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甩开庄泽，他扒着墙壁，再次狠狠使着蛮近撞去。这撞击可谓是拼尽全力，庄泽在一旁都能听到骨骼的清脆声响以及血液四溅的声音。怪物连撞多下，硬是将坚硬的墙壁装出裂痕，最终墙体像玻璃一样裂出蜘蛛网，怪物再次发力，哐哐几声，墙壁坍塌，露出了一个洞来。
洞的那边，是一间实验室。
庄泽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怪物进去。这实验室看似简单整洁，布满灰尘，里面有个占地十余平方米的巨大银灰色装置，庄泽看着这玩意，心中立马涌上了一点不好的感觉。
怪物挣扎着爬到装置的屏幕前，他不知噼里啪啦按了些什么，装置的灯眼突然亮了起来，很快庄泽就赶紧房间里涌起一股‘力’，这股冲击力令他浑身难受，头疼眼疼，像是充血一般。装置的灯眼全部亮起，空中出现数条闪电般的线条，兹拉兹拉作响。这些闪电迅速形成一个两米多高的门形，门中闪耀着彩虹般的色彩，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庄泽目瞪口呆看着这些，心中那点不安终于实现，这他妈是虫洞！！！这个怪物想回去！！！
妈的他竟然想回去！！！
“不、不不！”庄泽慌忙上前阻拦，他大喊，“你不能回去！！！”
这怪物把他们带到这里，开了虫洞装置，一定会引来日本人！等下一批日本人来了，庄泽和阿海全都得死！！
“你回去根本救不了安娜！！你必须带我们出去！！”庄泽扑身上去阻拦，却被怪物一个巴掌扇到一边，他狠狠摔在地面，硬是咳出了血来！
孙旺财也大吃一惊，它也慌忙跑上去咬怪物的腿脚，它一口撕掉怪物一口肉，怪物低吼一声，抓住孙旺财把它也抛到一边。
“你不能走……！”庄泽拼命咳嗽，满嘴都是血的铁锈味道，他顾不得摸嘴巴，又爬起身去抓怪物。当然，他再次被掀翻在地。
庄泽被砸出眼泪，他无力的快要哭泣，他再次狠狠扑身上去，这次他学聪明，没有扑怪物，而是扑到装置的屏幕按钮前，噼里啪啦胡乱按起按钮来。这个东西是可以停的……一定是可以停止的……庄泽面前足有百十个按钮，他疯了一般将这些按钮全都按了一遍，却还是停不掉那些闪电。庄泽狠狠砸向操作盘，突然他拿起旁边的椅子，那椅子足有百十斤重，庄泽将椅子高高举起，哐当砸向屏幕！屏幕当场碎裂，冒出烟和火花，可一旁的虫洞依旧没有关闭，还在兹拉兹拉响着。
没有用。
怪物失去庄泽的支撑，正在地上缓缓攀爬，眼看着就要爬到虫洞边，却被庄泽从后面抱住双腿。庄泽和孙旺财都在拼命拉扯着，庄泽的手深深陷入怪物腿上的伤疤中，惹得怪物一阵疼痛的低吼，他伸腿踢庄泽，硬是将庄泽踢的满脸是血。
庄泽脸上血泪模糊，他含糊道：“求你……你别走……你帮我，只要把他送出去就好……我活不活都没关系……”他忍着怪物的踢腿，脑袋像是要炸裂，视线也开始模糊，他嘴角溢出血，不住哀求，“你别走……你别——”他还未说完，怪物一个用力将他狠狠踢飞，庄泽瞬间腾空，时间仿佛停滞一般，他在空中飘荡，看着怪物爬进了虫洞，顷刻间消失不见。
怪物走了。
能救阿海的人没了。
庄泽被那一脚踢飞，狠狠砸到墙上之后扑腾摔落在地。他吐出一口血，在昏倒之前，他绝望想，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阿海了。
他的初衷是好的，他只是想救阿海而已。
可最终他还是坏了事。
庄泽是被人喊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不太能看清楚东西——他眼睛里全是血。他浑身疼痛至极，刚想开口，又呛了口血。
“呦？没死？”说话的是黑猫。
庄泽：……
“咳—”庄泽咳了声，感觉整个身体都要散架了。他勉强爬起身，擦了擦眼睛，看见了面前的黑猫孙旺财和阿海。他苦笑，“还没死。”
“没死就好。”阿海说。
庄泽：……
……
……
“你……怎么又出来了……”虽然不是吐槽的时刻，庄泽还是心累不已。
“逃命。”阿海二号简洁道。
庄泽吐了口血水：“那怪物跑了……还能怎么逃？”
“不知道。”阿海二号诚恳道。
“你们怎么跑来了？不是说好在原地等我么。”庄泽有气无力道。
阿海二号显然不愿说，黑猫抢答道：“阿海放心不下你，想跟你一起来。结果跳下来时不小心磕到脑袋，就是这个家伙出来咯。”
庄泽：……
“你脑袋刚撞过……”庄泽脱力，“这么迅速的人格转换，不太好吧……”
“不然呢？等死？”阿海二号冷笑。
庄泽抹了把脸，无奈苦笑。
他们现在依旧在实验室里，虫洞还在运作，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令人沉闷压抑的力量。隧道是不能再回了，会遇见日本人。房间里也不能再呆，迟早会被发现。他们迅速决定从实验室转移到其他房间——总归这里是个废弃区，相对而言算是安全。
