大特工们起到的也无非就是警犬的作用。”
“噢……那李明凯愿意把功劳让给手下，他还很善良啊。”阿呆若有所思。
“也就那么回事。老虎大了，也不在乎那一星半点的肉。”
阿呆点点头，好像暂时忘记了和邓廷昊的争执，非常顺从邓老大的安排，和他一同去找李明凯。两人穿过有点脏破的小巷子，从蛋糕坊隔一个单元的后院串进小区里。与四周有点格格不入的黑奔驰映入眼帘，邓廷昊缓了缓步子，压低声音叮嘱身后的阿呆：“一会听我说话。”
“好。”阿呆抿了抿唇，往邓廷昊身边蹭近了一步。
两个人还没走到车近前，李明凯就下了车，一边低声对着藏在领口的通讯设备说着什么。他对邓廷昊两个人招了招手，然后对手下简单下达了几个命令，从领口里扯出那枚半月形的小话筒随手揣在了兜里。
看来NSG的人已经得手了，邓廷昊心里松了口气。他这一次很幸运，时间赶得刚刚好，阿呆一点破绽都还没有露出人就已经抓住了。他抢了两步走上前，明知故问：“抓着了？”
李明凯点了下头，目光有点冷：“早就料好了可能会有这一天，牙齿里藏好了毒，刚被卸了下巴，直接押去超警队了。”
NSG的每一次任务，除非极特殊情况，否则最后都是以超警队的幌子了结。这支机构起先是对公众严格保密的，这几年来曝光率渐渐高了起来，然而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这层窗户纸还在，上面的人又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下面的人也不敢去捅。邓廷昊拉了拉嘴角，轻轻一拳捶了一下李明凯：“行了，内部嘉奖和功劳也跑不了，你郁闷个什么劲。”
李明凯苦笑了一下：“还嘉奖，一个小毛头把我们折腾成这样，案子现在破了也是落责备，要是没破，说不定全都有处分。”
“有这么不人道？”
“当然有。”李明凯白了邓廷昊一眼：“敢情你是一外挂，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谁也给不了你脸色看……诶我去，他穿的这是什么玩意？！”
邓廷昊有点尴尬地看着被阿呆的钛合金装备晃瞎那啥眼的李明凯，低咳了一声，然后揽住阿呆往前走了一步：“给你隆重介绍一下，从今儿个起，这位已经从学生正式升级为我的搭档。我俩一文一武，刚刚好搭伙。噢对了，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从黑市上给他捣腾的装备，帅吗？”
李明凯满脸嫌弃地看着邓廷昊，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如此杀马特的行为能是邓廷昊做出来的：“我去……你脑袋被羊驼踩了吧？！你嘴巴说话的时候耳朵能听见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邓廷昊默默地囧了一下，心道：哥们，你还真没说错，我这两天脑袋上净是草泥马玩万马奔腾了。然而他知道，自己要想帮阿呆在李明凯这厮的火眼金睛前混过去，就必须牺牲点个人形象。是以邓廷昊非常沉重地点了头：“我不觉得这身……衣服，有多奇葩。嗯……你再仔细看看，我觉得，还……挺酷炫的。”
李明凯的表情活像是吃了屎，他看着最近明显反常的邓廷昊，再看看一脸红心向党真诚无比的阿呆，一时间非常无语。
三人沉默了片刻后，李明凯突然叹了口气，搂住邓廷昊说：“哥们，我知道，这次被NSG炒，有点肝颤了吧？”
邓廷昊忍着想要暴打害他装孙子的罪魁祸首阿呆一顿的冲动，苦逼兮兮地点了下头：“嗯，是有点犯怵。”
“哎……要我说这也赖不了你，这变态赶的点也太寸了。不过经历了这码子事儿啊，你以后也就能理解我的工作性质了。这坑爹的单位，咱都得多担待啊！”
邓廷昊在李明凯胳膊弯里头有点憋屈地点头：“嗯，担待！”
阿呆在旁边突然问：“这次案件顺利结案了，阿昊的工作可以找回来了吗？”
邓廷昊闻言也看着李明凯，李明凯敛了苦逼的神色，抿了抿唇，表情很有点严肃：“情况一定会有回转，但可能还得从长计议。我会尽最大努力。”
阿呆闻言点了下头，却好像还是有点担心。而邓廷昊却非常看得开，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李明凯的胸脯：“嗯，交给你啦。”然后说着就不客气地拉着阿呆上了李明凯的车：“走吧，去超警队会会咱们的变态小伙子。”
三个人赶到超警队的时候，人犯已经押入审讯室好一会了。邓廷昊作为犯罪心理专家，套话绝对比任何特工都专业。然而他考虑到自己现在还处于被炒了鱿鱼的状态，于是非常懂事地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和阿呆一起在审讯室外间的长椅上排排坐。
李明凯进去一会后，阿呆捅了捅一脸老神在在的邓廷昊：“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等着和变态小伙子谈心。”
“可是人家好像没有想要用你的意思啊……”
邓廷昊勾了勾唇角：“李明凯现在手下的徒弟青黄不接，这次抓捕又不是他们自己推断侦查后的行动，百分百的警犬行动。对待这种变态到一定程度的人，他们照着草稿都审不明白。”