虫洞的装置已坏，庄泽不知该如何关闭，他看了看这个不知耗费多少时间金钱甚至生命研制出来的半成品，轻轻叹了口气。
第九十九章
漆黑隧道中回荡着四宫的喘息，他的呼吸时快时慢，极不稳定。
他都这样了，还不忘记小心眼，骂道：“都怪你……要，要他妈不是你，老子能，能变成这样？！……”
星野栗木：……
“对不起。”
“算你他妈……有点良心……还能不能出去啊……我想小鱼子了。”
星野栗木：……
“能出去。”星野栗木保证，“这个方向出口与上面的废弃基地相连，可以直接通往宁镇外的一处山洞里。那个山洞附近有一处无线电装备，足够我们求救逃脱。”
“……确认安全？”
“就算不安全，我也会让那里变成安全。”
“倒也是。”四宫嘀咕。
他相信郁新德的能力，他知道郁新德一定在百十米的距离内护着自己。有星野栗木和郁新德，他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现在担心的是庄泽和阿海。按照郁新德的性子，这个时候一定顾不得那两个小的，得任那两个小的自求生路。这怪不得郁新德没责任心，毕竟对于郁新德来说，他四宫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个。庄泽和阿海……真是的。
四宫想着想着就郁卒起来，他仔细回顾这一路，发现自己其实是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他人，可到头来，他只是个傻逼。
他没能完成张先生的嘱托，没能保证张大少下半生平淡无忧。即便他现在将张大少带来，也是没什么意思的——有这些日本人在，张大少迟早会和虫洞见面，只是早晚的问题，他四宫在这其中只是个挑梁小丑。他把无辜的庄泽阿海搅了进来，要是当初他没有求两人留下，这俩人现在应该已经回河萧过日子了。他这么任性出逃，还毁了郁新德的工作和生活。
他什么都没做成。
这些人的目的是他，这么看来，倒是他将几人带入了这个危险深渊。
该死。
四宫趴在星野栗木的胸膛上不说话，星野栗木感受到这人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唔……你玩游戏么？”
“不玩。”星野栗木说。他在参军前都过着极为贫穷的生活，小时候受人欺负，国中时遭人歧视，没朋友，没有钱，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他除了读书就是跑步，那些专属年轻人的游戏，他可从来没有玩过。年轻时如同苦行僧般的生活对他今后的人生造成极大影响，即便之后有了金钱，他也对那些浪费生命的游戏电影电视剧退避三舍。
“真是无趣的人生……”
“算吧。”
“……我以前，咳咳咳——”他想说话，却狠狠咳了起来。他想说他曾经的想法。
他曾经想过，人生这玩意儿，就和打游戏一样。有关卡有boss有副本有宝藏，游戏中有普通玩家和内部人员，有土豪和穷鬼，有大神和菜鸟。每个人的门派职业不一，所面对的未来也各不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游戏里可以不断存档，可以不断复活，真要是出了大错，干脆换个号重练就成。而人生只有一次，错就是错，死就是死。无法回头。
四宫是外挂玩家，不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他原本想，他既然能活很久很久，完全可以换无数个号换无数个身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可他之后才发现，不行的。他的能力决定了他所背负的这些，这是他永远的包袱，无法逃脱。
他很累啊……很累。
他从来不是个努力奋进的人，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他未想过反抗，未想过改变自己——倘若他能够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源拉拢派系增加实力，过的一定比现在好。要是他真能够改变自己，变成一个阴冷自私唯权势是图的家伙，他现在一定会站在一个高不可及的位置。
软弱如四宫，从未想过改变。他从不敢与外界对抗，只是玩着改造自己性格的稚嫩把戏，多可笑。他安慰自己说这是善良，其实不过是令人作呕的软弱罢了。
他的一生，其实怪不得谁。
是他自作自受。
“你有一个游戏机，只有一个游戏。俄罗斯方块。”星野栗木说。
“那是小鱼子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很好玩？”