“李明凯也不行？”
“李明凯行啊，李明凯当然行……”邓廷昊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眼，戴上自己的小平光眼镜，职业感立现。他看了阿呆一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一脑袋小黑毛：“李明凯是咱自家人，自然会趁机给我证明价值的机会。”
阿呆看了一眼邓廷昊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也没再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盯着自己的鼻尖垂下眼。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过了一会，阿呆突然小声说：“我好像有点饿了……”
邓廷昊无语又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折腾到现在就吃了两袋包子，你当然饿。再挺一会吧，回去给你做饭吃。”
“哦……”阿呆又低下头。过了几秒，他轻轻抠抠邓廷昊的衣角，然后看着自己的鞋小声说：“其实我有吃的。”
“嗯？”邓廷昊抬起头来。
阿呆有点小羞涩地抿了抿嘴唇，然后伸手在自己腰侧面摁了什么，紧接着，他胸前的装备突然弹开，里面哗啦一声倒下一个纸袋子——
竟然是那袋打包的小蛋糕。
邓廷昊看着阿呆功能强大的钛合金装备，华丽丽地囧了：“合着你这装备还有储物功能。”
阿呆觉得自己被夸奖了，于是很谦虚地点点头，抱着蛋糕袋子说：“嗯……不过这里之前是充保护气的，大概和你们车上的安全气囊作用类似。只不过到了地球后没有补充，已经泄掉了，我就正好装蛋糕了……其实也不是很实用，空间也不大，蛋糕都挤到一起了。”他说着，拎开袋口往里面瞄了一眼，舔舔唇：“我可以吃吗？”
邓廷昊对天翻了个白眼：“吃吧吃吧。”
于是阿呆混不客气地开吃。大概真的是装备空间有限，蛋糕里的几块小切块已经浑然一体了。阿呆也不在意这些，把纸袋从侧面撕开，直接用手掏着花里胡哨的蛋糕往嘴里送。邓廷昊在边上看的直撇嘴，嘟囔道：“我说……能不能讲点吃相？”
“嗯？”阿呆从奶油里面抬起头来，表情懵懂。
“……算了。”邓廷昊沉声叹了口气，然后掏便了浑身的兜，总算是扯出一块面巾纸来。
“脸伸过来。”
“嗯？”
邓廷昊就着阿呆的花脸给他呼噜了一圈，擦下奶油无数，一边愤愤地控诉：“带你出门实在太丢人了，回头去意大利，我得给你找个礼仪老师，就从吃饭学起！”
阿呆愣了一下：“你还打算带我去意大利吗？”
“当然啊，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首都啊……”邓廷昊叹了口气：“再等两天，如果这边结案顺利，我们两天后就起飞。”
“喔……”阿呆点了下头，继续低头吃蛋糕。过了一会，他忽然小声说：“邓廷昊，你对我真好。”
22.
两天后。
“阿昊，这个要带吗？”阿呆从一大堆的零食里面抬起头来，手里举着一盒比利时白巧克力威化。虽然口气听起来比较温顺，像是在问邓老大的意见，然而眼神里却简直是写满了“我想带我想带！”
邓廷昊沉沉地叹了口气。小钢铁侠在地球一星期了，那双不会说话的眼睛已经会说几句话了，主要有“我想吃这个”、“我没吃饱”、“我又饿了”等等几句。面对如此肤浅的外星人，空怀一身超自然武力却只有吃货的梦想，邓廷昊也是很无语。
“别带了，行吗？飞机上大包小裹很狼狈。到了意大利，我带你去吃最地道的意餐，行吗？”邓廷昊试着哄外星祖宗。
阿呆犹豫了一下：“可是你说过要飞12个多小时，至少要吃两顿饭吧……飞机上我要是想吃饱的话，你不怕别人吓到吗？”
“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了这个。”邓廷昊说着，抱起在行李箱里霸占了三分之一空间的大盒子咚咚咚晃了晃。阿呆走过来戳着盒子问：“这是什么？”
“高能巧克力棒，NSG特工专用。我上次审完那个变态顺手朝李明凯讨了这个宝贝，专门给你充饥的。喏，3KG哎，能量足够你体内的小火炉燃烧了。”
“喔……”阿呆回忆了一下巧克力的味道，觉得这样的安排倒也能接受，便点了点头。提起上次的变态，他忽然又想起了两天前的案子，便开口问道：“对了，你进去审讯室后到底问了犯罪者什么？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邓廷昊带着点神秘地笑了一下：“犯罪者是一个显示型偏执狂，心理防线是一种病态的强大。通常情况下他只会显露出孤僻和自命清高的人格，然而骨子里却非常自卑，甚至有交际恐惧。这样的人就像榴莲，坚硬带刺的壳下面是非常软趴趴的瓤，需要有针对性地、专业地击破。我进去后问了三个问题就让他的全部防线崩溃了，至于是什么问题，就当作师傅留给徒弟的12小时限时思考题，你留到飞机上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