“不好玩……再无趣不过。”不断坠落下来的方块，没有丝毫技巧性的按动，通关，通关，通关，通关。毫无意义。
“无趣还玩？”
“这个游戏……不是游戏啊……”四宫说，“是命运。”
星野栗木：？？
太抽象。
“延绵不绝的方块铺天盖地向你涌来……匪夷所思，毫无道理，你无法反抗，无路可逃。你所能做到的，只有不断排序，再排序。可你所做的这些是毫无意义的，消除方块无法让你得到任何东西，仅仅是为了你能排列更多的方块而已。……这些方块，是时间的流向，是社会的潮流，是政治的铁轮，是体制，是爱情，是命运。这是件毫无意义的事，而身处其中的人，只能被接受。”四宫低声说，“这些……就是我的人生。没有丝毫意义的活命而已。”
他只是为活而活罢了。
“并非如此。”星野栗木声音低沉，却在这黑暗中透露着一股坚定。“你仅仅把自己的人生局限在一个格罗斯方块游戏中。如果你换了其他游戏，就会发现生命有其他宝贵东西。亲人、同伴、爱侣、恩人，这些都是人存在着的意义。于我而言，我的工作也是意义，因为热爱，所以愿意为之付出。——人类心中藏匿的爱与温存，都是生而为人的意义。”
“嘁……”四宫哼，“一个杀虐无数的刽子手，还能说出这么热血的动漫台词……真是够了。”
星野栗木笑笑不说话。他多少算是个心存善意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救下四宫。他过了很多年的贫苦生活，受尽欺负，可他并未完全变成一个阴暗可怕的人物——他的爱与善还未泯灭。他记得儿时给他剩饭和棉衣的老婆婆，记得福利院中悄悄帮他干活的小男生，记得悉心教导他的恩师，记得默默爱慕着自己许久的可爱女孩。他在这并不漫长的人生中，遇到过各式各样的坏人，还有很多好人。那些温暖善良的人让他并未堕落至地狱，那些人是他的救赎。他的人格有些许残缺，加之他所从事的事业，无法令他像常人那般去爱，但他在内心最深处，是知道的。他知道人性温暖，他知道生活美好，他知道人生其乐无穷美妙万分。他不憎恶生命，相反，正因为他知道那些美好，才更加认为人的一生是充满意义的。
他杀了很多人，但依旧这么信任世界——多么复杂的人性。
“这种热血的话，从你这种家伙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有一点我是认同的……”年过八十的不老怪物四宫喃喃自语，“人和植物一样，都是要有阳光才能生存的。我啊……也不例外。阿喜，小鱼子……他们都是我的光。”
他活在世间，只能从别人眼中找到自己存在的证据。他渴求爱，他希望自己被人爱着，希望有个人能够为自己而活。他只有被那个深爱自己的人抱在怀里时，才能真正觉得自己是在活着。不是苟延残喘，而是真真正正作为一个个体存活。
人啊，活到他这份上，也算是穷途末路了。
“好想小鱼子啊……”
“身体怎么样？”
“不那么疼了……”
“一会就到出口了。”
“唔。”
“出去了怎么办？你难不成还想把我绑走？”
“从这里出去之后，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到海港。那里有我的应急小组，到那之后再安排下一步。”
四宫：……
“我不要去日本啊！”四宫怒。
“去澳洲。”星野栗木简练道，“澳洲基地一直在极力拉拢我，借着这个机会去澳洲，刚好躲避日本方面。”
四宫：……
“怪不得日本人不相信你呢……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抱着叛变的心啊。真是孬种。”
他们又走了莫约一刻钟，就在星野栗木开口说“终点要到了”的时候，他猛地后退，一个剧烈闪身，差点摔倒在地。
一束银光从他们耳边擦过，那光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是支足有一米长的箭。
“搞什么……”四宫被压到身上的伤，他吸了口气怒，“看你干的好事！！！快去把那群家伙给弄死！！！”
星野栗木将四宫安置在一旁，他挡在四宫前面，看着隧道那边的人影。
“谁啊这是，这么牛逼，还用冷兵器。”四宫问。
星野栗木看着隧道那头，整个人都散发着冷郁气息。
“反对派的人。他们是日本古老武术的集大成者，被反对派重金聘请专门执行重要行动。射箭的这位是日本弓道和剑术大师盐田柳叶先生，他身边的那位，是空手道大师歌代鹤。”
一个远攻一个近搏，还真是恰到好处。
星野栗木冲隧道那头的人深深鞠了个躬，足足鞠了十来秒才起身。
刚刚射出一箭的盐田先生微微颔首，继而重新掏出一支箭，架在了那把足有两米高的长弓上。他身形高大，抵在隧道那边，在星野栗木看来，如同索命修罗。
“他是冷兵器，你开枪啊！”四宫悄声说。
星野栗木摇头，道：“子弹的速度，是比不过盐田先生的箭的。我的能力远远在两位大师之下。”